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特琳日记1938年(一)(7)
---------------
今晚,我们学校大门口没有卫兵,但愿我们一切都好!1月16日,星期天又是一个上帝赐予的阳光灿烂的温暖日子。一直威胁着我们的大雪似乎改变了降临的打算。
和往常一样,今天一大早,我们就听到许多飞机飞越南京上空,这些飞机是去破坏城市和铁路的。这两天,校园里异常繁忙,妇女们洗涤衣服,晾满了所有的树木和灌木丛。有些人到学校外面的粥厂要稀饭吃,还有的人白天回家,晚上再回到校园。通往校外的道路似乎始终很拥挤。我们仍然不让男人进入校园,他们认为这一规定是有道理的,因此能够接受,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在尽力保护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他们的赞美之词表达出对此的感激之情。城里每天都有大火,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多。
你们应该看看宁海路和汉口路,特别是上海路。道路两旁建起了许多小商店,数以百计的人在此贩卖各种物品,有食品和抢劫来的衣物、盘子等。鱼卖04元一磅;白菜卖01元;胡萝卜卖003元,等等,价格在逐渐下降。现在,安全区里没有多少日本兵。金陵大学和我们学校的卫兵都已撤掉了。今天上午到教堂做礼拜的人很多。我去教堂参加中文礼拜时,玛丽呆在家里,下午,她去教堂,我呆在家里。贝茨陪她回来时,我给贝茨看了鲁丝和弗洛伦斯的一摞信。贝茨仍然不知道妻子在哪儿。他妻子应该在1月份的第一个星期离开日本,但目前还没有抵达上海。
今天下午,员工们织了一张鱼网,他们后来从池塘中捕捞了25条鱼,其中有3条鱼每条都重达4磅,我们将和朋友们分享这些鱼,同时,也足够职员和工人们吃。池塘里还有一些大鱼,因为我们看见它们漏网逃跑了。
明天,我们将开始一系列的布道活动。今晚给确实想去教堂参加布道会的人发了200张票。
我们不让儿童入场,也不许想看热闹的人入场。
新的统治者在安全区外面张贴了大幅招贴画,敦促人们返回自己的家。这幅画上画了两个日本兵、一个农民、一个母亲和几个孩子,日本兵显得非常友好和善,画中的人对他们的恩惠感激不尽。画上的文字暗示人们应该回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城里的紧张气氛肯定有所好转。许多人,特别是老年人已尝试着回家。开始时,他们只是白天回去,如果没事,就留在家中。但年轻妇女们仍然很害怕。
1月17日,星期一今天下起了雨,上帝赐予的阳光已离我们而去。到处都是一片泥泞。你们应该到难民的住处去看看。
已经有几个夜晚没有卫兵在我们学校的大门口站岗了,甚至连使馆的警察也没有来。上个星期六,我将此事报告了日本大使馆,但是,他们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安全区内看不到多少日本兵。不幸的是,中国的警察现在还没有多少权力。
整个上午都被浪费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创造力了,有许多事情要做,但似乎都做不成。
下午2时。我们开始举行一系列的布道会,圣公会的工作人员来协助我们。他们将每星期来5次,分别向5批不同的人进行同样的布道。昨晚,我们在艺术楼发了200张票给那些真正想参加布道会的妇女,她们将不带孩子来,14岁以下的小姑娘也不让进场。在布道会上,她们秩序井然,引座的人员一点也没有遇到麻烦。她们学唱简单的赞美诗时既快又好。今晚,我们发了200张票给科学楼里的妇女,她们明天下午参加布道会。今天下午,她们听得很认真。
南画室里挤满了人。很高兴,城里有足够的工作人员组织这样的布道会。我们已带信到上海,向全国基督教委员会要新的小册子。
今晚,我们始终能看到南面升起的浓烟,也许是在南门外,有时夜幕被火光照得通亮,破坏仍在继续着。南京能保存下来多少,这取决于日本兵及平民抢劫时间的长短。老百姓被催促回家,但是,他们怎么敢回家?!年纪大一些的妇女已逐渐回家了,但年轻的姑娘还留在这里。
今天没有日本兵到校园来。玛丽和福斯特先生去了城南及外国人公墓。公墓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只是围墙上有个洞。在他们查看的所有街道中,太平路似乎被残酷无情地彻底摧毁了。
一个月前的这个晚上,日本兵从校园中抢走了12名姑娘,我们能忘记那个恐怖的夜晚吗?!1月18日,星期二我们听说城里的日本兵换防了。当我外出时,来了4批日本兵,玛丽接待了他们,并带他们四处看了看,她觉得这些日本兵不是很有礼貌。9时~12时,F·陈和我到宁海路5号参加难民所负责人会议。会议的大部分时间用来讨论一份调查表,这份调查表是为那些最贫困的被剥夺了生计的人们制定的。
每天上午10时~12时,王先生都在收集、整理那些男人被抓、至今下落不明的妇女们的材料。也许我们应该停止收集这些材料,因为,最近两天又有100多名妇女进入了校园,今天来的人非常多,我们担心会出问题。似乎12月16日是最糟糕的一天,我担心许多人被枪杀了,恐怕连他们的尸首也找不到,大概是被焚烧了。很多人认为,我们可以帮她们的忙,实际上,我们能做的只是交一份名单。
福音布道会是为科学楼里的妇女举行的,大约有160人参加。这又是一次秩序井然和非常安静的布道会。虽然牧师所说的内容太深奥了一些,但我肯定她们中的许多人将从中受益。今天下午,我们打扫了科学楼报告厅,明天下午在同一时间为孩子们举行布道会。
---------------
魏特琳日记1938年(一)(8)
---------------
今天没有看到大火,也没有听到多少飞机声。虽然人们害怕回家,但我们仍催促年纪大一些的妇女回家。我们担心她们家中已所剩无几了,因为,不仅是日本士兵,而且平民也参与了抢劫。我想知道,从南京抢劫来的赃物,最终是否会出现在日本人的家庭中。考虑到有可能保住杭立武夫人的钢琴和留声机,我请福斯特先生去查看一下,他报告说,那两样东西和床都被抢走了。
上午9时~12时。我参加了第二次难民所负责人会议。上午大部分时间用来讨论为那些失去生计的难民制定的调查表。很难做到公平,因为,有许多人并不是真正需要,但也希望得到救济,同时,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也将会很多。
天气暖和了一些,没有下雪。还有5000~6000名难民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生病的程夫人能起床了,但只能呆在屋子里。
1月19日,星期三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雨。你们可以想象,我们的道路成了什么样子。两周以前,成千上万来校园登记的人们把泥土带了进来,现在,雨水再将其变为泥浆。我们无法在屋子里采取措施,因为有数千人带进泥浆。
今天下午,我们举行了两次很好的布道会,在南画室,大约有170位从中央楼挑选出来的妇女参加了布道会。王小姐教她们唱歌,保罗·唐先生进行了布道。妇女们进出都排着整齐的队伍。由于14岁以下的孩子不准进场,布道会非常安静,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与此同时,我们还为科学楼内9~14岁的孩子们举行了布道会,大约来了150个孩子。在他们学唱第一句赞美诗“这是上帝的世界”时,非常高兴。他们非常喜欢薛小姐讲的故事。举行这些布道会的时机很好,因为每个人都渴望得到安慰。
今天上午,王先生和焦先生继续收到那些丈夫或儿子下落不明的妇女们提供的资料。一名妇女的丈夫和4个儿子都被抓走了,无一归来。来这里恳求我们帮忙的妇女人数之多,使我们担心这会引起注意,给学校和难民们招来危险。
今天没有得到外界的消息。我们没有收音机,而且,也没有一直和为数不多的有收音机的外国人——国际委员会、金陵大学医院、平仓巷3号的人,以及约翰·马吉保持联系。克鲁格尔先生今天来看我们,他说,最近没有船从上海来,他不能肯定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南京。
今晚,我们的一些工人集中在程夫人的客厅里,完成了在1500个牌子上编号、盖章的工作,并将把牌子缝在每一位家长的衣服上,我们希望以此来辨认这里的每一个难民,我们不想让其他难民所的难民因为便利而到我们这里来(听说他们想这么做),这也有助于我们粥厂的负责人,确保我们的每一个难民每天都能吃上饭。
晚上10时30分,这是我上床的时间了。
1月20日,星期四今天下雪了,但并不太冷。你们可以想象,难民们把泥浆和雪水带进来,那些大楼会成什么样子。不知道我们能否将其打扫干净。
王先生和孙先生继续收集丈夫或儿子被抓走至今未归的妇女们的资料。一位妇女刚才对我说,她38岁的丈夫和17岁的儿子都在12月16日被抓走,家里只剩下她和小女儿。我怀疑,在那几天恐怖的日子里,即使她呆在家里也未必能救下他们。这又有谁知道呢?程夫人认为,我不应该将这些妇女的材料交给福田先生,我们永远不要忘记中国是他们的仇敌,日本根本不在乎他们使中国遭受的深重苦难。过一两天,我要去见福田先生,告诉他许多妇女恳求我帮忙的情况,并问他能否提供帮助。
今天上午,我开始起草给学院创建者委员会的报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很难在一个简短的报告中反映出来。在我写报告的时候,我被叫到办公室和一名年轻的日本军官会面,他马上就要离开南京,他想请我收留两位中国姑娘,一位20岁,一位14岁,她们现在住在外交部附近。他说,她们住在那里不安全。我觉得这很有趣,因为,日军当局正在催促难民们回家。
我明白地向他解释,作为难民,住在这里是很不舒服的,并让他看了这里的妇女们是怎样生活的。他是否会带她们来,这倒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我真希望她们不要来。我猜测,他可能对大一些的姑娘感兴趣,不敢将她留在安全区外的家中。
今天,吕蓓卡来了电报,这是由美国大使馆转给我的,我明天去发个回电。我们已得知,我们大使馆现在已有了无线电台。
今天下午的布道会开得很好,为妇女举行的布道会有170人参加;为孩子们举行的有150人参加。今晚,玛丽和我到宿舍去发票。一些妇女向我们要票,我们校园里的人太多,无法从事更多有益的事。
你们中那些还记得宽阔的上海路的人,现在已很难辨认出它了。今天下午,我们走到汉口路和宁波路之间,后者就是美国大使馆北面,我数了一下,上海路右侧新建了38个店铺,当然,它们是用芦席或木材粗制而成的,但在出售食品和各种赃物方面却生意兴隆。这些店铺有些是茶馆,有些是饭店。到目前为止,人们仍不敢住在安全区外面。
红十字会的G先生说,1月17日外出运米时,他在汉中路外看见一大堆尸体,附近的人告诉他,这些人大约是在12月26日被押到这里用机关枪打死的,很可能是在登记时承认自己当过兵的那些人,日本人对他们许诺,一旦坦白,就有工作做,并有工钱。
---------------
魏特琳日记1938年(一)(9)
---------------
1月21日,星期五尽管地上有雪,但今天的天气还算温和。现在,泥泞是一个大问题。数百人到粥厂买饭,另外,还有数百人来这里给亲戚送食品,他们带到屋里的泥土多得令我们无法招架。
午饭后不久,当我去西北宿舍楼宣布下午妇女布道会的有关事情时,几名难民跑来对我说,校园后面有日本兵。我向后门走去,去得正是时候,4个日本兵看见我后,便放开了3名姑娘,这些姑娘是从姓朱的农民家附近的难民棚户中抓来的。日本兵翻过小山消失了。不一会儿,一群宪兵来到校园,我向他们报告了这一事件。此后,又来了两名日本军官,说他们驻扎在南京城外。
近几天来,神情悲哀、心神不安的妇女们,报告了自去年12月13日以来失踪的568名丈夫或儿子的事件,她们仍希望他们是被抓去为日军干活的,但我们中许多人担心,他们的尸体和那些许许多多被烧焦的尸体,浸泡在离古林寺不远的池塘中,或是汉中门外那一大堆被烧得半焦而未掩埋的尸堆中。12月16日,这天就有422人被抓走,这主要是我们校园里的妇女报告的。许多十六七岁的男孩被抓走,据说还有一名12岁的男孩失踪。大部分被抓走的人是家庭生计的惟一来源。
我们下午继续为妇女和孩子们举行布道会。我们着手准备为失去生活来源的妇女开办一所生活技能学校。
下午5时。我去了大使馆,并和秘书约翰·阿利森(JohnAllison)进行了一次令人满意的交谈。
他急于想报告所有损害美国人利益的行为。德国、英国和美国的官方代表回来为我们争辩,并采取相应行动,我难以表达,这对可怜的南京意义有多么重大。阿利森先生似乎相当善解人意。
新出版的《新申报》在1月8日有一篇题为《日本温和抚慰难民,南京城里气氛和谐》的文章,文章有25句话,其中4句是真话,即关于太阳的一句、鼓楼的一句、有关宪兵的一句和日本国旗位置的一句;有一句话一半是真的;19句是假的;还有一句我无法确定。在“是非题”的测试中,这一得分可不高啊!今天,我给吕蓓卡发了电报。
昨晚,在安全区内的二条巷,日本兵四次闯入王先生的亲戚家,他们想去抓一个小姑娘,但她逃走了。另外3次,他们抢了一些小东西。你们可以看出,我们为什么不能劝妇女们回家。
1月22日,星期六今天天气寒冷,但非常晴朗。我们这里有来自相邻街坊的难民,许多这样的年轻难民,白天回家,晚上再回来过夜。今天和我谈话的两个日本兵说,他们希望到二月份秩序能够恢复,这样,所有的人都可以回家了。
今天上午,我正想用打字机把信打出来,这时来了4个日本人:1个军官,3个士兵。其中一个士兵会讲英语,他说他在神户的教会学校读过书。我问他是不是基督徒,他回答说不是,但他的妻子是基督徒。他的两个孩子也上教会学校。他为军官做翻译,他第一句话就说,他们对南京所发生的一切非常抱歉,并希望情况很快会好转。李先生和王先生带他们到各处查看,然后回到办公室,我请他们喝茶。当军官问我有没有日本兵到校园来时,我利用这个机会说,今天没有来,但昨天来了4个,想抢走3位姑娘。他要我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宪兵办公室,于是,我下午去报告了。
(在此之前,那个年轻的日本军官把想让我们收留的两位中国姑娘带来了。我真不想收留她们,但不知道如何拒绝。其中20岁的那位姑娘曾经是我们一所教会学校的学生,她认识埃德娜·吉什〈EdnaGish〉夫人和凯丽〈Kelly〉小姐。我很乐意以后关注这个案例。)今天中午,我们刚吃完午饭,就收到了来自上海的一些食品包裹和一大摞信件,这是我们12月13日以来发出信件的第一批回信。晚饭后,我们给大家读了所有的信。听到外界的消息是多么高兴啊。这些食品大受欢迎,丰富了我们相当有限的食品。信件是1月16日或是17日写的,是由“全日本劳动总同盟”的一辆卡车运来的。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下午都花了几个小时写信,我于6时把这些信送到美国大使馆。信件明天将随军用列车去上海——由德国人克鲁格尔先生带去。除了12月13日之后不久离开的4名外国记者外,他是南京陷落后第一个离开南京的外国居民。想想看,我们被关在南京37天,没有外界的消息,也没有机会送出信息。
情况肯定好转了,至少在安全区内是这样。我们不再惧怕恐怖的夜晚,不过我们仍使用厚厚的窗帘,我们不再用图钉将窗帘钉死,也不只是使用蜡烛了。
约翰·马吉带来了广播新闻。
1月23日,星期天一天平安无事。天气相当寒冷。玛丽上午去了鼓楼教堂,我下午去参加了平仓巷3号的英文礼拜。我们仍然认为,在校园内最好一直都能看见外国人的面孔。米尔斯主持了下午的礼拜,他的主题是:《即使在困境中也要争取胜利》。在这样的日子里要充满希望是很难做到的。
今天上午,我们这里一位难民的侄子来见我,说他离开南京34天之后于昨天回来了。他于12月18日和其他400人一起被抓走,他为一个队长扛被褥到长兴,还为这个队长烧饭。在给这个队长干了8天之后,队长放了他,并告诉他可以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他在宜兴又被另一个军官抓住,并把他留到1月14日。第二个军官喜欢他,人也和善。让他走时,这个军官一直将他送到城门外,并告诉他不要走大路。520里路,他走了8天才回来。他说,像湖州那样的城市已经没有老百姓了,7/10的城市被焚烧,广德城已所剩无几了,因为那儿发生了长时间激烈的战斗。他报告说,在一个地区,村庄都由“大刀会”保护,以免遭土匪、中国军队和日军的骚扰。这些人身背大刀,眼睛里流露出奇特的目光。村民们很尊敬他们,为他们烧香磕头。他说,像溧水、溧阳、宜兴这些城镇几乎都被摧毁了,并认为,这要花30年才能重建起来。他还说,一路上人们对他很好,给他吃的,并让他在家里过夜。我多么希望更多像他一样的人能够回家。
---------------
魏特琳日记1938年(一)(10)
---------------
与海德(Hyde)小姐一起工作的长老会传教士吴爱德(音译)小姐,在下午的妇女礼拜上讲述了她逃出来的奇特经历。日本兵在寻找花姑娘时,她在草堆、猪圈、船上和荒废的屋子里躲藏了40天,后来,她听说了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就决定来这里。她把自己打扮成老太婆,借了个6岁小男孩背在背上,并借了一根棍子蹒跚而来。她排除了一个个障碍,安全抵达这里,当时,我们正在举行礼拜。那天下午,正是她的嗓音很大,精力充沛地放声高歌。因此,我才想知道她是谁。她现在和500多名难民住在北长廊里。
1月24日,星期一今天上午,我开始写非正式报告,但没有写多少,福斯特先生来了,他带来了很多新闻,给我们讲了上个星期六发生在大使馆的事情。
好像是阿利森先生和别人一起用餐,乔治·菲奇和普卢默·米尔斯也在座,这时一个仆人报告说,在3号车库里有两个日本兵。阿利森先生去看时,他们正在玩麻将,他让他们离开。
但后来他回到餐桌时,觉得这样做有点过火,不知道是否妥当。阿利森先生还没坐定,另一个仆人来说,他的女儿被抢走了,他们一家人住在5号车库。阿利森先生肯定地说,是不是弄错了,因为,他刚命令两个日本兵离开大使馆大院。但仆人说,这是第三个日本兵。这个日本兵要他的小女儿,被父母断然拒绝了。后来,阿利森先生出去寻找那个姑娘,当他见到那个姑娘时,她已往回走,好像是抢姑娘的那个日本兵遇到了先前那两名士兵,那两名士兵告诫他必须放了这个姑娘,因为这姑娘是从美国大使馆抢来的。
我虽然并不希望伤害任何人,但是,扫射许阁森爵士、轰炸“帕奈号”、打伤意大利人和美国官员、在美国大使馆抢姑娘,这些事情使我感到高兴,因为,这些能引起日本和西方国家的注意。
我们继续进行下午的礼拜。
午饭后,我到美国大使馆要车去日本大使馆。在与福田先生的谈话中,我告诉他,大批妇女恳求我帮忙找回她们的丈夫。这些人中有一些是在12月13日被抓走的。他让我给他资料,他将尽力而为,因为,他对这种情况也感到很悲哀。明天将给他带去520份资料,这会使他大吃一惊。
出大门去大使馆时,一个小姑娘来告诉我,3个士兵刚刚到她家想劫持一些年轻妇女。我跟她去时,日本兵已经离开了。他们想抓的姑娘们非常机智,成功地从后门逃到了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我们一起往回走时,小姑娘告诉我,日军刚进城时,她67岁的父亲和9岁的妹妹被刺死了。
今天有大批轰炸机向西飞去。城里的大火少了一些,但仍然有,每天都有一到两处大火。
1月25日,星期二我们在适应新的情况。我们曾一度在窗户上装了窗帘,用黑罩子遮住所有的灯光,而现在我们觉得,用灯光来显示这个地方有人居住更为明智。
昨晚,两个工人傻乎乎地关上所有的窗户,把煤炉放在屋里。今晨,他们煤气中毒,失去了知觉。程夫人和我,以及在这儿的所有人,都帮忙救醒他们,到晚上,他们的情况好多了。
从9时~12时30分,我在宁海路5号参加难民所负责人会议。要是每个难民所都有一个有经验的社会工作者负责,或了解每个难民所的需要,我们就有可能开展有益的工作。很难了解每个家庭的真实情况,这很容易使人养成依赖性,而不是独立性。每个难民所都在对最贫困的家庭进行调查。从上海传来已募集到资金和获得额外药品(如鱼肝油)的消息,这个消息令人振奋。
长老会的福音传播人吴爱德,是这儿一个知恩图报和快乐的难民,她今天上午为20个姑娘开了一个语音班,下午又到祈祷会帮忙。如果有更多的工作人员和空教室,我们就开办一些圣经班。下午将532份表格带给了福田,并向我们的大使馆报告了同样的内容。我们还去了“木偶政府”指伪“自治委员会”,并将其喻为受日本人操纵的木偶。的秘书那儿——这个名字是陈先生为自治政府起的,目的是看看他们能否在安全区内取缔那些销售赃物的店铺。数以百计的小店铺在宁海路和上海路开业,意味着越来越多的抢劫是平民干的。
如果不是日本士兵带头抢劫的话,他们原本是不敢这样干的。
现在,我们每天如饥似渴地阅读从外国男士那儿得到的零星消息。他们不厌其烦地将广播里听到的消息记录下来,再给我们。我们是多么想知道撤往汉口、武昌、长沙和重庆的朋友的情况啊!从广播里的消息来看,好像重庆也遭到了轰炸。一切都如同噩梦:朋友们各奔东西,学校也分成数处,生命、财产被可怕地摧毁,这难道是真的吗?黄包车?!我确信这是我自12月12日以来在街上看到的第一辆黄包车。我们曾见过许多没有车胎或轮子的黄包车被藏了起来,但没有见过一辆在街上行驶,因此,我们只能步行或乘汽车。
下午,我和程夫人去格蕾斯·朱(GraceChu)家,但不是去喝茶。屋里挤满了难民,你没法想象屋里是什么状况。程夫人带回一些剩下的东西,她的大部分东西都不见了,如收音机、碗、碟等。有些东西被日本兵抢走,剩下的被难民拿去了。
1月26日,星期三今天早晨,几架轰炸机向西飞去,傍晚时又飞了回来,它们显然是从句容起飞的。我们为杭州、武昌、重庆等城市担心。
---------------
魏特琳日记1938年(一)(11)
---------------
今天,我们的几位难民要铺盖。有些难民想呆在家里,但日本兵仍来要铺盖和花姑娘。王先生兄弟和岳母的铺盖前天晚上被抢走了,他们想住在水西门附近的家里。
今天上午和下午的部分时间,我一直在写一份题为《第一个月的回顾》的报告,但被打断的次数太多,没法全神贯注地写下去,有时写一段就被打断三四次。
一直忙到差不多5时,我们壮起胆子,决定到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西边的一条叫做“虎踞关”的路上去散步。路边的房屋都关了门,上了门板,街上几乎荒无人烟。第一个见到的是阿齐森(Atcheson)的厨师的母亲,由于担心日本兵再回来,她不敢进自己家。而是和一个熟人住在她家对面的房子里。她一直在监护着家,这样,老百姓就不会拿走她为数不多的剩余物品。我去了龚家——明朝第一代皇帝赐予的府第疑为龚贤故居。龚贤为清初著名画家,其住宅位于虎踞关附近的清凉山。此处可能有误,不太可能为明朝第一代皇帝所赐。,这里已成一堆烧焦的木头和焦黑的瓦砾。年老的看房人出来招呼我,并讲述了他对房屋被烧毁原因的看法。日本兵偷了一头牛,牵到屋子里来烧,在一间屋子里生起火。他们离开时没有把火熄灭。烧焦的木头和牛骨架证实了他的说法。从此,又一座有趣且具有历史意义的遗迹消失了。
离开那座废墟,我遇到一位熟悉的妇女,她问我是否听说在杨家附近山谷池塘里有大量尸体。我告诉她已经听说了一些情况,并想去看一看,她愿意带我去。不久,我们遇到了她的丈夫,他说要跟我和工人一道去。我们找到了那个池塘。池塘边有许多具焦黑的尸体,尸体中间还有两个煤油或汽油罐。这些人的手被铁丝绑在身后。有多少具尸体?他们是不是先被机枪扫射,再遭焚烧?我不得而知。在西边小一些的池塘里还有20~40具烧焦的尸体。我看到这些人穿的是平民的鞋,而不是军人的鞋子。山丘上到处都是尚未掩埋的尸体。
1月27日,星期四今天,飞机活动频繁,许多飞机飞往西北方向,有些是重型轰炸机。城里充斥着各种谣言,有人认为,中国军队就在附近。天寒地冻,衣服单薄的军人肯定要受罪了。
红字会今天给了我们300美元,为那些持有红证免费吃饭的难民买一些蔬菜和食油,作为中国新年春节的礼物。
我们打算启用东北宿舍楼的浴室,这意味着又有了额外的工作,但这将给许多人带来欢乐。
煤是第一个难题,找到可靠的人来管理浴室则是第二个难题。
终于写完了我的《第一个月的回顾》。在写这份报告的过程中被打断了无数次,我觉得今晚不值得再花时间读一遍。
大量的赃物被带进安全区,这使我感到很担心。安全区原先是为了拯救生命的,但现在则成了储存和销售赃物的天堂。街道两边排列着小店铺和摊位,这意味着老百姓的胆子越来越大,到安全区外所有的房屋里拿他们想拿的东西来卖或用。索恩先生说,他位于安全区边缘房屋的门被人拆掉了。在我看来,安全区应该禁止这些赃物进来,但是,这需要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具有比现在更大的权力。麦卡伦先生说,他已派人到中华中学,以防止进一步的抢劫。
我想知道今后几个月将会发生什么事,因为社会上的“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正像炸弹在海里爆炸时,会把海底的沉积物都泛起来一样。
1月28日,星期五整个上午,飞机活动频繁,重型轰炸机载着死亡和毁灭从我们头顶飞过,往西北方向而去。
我们觉得整个中国正在被摧毁。我常想知道,庐州的情况怎么样了?整个上午,我都在给外界写信。如果在今晚9时30分把信送到美国大使馆,就有可能让美国军舰“瓦胡号”把信送出去。我将于5时30分从这里出发,因为,我晚上不离开校园,好像多年来始终如此,实际上,我是从12月12日以后才这样的。
今天下午,我参加了在“木偶政府”总部召开的安全区内各区负责人会议,这是陈先生为自治政府起的名字,我们觉得这非常准确,无法替换。一名日本军官出席了会议。会议宣布:安全区内的所有难民必须在2月4日前回家;安全区内街道上迅速蔓延的所有店铺在此之后将全部拆除。城里的秩序将得到维护,并已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当人们发现日本兵行为不轨时,可以举报,这些士兵将被处置。日本兵将被限制在一定的区域内。我们真诚地希望所有这一切都能按宣布的实施。
城里的3个慈善机构计划分发1000袋大米和2000美元给最贫困的人们。我们提出了申请,并得到200美元,可以为免费吃饭或持红证的难民购买蔬菜和食油。包括孩子在内,这些难民约有1000人。
今天上午10时左右,由一艘外国轮船从上海带来的一大包邮件送到了学校门口。我们是多么渴望得到朋友的消息啊!今天晚饭后,我们在程夫人的客厅里聚会,一起阅读这些写给我们的信,以及大家都感兴趣的其他信。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收到从外国寄来的邮件。
我们这里的难民中有4位盲姑娘,她们目前住在由程夫人管理的宿舍楼里。她们是多么欢快、热切的姑娘,渴望地等待着我们去看她们,她们现在能够辨认出我们的脚步声。星期天下午,我们带她们去做了礼拜,自那以后,她们就问祈祷文中某些词语的含义。我希望将来能送她们到上海读盲人学校。
---------------
魏特琳日记1938年(一)(12)
---------------
自从我们收留了难民家庭之后,校园内晚上8时30分熄灯,夜里大部分时间,我在蜡烛或马灯下书写。安全区内某些区域已恢复供电,城里已开始供水,至少在安全区内是这样,但是,仍不通电话。
Y·冈大佐今晚很友好地来访。他把我给鲁丝的第一封信带到了。
1月29日,星期六今天下雪了,但并不冷。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止人们迎接中国春节的准备工作!城里有一种期盼的气氛,街上有额外的食品供应,价格也涨了,贵得离奇。
上午,又送来了更多的信和几份12月的《基督教世纪》,以及我订的1月份的《大西洋》杂志。从美国寄给我的邮件呢?我不相信南京的邮局。
程夫人、王小姐、薛小姐和我,今天花了4个小时为国际委员会把表格填写完。我们这里最贫困的难民能否得到来自上海或国际的救济款,这取决于我们的推荐。在填表时,对那些有孩子的妇女,我们总是这样写道:“如果其丈夫回来便不会有问题,但如果回不来,就让她们进家庭工业学校或家庭手工学校,我们希望从3月1日到6月30日,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开办这些学校。”我们还推荐许多妇女,使其获得小额贷款,直至使她们能与在中国西部的丈夫联系上。对另外一些人,我们则推荐每人得到5美元赠款,帮助她们开始新的生活。很难知道应该怎样帮助这些人重新自立。如果我们的社会学系及其学生在这里就好了!程夫人和我为油菜饭做最后的准备,以便明天晚上给“免费就餐”的人吃。明天晚上是农历的除夕。资助我们的钱可以做10顿这样的饭,这将有助于健康。
今天没有见到日军官兵。瞧,情况好转了。
一位在原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给我们当女佣的妇女今天从农村来,恳求我们收留她14岁和18岁的两个女儿。她说乡下的情况仍然很糟,日本兵把他们的东西都抢走了,姑娘、妇女一直处于危险之中。她将负责为她们化装,并设法带她们进城,因为,外国人还不允许出城,无法把她们接来。
听说德国大使馆的罗森先生一定要去高尔夫俱乐部,但我无法证实此事。
今天下午,红字会的负责人张南武(音译)告诉我,他们掩埋了2000具尸体。我请求他掩埋寺院附近那些烧焦的尸体。这些尸体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1月30日,星期天今天没有飞机出动。
零星炸响的爆竹声迎来了中国的新年,却吓了我们一跳,因为这与那些枪炮和刺刀支配一切的日子离得太近了。
今天上午,参加礼拜的人不多,这可能是人们在家为中国新年做准备吧。从这里到金陵大学之间的街道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下午的礼拜要门票,因为,这是为基督徒或上教会学校的妇女和姑娘举行的。南画室里座无虚席。罗小姐作了精彩的布道,题为《为新年做准备》——不是在家,而是在心里。与此同时,还有一所为孩子们开办的星期日学校也在做礼拜。4束可爱的一品红和即将发芽的柳枝给房间增添了节日的气氛。
轮到玛丽参加平仓巷3号的英文礼拜。她得知,菲奇昨天搭乘给我们带邮件的英国军舰去了上海。他是第二个获准离开南京的外国人。在我的想象中,我们跟他去参加了在社区教堂举行的礼拜。那些丈夫在南京的妇女迫切想从他那里得到消息。他得到保证,允许他再回到南京,但对此我表示怀疑。住在平仓巷3号的人得到了来自上海的食品——牛奶、黄油、苏打粉、罐头食品。在经历了数周只有单调的储藏食品之后,他们的厨师一定非常高兴。许多星期以来,我们看不到蛋糕和饼干。
今晚,为工人举行的礼拜采用新年除夕的形式:宽恕过去,鼓起勇气,迎接未来。工人们情绪很好,他们一直忠心耿耿,承担了繁重的工作。
国际委员会送了两份礼金,我们把一份作为只管饭吃、而从事许多额外工作的临时工的小费,另一份用来给所有的人加餐。今天,猪肉07元一磅。给免费吃饭的难民加了蔬菜和油。
1月31日,星期一如果爆竹有驱散邪魔、给新年带来昌盛力量的话,那么来年肯定是幸福欢乐、丰衣足食的一年。天还没有亮,人们就开始放爆竹,不是零星的,而是响成一片,约持续了一个上午。这是一个阴郁、满是泥泞的日子。我感到非常遗憾,因为,中国的新年应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当人们觉得不该用惯用的“新年如意”、“恭喜发财”这类词语时,我意味深长地说:“新年平安!”下午,为妇女、儿童做了礼拜后,老花匠(老邵)和我一起去了去年我们弄到几枝漂亮腊梅的农民那里,看看能不能再买几枝腊梅。我们沿着校园西边的路往北走,在路上,我们遇到两具没有掩埋的尸体,其中一具12月中旬就在那儿了。路西边的乡村荒无人烟,没有生命的痕迹。每个小屋子的窗户上都钉了板,门也被封死了。我们抵达寺院所在地区时,这里看上去一片荒凉,即使是买腊梅,我们也不敢冒险穿越这一地带到那个农民家去。于是,我们往回走,快到校园时,我们爬上了山坡,看见那3具尸体还在那儿,这3个人是12月16日在这里被枪杀的,当时,我听到了枪声,我认为他们是平民。在花匠家里,他一定要请我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和水煮荷包蛋。他也应该是《大地》原文为BookofEarth,显然指的是赛珍珠所著的《TheGoodEarth》一书。一书中的一个人物,因为,他是勤劳的中国农民的典型形象,和大地贴得那么近。
---------------
魏特琳日记1938年(一)(13)
---------------
回到校园时,几群年轻姑娘围着我,恳求我允许她们在“自治政府”规定难民必须回家的日子——2月4日之后继续留在这里。她们面临的是怎样的困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