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芦宏伟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8期
我下岗后，做起了服装生意。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好在我还有点儿小聪明，跟别人耍耍嘴皮子，搞点投机什么的，勉强能吃饱饭。没事儿的时候，我爱坐在家里想歪点子，幻想着发一笔外财。
这天，儿子非要在家里养金鱼，我没闲钱买鱼缸，就给他一把小铲子，让他在院子里挖“养鱼坑”。“爸，我挖出一个盒子！”儿子在外面叫起来，不大一会儿跑进屋，手里拿着一个脏兮兮的盒子。
“啪”的一声，盒子被儿子掰开了，里面掉出一堆东西：一个坏了的打火机、一个铜制的小马、一个麻将骰子等，全都锈迹斑斑。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子玩过的，盒子里还有一个发黄的小纸条，上面写着：
我长大了要做一个有钱的好心人，有钱可以买好多好吃的东西和玩具，有钱可以帮助穷人过上好日子。我要做个有钱的好心人！
字迹歪歪斜斜，显然是个小孩子写的。对了，一定是旧房主的孩子写的。
我现在住的这栋房子，是八年前买的。房主一家三口，有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儿子，名叫苏湖，是“三湖”公司总经理，当时他们出售这栋房子，是因为苏湖要创业缺资金。
这样算来，那些埋在院子里的小玩意儿，应该是苏湖小时候埋进去的……不是有心理学家说过吗，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怀旧心理。现在苏湖有名又有钱，如果把他小时候玩过的东西，还有他写的小纸条送给他，他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回忆起当初埋这些东西时幼稚的情怀，一定感慨万千。嘿，在他感慨万千的同时，肯定也会给我点好处的是不是？
第二天，我仔细研究了盒子里的东西。这些东西起码有一二十年的历史。盒子是铁的，已经锈得快烂掉了。我买了一个精致的小礼盒，把这些东西放进去，然后，直奔“三湖”公司。一进经理办公室，苏湖正坐在老板椅上。
我咳嗽一声，有点儿紧张地说：“苏经理，不记得我了吧？你那西政胡同的旧宅子，八年前就是我买下的……”“哦！”苏湖注意到我，问，“有印象，你有什么事吗？”我直奔主题说：“是这样的，昨天我挖池子———在地下发现了这个东西。”说着，拿出经过重新包装的礼品盒，小心翼翼放在苏湖面前。
“呵！”苏湖笑了，“从地下还能出土这么精美的礼品盒呀！”我忙解释：“这个新盒子是我加上去的，旧盒子锈得实在太厉害，只有扔掉。”苏湖没再问，好奇地打开礼品盒。
看到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苏湖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我：“你这是……什么意思？能说明吗？”我的心“咚咚”跳起来，知道进入了关键环节。
“苏经理，这些东西可是在你家院子里发现的呀！”我慢声慢气地说，生怕漏了一个字，“你看这小纸条，还有这些东西，很明显是一个小孩子童年时突发奇想的杰作。在你的旧院子里挖出来的这些东西，会是哪个小孩子放进去的？答案很简单，这个在幼年就胸怀大志的孩子，正是你啊！”说到“胸怀大志”四个字时，我有意加重了语气。
苏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右手中指有节奏地在桌上轻击着，陷入了回忆。大概过了两分钟，他舒展开眉头，笑着说：“对不起，我真是一点印象没有了。”我急得要出汗：“你认真看看这些东西，它们可是你曾经爱不释手的呢！”
苏湖还是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再说，就算真是我小时候一时性起做的游戏，现在再看，也不过是一笑了之的事儿。”我的脸发热了，听苏湖的口气，他已经看出我的心思。
我不死心，继续诱导道：“苏经理，像你这样的风云人物，如果借这事搞出个花絮什么的，在报纸上一报道，肯定能提高你的知名度……”我话未说完，苏湖不耐烦地看了看表，我知道他是要送客了。机不可失，我豁出去，厚着脸皮磨嘴皮。后来，直说得苏湖恼火起来，差点喊保安撵我走，我只得狼狈离去。
不能就这样放弃！我打听到苏湖的住址，直奔他家。苏湖在工作时间里，家中只有他老爸一个人。既然从苏湖这里下手不成，何不另找路径一试？
摁响门铃，苏伯开了门，不等他说不认识我，我就抢着说：“苏伯，你们西政胡同的旧宅子，就是卖给了我家，这八年来我一直住在那里呀！”苏伯一想，笑呵呵地说：“记起来了，我认得你！来，屋里坐。”
我进屋后问候几句，便拿出那些小宝贝，说：“苏伯，我想你应该认得吧，这些东西都是苏湖哥小时候玩的。”苏伯手里拿着这些东西，戴上老花镜看来看去，好半天没吭声。
我终于忍不住问：“苏伯，你想起了什么没有？”苏伯慢吞吞道：“那栋旧宅子，我们住了二十多年，照理说东西是苏湖的不会错，可我想了这么半天，还是想不起来哪个小玩意儿是我买的……”
“一定是苏湖哥小时候玩过的！”我说，“苏伯，你想哪个人没怀旧心理呀！”“对，对！”这句话触到了点子上，苏伯附和道，“我现在没事儿了就想以前年轻的时候。”“是啊！”我说，“收藏这些小东西，也是收藏一些记忆，我想你替苏湖哥保存着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他怀旧时用得上……”“那倒是！”苏伯若有所思地说，忽然问，“你现在家里情况怎么样？”
“唉！”这句话触到了我的伤心处，“我两年前下了岗，妻子公司的效益也不好，母亲还有高血压……”说着说着，我这个大老爷们差点儿掉眼泪，惹得苏伯也跟着叹了不少气。
扯到后来，跟苏伯聊得挺投机，我竟一时心血来潮，临走时说：“算了，苏湖哥的东西留在这里，我走了！”苏伯道：“这怎么行，让你这么麻烦，一点心意你收下。”说着塞钱到我兜里。我毕竟是冲这几张花花绿绿的东西来的，这时见钱眼开，嘴里推辞着，一只手却捂着兜不松开了。
等苏伯一关上门，我就赶紧掏出钞票来，人民币１０００块！还好，这次辛苦没白费，虽然这钱挣得心里挺不是滋味。
事隔两天，我下午回家，刚拐进胡同，远远看到苏伯正敲我家的门。我紧张起来，难道是苏湖回家后跟苏伯一合计，来找我退钱的？这可怎么办？这钱到我手里，就甭想轻易要回去！现在最好是能躲就躲，于是我先藏在胡同口不进家，见机行事。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苏伯从我家出来了。我轻手轻脚回到家。妈果然拿出那个盒子，说：“人家来还东西了……”“他要钱了吗？”我忙问。妈妈说：“什么钱？苏伯只说这些东西他和儿子商量了，确认不是他们的，所以还过来。”我心里一松，心想，钱既然已经给我了，他们也不要，就当扶贫，做一回“有钱好心人”吧。
“我跟苏伯说，”妈妈继续说道，“这些东西不是他们的，是你小时候埋进去的！”我吓一跳：“妈，你没老糊涂吧。八年前买这房子时我都二十几岁了，怎么可能还玩这玩意儿？”
妈妈说：“咱们以前一直住在东郊，那里要建开发区，旧房子都要拆，就买了这房子。六七岁的时候，你经常把那小玩意儿放在一个铁盒子里，还写了个小纸条，埋在院子里，说你将来长大了要亲自取出来，还要妈妈答应不许替你挖出来，也不许提醒你。八年前咱们搬进这房子时，我挖出你的小盒子，埋在了这个院子里……”
我愣住了，怪不得感觉这些小东西很眼熟，没想到原来是自己童年时珍藏的一份情怀！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把思绪拉得好远好远，朦胧中似乎看到一个天真的孩子，立志长大后做个“有钱的好心人”……而此时，我心里是多么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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