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坑井的底部往上看,天空好像是枚亮晶晶的粉红色硬币。坑井呈圆形,直径一公里。深十公里。但从底部看,坑并显得更窄更深,那是透视法的作用使人的眼睛产生错觉。
比如那鸟儿,环绕着天空那粉红色圆点飞翔时显得那样大。除非它不是只鸟。
“嘿!”约翰叫道。
坑井的指挥长,一个圆脸的名叫冈仓悦的日本人,看着约翰。透过双方的面罩,约翰可以看到这个人一脸紧张的笑。他的一颗牙齿变了色。
冈仓悦抬起头:“有东西在往下掉!”他说得很快,接着喊了一声:“快跑!”
他们转身朝坑底的那头跑。约翰很快发现,尽管大多数松动的岩石己从黑迹斑斑的玄武岩上弄下来,但还没人肯作出努力把坑底完全整平,遇到小陨石坑和陡坡时,加速就越来越困难,每前进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他像个灵长目动物快速奔跑着,儿童时形成的本能使他一直坚持下去。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块没有经过检查的地带,然后又狂野地跑开了。他发疯似的跑着,最后竟绊了一跤,失去了控制,跌倒在那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上才停住。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护住脸,看到冈仓悦也摔倒了,才感到一丝的安慰。幸运的是,虽然重力使他们跌倒了,但同样是重力让他们有时间逃生。坠落的物体没有着地。他们站起身,然后再跑,再次跌倒。约翰朝后面膘了他一眼,却看见一块明亮的金属物撞上了这块岩石,接着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像重磅炸弹似的。顿时,银色的碎片四散飞溅,有一些朝他们飞来。他们停住脚步,警惕着空中有没有东西飞过来。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突然,一个巨大的水罐从空中飞过,“砰”地摔到了他们左边,弹起来,另一头又落在地上。他们都惊得跳起来,他们竟没看见它飞过来。
之后是一片寂静。他们站了大约一分钟,于是布恩按捺不住了。他浑身冒汗。人们都穿着加了压的太空服,但是,在摄氏49度时,坑井底都是火星上最热的地方,而衣服上的绝缘层主要是防冷。他移动了一步想帮助冈仓悦站起来,但又止住了自己:也许冈仓悦宁愿自己起来,也不愿欠布恩这份情。大概布恩理解了“欠情”这个概念。他没去帮他,而是说:“我们去看看吧。”冈仓悦站起来,他们经过那块密度很大的黑色玄武岩往回走,坑并很久以前就钻在坚硬的岩床上,事实上现在已深入到岩石圈1/5处。在坑井底部令人感到窒息,好像压力服完全不是绝热的。
布恩身上带的空气才使他脸上和肺部都感到了一丝凉爽。在黑乎乎的坑壁映衬下,头顶上粉红色的天空显得十分明亮。阳光照射进来在坑井壁上形成一个短短的圆锥形。在仲夏时节,阳光本可能直接照射下来——但现在不可能,他们现在是在冬至线以南地区,在这个坑井的底部,他们永远是处于阴暗之中。
他们靠近那个残骸,原来是部机器人货车,它当时正拖着岩石爬上了那条凿入坑壁的盘旋路。卡车的碎片与粗大的圆石混在一起,一些碎片散落在离撞击处一百米的地方,一百米以外碎片很少;那个从他们身旁飞过的水罐,一定是在某种压力下燃烧后弹射出来的。
一堆镁、铝和铁,全都歪歪扭扭,难看极了,镁和铝有些部分已经熔化了。
“你认为它是从顶上直接掉下来的?”布恩问道。
冈仓悦并未回答。布恩瞥了他一眼,他故意避开布恩的目光,也许他吓坏了。
布恩说:“从我看到它时,到它撞到地面足足有30秒钟。”
以火星自由落体速度算,它撞击地面的速度大约是200公里/小时。确实,还不算太糟。在地球上,它的下落时间不会到这儿的一半,如果那样就肯定砸在他们头上了。见鬼,如果他没有抬头看。这个东西也许已经砸到他们了。他迅速计算了一下,当他看见它时,它已经在坑井的半中腰了,在此之前,它己经下落了一段时间。
布恩慢慢地走到坑井壁和碎片之间的空隙地带。卡车右边着地,左边已经变形。冈仓悦爬上了残骸,指着左前胎背后一块黑色的地方叫约翰看。约翰跟着爬上去,用戴着手套的右手食指刮着金属。黑块像烟灰的颜色,那是硝铵爆炸的痕迹。卡车车身弯曲着好像被锤打过似的。“爆炸力非常大。”约翰说。
“是的。”冈仓悦说,然后清了清喉咙。他吓坏了,肯定是。好险哟,火星第一人差掉在他的眼皮底下丧命,当然他自己也差点一命呜呼。但是,谁知道什么东西更令他害怕呢?
“足以把卡车从路上掀下来。”
“嗯,正如我所说,可能有什么破坏活动。”
冈仓悦皱了皱眉:“那是谁?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小组什么人有心理障碍吗?”
“没有。”冈仓悦一脸的漠然,显得十分谨慎。每个群体只要超过五百人就会有人有问题。
冈仓悦的小工业城就有五百人口。
“这是我亲眼目睹的第六个事件了,”约翰说,“尽管还没有人如此接近过威胁。”他笑了。粉红色的天空中像鸟似的圆点又回到他的脑海。“在卡车坠落前,很容易在上面放置炸弹。用定时钟或高度计来引爆。”
“你认为是红派干的,”冈仓悦看起来已经释然,“我听说过他们、但是那……”他耸耸肩。“简直疯了。”
“是的。”约翰战战兢兢地从残骸上爬下来。他们走到坑底那头,上了他们下来时坐的那部车。冈仓悦站在另一块夹石上与顶上的人说话。
约翰在坑中段附近停下来。环顾四周,坑井究竟有多大,还很难把握;无声的灯光和垂直的电线使他想起一座大教堂,然而世界上任何教堂摆在这个巨大洞坑底下都会像个玩具小屋、那种超现实的比喻使他眨着眼睛;他觉得他的头向后倾斜得太久了。
他们经过那条在侧壁上开凿出来的道路,上到第一部电梯前,然后把车子留下进入电梯间。上升过程中,他们不得不七次走出电梯,跨过坑壁路去换乘另一架电梯。坑壁上两条路形成的双螺旋形状,好像是巨大的螺纹洞中的螺纹痕迹。坑井的底部消失在黑暗中,他已经看不见那辆卡车了。
他们乘着最后两部电梯继续上升。途经风化层时,先碰到的是看起来像破裂的岩床似的大风化层,接着是风化层的核心部分,它的岩石、砾石和冰都被埋在混凝土的挡土墙后面、这是一道光滑的曲线形墙壁,看起来像座大坝。最后一部电梯实际上是一列有嵌齿铁轨的火车。
他们七弯八拐地爬上了这个巨大的漏斗——“巨人”洗澡盆的排水沟,风仓悦在下去途中这样说过——一最后终于来到地面上,沐浴在阳光中。
布恩走出火车,回望下方;只见风化层的挡上墙像光滑的陨石坑的内壁,一条双车道盘旋而下,但陨石坑深不见底。这是一个超深钻洞。他顺着坑井往下看可以看清坑井的一部分,但坑壁处在阴影中看不见,只有盘旋而下的路有时能采到阳光,以至于路看起来就像自力支撑的楼梯一样从空旷的空间下降到行星的核心。
三辆硕大的自动卸货卡车慢慢地爬上了这条路的最后一段,这段路遍布黑色的砾石。这些日子,从坑井底部上来要五个小时,和这项工程的大部分一样在生产和操作方面很少有人监督。这个小城的居民只需要注意程序设计、布置、维修和故障检验,不过现在还得注意安全。
这座小城叫森泽尼那。它坐落在神奇亚洲四最深的峡谷上。最靠近坑底的是工业园,大多数挖掘工具都是在这儿制造的。来自洞中的岩石经过加工成为这些工具所需要的微量贵重金属。布恩和冈仓悦步入边缘站,把压力服脱下后换上铜色的外套,然后进入一条透明的地下隧道。这条隧道连接着该城所有的建筑。地下隧道里有阳光但很冷,在隧道里的人都穿着外面有一层银色金属薄片的衣服,这是日本最新式的防辐射服。那些穿着铜色衣服的人,在透明的隧道里来回穿梭着。在布恩看来,这里面就像巨蚁的繁殖场。头顶上方的热云状物结成了冰霜,蒸汽一样从阀门里喷射出来,大风把热汽流吹走.形成一道扁形的凝结尾流。
城里真正的生活区建在峡谷的东南壁内。那道悬崖的一个巨大矩形部分被削掉了。装上了玻璃;它的背后是高高的露天广场,由五层楼的梯形公寓支撑着。
冈仓悦领着他经过露天广场,来到这座城市的办公处。办公室都在五楼。一群人面带关切的神态或者在跟冈仓悦攀谈,或者相互闲聊着。他们全都穿过办公室,走上了办公室外的平台。当冈仓悦用日语描述所发生的事件时,约翰仔细地观察着。那些人倾听的时候大多显得神情紧张,大多数人不愿与约翰的眼光相遇。刚刚发生的事情本身足以引起他们的同情吗?要确保他们在公共场合不感到难为情是很重要的。日本人具有很强的羞耻感。冈仓悦开始显得极为难过,好像他认为这是他的错。
“瞧,就如同这里的什么人一样,做个旁观者是很容易的,”约翰放大胆子说,他对未来的安全措施作了一些建议,“坑的边缘完全是个障碍。要建立一个报警系统,在边缘站的几个人能够既严密监视这套系统,也可以监测电梯。虽然这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但我认为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冈仓悦踌躇地问他是否知道谁可能对这起破坏事件负责。他耸了耸肩说;“对不起,无可奉告。不过可能是那些反对超深钻洞的人,我想。”
“但是超深钻洞已经挖了。”其中一个人说。
“我知道。我猜测那是象征性的,”他咧着嘴笑着说,“但如果车压倒了某个人,那可是个糟糕的象征。”
他们表情严肃地点点头。他真希望他有弗兰克那样的语言能力,那将帮助他更好地与这些人交流。他们神秘莫测,很难读懂。
他们猜想他是不是想躺下来。
“我还好,”他说,“没伤到我们。我们必须去调查一下,但今天我们还是按计划继续完成我们的工作。”
于是冈仓悦和几个男女领着他去参观。他兴致勃勃参观了实验室、会议室、旅馆休息室和餐厅。他不停地点头、握手,说着“你好”,直到确信他已经见到了超过50%的森泽尼那居民才作罢。大多数人还没听说洞里发生的事;所有的人都很高兴碰见他,很高兴同他握手,和他说话,让他看一些东西,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幸福。无论走到何处,都要经历这些事。这使他不愉快地想起了自他首次登上火星到第二次踏上火星这期间的那段玻璃鱼缸似的岁月。
但是他履行了他的职责。作为火星第一人他干了一个小时,然后是四个小时的工作。这是习以为常的比例。夜幕降临,全城聚会,大摆宴席,为他接风洗尘。他安顿下来,耐心地履行着他应尽的职责。那意味着他的情绪在好转,而那天晚上的任务并不轻松。事实上他也稍稍休息了一会,然后回到他房间的浴室,吞了一粒冥河谷的弗拉得医疗小组生产的胶囊。他们把这种药取名为阿米珍多夫,是用在大脑自然化学过程中发现的全部内啡肽和麻醉剂,是一种人工合成的混合药剂,一种比布恩所想像的感觉更好的麻醉品。
回到宴席时,他感觉浑身轻松多了,实际上是面露喜色、神采奕奕。毕竟他逃离了死亡!像野人似的跑啊!再吃些内啡肽也不是不合适。从这张桌子走到另一张桌子,问长问短。这番举止是讨人喜欢的,这样做会使他们有一种欢庆节日之感。与约翰·布恩相会就应该带来这样的感受。约翰喜欢这样做,使名人被人接受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当他问问题的时候,他们像小溪中的鲑鱼般争先恐后地回答。这很特别,真的,好像人们正在寻求办法使他们在这样的处境中感觉到的不平衡恢复正常。他们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而他却对他们知之甚少。于是,只要得到恰当的鼓舞,通常是只要有一种经过仔细斟酌的提示,他们立即会透露出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个人信息:有的是亲眼目睹的,有的有待证实,有的是自己承认的。
于是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了解有关森泽尼那人的生活情况。之后,他被带到一个贵宾套间。房间里栽满了活竹子,床好像是用从竹林里砍下来的竹子做的。当他独自一人时,他把他的密码盒与电话相联,打电话给萨克斯·洛塞尔。
洛塞尔正在弗拉得的新总部。这个总部是家综合研究公司,建在奥林匹斯山以北的冥河凹中,一个十分突出的鳍状山脊内。萨克斯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这里,像个大学生似的研究基因工程。他确信生物技术是火星改造的关键。他决定自学,达到能为这场运动的一部分作出积极贡献的程度,尽管他所学的专业是物理学。现代生物学是出了名的自作多情,许多物理学家都讨厌它。但是,住在冥河凹的人都说萨克斯学东西快,约翰相信这一点。萨克斯本人对自己的进步很少夸夸其谈,但很明显,他陷进去了。他经常不断地谈论它。“它是关键,”他说,“我们需要从地里获得米和氮,从空气里分解出二氧化碳,二者都需要生物量。”因此他成了电脑屏幕和实验室的奴隶。
他像往常一样漠然地听布恩作报告。这样模仿科学家也太拙劣了,约翰想。他甚至穿着一件实验制服。看到他那富有特色的眨眼,约翰不禁想起他听到的一个故事,那是萨克斯的一名助手在一次晚会上对一群笑得前仰后合的听众讲的:在一次失败的秘密实验中,一百只实验鼠被注射了智力辅助药剂,都变成了天才。它们造反了,从它们的笼子里逃出来,抓住它们的主任观察员,把他捆起来,把它们所有的思想,用一种它们当场发明的方法,回报似的注射到他的身体里。那个科学家萨克斯·洛塞尔,穿的是白色制服,眼睛眨个不停,肌肉不住地抽搐,眼神充满了好奇,整日整夜地呆在实验室里。他的大脑容量是一百个超智能老鼠的总和,像实验室老鼠一样也被命名为一种花。你说可笑不可笑?但这个笑话在他们那里还不算什么。
这个故事解释了许多现象。约翰在他结束报告时微微一笑。萨克斯好奇地向他抬起头:“你认为那卡车有意要撞死你吗?”
“我不知道。”
“那儿的人看起来怎样?”
“吓坏了。”
“你认为他们和这件事有关吗?”
约翰耸了耸肩说:“我怀疑他们会那样做,他们大概担心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萨克斯突然伸出一只手。“像这样的破坏对这项工程丝毫没有影响。”他温和地说。
“我知道。”
“约翰,谁在干这事?”
“我不知道。”
“会不会是安,你认为呢?她已经像广子和阿卡迪那样又成为一位预言家,有追随者,有计划等等。”
“你也有追随者,也有个纲领计划。”约翰提醒他。
“但是我没有叫我的追随者去破坏东西,企图杀人。”
“一些人认为你正试图毁坏火星,作为火星改造的结果,人们将自然而然地死于各种事故。”
“你想说什么呢?”
“只是提醒你而己,是想让你看清楚为什么有人会干这种蠢事。”
“那么你认为是安了。”
“或者是阿卡迪,或者是广子,或者是在某个新殖民地里我们从未听说过的人。现在这里有许多人,许多派别。”
“我知道。”萨克斯走向一个实验台,端起他那老掉牙的咖啡杯,一口气把咖啡喝完,“我希望你尽力找出破坏者。到你需要去的地方去,去和安谈谈,同她讲讲道理。”他声音里流露出一种悲切,
“我甚至没法再和她谈了。”
约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对他如此地坦白感到奇怪。萨克斯极不情愿地打破沉默,继续说道:“我知道,确切地说,这不是你的事,但每个人会和你谈这件事的,你事实上是惟一一个我可以与之讨论这件事的人。我知道你正负责超深钻洞的工作,但你可以让你那个小队的人分担一部分工作,你只要经常去视察一下,咨询咨询就可以。这里确实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做这项工作。这里没有警察可以求助,尽管说如果这类事惰继续发生,联合国火星事务署将会提供一些帮助。”
“或者跨国组织。”布恩这样想。这时,眼前又浮现出那辆卡车从天空上掉下来的情景……“好吧,我去和安谈谈。我们还应该碰面讨论火星地球化工程中的安全问题。如果我们能阻止更多的这类事情发生,就会使联合国火星事务署找不到理由干预我们。”
“谢谢,约翰。”
布恩步出房间来到套间的阳台上。中央广场四周栽满了北海道松树,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粘稠的松脂味。铜色的身影在下面树干间移动。面对新形势布恩在思考。他协助洛塞尔搞火星改造工作到现在己经十年了,同时还要管理超深钻洞,搞产品研究等诸如此类的工作。他喜欢这份工作。但是其间所涉及的任何科学领域,他都一窍不通,所以被排斥在决策圈外。他知道,许多人认为他仅仅是个傀儡,回到地球上不过是个吃白食的名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政治上无发言权的太空飞行员,只不过一时的时来运转,竟一辈子以此为生。这并没有令约翰感到不安。总有许多人没有什么能耐,却闲得无聊,总想贬低别人,让别人和他们的地位身份一样。这也没什么。特别是从他的角度来看,他们都错了。他的权力还是蛮大的,尽管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清他的权力范围,因为权力包括那些连续不断地面对面的会见,包括他对人们选择工作时的影响。权力毕竟不是职务职衔的问题,权力是远见,是说服力,是行动的自由、名誉、影响等等,那种有名无实的领袖毕竟是站在前面,象征性的指指路而已。 尽管如此,对于这项新工作还是有一些可说的,他已经能够感觉到了。接下来将会问题成堆,困难重重,也许风险很大……总之,非常具有挑战性,一次新的挑战。回到套间,爬上床(约翰·布恩到此一睡!)时,他想到现在自己不仅是火星第一人,而且将成为火星上第一位侦探。想到此,他咧嘴一笑。阿米珍多夫最后的药力使他的神经发起热来。
安·克雷波恩正在阿尔及尔盆地的山里搞勘测,这就意味着约翰可以挑一架滑翔机,然后从森泽尼那飞到她那儿。
第二天清晨,他便乘着电梯上了系留塔,爬上了飘浮在镇子上空的固定式飞船。飞行高度越高,一望无际的亚洲谷的景貌就越辽阔,他感到欢欣鼓舞。从飞艇上进入挂在飞艇下侧的一个滑翔机的驾驶舱,系好安全带后,他松开了挂钩。滑翔机就像一块石头似的坠落,直到闯入超深钻洞暖气流中。暖气流猛烈地将滑翔机向上翻,他竭尽全力去控制,将这个庞大的轻飘飘的飞艇倾斜飞入到急剧上升的回旋气流中。他一边与这种巨大的冲力搏斗,一边不住地高喊,就像驾着一个肥皂泡在篝火上飞过。
上升到5000米高空时,羽毛状的云渐渐变得稀薄了,并且向东散去。约翰停止了螺旋式的上升,径直朝东南方飞去。途中,他不住地把弄着滑翔机,以便熟练地掌握它的性能。遇到风时,他会十分小心,以便能顺利到达阿尔及尔盆地。
他朝着受了污染的黄色的太阳光芒冲去。风在机翼上呼号着。身下的大地是个粗糙的深色橙子,在天边又渐渐变成一种颜色非常淡的橙色;南边的高地横看直看,左看右看,凹凸不平地带有那种饱和核开坑所惯常形成的十分原始的月球状态,约翰喜欢飞越这种地形。他无意识地驾驶着飞艇,一心一意注视着下面的大地。靠着椅背坐着,优哉游哉地飞着,感受着风在腋下咝咝掠过的快意。眼望大地,什么都不想,这一切又是多么地难得呀。今年是公元2047年(或者说是火星历十年,他老是这样想),他已六十四岁了。在差不多三十年的非凡岁月中,他是仅存的仍活在世上的最有名的人物。此时此刻,他独自一人,独自飞行,感到十分开心,非常幸福。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开始考虑自己的新任务。不要想入非非,不要沉湎于放大镜、烟灰或者带着手枪的侦探的无边无际的迅想之中,这是至关重要的。即使在飞行中,他也能工作。他打电话给萨克斯,问是否能将他的人工智能系统接入联合国火星事务署移民与星际旅行记录中,而又不引起火星事务署的警觉。萨克斯回话说,他可以想办法。于是,约翰就通过这个渠道,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然后继续飞行。一个小时过去了,越过许多座环形山,这时,波琳的红灯快速闪亮,显示原始数据负载不足,约翰要求人工智能系统通过各种分析处理数据。这个工作完成后,他仔细研究了屏幕上的结果。图像模糊不清,把他弄糊涂了。他希望,当他把数据结果与破坏事件相对比时。‘某种事件或许会显示出来。当然也有没有记录在案的人在周围晃来晃去,隐匿的殖民者就在他们当中。谁知道广子以及其它的人如何看待火星地球化工程的呢?所以,还是值得看一看的。
前方地平线上突然露出山脉。火星从未有过大范围的地壳构造运动,因此山脉很少,那些存在的山脉往往是大规模的陨石坑边缘,是撞击作用抛射出来的喷屑物形成的环形山。由子撞击异常猛烈,火山岩属落下来形成两三个集中的环形山脉,每一个都有好多公里宽,极其崎岖不平。海腊斯和阿尔及尔,是火星上最大的盆地,因此它们周围就有最大的山脉。另一个主要山脉是位于埃里苏姆火山斜坡上的福里格拉山,也许是盆地作用形成的碎屑遗迹,后来被埃里苏姆火山或被古代的波瑞利斯洪水所淹没。在这个问题上,大家争论得面红耳赤,安和约翰都是最后的权威,但他们都未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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