首页 -> 2008年第11期
惘然心理原型的典象化造型
作者:杨 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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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诗人“惘然”的到底是什么呢?
诗人并没有写出他“惘然”的到底是什么,诗人也无需写出。引发出诗人“惘然”之情的内容可能是具体的,比如失落了的刻骨铭心的爱情,比如失落了的梦牵魂绕的人生理想,比如失落了的激情澎湃的青春等等,也可能包含着人生中一切真善美的东西向往的失落。但诗人的任务不是要写出那些具体的内容,而是要写出那些美好东西失落内容造成的心理结构、情感结构、精神结构的总体样式。惘然之情是一种失落了美好的东西造成的强烈的弥漫、笼罩、占据在生命深处、情感深处、意识深处的生命感受;但它又是不可名状即用一般语言符号无法表现的,只能用艺术符号去象征,而典象化就是为那种不可名状的惘然之情的造型方式。因而,《锦瑟》的典象化表现方式,是诗人体验到和理解到的惘然之情的象征,不是造成惘然之情的具体内容。像“河床”的结构形式呈现着河水曾经流过的形式一样,诗的结构形式表现着情感结构的形式抽象,而无需表现造成情感事件的具体内容。因而,我们大可不必一定要把这种典象化的象征解释成什么对一个丫环的恋情等等。《锦瑟》是象征的,但是生命感受的象征、情感的象征、心理的象征,而非具体事件的象征,《锦瑟》是符号的,但是情感的艺术符号,而非某事的谜语。
诗不是对客观事物的反映,同样的道理,也不是对历史事件如典故的表达。诗是诗人情感的对象化,因而,诗中的一切都是诗人情感的意象象征,正如大诗人爱略特所说:“艺术表达情感的惟一途径,是寻找一个与情感‘相同相关的客体’,换言之,寻找一组客观的物象、境况、一系列事件来为特定的情感作明确的表达。一旦停留于感性经验的物象出现,情感也立即地被激发了。”(《爱略特论艺术》,转引自王文生:《论周济的“寄托”说》,《文艺研究》2008年第3期)李商隐在《锦瑟》中创造的锦瑟乐器及其音乐的形象,正是他人生情感的对象化意象。那形象中有“庄周晓梦”,有“望帝春心”,有“沧海月明”,有“蓝田日暖”,还有“迷蝴蝶”“托杜鹃”及其之后的“珠有泪”和“玉生烟”。那是锦瑟幻化出的典象,那典象的排列组合就是锦瑟幻化出的整体旋律,那典象和典象结构就是李商隐惘然之情的造型。因而,锦瑟不是什么别的,锦瑟其实是李商隐情感表达的艺术符号。
正因为《锦瑟》的艺术符号性,即用一种典象表达了一种惘然之情的结构样式,从执著、热烈和痴迷到虚无、悲凉和无为,那是一种原型性的情感,诗人把这种原型性的情感典象化了,就是将这种惘然之情客观化形式化了,就使读者可以把自己的失落了的生命感受填充到那种惘然之情的典象的形式中去。爱情失落者在锦瑟中所听见(读到)的是爱情的惘然之情;理想失落者在锦瑟中所听见(读到)的是理想的惘然之情;甚至,老年人在锦瑟中所听到(读到)的是整个人生的惘然之情。
人生中谁没有失落呢?你没有这种失落不还有那种失落吗?而生命的最后还不是最大的失落吗?青春、爱情和理想,一切真善美的东西你有多少没有失落呢?人的惘然之情是一种人生的必然之情,是人生一种最基本的情感原型。《锦瑟》以典象化的方式表现了这种惘然之情的原型,典象化使惘然之情的原型得到了象征化的表现,惘然之情的原型被造型为一种意象、一种形式和一种结构,人们在读到这种意象、形式和结构时,惘然之情的原型就被激活了。因而,《锦瑟》不仅属于李商隐,《锦瑟》属于每一个人,《锦瑟》属于整个人类。
作者系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原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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