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赫勒醒了过来。普拉德给我递了个眼色,我让斯喀把车子开到了医院门口,我决不能让塔依尔寡妇看到赫勒了,她会记住他现在的样子,而那无疑是很危险的。
我扶着赫勒匆匆走出医院,钻进车子立即飞走了。
音像机还锁在他手腕子上,里面的胶卷还要转上几个小时,因此我嘴巴闭得紧紧的。就在他刚出医院门时,我便用一条毛巾搭住了他的那只胳膊,所以胶卷上是看不出他到过哪里的。
赫勒依然神智不清,他右边的脑门以及身上的其他几个地方打上了杯子一样的裹敷。普拉德告诉过他里面是快速愈合液,淋浴时一定不可冲下来。普拉德还给他一小瓶溶剂,让他24小时后把裹敷除掉,伤口处开始会微微发红,不过普拉德已经给了他一小瓶皮肤涂液,敷上后红斑会马上消失的。赫勒恍恍惚惚把东西一一接了过去,他好像急于要回去睡觉。
而我则急于想知道这套装置工作状况如何,地球上的整个计划的成功与否就依靠它了。我满怀着希望,但也有点担心。
幸运的是,机库里大多数人都下班了,没有什么人想要见他。我把他扶进拖船的船舱门里,他头也不回地朝里面的船舱摸去。
我不顾斯喀的反对,命令他以最快的速度驶过夜空,转瞬间便回到了我的住处。我一把抓起装着另一套装置的盒子飞快地上了楼梯。女房东米丽正趴在楼梯口使劲地搓洗地板,我差点把她撞到一边,她狂怒地对我大骂一通,而我却顾不上去理她。
我反锁上门,一把挥去桌子上的酒罐,急匆匆地开始安装设备。我用急得发抖的双手打开了接收器,这里离机库只有20英里,而斯珀克说过有效范围是200英里。
我打开了一边的接收屏幕。
没有动静!
连闪一下也没有!
我把接收器调到了最大功率,它已经放出蓝色电弧光了!
没有动静!
我拧大了接收屏幕的功率。
毫无动静!
□□□斯珀克!他肯定撒了谎!他死了真是活该!
我坐起身子思考起来,突然想起整套装置也许只是因为电力不足,于是便拿起831中转机接到上面, 斯珀克曾吹嘘它可以把接收器和接收屏幕之间的信号放大到一万英里的距离!
还是没有动静。
我把所有能够找到的旋钮都拧到了最大功率!
等了一会儿,我听到屏幕喇叭上发出了声音,一种有节奏的微弱的声音。
我看了看屏幕,心想一定是功率开得太大了,也许烧坏了里面的什么元件。屏幕上显示的是一片模糊的波浪形粉红色。
我数了数声音的节奏,每分钟大约响18下,很难听出是什么,音质太差了。
我猛然醒悟过来!是呼吸声!暗淡的粉红色是透过眼睑的微光,赫勒在睡觉!假如那就是赫勒的话。
啊,终于有了点儿眉目了。可是,我的天哪,所有的旋钮都开到了最大限度,而且又接上831中转机,这才20英里呀!
还想从土耳其监视身在美国的赫勒呢,我顿时成了泄了气的皮球。
我坐在那里,盘算着眼下该怎么办。就靠这烂玩意儿,赫勒不像小鸟一样悠然地游历于美国才怪呢,他无论干什么我都不会知道的!我根本无法通过这套装置去干涉他的行动。想到这些真让人后怕!
我一直坐在那儿暗自伤神,然而正当我打算放弃它时,喇叭里突然传出了脚步声,声音很弱,几乎辨不清是走路的声音。脚步声大了一些,然后停了下来。
一个声音说道:“亲爱的,你怎么啦?”声音太模糊,从音质上听不出是谁,但我判断肯定是克拉克女伯爵。她穿着制服,头盔已经取下,脸非常大。图像太差了。
她看上去很担心,用手抚摸着赫勒头上的裹敷。“你摔着啦?出事故啦?”
“哦,你好,亲爱的,我一定是又睡着了。”音质糟透了,简直听不出是赫勒在说话。“不,不,别担心,没事的,我只是让一位细胞学医生除去了身上的识别标记。”
“你怎么来着?”
“没错,索尔顿带我去做了例行检查。”
她现出恐惧的神色。“他们把你麻醉了?你失去了知觉?”
“啊,别这样,没那么严重,这点麻醉药是伤不了我的!”
“呵,杰特罗·赫勒,你懂的真太少了!我一背脸你就做出了这样的蠢事!我跟你说过,凡牵扯到索尔顿·格里斯的事,我能够对付他,而你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接着她突然改变了态度,两只手捧起他的脸,仔细地看着伤口处的裹敷,她的声音充满了悲伤与关怀。“唉,我可怜的心肝儿,这些野兽到底对你干了些什么啊?”
我惴惴不安起来,她会不会猜到事实的真相?
赫勒大笑了起来,尽力想让她平静下来。“你瞧,”说着他在身上摸了一阵,“医生把取出来的箭头交给我了。”他一五一十地给她讲了自己的故事,然后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血淋淋的!”说着她缩了一下身子。我厌恶地做了个怪像,血对于她根本不算什么,除非那是赫勒的血。
“当然啦!”赫勒说,“他说是从我前额骨里取出的。”他用手指夹了起来,那小玩意在屏幕上顿时变得巨大无比。“嗯,”他说道,“真有意思,我原以为箭头是黑烧岩做的,竟是一块儿燧石。”
□□□普拉德异想天开地多此一举,我恨得咬牙切齿。
“也许是改变结构了,”赫勒不解地说,“但黑烧岩和燧石是很少溶合的。”
“唉,杰特罗,你真不该这么大意,你应该让他们到这儿来做,那样的话我也好守在边上。你昏迷时他们也许给你说过什么,快想一想!还记得他们的话吗?任何全身性麻醉都可以进行催眠。”
让你和你的催眠术见鬼去吧!我想到了那可怕的一幕,禁不住怒吼起来。
赫勒说道:“哦,是说过的,我差点忘了,还在我手腕子上呢。索尔顿让我戴上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打开的密码。”他忙着去取下音像机,我记下了他设的密码:三、二、一,白痴才爱用这样的数字。哈哈,这套监控装置还真能教人学不少东西呢!
“还在转动,”他说,“来,我把它放一遍。”
赫勒在望着女伯爵。我能不能骗过她?喇叭里传出了我十分微弱的声音:“我有点恶心,你这儿有什么药吗?”接着普拉德说:“能扶一下吗?”然后又是我的声音:“不行啊,不知怎么回事,近来我一看到血就难受得要命。”
克拉克女伯爵身子挺得笔直,坐在那里十分认真地听着。
接着又传来我的声音:“嗷,我的天,胃里难受死了!”然后是一阵喘气声。
女伯爵开始满意地点着头,就像一位老师在赞许自己百依百顺的学生。此刻她不再那么紧张了,我知道自己成功了!她以为那些催眠指令还在万无一失地发挥着作用。
胶卷没有图像了,赫勒说道:“我的手一定是从架子上滑掉了。”女伯爵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来把它放完。”赫勒说道。当然他看到的只是手术台上的白布,听到的只是叮叮当当的响声,接着他又跳跃地检查了离开医院后的那段胶卷。
女伯爵说:“我给你弄点儿吃的来。”
我真的赢了吗?女人的心是永远无法琢磨透的,不过她显然并没有怀疑其中有诈。我意识到她非常担心赫勒会受到身体上的伤害,但她决不会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的。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这套装置,到了地球,我不可能总是跟在赫勒屁股后面,我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图像显示的只是目标的轮廓,模糊得无法直接看清,这些不过是小毛病,我可以对付,但整个音像效果质量也太差了,许多想知道的东西无法弄清,这一点才真正是我沮丧的原因。
我正想着把接收屏幕上的胶卷控制系统打开不再去管它,它可以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自动地运转几天甚至几个星期,就在这时,女伯爵回来了。我想也许能够得到什么重要的信息,我毕竟还不了解他们之间的私下关系,那一定是没有见过的情景。我在旁边时,他们总是正经八百的,这一对男女单独在一起时会有什么举动?于是我又看了下去。
她脱去了哨兵穿的制服,换上一身兰色运动装,手里拿着两罐插有吸管的热气腾腾的稀粥。“站在那里叫喊几声,然后洗个蒸汽浴,好吗?我想让你用蒸汽把身上的麻醉药逼出来。”
赫勒听话地大叫几声,然后两人把稀粥喝了下去。
好吧,我要看看水蒸气是否会影响设备的效果。赫勒很快脱得赤条条地走进了蒸汽里,屏幕上顿时雾气缭绕,然而过量的水和高温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这一点斯珀克并没有胡扯,到目前为止,他只是夸大了装置的有效范围和质量。
赫勒一边洗着蒸汽浴一边又大喊几声。
女伯爵从什么地方叫道:“你把运动服穿上去做做健身训练,它可以把毒气更多地逼出体外。”
他马上在一部自动楼梯似的健身器上练起了跑步,身上不久又是大汗淋漓,最后他又到浴室里冲个干净,穿上一套兰色的休闲服。
她向他走了过去,他猛地抱着她亲吻起来,屏幕上立即开始了闪动,啊哈,它对感情真的无法对付了。
他放开了手。“原谅我了吗?”
两个又亲吻起来,然后杰特罗把她松开,愉快地说道:“你可没说过今天很忙的!看来应该责备的不是我一个人了。”
她笑了起来。“我在为检阅作训练准备呢。”
检阅?检阅?我思考着,什么检阅?这可没听说过。
她向后跳去,两只脚叭地一碰来了个立正,接着又是两脚一碰,行了个夸张的交臂礼。赫勒乐得大笑道:“我最好防着点儿,没准那个斯内尔兹会把你拉进飞船联队陆战队的!这么可爱的姑娘如何干得那样的事儿。”
“啊,他说我是很出色的,你应该看看我持枪的样子!”
赫勒的笑声太大了,连屏幕都摇晃起来。
“不嘛!”她说,“我真的很行嘛!没有谁说过女孩子就不能学会旋转步枪!你找一支来,我要做给你瞧瞧。”
赫勒仍在笑着来到了拖船的前部。“嗨,你把它放哪儿了?”他向后边大声叫道。
“就在船舱门里面。”她的声音十分遥远,传到这边已经变了音。
“我去问问哨兵。”他大声回叫道。
屏幕上出现了船舱门的各个部位,接着船舱门被猛地一下打开了。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屏幕突然一闪变成了浅蓝色!绝对超负荷现象!
机库里的声音变成了剧烈的轰鸣。
接着是赫勒的声音:“那支步枪呢?”我的耳膜几乎给震破!
喇叭里传出的声音仿佛是轰隆的雷鸣!整个屋子几乎要被它震塌!
我回过神来,急忙去找控制开关,每一只旋钮就差被关上了!
机库里仍然像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战斗,屏幕仍旧没有图像!
在一片混乱中,我尽力想理出个头绪来。
又是一阵剧烈的响声,有人在上梯子。
我真是没招了,每个旋钮都已拧到了最低限度!
我胡乱地一把抓过831中转机,拔下接头关掉了。
突然间,我看到了机库十分清晰的画面!就是到了现场,眼前的每一个细节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而逼真!
哨兵走进了船舱,他手里拿着一支步枪。“斯内尔兹让拿过去擦了,检阅要用的。”他的声音清晰而自然,我甚至单凭声音就认出了是哪个哨兵!
杰特罗接过了枪。“谢谢啦,哨兵。”
多棒的音质!仿佛他就在我的房间里!
真的有人朝房间走来。米丽踢开了门,攥着拳头愤怒地立在那里。
“你立马给我把那支步枪拿走!”嗷,米丽要发疯了!“你晓得我不许把步枪、炸弹带进这里!尤其是从你手里带进来,格里斯!”
“是电视机,”我怯生生地恳求道,“音量太高了!”
“呸!”她照我脸上就是一记耳光,打完扭头就走,门咣地一声带上了,差点把墙给震倒。
我揉了揉火辣辣的脸,转身又去看屏幕。
没有任何动静,连声音也没有了。
斯珀克真该遭雷劈!他的设备竟然反复无常!他应该在说明书上注明才好,但我突然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看过说明书。
我一页一页地仔细翻完说明书, 然后绝望地接上了831中转机。操作这玩意儿你真得是一个电子专家!
声音和图像又出现了,但还是那样模糊,效果仍然很糟。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那艘口口口拖船全部涂上了吸光层!任何已知的波线都无法穿透它,而我实际上是在接收从一艘防波船里发出的信号!
地球上是没有任何这种吸光层的,设备在那里使用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看到女伯爵正在翻阅一本自己从未见过的兵器教范,里面的内容可谓是五花八门,比如用一只脚去踢枪托,让枪旋转着飞向对方,接着再用另一只脚重复同一个动作,我猜想那便是飞船联队陆战队玩的一套把戏。
两人把步枪旋转着踢来踢去,动作快极了,我几乎给弄得花了眼,我心里想着枪要是走了火才大快人心呢。
两人大笑着,最后女伯爵把枪抓在手里。“我为检阅准备得不错吧?”
到底什么检阅?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女伯爵肯定是要参加什么检阅的!
她悲伤起来。他把她拥在怀里,两人一起走进客舱,挨着身子在一条沙发上坐了下来。
突然,女伯爵展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轻轻哭泣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会想你的。”
他紧紧地搂住她安慰说:“我会很快完成任务的,我一定会的。”他停了一下又说道:“我主要还是为你担心。”
他突然把她放开,声音哽咽而坚定地说道:“我走后要是谁伤害了你,我一定会宰了他的!”
她哭泣着对他点点头说:“我也和你一样!”
我打了一个寒颤,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却是那样坚定,他们是说到做到的,谁要是伤害了其中的一个,那他就死定了!
我再也不想看下去了,急忙关掉了机子。
我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不想再去考虑一旦事情败露会有什么临头。
然而我已得到信息,知道了拖船离开的时间。
我飞快地冲出了房间。
在街角的一个通讯站,我接通了隆巴的首席秘书,用密码告诉了他地球使命的启航时间在后天中午。
我返身上楼时,米丽挡住了去路,她对我尖声叫道:“不许你再把步枪带进我的楼里!在我所有的房客中,索尔顿·格里斯,你是最最……”接下来没完没了,却没有一句话属实。她的房客都是清一色的情报机构的军官,她很清楚他们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儿去,也包括我在内。
我又安全地进了屋子,结结实实地堵上门后,又珍爱地打开了监控装置,的确毫无问题,我无疑是能够从土耳其监视赫勒的。
我想到了死去的斯珀克,他的死真是件天大的好事。我成了芸芸众生的拯救者,假如每个人身上都装了这种东西!想到此确实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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