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　河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8期　　

　　镇上来了两个女人，年轻的叫春妮，年老的是她奶奶。

　　春妮租了间临街的老房子做豆腐卖。她的豆腐不掺假，老嫩正合适，加上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很快就出了名。春妮还被人叫做“豆腐西施”。

　　奶奶上了年纪，耳朵眼睛都不灵便，帮不上春妮的忙，每天坐在门前，捧一碗浆子细品细咂。

　　有一天，一个外乡人从街上经过，偶然发现了春妮奶奶的碗，再也挪不动脚了。

　　外乡人凑上前，假装和春妮奶奶搭讪，两只眼睛却围着她手中的黑碗转。闲扯了几句，外乡人说口渴了，要借碗用用，春妮奶奶却把那只碗捧得牢牢的，倒是屋里的春妮给他端出了一碗豆浆。外乡人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终于忍不住提出要看看那只黑碗。

　　春妮在奶奶耳边大声转述了外乡人的意思，奶奶却连连摇头，把碗捧得更紧了。春妮抱歉地说：“这只碗是奶奶的宝贝，她要不肯给人看，谁也没办法。”可越是不给人看，外乡人越是不肯走，死缠硬磨非要看不可，最后在春妮的哄劝下，奶奶终于松开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抓牢那只碗慢慢递给外乡人。外乡人抓紧时机掏出放大镜，把那只碗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两眼亮亮地放出光来。

　　外乡人提出进屋说话，奶奶听完春妮的转述，不高兴地大声说：“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外乡人没办法，只得等附近没有行人时，悄悄对春妮提出要买那只碗。春妮奇怪地问：“一只破碗买它啥用？”外乡人说：“甭管啥用，只要你认卖就行，价钱上不会让你吃亏！”春妮做不了主，叫他问奶奶，外乡人担心声音小了，奶奶听不见，声音高了又怕别人听见，直急得抓耳挠腮。好不容易把意思说清了，奶奶却很干脆地回答了他两个字：“不卖”。

　　外乡人并不气馁，而是一次次递价。先是五十，后来是一百、五百、一千……很快，外乡人把价钱涨到了一万，奶奶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春妮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巴，看了外乡人半晌，方才说出一句：“你这人是有毛病啊，还是有钱没处花了？”外乡人四下看看，见附近没人，便说了实话。他说他是买卖古董的，那只黑碗一看就知道是秦朝的，说不定秦始皇还用它吃过面条呢，流传到现在已有两三千年，值老鼻子钱了，他现在愿给二十万收走这只碗。

　　这回，春妮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掰着指头算了老半天，也算不清二十万到底有多少。

　　外乡人以为春妮还嫌少，一咬牙，又把价钱提高到五十万。春妮吓坏了，说要想想，让那人明天再来，然后拉着奶奶护着碗进屋，把门闩上了。外乡人又不放心地对着屋里叮嘱：“明天我带五十万现金过来，你们千万别卖给别人！”

　　可是没等到晚上，春妮家的门就被人敲响。春妮开门一看，来人是对门开杂货店的老板张贵。张贵说白天那个外乡人的话他都听见了，说春妮上当了，那人是个文物贩子，干的是犯法的事儿，把碗卖给他，他要一犯事，卖主也跑不了……

　　春妮一听，吓白了脸，说她一个女孩儿没主意，奶奶又糊里糊涂的，求张大叔给想想办法。张贵提出先为春妮保管那只碗，春妮迟疑着没吭声。张贵想想又掏出一个十万块的存折，要买下那只碗，说这样春妮家既不会受骗受连累，还可以拿到一大笔钱安心过好日子去。春妮接过存折看了看，然后附在奶奶耳边问卖不卖。春妮奶奶使劲摇头，不住叨念：“不卖不卖，多少钱也不卖，除非给我换个好的……”

　　一句话提醒了张贵，他说他家还真藏着只宝碗，比春妮家的碗还值钱。说完张贵就跑回家，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包回来，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又从木盒内掏出一个红绸包裹着的精美瓷碗，小心地捧给春妮奶奶。春妮奶奶接过来摸摸，说不要。张贵说老人家真是有眼力，这只碗才是真的。说着，又从包里摸出了一只碗。春妮奶奶接过去闻闻，说是破碗。春妮也看出了门道，对张贵嘲讽说：“张大叔，没把你家铺子里的碗都弄过来吧？”

　　张贵有些尴尬地笑笑，一狠心终于掏出了第三只碗。春妮奶奶接过去摸摸看看，说就要它了。张贵接过春妮家的碗赶紧装好，怕春妮反悔，还要立个契约。春妮说：“我看不必了，只要张大叔不反悔，我们是不会找你换碗的。”

　　张贵回到家，捧着换来的那只碗乐得合不拢嘴，因为他占了个大便宜。

　　张贵年轻时在外坑蒙拐骗，损人的事没少干。十二年前，他骗来了一只宝碗，找行家验过，说是宋代官窑极品，传世极少，十分珍贵。这些年张贵吃喝嫖赌什么都干过，可那只宝碗却一直留着，他虽然不懂鉴赏，可也知道古董是年头越久越值钱，他想靠那只宝碗养老呢。有好几个文物贩子找过他，可因价钱谈不拢而一直未出手。昨天那个文物贩子也曾找过张贵，要买他的碗，可最多只愿出三十万，谁知见到了春妮奶奶那只碗，那人竟自认给五十万。

　　张贵在对面留着心，那个贩子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当时他就琢磨着要把宝碗骗到手……原只当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好哄，想用只普通的碗骗到宝贝，没想到那老太婆怪得很，摸摸闻闻就知道是宝不是宝，最后他只好拿出了真货。不过就算这样，他起码也要多赚几十万，你说他能不乐吗？

　　张贵兴奋得一宿没睡，第二天一早就去旅馆找那个贩子，谁知店主说那人昨晚退房离开了。张贵忽然感觉不对，他又急忙来到春妮家。不想春妮家也已人去屋空，桌上只给张贵留下了一封信：

　　十二年前，你设骗局从我爹手里骗走祖传宝碗，现在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宝碗终于又回到了我们手中，而无止境的贪心让你得而复失，现在你手上捧的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泥碗……

　　信未看完，那只泥碗已从张贵怀中“叭嗒”落地，张贵的身子也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不久，报上登出一条消息，说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太婆，将一只极为珍贵的祖传宝碗，无偿捐献给了文物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