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狼十三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2期　　

　　江南柳溪镇有个名叫沈耽心的年轻人，不仅长得英俊，而且天资聪颖，博学多才。他娶了镇上首富柳大户之女柳眉儿。柳眉儿天生丽质，貌美如仙，温柔贤惠。小两口相亲相爱，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甜甜蜜蜜。

　　只可惜好景不长。这年冬天，沈家开的织染坊被别人挤垮。不久，沈耽心的父母相继去世。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沈耽心一病不起，撒手西去。柳眉儿伤心欲绝，恨不得追随丈夫而去。父母将她接回娘家，悉心照料，轮番劝慰。她表哥黄则财也经常来看她，陪她下棋、聊天，用祖传的剪纸技艺，剪出各种好玩的东西逗她开心。

　　但柳眉儿内心的伤痛难以抚平，她时常独自一人关在房里默默流泪。有一天，负责服侍她的丫环说：“小姐，镇上来了个游方和尚，可神啦！谁家要是死了人，随便捡一块石头给这和尚，他施过法，死者的魂灵就附在这石头上，它可以用死者的声音跟人说话。”

　　柳眉儿柳眉一动：“有这种事？快，快去替我请这和尚。”

　　和尚法号玄极，长得很胖，肚子圆滚滚的像只大皮球。柳眉儿求他让九泉之下的亡夫跟自己说说话。玄极满口答应。柳眉儿跑到外头找来一块石头，玄极将石头摆在香案上，叫她跪在香案前。他做完法事，对柳眉儿说：“女施主，你丈夫魂灵已附在这块石头上，你说话吧。”

　　面对这石头，柳眉儿早已泪流满面，她哽咽着说：“夫君，你真的来了吗？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朝思暮想，连做梦都梦见你。”话音刚落，只听见那块石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眉儿，我也舍不得你呀，可是，我……我跟你今世缘分已尽，恐怕只有等来生才能再做夫妻了。”那声音、腔调和语气竟跟沈耽心生前一模一样。

　　柳眉儿哭得像个泪人。那石头也哭着劝慰了她一番，最后说：“对了，眉儿，我临终前来不及告诉你一件事，我家后花园假山旁第三棵桃子树下，埋下了一罐金子，那是我爹娘生前留下的。你去把那罐金子取出来给你爹。我在阴间对你们阳世的事一清二楚，知道你爹的布庄、钱庄和当铺近来连遭厄运，损失惨重。那罐金子或许能够帮助他度过难关。”

　　柳眉儿听了这番话，更是肝肠寸断，泪如雨下：“夫君，你在那边可好？”那石头叹了口气说：“我在阴间一切都好，你不用牵挂，只是一直放心不下你。唉！眉儿，我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你说吧，什么事？”“你今年才21岁，风华正茂，不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下去，该另寻婆家。你表哥黄则财人品俱佳，你跟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一直很喜欢你，我希望你能嫁给他，这样，我在阴间也安心。”柳眉儿叫道：“不，我这辈子再也不嫁人。”那石头又说：“傻眉儿，我知道你对我一片痴心，可我和你阴阳两隔，此生再无相聚机会。难道，难道你要让我在阴间永无安宁之日吗？”“这———”柳眉儿一时无语。这时，玄机开口了：“阿弥陀佛，女施主，尊夫的亡灵已走了，贫僧告辞。”

　　当天，柳眉儿带人回到沈宅，果然从后花园假山旁第三棵桃子树下，挖出一罐金子。她将金子交给父亲，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柳大户眼中含泪说：“耽心，我的好女婿！难得你在九泉之下，还牵挂着老夫……”

　　接着，柳大户夫妻俩又就再婚之事征求柳眉儿意见。柳眉儿想起沈耽心的魂灵借那石头说的话，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新婚的快乐和幸福冲淡了柳眉儿的痛苦，她脸上重新浮起了笑容，浑身上下焕发出青春的活力和光彩。一年后，她生下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子。

　　这天，柳眉儿带着丫环上街买东西，突然在街上看见了玄极，正要过去打招呼，却见玄极闪身进了一家酒楼。不一会儿，黄则财也来了，四处瞅了瞅，也钻进了那家酒楼。柳眉儿觉得这两人都行踪诡秘，不由得心下一动，支走丫环，悄悄地跟了进去，看见玄极和黄则财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吃喝谈笑，好不快活。

　　当晚，黄则财一回到房里，就看见柳眉儿面色冷淡，目光如刀。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娘子，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柳眉儿冷冷地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买通那玄极和尚骗我？”黄则财脸色陡然一变：“娘子，瞧你说些啥？”柳眉儿“嗖”地掏出一把雪亮的剪刀，对准自己的脖子：“快说，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就死在你面前！”黄则财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嘶声道：“娘子，我说……我说，求求你，先把剪刀放下，我全告诉你。”

　　原来，他从小就喜欢柳眉儿，曾立誓这辈子非她不娶。当初柳眉儿嫁给沈耽心时，他痛苦不堪，但出于对柳眉儿的爱，他真心希望柳眉儿能终身幸福。后来沈耽心不幸早亡，丧夫之痛让柳眉儿差点自寻绝路。他心急如焚，希望能把柳眉儿从痛苦的泥沼中拉出来。为此，他找好朋友玄极帮忙。玄极自幼练就一套“腹语”神功，即嘴巴不动，用肚子说话，而且他的神异之处就在于，能模仿不同人说话的声音、腔调和语气。两人一合计，设下一个让沈耽心的“亡魂”附在石头上说话的计策。

　　柳眉儿听罢，手里的剪刀“当啷”落地，放声大哭。黄则财紧紧抱住她，流着泪说：“娘子，我是骗了你，可我那是因为太爱你，不忍心看着你这辈子永远痛苦下去呀！我只希望能带给你幸福快乐。”听了这一番肺腑之言，柳眉儿心都碎了，夫妻俩抱头痛哭。

　　半年后，黄则财领着几名家丁上京城办事，住在悦来客栈。半夜，他起来方便后回到房间，发现隔壁房间仍灯火通明，传出一阵接一阵的叹息声。他忍不住凑近墙壁上的一个洞眼往那边瞅，一看吓了一大跳：住在隔壁的那客人，竟然是沈耽心！

　　这怎么可能？沈耽心不是死了么？黄则财鼓起勇气敲开隔壁房间的门，这才弄清了谜底：那客人真的是沈耽心！原来，沈耽心的亲生父亲尹乐天曾任刑部尚书，他刚正不阿，秉公执法。有一次，他排除重重阻力，按律将贪赃枉法无恶不作的童国舅之子斩首。童国舅恨得咬牙切齿，终于找了个碴子，奏请皇上下旨将尹乐天一家满门抄斩。一位姓沈的管家冒险将尹乐天那襁褓中的幼子救出，逃到柳溪镇隐居下来，还给孩子改名换姓叫沈耽心。等沈耽心懂事后，他和妻子才将身世告诉了沈耽心。从此，沈耽心的心中，便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当养父母相继去世后，沈耽心决定实施复仇计划。他不想连累心爱的妻子柳眉儿，费尽心机，才找到一种能让人昏死三天的毒草，精心安排了一出“假死”戏。三天后，他事先安排的人将他从坟内挖出。他偷偷溜到京城，隐姓埋名，寻找报仇机会。

　　黄则财听完长叹一声：“沈兄，童国舅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别说杀他，就连接近他都难。”沈耽心道：“黄兄不必担心，我已买通他下人，很快就可以混入他府上。”接着又眼中含泪道，“黄兄，我……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眉儿。听说她已跟你成婚，恳求你多多体贴、关爱她。”“沈兄请放心，这是自然。沈兄，咱们意外重逢，该喝上几杯。”

　　两人叫醒店家，叫他备好酒菜，两人推杯换盏，喝得特别痛快。最后沈耽心不胜酒力，烂醉如泥。黄则财叫家丁租辆马车，送沈耽心连夜出城，赶回江南。途中沈耽心酒醒，惊异地发现自己被绳索捆绑着，怒骂道：“混蛋，你们这是干什么？”一名家丁说：“对不起，我家公子吩咐我们这样做的，得罪之处，还望沈公子海涵。”沈耽心惊问：“你们家公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家丁说：“我家公子说，等回到江南，沈公子便什么都明白了。”

　　半个月后，童国舅六十大寿，各地官员纷纷登门拜寿，奉上厚礼，无一不是奇珍异宝。陕西巡抚带来的寿礼最为奇特，居然是一个活人，令人啧啧称奇。童国舅冷笑道：“这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难找，可两条腿的人还不多的是？”陕西巡抚道：“国舅爷，此人可了不得，堪称一大奇人。他最擅长剪纸，别的剪纸高手剪出的东西哪怕再逼真，也是死的，可此人剪的东西却真真切切是活的，不信，请国舅爷当场验看。”

　　不一会儿，黄则财被带到童国舅面前。原来，那陕西巡抚跟黄则财祖父有些交情。这次，他以向国舅爷讨个一官半职为名，花重金买通了那位巡抚大人，求他带自己当面向国舅爷献艺。

　　黄则财当场剪纸，眨眼间，便剪出几只麻雀。一抖手，这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他手中飞出，叽叽喳喳叫着，在大厅内飞来飞去。接着，黄则财剪出一群顽皮可爱的猴子，蹦蹦跳跳的，手捧寿桃，跪在童国舅跟前。童国舅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最后，黄则财剪了五位美貌绝伦的少女。这五位少女轻挪莲步走到童国舅跟前，盈盈下拜，朱唇轻启：“民女祝国舅爷福如东海寿比天齐！”声音犹若莺啼妙啭，童国舅大喜过望：“好！宝贝儿，快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左搂右抱，乱摸乱啃，这些少女嗲声嗲气说：“哟，国舅爷，你好坏哟！”童国舅狂笑一声：“哈哈，老夫还有更坏的哩！”话音未落，他突然撕肝裂肺般惨叫一声，往后一倒，胸口赫然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侍卫蜂拥而上，欲抓这些少女，少女们突然化作一张张白纸，风一吹飘落在地。黄则财仰天大笑：“沈兄，我已经帮你报了仇，你就替我照顾好眉儿和幼子吧！我知道，眉儿这辈子最爱的男人是你！”不等侍卫冲过来，他用剪刀刺穿了自己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