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他直接将车头掉向南方,开始沿着泰沙斯隆起的西北面斜坡行驶。他在这个坡上行驶了一天多,一直来到泰沙斯高高的山坡上。这里的垂直高度比他在冥河时高五千米。
他在位于PT号陨石附加的另一个矿井边上停下来。这里处于坦塔拉斯凹上端的位置。显然,泰沙斯隆起掀起了巨大的、洪流般的火山熔岩覆盖了阿尔巴·帕特地区,之后,山的隆起把熔岩地盾断裂开,这就形成了坦塔拉斯峡谷。有些峡谷是在富含铂系金属的火成侵入岩浆上裂开的,矿工们把这种矿取名为“莫伦斯基矿脉。”这些矿工是地道的阿赞尼亚人,但阿赞尼亚人却称他们自己是非洲阿那尔人,他们之间讲非洲阿那尔语;白人欢迎约翰时大量地用上帝民族(德语)、旅行(南非英语)等词。他们把他们工作的峡谷名为新橘色自由洲和新普里多利亚。他们像布拉德伯里点的矿工一样都是为阿莫斯科工作的。“是的,”指挥长高兴地说,他带新西兰人的口音。此人双下巴,滑雪跳板似的鼻子,笑的时候大歪斜着嘴,态度咄咄逼人,“我们已经发现了铁、铜、银、锰、铝、金、铂、钛、铬、硫化物、氧化物、硅酸盐、钝金属,你可以说出来的任何名称,这个大崖坡上都应有尽有。”
这座矿已经开采了大约一个火星年,它包括峡谷谷床上的露天矿,在两条最大峡谷之间的方山台地里还半埋着一个居住屋,样子看起来像清亮的蛋壳,里面塞的肉就是绿树和桔黄色瓦顶。
约翰与他们在一起呆了几天时间。他频繁地进行社交活动,不失时机地问着问题。当想到冥河小组的生态经济学时,他多次问他们怎样把那些价值高但分量重的产品弄回地球去。运输的能源成本会超过潜在的利润吗?
“当然,”他们说,语气恰像布拉德伯里点的那些人,“利用太空电梯运输就会有价值。”
他们的头头说:“要有太空电梯我们就可以进人地球。没有太空电梯我们连离开火星都不可能。”
“那不一定是件坏事。”约翰说。但他们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他试图解释时,他们只是一片茫然,礼貌地点点头,急切地想避开考虑政治问题。那就是非洲阿那尔人一向的态度。他意识到了眼前的形势。他发现可以提出一些政治问题,使自己有时间与这些人周旋。一天夜里,他通过微型通讯器对玛妞说,那样做就像在屋子里扔进了一颗催泪毒气弹,使他甚至能够在下午的大部分时间时独自一人溜进采矿操作中心,把波琳与记录器连接起来,把所有资料记录下来。波琳并未注意到操作中有什么异常之处,但她确实标出了与阿莫斯科地球总部交流的情况。当地人希望有一支一百人的安全部队,新加坡同意了这个提议。
约翰吹着口哨问:“那联合国火星事务署的态度呢?”安全问题应该完全是他们工作范围的事,他们严格照章办事,批准成立私人的保安部队。那可是一百号人哪!约翰指示波琳调查火星事务署对这个问题的意见,然后离开这里,去与非洲阿那尔人一起吃饭。
又有人再次声言太空电梯的必要性。“如果我们没有太空电梯,他们就只会是从我们身边匆匆而过,直接去了小行星,没有任何重力好担心的,嗯?”
尽管约翰的消化系统中已有五百毫克阿米珍多夫,但他的心情还是不快乐,“告诉我,”他说,“有女人在这里工作吗?”
他们像鱼似的瞪着眼看着他,他们甚至比穆斯林人还糟糕,确实是的。
第二天他离开了,将车子开往帕沃尼斯,打算就太空电梯的设想作一番调查。
火星车爬上了长长的泰沙斯山坡。他从未看见过阿斯科罗斯山脉这么陡峭的红色火山锥;火山锥同别的物体一起消逝在尘埃中。现在的旅行就像是生活在一套小房间里,碰这撞那,不断地颠簸而行。他从西侧绕过阿斯科罗斯,接着加足马力开上了位于阿斯科罗斯与帕沃尼斯之间的泰沙斯山顶。在滚滚的车轮下,双转发器路在这里成了一条丝带似的、实实在在的、具体的混凝土路。那是一条在一阵尘埃笼罩下,倾斜着最后急剧翘起的混凝土路,他终于顺着这条路到达了帕沃尼斯山脉的北坡。这面坡他走了很长的时间,并开始感觉到,自己仿佛是闭着眼睛缓慢地离地起飞,升入太空了。
帕沃尼斯环形山,正如非洲阿那尔人提醒的那样,恰恰就在赤道上,令人称奇。它的圆圆的o字形火山喷口恰似一个端端正正地放在赤道线上的圆球,这一地形显然使得帕沃尼斯南侧边缘成为固定太空电梯的理想之地,因为电梯两端直接固定在赤道上,高于基准而二十七公里。菲莉斯已作出安排,在南缘建造一个初步的居住点;她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电梯的工作之中,而且是主要组织者之一。她的居住室就是在火山喷口的边缘崖壁上挖个洞,按埃科斯眺望山的风格建造的,这样,几层房间都可以从火山喷口上看外面,或者说是当尘埃散尽时,就可以看到外面。墙上贴了一张放大的图片,图片显示,火山喷口本身纯粹是一个圆形坑,坑壁5000米深,坑底附近稍成台阶形状。火山喷口在初期常常下陷,但始终在接近原地点的地方。这只是一直有规律活动的巨型火山之一,其余三座的火山喷口就像重叠在一起的几套圆圈,每个圈都套在一个不同深度的位置上。
这块新居住区还没有名称,是由联合国火星事务署兴建的,设备和人员由最大的跨国公司普拉克西斯提供。目前,那些己完工的房间挤满了普拉克西斯的经理们,抑或一些已获得电梯工程分包合同的其他跨国公司的经理们。他们当中有美国股票交易所、奥勒可公司、日本的好极公司和三菱公司的代表。他们所作的全部努力都得到了菲莉斯的通力合作。她现在显然是赫尔姆特·布朗斯基负责经营方面的助手。 赫尔姆特也在那里。约翰与他和菲莉斯塞暄之后,又被介绍给一些来访的顾问们,然后被领到一间又高又大的、墙壁装了窗子的房间。窗外,乌云似的尘埃盘旋飞舞着落进喷口里,以至于在摇曳不定的昏暗光线中,房间仿佛在迟迟疑疑地下沉。
屋内惟一的摆设就是一台直径一公尺的火星仪,放在一个齐腰高的蓝色塑料架子上。火星仪上,从代表帕沃尼斯山脉隆起处的那个点延伸出一根约五米长的银线。在线的末端有一个小星点。火星仪在架子上约每分钟转一圈,银线与其终端的黑点随之一起转动,始终处于帕沃尼斯的上方。
当火星似转动时,有一个人小组围绕着它。“所有的东西都是按比例绘制的,”菲莉斯说,“火星同步卫星离质量中心的距离是20,435公里,赤道半径为3,386公里,所以从表面到火星同步点距离是17,049公里,这个数字翻一番再加上半径,就是37,484公里。在最远的那一头我们有一颗镇重岩石,所以,有了这颗岩石,实际的缆绳长度就要短些。缆绳的直径大约十米,重量约60亿吨。缆绳的材料是从其终端的镇重石点开采来的。这个点将是一颗小行星,开始的重量是135亿吨,当缆绳完工时,自身的镇重量约75亿吨。那颗星并不是颗很大的行星,开始的半径大约两公里,有六颗“埃莫”小行星经过火星轨道,它们是承担这项任务的合适选择。这种缆绳是由机器人生产出来的。这些机器人在小行星上开采和加工小行星球粒状陨石中的碳。于是,在工程的最后阶段,缆绳将搬移到它的起始固定点。
“就是这里。”她做了一个大幅度的动作指着房间的地板说:“在那一点位置,缆绳将处于火星同步轨道本身内,几乎碰不到这里。其重量介于火星重力的引力和缆绳上段的离心力与镇重石重量之间。
“那么火卫一怎么样?”约翰问。
“当然,火卫一在下面。缆绳将以设计者们所称的克拉克振荡方式保持着振动状态以避开火卫一。那不是难题,火卫二也将必须利用振荡来避开。因为它的轨道有点倾斜,所以这也不会经常出现问题。”
“那么什么时候把它安装在适当的位置呢?”赫尔姆特问道,他的脸上高兴得喜气洋洋。
“在缆绳上将至少装上几百个电梯,将利用一个平衡重量系统把负载物运送到轨道中去。由于有大量的材料像往常一样从地球上装载下来,运送时的能源需求将得最小化。也有可能利用缆绳的转动作为弹力:从镇重小行星释放到地球上的物体将利用火星的自转力作为它们的推动力,将会产生一个不需能源的高速升空力。那是一个没有污染、高效率的特别廉价的方法,既可把笨重的物体送到太空,又可以加快它运往地球的速度。鉴于最近战略性金属的发现,一种像这样廉价的空中运输和推动力,其价值真正是不可估量的,因为战略性金属在地球上越来越稀少。这创造了一种交换的可能性,可是以前这在经济上是不可行的;那将是火星经济的关键成分,是其工业的支柱。况且兴建这套设施费用也不会太贵。一旦某颗食碳质的小行星被送入适当的轨道,一座核动力机器人电缆工厂将在上面投入工作,这座工厂就像剿丝工人纺线一样源源不断地压制出缆绳。没有很多工作要做,只需等待。按照设计,缆绳厂一年将产生三千公里缆绳——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尽快地开始着手,但生产开始后,将只需花十至十一年的时间,等待将是值得的。”
约翰吃惊地瞪着眼睛看着菲莉斯,为她热惰洋溢的话所感染。她就像一个正在作证的皈依者,一个站在讲台上的牧师,私下里静悄悄地为成功而欢欣鼓舞。天钩的奇迹,像耶稣开天节,确实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秘感。“实际上,我们没有太多的选择,”菲莉斯说,“这可以使我们很好地摆脱重力,将其作为一个物质上和经济上的难题消除掉。这是十分关键的;否则,我们将会被忽视,我们会像十九世纪的澳大利亚一样,由于远隔重洋而未成为世界经济的重要成员。人们会无视我们的存在,直接开采小行星,因为小行星有丰富的矿藏,而又无引力限制。没有电梯,我们就可能成为停滞落后者。”
别无选择,约翰讥讽地自忖道。菲莉斯匆匆地瞥了约翰一眼,似乎他说话的声音太大。“我们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的,”她说,
“最好我们的电梯将用来作为地球人电梯的实验模型。在建造这座电梯中获得专门技术知识的跨国公司,在将来投标、签合同时会处于支配地位,肯定能获得更大的地球项目。”
她继续说着,列举了这项计划各个方面的细节,接着又施展了她杰出的才华和优美的风度回答经理们的提问。她的话博得了阵阵笑声——她满脸通红,眼睛明亮,约翰几乎可以看到火舌从她浓密的红褐色头发里闪烁出来,褐色的头发在风暴中的暗淡光线下看起来就像一头的珠宝。那些经理和项目科学家们在她的表情感染下一个个神采奕奕。他们正在上某种重大项目,他们清楚这一点。他们正在火星上寻找的许多金属,在地球上已经急剧减少,几近枯竭。这个项目有财可发。如果哪位拥有一座桥,如果每盎司金属都必须从它上面通过的话,也会发一大笔财的,也许会获得最大的财富。毫无疑问,菲莉斯以及其他的人看起来仿佛就在教堂内。
那天晚上吃饭前,约翰站在自己的浴室里,没对着镜子看自己,却拿出两片阿米珍多夫吞下去。他厌烦菲莉斯。但吃了饭后就感觉好些。毕竟菲莉斯是这场游戏中的另一部分。坐下来吃饭时,他心情开阔了很多。OKAY,他想,他们有那么一根豆茎大小的金矿。但还不清楚他们是否能保持自己那一份——事实上非常不可能。所以他们过分的自满不仅是讨厌的而且有点愚蠢。正当他们兴趣盎然地在进行交流的时候,他笑了。他说:“你们不觉得这样的电梯不可能最终成为私人财产吗?”
“我们并不打算让它成为私人财产。”菲莉斯说,脸上仍然是灿烂优美的笑容。
“但你们为它的建设指望获得报酬,于是你们又希望获得特许权,你们指望从这个风险项目中赚取利润,那不就是风险资本主义的全部内涵吗?”
“当然,”菲莉斯说。他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具体,她觉得好像受到了冒犯。“火星上每一个人都将从中获得利润,那就是它的内涵。”
“而且你将从每个百分比中提取一个百分比。这就是处在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或者说寄生虫。金门桥的建设者们变得很富了吗,你以为?有没有从金门大桥的建设中赚了大钱的公司因而形成宠大的跨国王朝呢?没有。它是公共工程项目,建设者们是公共雇员,他们的工作只赚得标准的工资。你能打包票确信火星条约不会为这里的基础设施建设规定一个类似的安排?我绝对有把握会有的。”
“但这个条约经过九年就要修改。”菲莉斯指出,她的眼睛还在闪烁着晶莹的光。
约翰笑道:“就算是吧!也许你不会相信,我发现整个星球上的人都支持修改条约时,就会对地球的投资和利润制定更为严格的限制措施。你还是刚刚注意到这个问题。你必须记住的是,这是个从零开始,白手起家,依据符合科学概念的原则构建的经济体系。这里只是一个有限的负载能力,要创造一个可持续发展的社会,我们必须对此引起注意。你总不能把原材料从这里运往地球——因为殖民时代己经过去,你必须记住这点。”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星全都瞄准着他,他又大笑起来,那些星星的影像恰似枪炮的瞄准器移植到了他们的角膜里一样。
只是后来回到房间时他才记起那些面孔。他想到,他们那么费尽心机地管这个闲事也许并不高明。那位美国股票交易所的人甚至把胳膊肘抬到嘴巴边上来做记录,那个手势显然是想让人看到:这位约翰·布恩是个坏蛋!他悄悄地对人那样说,眼光始终不离约翰,他就是希望约翰看到他。嗨,那么说这又是个疑点。那天晚上,约翰辗转反侧好久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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