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德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在图书馆找到我。当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躲在那种带书架的阅览桌后面,不断地吸进旧书的霉味,脑子似乎也因此而正在发霉。
“我猜我赢了安珀。”他从我身后的阅览桌边拽过一把椅子,坐下来。
“安珀?”
“她也在找你。”
“哦。”我说,没有抬头。
“我们找了所有的地方。”他说,“你在干什么呢?”
“学习。”我向他闪了闪我的法语书的封面——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正在一个公园里吃法式三明治——又接着聚精会神地看我读的那页,中间是黄色的语法图表。“莱斯诺夫人要我重新考一次,上次考试时我睡着了。”
“你想让我来考考你吗?”
“不想。”
“你能不能,至少,看我一眼。”
我转转眼珠,看向他的脸的侧面,“OK?”
“我只是想做一个朋友。”他说。
“吔,好啊,我这一天已经有足够多的朋友了。”
“你真这么想吗?”他问。
不。可是,我没有说。我用手指折上页脚,希望我的沉默能够告诉他我没有真的这么想。
“听着,”他说。“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你想讲讲,我愿意听。”
我什么时候会愿意和查德讲我尿床的事呢,但我还是挺感谢他的提议。“你一定以为我是个疯子。”
“实际上,我觉得你很了不起。”他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对着我笑,好象什么也没有改变。也许真的什么也没有改变。这一刻充满了尴尬的甜蜜,似乎我们中的谁应该说一句话,来打破这尴尬。此时,安珀一脚踏了进来。
“柯达时间。”她唱着柯达的广告曲,用她的“隐形相机”给我们来了个定格。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我说,把胳膊从查德的手里抽出来。
“你没开玩笑吧?我无处不在。”她假装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来没有想过到图书馆来看看。你一直都在这儿吗?你的皮肤没变成菜色,真让人惊讶。看看你在学什么?都让你和文明社会隔离了。”她指着我那本罪恶的教材。
“今晚与文明社会的一点隔离对我有好处。”
“不会吧。”她说,“我们今晚有大事做呢。”
“我想我听懂了。” 查德说,转过来冲着我说,“我们以后再聊。”
我点点头,有点儿想让他再呆一会儿,但知道他不会的。笛瑞儿,安珀和我要为明天做个计划。
“再见,” 安珀跳草裙舞一般地摇摆着,对他说。等他一拐弯,她就抓住了我的胳膊。“愚蠢。”
“什么?”我说,微笑着,“没怎么啊。”
“你们俩太过分温馨了吧。愚蠢。”
“我真应该生你的气了。”我说。
“哦,吔,”她说,“就算开玩笑。听着,对不起,好吧?可是,不是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你的最好的朋友和你所渴望的人睡在了一起,还尿湿了你的睡裤。简直是挑衅。告诉我你没有这么做。”
“我没和他睡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绝对不是吹捧你,斯泰西,你只要哼哼几声就能把这事儿办了。”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嘿,别硬挺着了。我真该给你发一个勇敢奖。我想要是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得逃到西伯利亚去。你只是来了图书馆。”
“谢谢,”我说,现在已经放弃了解释。
“好了,消气儿了吗?”
“我想是吧。”我说。
安珀抓住我,象抓着一个心爱的娃娃玩具,先把我拉向她的身体,随后又把我推开。“那么,告诉我尿床是怎么回事?”
“自从我开始做噩梦就这样。”
“不可思议。”
“相信我。我自己也不觉得是件什么光荣的事。”
“去看了医生吗?”
“太丢人了。但我上网去查了。要是膀胱太小的话,这是件很平常的事。”
“你是吗?”
“不是。这让我相信这是我的身体在以这种恶心和扭曲的方式想告诉我一些什么。”
“它想告诉你什么?”
“你可能比我自己猜得还要准呢。”
“太恶心了。”她把手罩在了嘴上,交叉起双腿。
“我知道。”
我们离开图书馆,向宿舍走去,去见笛瑞儿,这个在世界上我最不愿意见的人,更别说还要和她合作。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事,你最好的朋友让你觉得自己象是从斯蒂文?金的小说里走出的变态人物:斯泰西?布朗,白天的同学,晚上是个“通灵”的尿炕精。当然,我猜,也不是每天都会发生你看到你最好的朋友和你的前任男友在床上的事。我回想着后半部分,通过大堂、走廊,直到进到房间里。
笛瑞儿靠在床头,一只手支着嘴边的一条巧克力棒,另一只手在写日记。她咬了一口,边嚼边想,然后草草地写下最后几个字,做出的样子是,我根本无足轻重,更没有重要到可以惹恼她的地步。
看到她平静的样子,我真想把她的笔从她手里抢过来,在她的脸上乱七八糟地划一气。我咬紧牙,听见她的声音在我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斯泰西尿床。斯泰西尿床。斯泰西尿床。
“嗨,安珀。”她说,还是没有抬头。
“嗨。”安珀捅了捅我。她把自己摔在我的床上,停了一会儿,“你的确换床单了吧,是吗?”
混蛋。
“维洛妮卡没来,我们怎么商量啊?” 安珀问。
“我已经给她挂电话了,”笛瑞儿说,“她不来了。”
“你说什么,不来了?” 安珀问。
“我是说,她想让我们离她远点。她实际上认为是我在整个事情后面捣鬼。”
“你不是这么快就换了神经吧。” 安珀说。
“那叫‘成为女人’,”笛瑞儿说。“我们有优先权。”
“我们得去她那儿。”我终于说,“我们得去说服她。”
“斯泰西说的对。” 安珀说。
“好吧。”笛瑞儿说。她把笔盖上笔帽,起身,把巧克力条放在兜里,代替了以前的保护神瓶。“但坦率地说,我认为我们得靠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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