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怒号着迅速地穿过树木,那声音听起来像一个受着折磨的女人的尖叫,声音大得盖过了一切。
得汶·马驰仔细听着,风的后面又有另一种声音。
汽车的发动机声、车轮的旋转声。
长途跋涉在通往乌鸦绝壁大房子的长长的马路上。得汶突然发现自己赶上了强烈的冬日暴风雪,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一会儿的功夫,马路上就出现了一层冰。两小时前的下午,得汶前往村庄时还是风平浪静的,暴风雪来得太突然了,猛烈得让人觉得可怕,像这里所惯有的暴风雪一样。为什么下面村庄里的人也喜欢把这地方叫做乌鸦角呢?
此刻,透过大雪,得汶紧张地感觉着声音来自何处。他的前面只有几处院落。是一辆汽车———从外观上看是一辆旧的黑色卡迪拉克,它的轮子牢牢实实地被一小片儿冰钩住了,被固定得相当合适,足以防止它挨近悬崖的边儿上。
“这会是谁呢?”得汶自言自语,他知道很少有村民开车到这里。大房子里的人,不会有那样一辆破车的。
得汶快步走向汽车,可这时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风吹打着他的脸,卡迪拉克继续努力地发动着,想从打滑的冰上开过去,转动的轮胎旁喷着雪沫儿,尖尖的叫声就像某种动物的腿掉在了陷阱里发出的。
“加油,”得汶喊叫,“我帮你!”
恰在那时,车向前冲去。极其突然,速度也非常快,正好停在了悬崖边儿上,下面是两百尺的岩石绝壁。
“不!”得汶喊道,他惊恐得睁大了眼睛。
但他并没有猛地向前冲去,相反他集中了精力。
卡迪拉克在差一半掉下去的时候停下了,似乎被一种巨大的魔力拖到悬崖边的安全地带,它停在路上,仍然十分接近悬崖边儿,但却是安全的。
得汶笑了,这种事情不该再让他惊讶了,可他仍然不管多么频繁地使用他的力量,不管多么经常证明自己是个魔法师,当他集中精力做出不寻常的事的时候,他仍会感到敬畏。
得汶跑到驾驶门旁问道:“你没事吧?”
蓝色的车窗后面没有生命的迹象。
“你没事吧?”得汶又一次大声喊着,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拉开车门,没有看到人。“车子是自己开的?”真不该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可奇怪的事情在悬崖已经发生了。“上帝,上帝,上帝啊,”一个声音飘来,“太惊险了。”
从汽车的底盘上、方向盘的下面,爬起一个身高像小男孩一样的男人,他的小手抓住皮椅,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时,他用明亮的蓝眼睛审视着得汶,他的头发是白的,留着短短的胡子。
“你……你没事吧?”得汶再次问道。
小男人抓着长满胡须的下巴,眼睛端详着得汶。“奇怪,车怎么就那样停下了,就像有什么东西把它从灭顶之灾中拉回。”
“是的。”得汶说,他对一个陌生人施用他的魔法感到不太自在,“可你应该从车里出来,我不敢保证那儿是安全的。”
“哦,我感觉现在十分安全。”小男人眨巴着眼睛说。“他像个小矮人,”得汶想,“披着一整张褐色的山羊皮。”“可我怀疑我还能不能发动车了。”那个男人把手伸到副驾驶的座位上抓起一个紫色的带子,然后,跳出车外。“可怜的贝茜,”他说道。轻轻地关上车门,拍着小盒子。“我会回来帮你的,我发誓。”
得汶低头看着他,他也就三英尺半高,头发白得像刚下的雪,皮肤是粉的,摇晃着肩上背的紫色黄麻袋子。
“你住在上面那地方吗?”他问得汶,“在乌鸦绝壁?”
他们都看着远处的大房子。大房子立在山的顶峰,黑黑的与白雪相反衬。房子尖顶的景象模模糊糊,但没被暴风雪湮没。乌鸦绝壁———有五十个房间和无数秘密的走廊,用最黑的木头建成的,上面落着一些乌鸦,甚至下暴风雪时它们也呆在那儿。乌鸦绝壁就是根据这些鸟而命名的。
“是的。”得汶回答。“我住在乌鸦绝壁。”
“我应该已经猜到了。”小男人说,“那么,我们走过去?或者你能让我们飞到那儿去?”
得汶笑了起来,他们穿过大雪向那边跋涉过去。
得汶·马驰不像与他同龄的其他男孩,十四岁时,他就声称他已去过地狱又回来了。他在证明自己比所有鬼怪中的任何一个都强壮。在他六岁的时候,当第一个魔鬼从他的壁橱里爬出来的时候,得汶就知道自己的力量是任何人不能匹敌的。那第一个魔鬼———是那么愚蠢———它想杀死得汶的父亲。可这个六岁的孩子用他很不稳定的魔法阻止了这件事,只说了一个“不”字,就让它滚回了地狱里。
得汶的父亲从来没解释过得汶为何有这种力量———那些答案等到他来到乌鸦绝壁后才会知道———但泰德·马驰的确教过自己的儿子,他的力量使他不会被吓着。他的力量使他比任何想伤害他的人都强大,但只有用来做善事才行。
“可它们为什么需要我呢?”得汶问父亲,“来自壁橱里的这些东西?”
父亲从没给过他满意的答案,得汶只知道,从他只有六岁时起,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东西———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要伤害他。
他的壁橱是个地狱的入口———一个进入魔鬼王国的通路,那些魔鬼们在无数年前就由自然界的四大元素形成了。从这些入口处,那些该被蒸了、煮了的、让人憎恨的东西偶尔会跑出来,长着毒牙和尖爪的、让人讨厌的野兽,比腐烂的东西和沼泽发出的臭味还要大。得汶对在和魔鬼们战斗中制服它们,并对在把它们踢回地狱的过程中发现的自己的力量感到十分惊讶,可他从未真正摆脱过它们。甚至在他父亲死后,他被打发到乌鸦绝壁去生活,处于神秘的格兰德欧夫人的监护之中时,这些东西还是追击着他。事实证明这里魔鬼的数量甚至比想像的更多。
不过,得汶对它们为什么来这里追他不再那么没有线索了。在罗德岛州乌鸦角的石崖这里,得汶终于了解有关他过去的秘密的一部分事实。一个他父亲显然不能———或不愿意———去揭露的秘密。泰德·马驰不是得汶的亲生父亲。事实上,得汶是魔法师一个长长家系的子孙———当然,这是一个看起来惊人的新发现,而且很离奇,但也是以某种奇怪的方式合乎逻辑的。它最后解释了得汶的力量,也让他知道地狱里的这些魔鬼在他的生命里一直追击他的一个原因。因为得汶知道,他不只是一个一般的魔法师,而是一个尊贵的夜间飞行的力量的领袖。是由大约三千年前的萨根大师在亚洲大陆上建立的,魔法或魔法师都没有夜间飞行的力量的能量。因为他们的力量来自于控制出入口———地狱,就是他们通常所说的———介于这个世界和下面的世界之间的地狱,这些魔鬼想打开入口,并将它们丑恶的兄弟们释放出来,它们明白得汶是它们成功的关键因素。它们甚至知道以夜间飞行的力量的标准,男孩儿的力量是可怕的。他是了不起的萨根大师的第一百代传人———很久以来就被预言为是强大的夜间飞行的力量中最强大的。
当他向那条路走去的时候,想着他伟大的世系。“那时代很快就会到来了,在那里你得实现这样的承诺。”得汶脑子里的声音告诉他。
得汶从孩提时起就有了让他信任的神谕,这声音尽管有时还会固执地保持沉默,就像现在一样,对于这个在他旁边的大雪中跋涉的小矮人的情况什么都不告诉他。除了———
“不是小矮人。”
“是在地下守护财宝的小神。”
得汶不知道脑子里的这声音说的是什么———守护财宝的小神是什么———但他觉得他应该问询出这个人来乌鸦绝壁的缘由,大房子有一些来访者,而那些随便来访问的人也不全部都是这个世界上的。
“我叫得汶·马驰,”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伯爵恩·弗克比亚德,愿为你效劳,我的好先生。我在乌鸦绝壁的大房子里做事。”
“在大房子里做事?”得汶停下了脚步。“你是干什么的?”“哦,我已被雇佣为新管家。我知道你们最后的一个管家发生了不合时宜的意外死亡。”
那是一种正常的结果。最后的管家西蒙·古氏在试图杀死得汶并把地狱里的魔鬼释放出来时,从乌鸦绝壁塔楼上掉下来摔死了。得汶在梦中又一次体现了塔楼顶那可怕的一晚,最后从梦魇中醒来了,他记得西蒙的所作所为。真是这么短的时间以前的事么?似乎是很久了,现在和平和安宁笼罩在乌鸦绝壁,地狱里的东西也停止了进犯。他也知道格兰德欧夫人在考虑要雇人取代西蒙的位置,但他不知道她已经做出人选决定了。那不正像她的风格么?总是那么偷偷摸摸、神神秘秘的。
“好啊,”得汶接又跨起他的大步说,“那么,欢迎你。”
他对自己微笑着,回想着他自己正好三个半月前来到大房子时受欢迎的情形,如果那能称得上是欢迎的话。村民设法警告他,他的脑子里装满乌鸦绝壁和它的鬼神的传奇———他很快发现传奇是真的,尽管格兰德欧夫人竭力否认大房子里祖先传下来的魔法。
现在轮到得汶向新来者致意了。他决定使用村民们对他说过的样的话来向他致意。
“你知道,”他对伯爵恩·弗克比亚德说,“你们将在这里发现的所有东西都是魔鬼。”
“哦,确实,确实。”小男人说。“你认为我来这里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们到了前门,头顶上栖息着几只乌鸦,它们扑扇着翅膀在落满白雪的怪兽饰的嘴里寻找着庇护所。
“得汶,你回来了我可真高兴,我正在找你并且———”
塞西莉·格兰德欧听到他们进来了,停在客厅和走廊之间的门口。可当她看到得汶身边的小男人时她的话咽了回去,张大着嘴巴。
“上帝,上帝啊,”伯爵恩说,他的眼睛注意着走廊的景象,华丽的楼梯,到处闪着许多摇曳的蜡烛。“这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我听说这个神话似的地方许久了。让我伯爵恩·弗克比亚德想来,应该以前在伟大的侯雷特·穆尔建的这栋房里呆过。”
“嗯,塞西莉,”得汶把大衣挂到衣架上说,“这是新的管家。”
“哈,”伯爵恩说。“你一定是塞西莉小姐,你妈妈已经告诉了我有关你的一切。”
“好可笑,”塞西莉说着,小心地走近他,“她怎么没对我提一句和你有关的事?”
“我能看看客厅吗?我听说了那么多———”他扫了一眼敞开着的门外的远处。“哈!侯雷特·穆尔的收藏品!”
伯爵恩赶紧上前盯着客厅。甚至从这里,也可以看到侯雷特·穆尔的“小装饰品”———格兰德欧女士这么称呼的———很明显地放在书架中:萎缩的头,头盖骨,水晶球,在房间的远处那端法式门房边通向石崖上房顶的平台,立着一套防御盔甲。
“得汶,”塞西莉倾过身子低声说,“怎么回事?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妈妈会雇一个侏儒做管家。这里可有大量繁重的工作。”
“不是侏儒,”那声音再次告诉他,“是守护财宝的小神。”
“他看上去够壮的,看看他那胳膊。”
的确,现在他脱了衣服,伯爵恩·弗克比亚德露出让人惊讶的、尽是肌肉的胳膊和有力的肩膀。他十分投入地看着走廊的景象,嘴里发出很小的感叹声。
“看来你知道这栋房子和这个家庭的很多情况。”得汶说着走到他后面。“我猜这正是格兰德欧夫人雇佣你的原因。”
“那不是我雇他的原因。”
他们都朝四下里望了望。阿曼达·穆尔·格兰德欧夫人正从华丽的楼梯上走下来。“可如果他已有了在这栋房子的工作知识,”她说,“那就再好不过了。”像往常一样,她的穿着似乎是要去参加法国总统举行的什么正式的招待会,而不像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在自己家里转来转去等一场暴风雪的到来。她的缎子长袍拖曳在她身后的楼梯上,一串珍珠在胸前打着蝴蝶结,金色的头发利利索索地挽起来,露出又长又瘦的脖子。
“格兰德欧夫人,见到您如此优雅的贵族女子我深感荣幸。”伯爵恩向她微微鞠了一躬,她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低头看着他。他几乎还不到她的腰。
“欢迎你到乌鸦绝壁,弗克比亚德先生,”她庄重地说,“我看到你已经见过塞西莉和得汶了。”
“哦,没错。您的女儿肯定继承了您的美丽和优雅。”伯爵恩笑着看看塞西莉,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得汶。“还有马驰先生,我想我十分感激他。”
“真的吗?”格兰德欧的眉头弯成了弓形看着得汶,“为什么那么说?”
得汶振作了一下。格兰德欧夫人不让他用他的力量,几个月前她就责备过他用他神秘的力量使这里的人度过一段难挨的时光,那时,魔鬼们逃了出来,那个疯子想把他们全消灭掉。尽管得汶解释说当时他必须用他的力量去救伯爵恩的生命,他知道,格兰德欧夫人还是会生气,因为魔法在乌鸦绝壁已被禁止了。
但小男人让他下了台,以回报他救过他一命。“哦,是这样的,当时我的车在马路上没法往前走了。得汶领我来到了这儿,在这样一个寒冷又刮着狂风的天气里,让我受到了温暖而庄重的欢迎。”
格兰德欧看了得汶一眼,然后又转身对着伯爵恩。“我带你看看你的房间吧?它在房子后面远一点的地方,在厨房后面。你可以把你的包放在那儿,然后我带你参观参观。”
“当然可以,夫人。”他转向得汶和塞西莉。“我敢肯定我们都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他们点点头,小男人跟着优雅的女人走下走廊。摇曳的烛光下,他们的影子在墙上映出奇奇怪怪的形状。
“哦,得汶!”塞西莉大叫着。“这太酷了。”可之后她皱起眉头。“妈妈说你不能用任何魔法。她说那会……再次惹事的。”一种惊慌的表情掠过她的脸庞,又映在她大大的小鹿般的眼睛里。
“哦,她错了,”得汶说。“我今天到村庄与罗夫·曼泰基聊天,他说用我的魔法是件好事。自然,这是祖先遗传给我的一部分。”
塞西莉看了看四周,确定只有他们两个。“如果妈妈发现你背着她去看罗夫,她会发怒的。”
“我知道,可塞西莉,关于我是谁,我是怎么回事,我得知道得更多一些,我还得知道更多有关夜间飞行的力量的事。”
“你不是读过很多这方面的书吗?”
“读了。”他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教化之书》是很恐怖的。塞西莉。夜间飞行的力量在这里已经几个世纪了。这本书讲了他们是怎么来的。”
可以证明读这本书对得汶来说是很着迷的,书的某些内容,他甚至能背诵出来。他清了清喉咙开始了。“从前,恰好在大冰川时代到来之前,世界上居住着喜欢光明的生物和喜欢黑暗的生物,他们之间为了领地打了许久的仗,他们主要由四大基本元素组成———火、风、海、土———大自然的万能统治者,既非正义也非邪恶。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些生物的时代越来越远地进入黑暗的衰退期,他们开始以天使和恶魔为人所知。”
塞西莉翻了翻眼睛说:“是的,不管怎么说,得汶。”当得汶开始把声音抬得高高地讲着夜间飞行力量的继承事宜时,塞西莉变得不耐烦了,“那和你还有你的力量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他解释道,“许多巫术和巫师都和这些古老的基本元素的知识有关。可最强大的一直以来都是夜间飞行的力量,因为只有夜间飞行的力量发现了如何打开地狱的秘密。预测现在已经到了第一百代———已经很长时间了。”
“没错,我知道,得汶。罗夫认为你是了不起的萨根大师的第一百代传人。”她语调平淡地说,似乎她已厌烦了整个想法,或许只有点嫉妒。“你知道,我一直在做有关我自己的思考。”
“你什么意思啊?”
“如果你第一百代,那么我也一定是。”塞西莉笑着说道。“我们年龄相仿,你和我。而且,如果罗夫·曼泰基没说错的话,我的祖父侯雷特·穆尔本身就是个十分强大的夜间飞行的力量。甚至妈妈现在也不会否认那一点。”
“哦,可能你说得也对。”得汶承认,“你可能也是萨根大师的第一百代传人。”
可即便如此,塞西莉却没有得汶所拥有的那样的力量。在他们所有的人出生以前,乌鸦绝壁发生了一个惨案。那个疯子———一个变坏了的夜间飞行的力量———杀死了格兰德欧夫人的父亲,兰德夫·穆尔,绑架了一个小男孩,把他拖到地狱,并威胁他要消灭他全家。后来,这个家庭拒绝使用他们过去的夜间飞行的力量。现在这个家庭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或至少像在乌鸦绝壁一样过的普遍生活。
这个家庭不止是包括塞西莉和格兰德欧夫人,还有格兰德欧夫人高龄的、久病卧床不起的母亲,格丽塔·穆尔,她住在东跨院,从未离开过自己的房间。还有格兰德欧夫人的兄弟爱德华·穆尔,一个在这个地球上漫游的花花公子,得汶从来没见过他,可得汶却很熟悉爱德华八岁的儿子亚历山大,他也住在乌鸦绝壁,受他姑妈监护。有人说得汶和亚历山大很快就变得很亲密了。毕竟是得汶冲到地狱里,救出了被从坟墓里出来的、打算对乌鸦绝壁进行又一场进攻的那个疯子弄到地狱里的亚历山大。
直到现在,那件事已过去了几个月,得汶还被那种记忆所困扰,只要想起它,就会使他的腿发软。“地狱……那个疯子。”他抓住了椅子背,以便使自己站稳。
“你没事吧?”塞西莉问道。他点点头。他在地狱中战斗时受的伤几个星期以前就愈合了,现在只是有些痒。
“我进了地狱,”他自言自语地说,“我进了地狱,消灭了它。”
塞西莉越来越不耐烦了。“得汶,你的过去怎么样?罗夫在帮你寻找你的亲生父母方面有进展了吗?他跟这栋房子到底有什么关系么?”
得汶叹息着说:“他还没进展。”
“哦,你父亲的水晶戒指怎么样了,你已能让它发挥作用了吗?”
得汶从口袋里拿出戒指放到手里,一个很好的饰物,上面镶着一颗水晶。它一直是泰德·马驰的戒指———得汶发现,泰德·马驰是一个叫达太·安德伍德的真正的夜间飞行的力量的监护人。他负责训练和保护夜间飞行的力量,他持有掌握很多知识的水晶。可到目前为止,父亲的戒指什么也没告诉他。
罗夫怀疑它可能在某种情况下被损坏了,它现在起不了一个监护人的水晶应有的作用。
“哦,得汶,”塞西莉同情地说,她张开双臂抱着他,“我相信你有一天会找到事实真相的。”
他们静静地站着凝视着暴风雪。得汶用雪做的乌鸦仍在那里盘旋着,透过玻璃窗看着他们,此外,他们还能看见乌鸦绝壁的塔楼。最高的窗户上,突然闪现出一点灯光。
得汶笑了,“那灯光又出现了,从我第一次来这儿,我就看见那光了,可如果我把这告诉你妈妈,她会认为是假的。”
“很奇怪,是不是?她拒绝承认塔楼里有灯光———或者她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塞西莉端详着得汶,“你认为现在她在那上头,在给新管家展示她的秘密吗?”
得汶考虑着。以前的管家西蒙看起来特别关注这塔楼,得汶两次碰见他在那儿,西蒙曾和那疯子共同密谋打开封锁魔鬼的出口。
“很可能,”得汶回答道,“可能那正是他被雇用的原因。”“伯爵恩很清楚地知道这个家庭的魔法史,”塞西莉说道,“你看他多么钦佩侯雷特的小饰品。”
得汶点点头。伯爵恩当然不是普通的管家。况且,乌鸦绝壁也不是普通的房子。
塔楼里的灯光消失了。
“上面会有什么,”得汶失声问道,“不管里面有什么,都一定与杰克森·穆尔没有关系。否则,他被打败了,它就应该消失。”
塞西莉耸耸肩,“这栋房子的秘密远比我们可能已经发现的要多。”
“看,”德文说着,指着法式大门微笑着,“我的乌鸦长得越来越大了。”
的确,他的雪鸟变胖了,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原来的体形,因为雪不断地在它的身上堆积,它不停地努力扇动着翅膀。
塞西莉笑了。“可怜的小东西,或许你应该把它变成一只鹰或别的什么东西。”
“你们两个在看什么?”
他们都惊奇地转过身,是格兰德欧夫人,她已来到客厅,在他们后面的屋顶上,雪鸟突然砰的一声落下。
“我们只是———只是看看暴风雪。”塞西莉说道。
她母亲瞪着她。
“她知道我们看见那光亮了。”得汶想着。
“离开那儿,”她说,“那有冷气流。”
格兰德欧夫人靠在壁炉对面的靠背椅里,脸上映着火光,她闭上眼睛,在胸前把手指缠弄在一起,她美丽、专横、固执、古怪,阿曼达·格兰德欧又是不容置疑的美丽。
“得汶,”她说道,“我告诉弗克比亚德先生了,你得帮他从他房间的高架子上拿一些必用品,他在等你,你去帮他好吗?”他走近她,“格兰德欧夫人,他对这个房子了解多少?”
“他只知道一个有效率的管家需要知道的一切。”
“妈妈,”塞西莉·格兰德欧说道,“显然他知道郝瑞托·穆尔和魔法,别不承认,你雇用他是因为他有些巫术的经验。”
“塞西莉,你的想像力不着边儿了。”
“我的想像力?你雇用一个叫伯爵恩的侏儒,我没必要有比那更大的想像力。”
“得汶,”格兰德欧夫人说,她不理她女儿,“他在等你呢。”
得汶和塞西莉互相看了看彼此恼怒的表情。
“塞西莉,你能到亚历山大的房间,把他带到这儿来吗?我想让他与弗克比亚德先生见见面。”
“好的,好的。”塞西莉说。
乌鸦绝壁大房子的女主人看着门外屋顶的平台,“暴风雨看起来正在酝酿之中,”她平静地说道,“我希望灯火赶快消失。”
在这孤岛上断电是常有的事,的确如此,在她做了这个预言后的几秒钟,电劈里啪啦地迸溅了一阵,然后就完全消失在这个房子里,傍晚那柔和的蓝色的光线对冬天说是如此珍贵。如果不是蜡烛这么长时间地在客厅和走廊间燃烧,房子里黑影将会变得更黑、更长了。尽管如此,得汶和塞西莉在通向厨房的走廊分开时,还看得见彼此的眼神,他们对视着给彼此一个飞吻。
他们都是十四岁,都处在易使人醉的初恋的痛苦挣扎中。那时,得汶仍认为和一个女孩握手,或在没人看见时偷偷吻一下是不可思议的———尤其是想到她专横的母亲。可其他时间就不同了。他被自己对她的感情击败了,这种感情是那样的强烈,那样的出人意料。
“爸爸要是活着就好了。”得汶在转向门的时候想着。他没有同父亲谈论过这些感情。得汶曾经可以和父亲无话不谈。自从来了这儿,他学会了走自己的路,那里没有人引导他,没有人给他提任何建议,除了罗夫·曼泰基,他自己是监护人的儿子,他有全部的有关夜间飞行的力量的书籍———但罗夫是第一个承认他没有全部答案的人。
“塞西莉。”得汶在客厅大声说,“告诉亚历山大不要戏弄伯爵恩。”
得汶想起这个男孩儿在他来到乌鸦绝壁时的滑稽动作挺好玩。他被父亲忽略,在小时候就失去了妈妈对他的照顾。亚历山大是个让人为难的孩子,有着相当邪恶的思想。但,自从他们一起在地狱里度过了一段时光后,亚历山大和得汶之间形成了更强更亲密的关系。这个年幼的男孩认为得汶是他在这个黑洞洞的旧房子里的唯一真正的朋友。
“你知道,亚历山大从来不听我的话,”塞西莉在楼梯上喊着。“事实上他与我对着干。我建议你自己去告诉他。”
在楼梯上,她充满深情地望着得汶。“在那儿对那个侏儒小心点,好不好?”
“是土地神,塞西莉,不是侏儒。”
“不管怎么样,那个声音说了关于那个男人的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说,”得汶失望地说。“但我确信,如果伯爵恩要做任何伤害我的事儿,那声音会警告我的。”
“还是要小心点儿。”她声音有点发抖,然后转身离开了楼梯的扶手。
得汶穿过厨房,朝伯爵恩的房间走去,这里曾是西蒙呆过的地方,这地方还是使得汶不愉快,甚至在西蒙死后几个月,他的臭气仍没有彻底消散。
可当得汶拐进角落时,他高兴地发现,这里的气味已经变了,又香甜又清爽。得汶敲着门,伯爵恩很快地就把门打开,他的身后点着一只又长又粗的蜡烛,一张单人床,一个西班牙衣柜,地板上放着紫色的袋子。
“那是什么味道?”得汶问道。
“鼠尾草。”土地神告诉他。“这种香味能治任何地方的病。”
得汶笑了:“那么,这房间一定是有病了。”“不管什么时候我去一个新地方,总是点着一根鼠尾草驱走那里神鬼之类的东西。”
“真的都是那么管用吗?要是我在乌鸦绝壁的第一个晚上就知道多好,那就不会让我那么惨了。”
伯爵恩点着头:“那么,你就早已看到它们中的一部分魔鬼了。”
得汶皱起眉头:“对了,有件事你得明白,要是打算在这儿呆下来,你就不能在格兰德欧夫人身边谈论鬼魂。任何她不承认的、超出常规的事情都不能谈论。”
“可为什么她会这样?侯雷特·穆尔的孙女应该不是个平常的女人。”
“你去问她吧,甚至发生在这个房子里的每件事情,她都不许任何人说,她是个非常固执的女人。”
“嗯,我相信她有她的理由。”伯爵恩拉开离他最近的门,上指着架子里面,“你是来帮我取这些东西的吧,我只需要几件。”
得汶看着冒着泡的浴缸和擦得亮光光的鞋,微波炉爆出的一袋一袋的玉米花和一盒一盒的葡萄干,刮胡子用的剃须膏和指甲刀……都是西蒙的用品。
“为什么我们不明天开着车,去拿你自己的东西?”得汶问道,“你应该扔掉这些垃圾。”
“什么也不浪费,什么都能用。”
“你自己看着办吧。”得汶把东西放到床上后,伯爵恩仔细看着它们。他撕开葡萄干儿袋,抓了一把。但当他翻到指甲刀时,把它们推到一边,“我不需要这些。”
得汶第一次注意到小男人的指甲又长又尖又厚,小男人微笑着关了衣橱的门。“你做家务的时候,是不是很容易弄断一只指甲?”
“你意思是我的指甲……?哦,不,一点儿也不,它们比石头还硬,我的朋友,它们不会断裂的。”
得汶坐在床上以便使他的眼睛与小男人同样高。“好,你的经历是什么?告诉我,一个土地神,严格地来说是干什么的?”
伯爵恩·弗克比亚德笑了笑,“哦,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自从你悬崖前救了我的车和我的那一刻起,我就这么想。你会些魔法吧?”
“我先问你的。”
“哦,”伯爵恩说,“我出生在落卡村庄,在费兰德北边的远处。我的父母在深深的地下矿里工作,我直到七岁时才见到白天的光亮。”
“那么,你现在几岁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662岁了,你会相信吗?”
“我会的。”得汶一直注视着他,“你是个监护人,对不对?”
“哦,我想不是。监护人是从贵族祖先那儿继承下来的,我只是个管家。”伯爵恩眯着蓝眼睛看着得汶。“那么,告诉我,我的朋友,你知道监护人是什么吗?”
“我的父亲是,哦,是我的养父,我不怎么知道我的亲生父母。”
“据我所想,他们一定是很厉害的魔法师。”
得汶点点头,“夜间飞行的力量。”
“当然,如果你生活在侯雷特·穆尔的大房子里。”
得汶突然看了看四周,留意着开着的门,“格兰德欧夫人如果撞见你和我谈论这个,可能会解雇你,还要把我锁在我的房间里。”他把两个胳膊叉在胸前,“如果你有了答案,请及时告诉我。”“我?我对你父母一无所知,老兄。”
“我想知道格兰德欧夫人给在塔楼里领你看的东西,不要对我撒谎,我知道她带你去那儿了,我看见灯光了。”
“哦,没有理由撒谎,作为参观的一个部分,她的确带我去了。她还告诉我没让任何人来过这里。”
“你什么也没看见吗?那里没什么不寻常的吗?”得汶倾着身子问道。“没有什么人可能在塔楼里生活过的迹象吗?”
一丝怪异的笑闪过伯爵恩的脸,“你为什么会想有什么人可能在塔楼里生活呢?”
“我曾在那儿见了一个女人,我曾经听见她叫我的名字。”
“哦,可乌鸦绝壁是许多鬼魂的家。”
得汶叹息道:“不会是艾米丽·穆尔或任何其他的鬼魂出没在这个房子里,我也听到呜咽声了,是人在呜咽。”
“那么,可能是格兰德欧夫人的母亲吗?我只在参观的时候很快地见了她一面,可怜的糊涂女人,可能她神经混乱了……”
得汶明白,谈话是进行不下去了,伯爵恩或许已和格兰德欧夫人串通好了,或许他与得汶一样毫不知情,他知道该换个话题了。“好了,那么另一个问题,”得汶说道,“你知道关于夜间飞行的力量的事儿了,你知道这个房子历史的秘密,那是格兰德欧夫人雇佣你的原因吗?”
“当然了,我的老兄,格兰德欧夫人是个精明的女人,你以为她只是雇一个管家在这里工作?一些无知的灵魂显然是为世界工作而不是为我们自己,哦不,从不是那样的,她上天入地的找我,我只能告诉你那么多,她需要一个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一个不会被吓走的人。”
得汶点点头,“那么你真是662岁了?”
伯爵恩傻笑着,“不管想得到什么,你都要相信自己。得汶,这是关键,你有这个权力。”他指着他的脑门儿,“上来,你可以让事情发生的。”
“你什么意思?”得汶耐心地问。
“如果你想发现塔楼里的东西,锁着的大门是阻挡不了你的。”
“你最好别那么认为,有时我的力量也不起作用,我能用力量不让汽车掉下悬崖,但我打不开塔楼的门。有时我是能让自己消失,然后在某处出现,但我对付不了那个塔楼。相信我,我试过了。”
“那就得想个办法。”小男人环视着房间,突然他示意着,“比如,通过那个门。”
“哦,伯爵恩,这是一个浴室的门。”
小男人耸耸肩,“别相信我,我只认为你会知道有其他方法能进到塔楼里,不像那个门那么明显,”他叹着气走到门口,“哦,谢谢你帮助我,得汶,在这儿,作为一个管家我现在必须赶紧开始我的第一个任务,然后我还得修理我在路上撞坏的汽车呢。”
伯爵恩·弗克比亚德赶紧走出房间,穿过厨房回到休息室,得汶听见他穿上外衣出发了。一会儿伯爵恩开门时,他能听见风吹进了屋子。
得汶刚要离开,然后又停下了。
“我只觉得你知道有其他方式进入塔楼里,不是那些很明显的方式。”
他看着那个房间。
“比如穿过那个门。”
“真是荒谬。”得汶轻轻地对自己说,“我知道门后面有什么,它是个洗澡间,西蒙死后,我帮忙彻底打扫过。”
“你能使事情发生。”
得汶走近洗澡间的门,把手放在门柄上,是热的,那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咽了咽唾液,旋转门柄,打开了门,他屏住呼吸。根本不是洗澡间———是一个黑暗的台阶。
“有其他方式进到塔楼里,不像从门进入那么明显的方式。”
“真的吗?”得汶大声地自言自语,“这儿能让我到塔楼里吗?”
可楼梯是通向下面的,不是向上的。
“你可使事情发生。”
从第一组台阶下来,他感到没有什么危险,声音固执地沉默着。
他又上了几组台阶,停下脚步,听了听,然后再往上走几步。
突然,他看见楼梯的尽头———一双黄色的眼睛盯着他。
同时,他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热浪。
也就在那时,他听到黑暗中魔鬼急急地走着,并喃喃自语。
那时,他认识到———太晚了———
“这是一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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