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泰勒斯家的时候,他们发现门外停着一辆多人乘坐的车。托勒飞快地下车,穿过走廊,跑进主厅,看见泰勒斯、丹尼娘正和几个客人交谈。其中的一个客人回过头来,那张一直萦绕在梦中的脸便映人了托勒的眼帘。
“杨丹!”他凝视着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她就会消失似的。
她慢慢地向他走来,甚至还有点羞涩,他是这么以为的。终于,她来到了他的面前,仔细地端详着他。“你变了,”她说,“不过我不知道这种变化从何而来。”
“你没有变,”托勒回答道。这时,其他人都停止交谈看着他们。他对泰勒斯说:“对不起,只要一小会儿。我们——”
丹尼妞回答道:“你们在一起多说会儿话。在院子里走走吧,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
他们穿过大厅来到了绿荫覆盖的院子里。他有许多话要对她说——他已经把那些话在心中积攒了几个月,似乎——可现在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们慢慢地走了几步后,转过身来,相互凝视。
“你过得怎么样?”他问道。不,那完全不是他现在想说的话,可是话已经脱口而出了!“还好,”杨丹回答,将目光移开,‘你呢?““好……”他们都觉得有些尴尬。他的眼睛低下去,看见自己的手在颤抖。
“你看我的手——它们在颤抖。”
杨丹把手放人他的手中。“它们还发凉。”她向他走近一些,扬起眼睛。“我想你,奥林,”她低声说,“我非常想你。”
接着,准确地说,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将她拥人怀中。“杨丹……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呢。我们最后在一起的时间是……我害怕——”
“呜呜呜,”她哭着。“现在不要说这些,抱紧我。”
托勒的双臂紧紧地环绕着她,沉醉在她柔软的身体中。他们就这样站了很久,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拥抱着。终于,杨丹将他推开,凝视着他。她伸出一个手指,点着他的下巴,“真有趣,我忘了你还长着胡子。”她说。
“我忘了你有多么美丽。”她那长长的黑发梳到脑后,如瀑布一般地从肩膀上松松垂落下去。她的眼睛虽然刚刚哭过,但仍然有着一种深不可测的美丽。她将脸颊贴到他的喉咙上,他便闻到了她头发散发出的清香。“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我能够说出你什么时候在想我。”她几乎有些迷醉地说。
“我不知道你会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不告诉你,只要我知道我在你的想念中就行了。”
“你一定以为我是一个妖魔。““卤莽、自负,有独立见解,倒不是什么妖魔。”
“这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真像是一种赞扬,亲爱的。”他仍然拥着她,将她放在院子里的一群椅子中。他们一同坐在其中较大的一把椅子上。“我想我有许多话要给你说的,但我好像把它们都忘了,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是我想听,我想听这几个月来你所经历的每一分钟。”
“好吧。”托勒同意了。他将她抱紧一些,开始向她叙述起他从下了飞船的第一个夜晚起,在这里经历的一切。他讲完的时候,杨丹直起身来,打量着他,两腿交叉翘了起来。
“现在该轮到我了。”她说。她的故事与托勒所经历的大同小异。随着将他们救出的飞船着陆,尽管昏昏欲睡,她还是被带到了一个年轻的费瑞女人家,她的名字叫伊安娜。
“最初的几天,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杨丹说。“伊安娜理解我,她尽量不打扰我,尽管她满怀好奇地想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以及我所能告诉她的一切。”她停止叙述,说道:“哦,奥林,他们难道不是你所遇到的最好的人吗?他们是那么可爱。费瑞亚简直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
他附和着说,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像这么友善的人。她继续说道:“伊安娜带我去了很多地方。她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非常细心。她把有关费瑞的一切都介绍给我。我们每天早上天一亮就起来,很晚才去睡觉。”杨丹向她述说着她们之间的谈话,她的旅途见闻,帕雷塞伯特的会见以及星光闪烁的夜里在湖面泛舟。她这样结束了她的谈话:“我见过最有趣的事情,吃过最好吃的食物,遇见了连梦中都不会有的最为善良、聪明的人们!”
“我也是的,”托勒咕哝,再次将她拉人怀中。“但那又算得了什么。我现在只知道……我爱你。”
他还想说什么,但她的唇已经凑到了他的唇上,她的胳膊紧紧地绕着他的脖子。
他贪婪地接受着她那热烈而甜蜜的吻,调动起久已埋藏在心底的所有欲望回应着她,沉醉着自己也让她沉醉着,直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分开,可他们的身体仍然粘在一起。
“杨丹——”
就在这时,一声呼喊从院子的另一边传来。“嘿!别人都到哪去了?”
“贝斯洛!”托勒觉得就像是有人将冰水倒在了他的身上。
没过多大工夫,一个瘦瘦的长了一对招风耳的头像刚从树丛中钻出来似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你们在这里!嘿,不要起来——我到你们这边来。”他说着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家伙,他们是不是都到这个地方来过?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这在圆屋顶下是根本不可能的。你们这两个家伙看起来很不错!是非常好!我在想,我们是否还要一起回去。并不是我为这事着急——你们知道的,在这里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托勒坐在那里,向他微笑,点着头。“我看你也不错,贝斯洛。”托勒说道。
他几乎忘记了这个鸡蛋似的脑袋对他们的打扰,但很快他就想起来了。
“我们应该感谢你救了大家的命,”杨丹说道。“是你的信号把飞船引来救了我们。”
“是的,我们非常感激你,”托勒紧接着说:“你的手怎么样了?马斯亚克说你的手烧伤得很严重。”
贝斯洛举起手来,手指摆动着:“不好。这些费瑞医生太细心了——我甚至都无法为我的英雄业绩留下一个纪念。不过说句实话,我还以为会死在沙漠上呢。当时我还以为我是在跳最后一次吉格舞。即使在被他们救了以后,我仍然以为自己死的可能性比活的可能性要大,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好像是几百年以前发生的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杨丹赞同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好像其他人也都闯过来了。我庆幸我们都活了过来。”
“说起这个,”托勒问道,“你见过库拉克和凯琳吗!”
“库拉克一会儿就要来,这是泰勒斯说的。凯琳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贝斯洛笑了起来,露出满嘴的牙齿。“我给你说——这里不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吗?”
“我无法将这里和我所看到的其他地方做比较。”托勒说。
“你已经来了,如果库拉克也要来的话,”杨丹说着,从托勒的拥抱中挣脱开来,“这说明你们已经在门特院的门特们面前演讲过了。”
“是的,我要说,他们都是些很用心的听众。我想你们两个也都说过了吧?”
“我昨天说的,”杨丹说。“我把嗓子都说哑了,他们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夜。
我说完了,但他们却一句话也没有。后来他们就起身走了出去。奇怪。”
“他们也是这样对我的,”贝斯洛说,“我想他们就是这样。”
“也许他们过后会组织一场可以自由参加的辩论。现在,他们只需要了解一些基本的事实,就像我们了解他们一样。”
“你觉得他们不相信我们?”杨丹问。
“哦,他们相信我们,”托勒回答道。“可是我们的确让他们感到心神不安。
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我们——也可以说,是不知道怎么对待我们带来的情报。”
托勒的嘴唇使劲抿了抿。“我发现了费瑞人完美无缺的行为中几点小小的瑕疵。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我会把我所猜测的他们的意图都告诉你们。”
“我全身都是耳朵。”贝斯洛高兴地说。他始终生活在科幻小说所展示的幻境之中:到遥远的星球上去探险。
“好了,那就从这里开始吧。第一,我们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至少可以这么说。我们被安置在私人住宅,而不是代表着法律和秩序的部门。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不是企图把他们城市的一砖一瓦都毁掉的游击杀手。再有,他们似乎想让我们觉得,我们的出现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太大的震惊——但事实上,我们的出现5;起了门特院恰如其分的关注。”
杨丹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是这么回事吧?第二,泰勒斯在他自己的家里将禁言令强加给我们,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谈论他们。他是一个门特——我绝对可以确信他在费瑞的领导阶层中地位是相当高的——他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我和门特们的会面——事实上,是在我来到这里后的第二个晚上。还有,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从来没有问过我任何一个问题——除了‘你好’、‘再见’、‘多吃点沙拉’之类的话以外,也没有真正同我谈过话。
“第三,自从我演讲完了之后,马斯亚克,既不是泰勒斯也不是简蕊儿,成了我的正式老师。这几个星期,我们一直都在这座令人难以置信的城市游览,他用各种各样的故事塞满了我的头脑。可每当我开始评论并对我所看到的事情进行分析,或将其同圆屋顶下的事物进行比较的时候,他都要打断我的话题——他不想听我说,好像他只想让我把看到的一切吸收进去,而不想让它们再释放出来。”
“我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贝斯洛补充说。
“第四,我同帕雷塞伯特说话的时候,她没有问过我一个有关从什么地方来,到这里来干什么之类的问题。相反,她要求我去发现我灵魂的旨意。这是什么意思?这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关键在什么地方?”杨丹问道。
“关键在于,我想好奇心会把他们杀掉的,可他们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掩盖这一事实,至少他们不想让好奇心影响到他们的待客态度。因为,他们为我们铺上了红地毯,却是以一种非常漫不经心,事实上别有用心的方式。”
“是这样?”贝斯洛疑惑着,双手撑着下巴。
“我想,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们无法相信——但并非是怀疑——我们。一方面,他们就好像我们是来自民间一样接待,把我们当成突然前来造访的长时间没有联系的亲戚——”
“另一方面,他们不想冒险伤害我们,因为我们看起来像是官方派来的使者。”
杨丹替他说出了他还没有说出的想法。
“准确。”
“所以他们刻意给我们营造出回到家里的感觉,”贝斯洛说道,“是想让我们明白,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这里的一切又是多么美好;以便我们在做到这里来想做的事情时,用我们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缓解我们的行动。”
“有些道理。”托勒说。
杨丹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是些非常聪明,也非常善良的人们。你以为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我不知道,但事情迟早是要发生的。我们在回屋顶下所遇到的事情比现在的境遇更好解释。”
“怀疑主义者,”杨丹说道,“简直是捕风捉影。”
“我还可以补充的是,他们孤注一掷地要我们相信他们的真诚,这就是问题的全部症结。”
“我愿意,”贝斯洛说,“但愿他们不要害怕我,我只希望他们能把我留下来。”
“的确,”托勒严肃地点了点头,“那样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杨丹不以为然地斜瞟了他一眼,问道。
“只是问题没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