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的西南角,肃立着一位沉默的石头人。
青色的花岗岩块石垒砌成一堵墓碑似的石壁。石壁上,用中英日三种文字镌刻的黑色大字触目惊心:遇难者300000。
登上石阶,满目荒芜。只见枯树孑立,白骨散乱。断墙四周,浮雕着一组接一组地狱般残酷的石像。走进嵌入半地下的墓穴式的陈列馆,大量的图叶、实物和影相把人们带到了半个世纪前南京沦陷时的苦海血海,残暴的兽行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
石头城中的这座石头建筑,是和奥斯戚辛集中营以及广岛和平博物馆一样的一本庄严的史书。它用300000 人的1200 吨热血记述了人类的不幸,警策一代又一代的后人。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落成7 年了,五大洲300 多万人来这里吊唁。300 多万黄皮肤、黑皮肤、白皮肤的人向它默哀、向它祈祷、向它致以深深的哀悼!
他们奠祭不幸的冤魂,他们诅咒人间的不平。
1.有人要用浓墨涂改血迹,生活在和平阳光下的南京人仿佛又听到了防空警报
这是一块沉睡的土地。千万人的白骨在野地里掩埋了近半个世纪。血已干,骨已朽,只有绿色的磷火和屈死的孤魂仍在这里昼夜游荡。
制造这场劫难的一些人以为所有人都淡忘了这块土地上发生过的事情,于是他们梦呓般地发出了醉鬼一样的胡言乱语。什么“南京大屠杀”是“虚构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审判是“不公正”的,“不是依照国际法进行的”。他们把印在教科书上的“侵略”改为“进入”,他们要用浓墨掩盖血写的事实。
生活在和平阳光下的南京人仿佛又听到了防空警报,刺耳的尖叫刺痛了已经结痂的创伤。
也许是因为遭受了太多的苦难,南京人不能容忍!那段时间,鸡鸣寺前朱红大门的市政府内,人民来信和群众来访比往日增多。工人、农民、教师、医生、干部、学生纷纷呼吁:“把血写的历史永远铭刻在南京的土地上,纪念死者,教育后人!”“不能让孩子只知道卡西欧,不知道脚底下有30 万冤魂!”1983 年的南京市人民代表大会通过议案:为“南京大屠杀”30 万死难同胞立碑、建馆、编史。为过去,为未来,为南京人民,也为世界和平!
进展是神速的。当年就破土奠基。江东门既是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的殉难地之一,又是死难者的一处丛葬地。史料记载,攻陷南京的日本兵在这一带屠杀我无辜同胞28700 余人!
这天是12 月13 日——46 年前侵华日军屠城的祭日。北风潇潇,枯草凄凄。各界民众和大屠杀幸存者们顶着严寒来到荒郊。哀乐低回,黑压压的人群默默地垂首,无声的追悼寄托着万千情思!
一锹锹的黄土下,是沉默的白骨。黄土和白骨上,埋下黑色的基石。这是庄严的祭奠!
邓小平来到南京。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主任下榻于绿树掩映的东郊宾馆。听说南京准备兴建大屠杀纪念馆,他非常赞赏。1982 年他说过:“岸信介要搞满洲建国之碑? .我们就要搞日本侵略之碑,以教育广大人民,教育子孙后代。”所以,当张耀华市长提出请他题写馆名时,邓小平点了点头,他欣然挥笔,犹如行云流水,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一行飘逸俊秀的行书大字: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纪念馆筹备组的负责人杨正元和段月萍接到市长秘书的电话时,高兴得扔下饭碗就赶到市政府。半张宣纸上的题字还飘着墨香。参加这一伟大工程的所有人都受到了鼓舞。
大雪漫天,南京第一建筑公司的工人大年初一就破土开工。风雨无阻,日夜苦战,集中精兵强将,交叉立体施工,四个月完成了一年的工程量!许志山、吴根伯等老工人吃住在工地,工人们和这座青石建筑有着血肉般的感情。遇难者中,有他们的亲人。
经历过浩劫的老人们敞开了心灵深处的记忆之门。每一条小巷每一个乡村都在寻找,寻找当年的受害者、幸存者和目击者。全市十个区和五个郊县,普查出“南京大屠杀”的见证人1756 人!他们用身上的枪伤刀痕,用目睹的史实,提供了浸透血泪的千百份证言!白纸黑字的证言,像哀歌,像挽联。毕业于南京大学历史系的段月萍早在学生时代就参加过关于“南京大屠杀”事件的调查。20 多年过去了,今天,她作为南京历史学会的成员负责纪念馆的史料征集。她东奔西跑。从《文汇报》上看到一篇一位叫杨寿林的教授以东京审判见证人的身份发表批驳日本文部省篡改教科书的文章,她跟踪追击。几经曲折,终于见到了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中国审判官梅汝璈博士的秘书杨寿林。当清瘦的杨教授颤抖着双手捧出保存了近40 年的东京审判的全套照片时,段月萍的心一阵惊喜。铁证如山,历史岂容抹煞!
“杨老,你能不能贡献给我们?”段月萍急切地想得到它。
作为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这本破旧的照相本是他生命中的华彩篇章,他舍不得失去它。
“能不能借给我,三天之内归还?”她恳切地说。
他愉快地同意。能让湮没的历史重见天日,这当然也是杨教授的心愿。连日奔波,她肾炎复发。拖着疲惫的脚步。到药店买了几粒呋喃坦丁,讨了半杯水连忙喝下去。她当夜就赶回南京。第二天一早,段月萍把这本珍贵的机册送到市政府。正在开会的领导欣喜地传阅着。“快,翻拍!”
市长下令。当天就送到图片摄影社。第三天一早,段月萍又急匆匆地赶到上海完璧归赵。这套图片中的好些画面后来成为展览和画册中的珍贵史料。上海图书馆特藏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北京图书馆,南京图书馆……春夏秋冬,段月萍在变黄了的中外文稿中寻觅,像大海采珠。
披一件藏青的呢子大衣,正月初四,段月萍就上路了。她听人说,中央档案馆有战犯们的交代材料。凭着一纸介绍信和儿媳在档案馆的熟人关系,转了三四次公共汽车才到北京西郊门卫森严的档案馆。她一卷一卷地翻阅着,忘了喝水。也忘了吃饭。突然,一位叫作太田寿男的日本战俘写的只有四页纸的交代材料令她一阵欣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她要找的就是这样的“重磅炸弹”!这位曾经在“南京大屠杀”中负责销毁尸体的日本少佐说:“……我奉到命令之后,就在南京下关码头上,分东西两个区域执行任务,安达在东部处理,我在西部处理,两个区域共使用30 只汽船,十台汽车,800 名运输兵,从12 月16 日开始,至18 日两天时间,经我处理的尸体有19000 多具,安达处理16000 多具,加上头两天安达自己处理的那65000 多具,碇泊场司令部共处理了十万以上的尸体。其中除有三万多具是掩埋、烧毁的以外,其余的都投到扬子江里去了。我想其它部队自己处理的至少也有五万人,共计有15 万人。被杀害的人们绝大部分是市民,有男女老少……”
她如获至宝。这个说真话的日本军人的证言,是“南京大屠杀”确凿无疑的罪证。这份1954 年12 月27 日写于抚顺战犯管理所的口供材料后来报经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批准后才公开展览。
记不清遇到多少热心人,也记不清跑了多少路。一年多时间,他们共收集了大半铁柜子的图文资料,仅照片就有一千多张!
身手不凡的雕塑家们大显才能。20 多位艺术家将对这片苦难土地的深情融进了自己的作品。20 多件雕塑小样送到了市长办公室。张市长邀请有关人员一件一件地审视、评论和比较。凝固的历史复活了,泥土和石膏组合成了生命的毁灭和呐喊。善良、怯弱和凶暴、残忍的搏斗化作了纪念馆长廊般石墙上的永久雕像。
市政府秘书长胡焕奇急匆匆地赶到人民印刷厂找到厂长:“这是政治任务,一个月之内必须印出来!”
史无前例的速度:厚达68 页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暴行照片集》和23 万字的大32 开本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料》从拣字、排版、制版、校对到印刷,全厂动员一路绿灯,每一个人都知道它的分量。
雷厉风行,紧锣密鼓。建筑、装修、陈列、复制、编辑、录音、摄像、供水、供电、供气、绿化……这都要赶在八·一五以前完成。
八·一五——这是一个庆典的日子。1985 年8 只15 日,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隆重揭幕。四百多南京人默哀致意。邓小平题写的16字的馆名手书像长长的黑纱,给揭幕仪式增添了肃穆悲凉的气氛。致哀的人群中,有日本日中工人交流协会会长市川诚等人,他们专程赶来。沽白的花圈表达了对死难者的悼念。黑色的“镇魂之钟”上刻有反省、谢罪和“日中不再战”的铭文。
悠长的钟声为30 万冤魂祈祷!
2.中国法官为历史作证。日本老人倡导“绿色奠祭”。三十万只纸鹤悼念三十万冤魂
大江东去,浩荡的江风吹乱了他的银发。站在”江申”轮上的叶在增老人,望着滚滚江水,心潮难平。此去石头城,40 年前的往事仍浮在眼前。他的心沉甸甸的,他真想大哭一场。
南京没有他的亲朋好友,但是,上了年纪的南京人可能都知道南京历史上有过他这个人。他和经历过屠城劫难的南京人民有过一段同仇共恨的历史。今天,他以前国防部军事法庭法官的身份应邀去“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拍摄录相,他是以历史见证人的身份去为南京的血泪史作证的。对于叶在增来说,将这段史实留存历史,是他对30 万死难同胞深深的哀悼和祭念。
面对着屠刀、机枪和累累白骨,叶在增想起了40 年前的往事,缓缓转动的磁带上录下了他悲愤的诉说。
几次从日军轰炸中逃生的叶在增,抗战胜利后担任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法官。庭长石美瑜把叶在增叫到办公室,对着桌上一大堆案卷说:“大屠杀主犯谷寿夫案已检察完毕,起诉书已经送来,我想请你来调查整理,”雪恨的重任压上了他的肩。叶在增和石美瑜庭长以及检察官和红十字会负责人一起,到中华门外实地发掘死难同胞掩埋的万人坑。铁锹和十字镐刨开浸透了鲜血的黄土,只见遗骸层层,尸骨累累,法医在骨殖中验证各种被日军刀枪砍杀的印记,人群哭泣哀号,呼天喊地!这样的万人坑在雨花台地区就有六个。叶在增法官还从中山码头、草鞋峡、燕子矶、东岳庙、斩龙桥等大屠杀现场,取回了大量证据,他参加了全城20 多次调查庭,传讯了许多证人。
民族血泪凝笔端。叶在增伏案两天,将《战犯谷寿夫判决书》草拟完稿:“查屠杀最惨厉之时期,厥为26 年12 月12 日至同月21 日,亦即谷寿夫部队驻京之期间内。计于中华门外花神庙、宝塔桥、石观音、下关草鞋峡等处,我被俘军民遭日军用机枪集体射杀并焚尸灭迹者,有单耀亭等19 万余人,此外零星屠杀,其尸体经慈善机关收埋者15 万余具。被害总数达30 万人以上……”
开庭公审那天,励志社礼堂内外水泄不通。战犯谷寿夫百般狡辩,中外证人一个接一个出庭作证,当一大堆被军刀砍切的颅骨搬到谷寿夫面前时,他呆若木鸡,只得低首认罪。行刊那天,“南京大屠杀”战犯谷寿夫被五花大绑,押赴雨花台枪决。沿途干千万万中国人欢声雷动。以血洗血,这血的喜庆,是对30 万死难同胞的血祭!
叶在增讲述完了这段历史,他站在“遇难者300000”的石墙前,久久地沉思。
郭永柱凝视着这一行黑色大字的时候,他觉得这碑上到着他们郭家的血泪和悲哀。他的伯父也是被日本兵抓到长江边上用机枪扫死的。伯父是300000 人中的一个。祖母心想儿子,她天天到江边去寻找儿子的尸体,没有找到他,她找回一大把被血和火浸泡过的衣扣,这是遇难者的遗物,这是对不幸者的纪念。还有几根长长的铁钉和一只装过汽油的铁皮水桶,这是杀人者焚尸时装汽油用的,她把它一起捡了回来,她觉得或许会有用处。祖母走了,她留下了这些从尸体堆中找回来的东西。她精心地保存着,保存了50 年!
南京钢铁厂工人郭永柱参观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后,忽然想起祖母留下的遗物。他觉得这些东西放在纪念馆中才能显示出它们的价值。于是,他将它们送进了青石建筑的墓穴式的陈列馆。铁桶的铭牌上有两行小字:昭和十二年宫崎商店制造。
昭和十二年即1937 年。1937 年底,高个子长脸膛的唐顺山也经历了一场劫难,他被攻进南京的日本兵抓去虹桥附近集体屠杀。他被刺了两刀,负伤倒在尸体堆中,才九死一生捡回了一条命。南京沦陷了,他在日本人的工厂中做工,就在今天三牌楼附近。他看到工友被日本工头毒打得奄奄一息,被日本狼狗咬得鲜血淋淋!会气功的唐顺山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他趁日本工头洗澡满头满脸肥皂泡沫的时候,把他打昏后捆绑上一块大石头,悄悄地沉没在河底!
他把对日军的仇恨沉入了心底。大屠杀纪念馆落成后,满脸皱纹的唐顺山常常来这里拜谒死难的同胞乡亲,他觉得他的生命中有死难者的期待和希望。他的人生经历和这场灾难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每年清明,无论是春雨潇潇,还是艳阳高照,80 多岁的唐顺山总要将他亲手制作的花圈抬上三轮车,从石门坎的家中缓缓地踏到水西门外。素洁的花圈像一首哀歌,白色挽联上写有“幸存者唐顺山”六个大字。开馆六年了,六年的清明节,唐顺山献了六个花圈!
和中国老人唐顺山一样,80 多岁的日本老人菊池善隆倡导的“绿色奠祭”活动,也六年了。这个名为“悼念南京大屠杀受害者植树访华团”,每年清明前夕远涉重洋到南京这片流有30 万人鲜血的土地上植树种花。1990年的清明前夕,白发如银、慈眉善目的菊池善隆率领访华团成员,将从日本带来的一千多株花木在珍珠泉公园栽下后说:“绿色是生命之源,和平之力,我们要把一年一度来南京植树的活动坚持下去,即使我不在了,也要让它永远继续下去。”
他真的走了。199l 年的暮春,日本第六次悼念南京大屠杀受害者植树访华团一行36 人,又来到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默哀忏悔。瘦小而清癯的菊池老夫人双手捧着菊池善隆的遗像,站在队列的最前面,她流着热泪说:“菊池倡导的植树悼念活动,为的是祭奠南京的受害者,表达我们的反省和谢罪。去年他85 岁抱病来南京植树悼念,现在他不在了,我们要继承他的遗愿,让象征安宁、和平和生命的绿色万古长青。”
一万多棵日本的花木已经一片葱茏,梅、榉、山茶、油桃、柿子、李子和葡萄枝叶繁茂,花蕾芬芳。这红花绿树编织的哀思,是日本民众献给南京大屠杀30 万遇难者巨大的花环。
30 万南京人的生命,变成了30 万个冤魂。彩纸折成的30 万只纸鹤从名古屋飞到了南京,这是日本的妇女、儿童和学生对30 万南京大屠杀受害者的祈祷!30 万个日本青年人的照片组成的“祈求和平”四个大字,是日本的教师和学生献给南京大屠杀30 万冤魂的一曲哀歌!
和平——这是全人类的心愿。《朝日新闻》刊出募捐广告,为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建造象征日中和平友好的大理石太阳钟。发起人是日本千叶县日中留学生交流协会的事务局长中岛忍。他把五米宽、二米高的太阳钟图纸和照片寄到南京,国际长途电话一次又一次地催问结果。
3.年轻人,快过来看一看吧!红领巾们宣誓:牢记血的历史
历史是一面镜子。《中国革命史》陈列在北京革命历史博物馆展出。这是一个星期天,戴一副深色宽边眼镜的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漫步在展览大厅。一个世纪的风云,凝聚在4500 件实物,文献和图像中!深沉和悲愤的旁白,把江总书记吸引到了《南京大屠杀》的录像屏幕前,他站住了,他凝神地观看着。放完录像,他仍然默默地沉思。面对参观的人群,他呼喊着:“年轻人,快过来看一看吧!”
他的心飞向了长江岸边的江苏故乡。
鼻梁上同样架一副深色宽边眼镜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书记处书记李瑞环来到南京,他在青石台阶前久久地凝视着“遇难者300000”的黑体大字。他静静地听着讲解员悲愤的叙说,他一字一字地默读着碑文上铭刻的惨史。他赞扬纪念馆的整体设计很好,他说:“要继续抓紧史料的挖掘整理研究工作。”“要组织更多的大专院校和中小学生来这里接受教育。”
对于南京人来说,置身于陵墓为胜迹的石头城中,更加真切地感受到我们民族的深重苦难。那块刻着“遇难者300000”的石碑,在每一个南京人的心中,又增添了一份沉重。
沉重的负荷压到了年轻人的肩头。南京市90 所中学的2800 名中学生开始了寻访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的调查。走进秦淮河边的小巷,踏着乡间的弯弯小道,沿着爷爷奶奶的足迹,走进半个世纪前的金陵古城。金陵中学的张志炎、吴骏骏和张琼都是17 岁的高二学生,他们负责寻访一位叫法风高的老人,按照记的地址找到了管家桥,但这一带已经拆迁。他们找了居委会又找派出所,派出所要他们去找拆迁办公室。第二天才打听到老人已搬到了雨花台的共青团路。三个17 岁的高中生顶着大雨踏着自行车兴冲冲地赶去,却铁将军锁门。晚上再去,老人的儿媳说:“公公搬回市内下浮桥柳叶街了。”
第二天才找到高高胖胖的法风高,老人已口齿不清,但对50 多年前的往事仍然记忆犹新。他祖籍山东,父亲早早去世。日本人打进南京时,到处杀人放火,赶马车的哥哥和姐夫慌慌张张地跑进家就被追来的日本兵带走了,带到了下关码头用机枪扫死了。从此,妈妈失去了儿子,姐姐失去了丈夫,当时他才11 岁。11 岁的法风高记得清清楚楚,管家桥的一个鞋匠因为日本人要他找花姑娘他找不到,就被白晃晃的刺刀捅死后塞进了一截水泥管……仿佛这是《屠城血证》中的故事,悲愤的叙说震撼了少年的童心,扎一根马尾巴辫子的张琼不停地擦着泪水。戴一副近视镜的张志炎停住了笔,只有吴骏骏手上的录音机磁带仍然慢悠悠地转动着。
面前的这位白发老人,多么像他们的爷爷。38 中的吴鑫听过爷爷的故事,他的爷爷曾被日本兵的枪托毒打得死去活来。东止马营的麻子仁老人在接受49 中的同学访问时,又一次老泪纵横。1937 年,他开的炒货店被日本兵一把火烧了。他和邻居十几个人想出去躲避,半路上被日本兵碰见,每人挨了好几枪托。一个秃子因喊了一声疼,被一刀割下了脑袋!
这鲜血飞迸的历史,使少男少女感到惊愕和震惊!这座六朝古都,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一直是花团锦簇、绿荫如带。他们不知道这块生长绿树和繁花的土地上,有过血腥的暴行!南京,因为它失去了太多的红;因而,它生长了更多的绿。
他们在浓荫森森的南京城中寻觅血和火的昨天,他们根据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提供的1984 年调查的幸存者花名册,寻访了1700 多见证人。可是,1700 多位大劫难的幸存者们仅仅过去了六年又有500 多人不幸地离开了人间。值得庆幸的是,同学们新发现了500 多位没有列入幸存者名册的幸存者,为南京大屠杀历史作证的队伍中又增加了500 多个见证人!
中山码头5000 多人的集体大屠杀中九死一生的刘永兴老人被花朵一样的红领巾们簇拥着。他的脖子上也飘动着一条火焰般的红领巾。赤壁路小学的50 名少先队员在辅导员邵薇薇老师的带领下,来到了墓穴式的纪念馆前。黑色的“遇难者300000”的石碑,像一个妖魔,吓得纯洁的孩子们不敢多看一眼,在死难者的白骨面前,红领巾们用双手蒙住了天真无邪的眼睛。他们不相信这是脚下的土地上昨天发生的故事,他们更不敢相信制造这出悲剧的敌人是阿童木和卡西欧的故土!
刘永兴老人讲完了那个悲惨的故事,孩子们的面容罩上了阴云。他们在沉思。他们在“遇难者300000”的石碑前献上了两棵茁壮的新松。
为了慰藉死难者的英灵,红领巾们集体献辞:“安息吧,惨遭日本侵略者杀害的同胞们,你们的血,擦亮了我们的眼睛。为了祖国更加强盛,为了世界永久和平,我们奋力拼博,我们是龙的子孙。鲜血染红的长江,已经汽笛长鸣。今天,我们用鲜花和白鸽,来奠祭你们,安息吧,我们的先人!”
白色的鸽群在红领巾的头上奋飞。放飞的时候,每一个孩子都对手上的鸽子轻轻地叮咛:“飞吧,飞到日本去,告诉全日本的小朋友,决不让悲剧重演,让我们世代友好!”
“小鸽子,飞吧,请带去我们的心愿:人类不要自杀,我们不要战争!”
“飞吧,白色的天使,告诉全世界的人,和平万岁!”
300000 遇难的人,你们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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