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一定注意到,一个来访者对飞船联队办公大楼楼群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碰到了真正的太空飞船联队。 当某人说“大楼” 时,他们的建筑师一定会想到“飞船”。这真让人恼火:它们就在眼前,停放在10英里见方的场地上,就像一万艘银色的巨船,居然还组成编队!他们说这儿的军官和职员还穿太空靴!眼前连一丛灌木和一棵树都看不到!
每当我不得已飞到那儿的时候,我总是感到我像是一个要被驱逐的入侵者。关卡,关卡,过不完的关卡。我觉得我之所以不喜欢这个地方,是因为他们老是要看我的身份牌,知道我是“机构”的人以后再对我轻蔑地一笑。过了两个小时,我终于到了我想去的地方。
飞船联队人事军官坐在一间像是贮藏室一样的小屋里,四周靠墙摆满了各种机器和屏幕,闪着各种颜色的亮光。你会以为他在进行一个战役——也许确实如此,并且还在调动400万名飞船联队军官。
这人看上去不错,有点老,有点胖。他抬起头来好像是要兴高采烈地打个招呼。但他没有打招呼,而是皱起眉头,说话的口气里流露出一丝茫然。“你是‘醉鬼’那边的人?”
除了有人通报我是“外缘师团军官”以外,别的什么都没说。我身上穿着总务部门的灰色制服,上边连个口袋标识都没有。我不由得看看我自己,他是怎么知道的?我身上没有油污,没有饭斑,也没有血渍。但我也看出我的穿着没有特色,没有品味,没有豪气!简直是衣衫褴褛!
我早就把要说的话演练了许多遍,而他的话一下子把我搞得仓惶失措。“我需要得到一份战斗特工杰特罗·赫勒的调动命令。”我一没有开场白,二没有说服动员,脱口而出。
那人事军官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杰特罗·赫勒?”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守着那么多的按钮不用,只是一个劲地想。“哦,杰特罗!”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几年前获得过皇家学院赛车冠军。是不是又得过一次星际弹子球比赛亚军?啊,杰特罗·赫勒,了不起的运动员。”
他居然变得温和起来,看来有希望。我刚要开口把我的请求再说一遍,他突然又皱起眉头。
“你必须得到战斗特工部的许可。走99号通道,出了这个门向……”
“请予以批准。”我说。我去过那个部,是他们让我到这儿来的。绝望之中,我把手伸进文件包,抽出国政大会的命令。“这份命令可以代替任何许可。请允许把他调到外缘师团。”
虽然我相信他见过成百上千这样的命令,但他还是把命令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打开一组开关。他的手犹犹豫豫地在键盘上摆弄,把国政大会命令编号输到他的信息网络里,然后又观看一个我看不清的屏幕。他的眉头皱得很厉害,我几乎以为会突然冲进来陆战队员把我抓起来。
最后,他重重地把操作盘关上。“不,绝不可以。”
隆巴的阴影又出现了。“怎么回事?”我颤抖起来,“是国政大会的命令被取消了?”
“没有,没有,没有,”他不耐烦地说,“命令在资料库里,是真的。”说完了这些他又坐在那儿皱眉头。最后,他又把命令甩给我。“就是不可以。完了。”
官僚主义。说实话,这时我倒轻舒了一口气。作为一个“机构”的人,他真正的麻烦是没有知己,而官僚主义却是个人人都碰得到的麻烦。现在发展到如此程度,以至于谁也不对任何事负责任。“为什么不行?”
就像对小孩解释什么是鞋子一样,他说:“首先,战斗特工隶属于飞船联队。而外缘师团——我依然认为你是‘醉鬼’那边的人——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政府部门。当你说要调赫勒时,你实际上是在让他从飞船联队辞职,提出申请到外缘师团任职。理顺这些关系,这要花上几年时间!我相信你们不会等上几年时间的,况且你手头也没有他的辞职申请。所以这事办不成。”
有一会儿我怀疑赫勒早就知道事情会如此复杂,所以他就耍了个滑头。也许他比我想像得还要聪明(回头看看,我倒真希望他有如此聪明)。
然而,官僚主义的最高权威是官僚主义者自己。所以,我自己也变得聪明了。“如果你碰到我这样的问题,”我说,“你会怎么办?”这样做比回到“机构”搞些材料对这家伙进行讹诈要好多了——材料总能搞到一些,即便没有也可以编造一些再“记录”在案。采取压制手段非法获得一份命令本身是非法的,所以直接了当更明智一些。这办法新鲜,但很有效。
他想了一会儿,变得较为合作,脸色也缓和下来。“啊!我可以给你一份对战斗特工的命令。”
“□□□!”他只是按了几个键,不出几秒钟就从微机输出来一份表格。他把表格递给我,上面是这样写的:
飞船联队命令M-93872654-MM-93872655-CE
查询:国政大会命令938362537-451BP3
通 告
杰特罗·赫勒, 10级战斗特工,编号E555MXP,从即日起受命执行独立使命,终止日期自定。
批注:参见查询项
审核、签发______
他喜气洋洋地说:“这样行了吗?”
“雷厉风行。”我说。
“哦,”他说,“战斗特工就得这样行事。你知道,他们主要在敌后搞爆炸。谁也不知道这会花去多少时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必须十分可靠。除了他们被杀,否则一般都能圆满完成任务。他们的座佑铭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去他的,把活儿干好:真是了不起的人。这样的命令行吗?这是一份标准的战斗特工表格。”
命令如此愚蠢,如此简单!真让我大大地吃了一惊。隆巴知道这些情况吗?我们在啃什么?能嚼得动吗?
杰特罗·赫勒知道命令会说什么,他一定接到过数十份这样的命令。他也显然知道这道命令会把他置于外缘师团和“机构”的控制之外。我的老天,我还得发疯似地想办法把他控制住!我开始怀疑自己能否完成任务,让他的使命失败。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去炸开几个锅炉或炸毁某个敌方城镇是一回事,而在见不得人的秘密世界从事谍报工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想起,当初绑架他时是多么容易,他那天早晨暴露出来的愚蠢,和他的运动员式的致命的见解。
“是的,”我说,“很好。请签名吧。”我把我的身份牌递过去让他确认,并喂到饥饿的机器里,“我想多要几个副本。”
他敲击起按键来。“我记得学院竞赛记录还是由杰特罗保持着。了不起的运动员,真是个好人。”最后他又说,“这是命令。祝他好运。”
我出了他的办公室。我办了这么一件直来直去合理又合法的事,而心里却怪怪的。对于“机构”的人来说,诚实的世界是个奇怪的地方,它让人困惑。真是个陌生的领域!
离开令人压抑的飞船联队,我的心里充满了胜利感。按照这份命令的措辞,杰特罗·赫勒就可以从飞船联队序列中永远清除了。他可以毫无痕迹地永远消失,而谁也不会有任何疑问。在肮脏的谍报界,杰特罗·赫勒绝算不上个聪明人。隆巴会为我感到骄傲的。我刚把绑架这事抹去了,我们也可以把赫勒抹去。
现在,我要到飞船联队军官俱乐部去取赫勒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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