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绪年 译
故事描述年老体弱的丹尼与其妻妾羡慕有钱人去进行大超脱旅行,重享青春之美。后来,他们终于设法亲身参加了这种旅行。到了那边,都变成了六岁儿童,重度青梅竹马的生活。时间一到,大家又都返回,而丹尼却冒着饥饿之险拒绝回去,其妻也决定留下来共同设法维持生活。
故事读来有趣,并提出了生命的探索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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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雷德福和他的朋友们筹不到钱参加旅行,他们总是围坐在佛罗里达州圣彼得斯堡的威廉公园的树下,当其他人都已走了时,他们便整天谈论。确切地说,他们并不希望那些有钱的旅游者遭到不幸,只因为有些人有钱去干那种蠢事,而另一些人却不得不想方设法靠社会救济和从孩子们那里寄来的一点点小额汇款来维持生活。正因为如此,看到上帝所特选的少数人逐日走进大超脱旅游公司的亭台,而后确实又回来了,这就使他们感到万分痛苦。
“该死的傻瓜,”丹在愤怒中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总该认为,一旦他们到达他们所要去的地方,他们就该有诚意留在那儿。”
他的妻子西达总是设法使他冷静下来,说道:“也许他们有不能留在那里的原因。”
“有,又怎么样?”丹紧紧地抿起双唇,因为新镶的牙齿不合口而感到恼火。“我要告诉你一桩事情,西达,我要是有机会去参加旅游,他们把口哨吹坏了我也不会回来。”
他们每天清晨聚集在一起,坐在半圆形的凳子上,看着大超脱公司红黄绿三色霓虹灯招牌闪闪发光。他们彼此已相互了解,他们这群老人坐在那里:雷德福夫妇,眼戴太阳镜身穿网眼衬衫的希基·沃什伯恩,大玛吉·蒂姆和帕齐·奥尼尔(他们一个八十二,一个八十,不论走到那里还是手挽着手),有名的花花公子,戴着黑白眼镜机智聪明靠妓女养活的浪子艾格。他们住在明镜湖附近的寄宿舍和便宜的小旅馆里,在黎明的晨曦中,他们来到这里,低声问好,并且按每个人平时固定的位置在凳子上坐下来。有时艾格带个七十多岁衣著整洁的女人来,但是其他人都宽容她的出现。不论她是谁,她都持续不了多少时间。偶尔有个不明情况的局外人天真地坐到他们的位子上,他们就会故意咳嗽以示抗议,他们那样哗拉哗拉地摆弄着晨报,尖声尖气地干咳起来,这就使人不会再重犯这样的错误。
重要的是必须在第一个旅游者来到之前就到达那里,那么他们可以在游人进入亭台时把他们点点数,并且在傍晚他们回来的时候,还要准确地把他们点清楚。他们尽量靠上去看每一个游客。当旅游结束游客走出来时,他们要想看看这次旅游使这些人发生了什么变化。
这种老人都自备有午餐,放在线袋里或用棕色纸头包起来,但是一般说来,他们从九点钟就慢吞吞地啃起来,这完全由于神经激动,到了十点钟,当亭台顶部的闪光灯发出出发的信号时,他们在一阵沮丧情绪的影响下,通常都已把午餐全部吃完了,只有剩下来的面包屑和三明治纸头沾满了他们的衣襟,他们无事可做,便把它们拍掉,等待下午二时的音乐会,如果下雨,音乐会就会取消。
五点左右,旅游者回来时,这群老人通常变得狂热起来,因为一下午那段最令人感到沉闷的时间都消磨在谈论有钱的游客此时此刻可能干些什么事,他们在哪里,那地方又象什么样子,在什么情况下才肯定不会再回来以及这些吸血鬼的行为举止等等。据谣传,一旦你到达那里,不论在什么地方,你就变年轻了。任何人都不能确切地说明这些人为什么都回来了,他们看起来为什么没有差异。或者当他们把一个旅游者拉到一边,想从他那里挤出点消息来,为什么他们根本得不到答复,或者比没有答复更加糟糕。他们这种表现使西达想起她姐姐雷亚刚度蜜月回来的事,她把雷亚单独地拉到一边,她狂热的追问姐姐,度蜜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雷亚不是尽量要告诉她而却说不出来,就是极力做出要回答的样子而却找不到真正够说明问题的办法。
西达或许是因为觉得很难想象。他们参加大超脱旅游公司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在那里又干了些什么事情。因此她总是考虑妇女穿的衣服,大部分是浅蓝泛绿,或是淡红颜色,因为这对他们打皱了的皮肤“有所补益”。那些有钱的女人,她们都有银灰带蓝色的头发,而且还不论天气多么热,不论他们去的地方多么热,她们都披上银灰深蓝色貂皮披肩。她厌恶貂皮、钻石和银白色或金黄色小羊皮的平底半高跟鞋。她恨她这一生和丹辛辛苦苦一辈子,却落到这般地步,坐在佛罗里达州圣彼得斯堡公园的长凳上,在一栋房子里有两间却还不是自己的。筏子们不大来看望他们。他们连一部汽车也买不起。一切听起来确实很好,当他们回到家里在冰天雪地的博伊西憧憬着未来生活,当然他们没有预料到寒来暑往他们会一直羁留在这里。他们曾以为丹拿到的支票会派更多的用场,而更加令人不堪设想的是他们两个都没有料到他们会如此老迈龙钟。
她不象关怀丹那样关怀她自己,她不喜欢躺在床上听着他那粗糙的呼吸声,她不喜欢他每天早上不得不花半小时的时间在浴室里咳嗽吐痰而后才能出来度过这一天,她不喜欢看到他走起路来日益缓慢,而她最不喜欢的还是他那面孔瘦削胸腔干瘪的样子,因为她记得他曾是面孔方圆,肌肉丰满。她弄不清楚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消瘦起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手开始颤抖。她记不清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他在夜间睡梦中哭着叫喊“妈妈”时把她惊醒。
他们宣称,大超脱旅游公司把你送到使你返老还童的地方去。那里必然有什么毛病,因为似乎无人愿意在那里逗留。但是假若丹想要到那里去,不论是什么地方,她也要去的。当她在这个早晨看见他围绕着亭台蹒跚而行,她意识到他们若是要去的话,还是早点去为妙,因为他现在日益乖戾,更加衰弱了。她自己也开始半夜醒来,感到头昏眼花,宛若一切既要从她下面陷下去,所以她不能不考虑他们两人留在世界上的日子究竟还有多长。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这个早晨从亭台周围走回来之后说道,“我想我们能办得到。”
艾格和其他的人都聚集在他的周围,听他讲述他的计划,西达明白她将和他们一道去。
艾格将充当做内线的人,但他们每个人都在总计划中扮演一个角色。一旦艾格的那位有钱的新女友为他买进去,希基·沃什伯恩就假装心脏病发作,倒卧在亭台外边肮脏的地上,以便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当服务员跑出来照顾希基,奥尼尔夫妇就向他冲去,用帕齐的购物提包套在他的头上,大玛吉把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雷德德夫妇就用西达的蓝色的大丝巾把他捆起来,这时艾格就从里面把门打开,然后……
“是呀!”帕齐·奥尼尔说道,“以后又怎么办呢?”
丹耸耸肩膀,似乎也不知所措:“我想我们就按情况随机行事。”
首先是艾格必须有个富有的女友的问题,他们得为他找一个,所以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他们在索仑诺公园和文诺伊公园阔步漫游,一直走到希尔顿新市区。当他们认为他们物色到了适当对象,艾格便从侧面走上去,在紧靠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其他人就走开。他们把下个月多余的钱凑到一起,让艾格能够请她到外面去吃饭。艾格准备请她跳舞时,希基·沃什伯恩为了表示他支持这一计划,就牺牲了他那件浅黄色的晚礼服,蒂姆·奥尼尔用颤抖的双手拿出一套钻石饰钮,这套钻钮看起来好象长年累月放在古老的人造革的珠宝盒里从未动过一样。虽然他们都一向钦佩艾格的那一手,西达和帕齐还是进一步忠告艾格,当他和女友单独在一起时应该如何行事。除了大玛吉以外,他们都同心协力投入这一计划,大玛吉甚至也没到公园来送艾格去赴这次伟大的约会。
帕齐吻了他的面颊,西达在他钮扣洞上插了一枝红石竹花之后,男的就陪他走到专为赴约会而从廉价租车处雇来的布蓬汽车旁,然后他们才回来。他们大家(除了大冯吉)围坐在公园里,一直谈到天黑。他们发现他们自己为了要参加大超脱旅游公司的旅行而要抛弃的一切既都感到悲伤,又因为一旦到了那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情况,而感到恐惧。他们不知道艾格和他的女友现在在干什么。在这段时间里,回忆象萤火虫的闪光忽隐忽现。他们陷入怀念他们从未有过的东西的幻境之中。
等到他们起身回家去的时候,他们的老骨头都僵硬了,有的人的关节也不灵活了。所以帕齐不得不扶蒂姆站起来,西达不得不给希基·沃什伯恩捶了二三次背才使他能走动。
他们知道他们应该回去美美地睡一觉,为大旅游要休息好,但是他们却在公园外面人行道上留连忘返,直到丹坚决地说道,“哦,明天是伟大的日子。”他们都点点头同意。
虽然并没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一点,但他们都认为它是个伟大的日子。
事态的发展证明它是个伟大的日子。
艾格的篷车停在月光清晰的湖边,他使用甜言蜜语和熟练的抚摸女方颈顶相结合的手法,取得了胜利,因为这使她回忆起对他们说来多少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告诉她只要她给他付大超脱旅游的旅费,在绿草丛中就会出现如意的妙事。
他约会回来后,心情十分激动,就在深更半夜打电话给每个人,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他打电话时唯一睡觉的或是假装睡觉的是大玛吉,她对电话打了个大呵欠才说道,她猜想她早上会到那儿,是的,她记住了对她的指示,她连一次也没有问一下约会时他是否玩得很痛快。
那天夜里,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入睡,他们在月光下躺着,幻想,策划或出谋献策:
大玛吉弯曲着身子睡在弹簧床的陷窝里,并且发誓她的头等大事就是把艾格的女友干掉,那她就可以占有他了。她要叫他先在地上爬一阵,然后才原谅他,才永远地爱他。
希基·沃什伯恩躺在祖来的房间里,想到他是二十一岁,他相信他到了新地方将永远是二十一岁。他已经记不清楚二十一岁那时他象什么样子了,但是他认为他能掌握的。
奥尼尔夫妇分别睡在一对分开的小床上,隔着空间相互抚摸着瘦骨嶙峋的手。
蒂姆正在想,如果他们到了那里都年轻起来了,或许帕齐和他会恢复到他们两人结婚之前的那种情况,那么他就接近她,好好地看看在那里的容光焕发,身材丰满的少妇。
艾格也在想所有的女人,但是他的思想却更加特殊。
西达听见丹的咳嗽声,却尽量静静地躺着,屏住她的呼吸,恐怕惊动了他,使他咳得更利害。
事实上,丹在天亮以前就起床,精力异常充沛,兴奋地催促着西达赶快准备,他们俩人都要洗澡,仔细地打扮起来,好象要去觐见女王。丹坐在床沿上,焦急地看着西达按着他的要求—件一件地试穿衣服,最后决定穿那件熏香的巴里纱,这件的颜色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所穿的那件衣服的颜色一样。
他们很早就来到了公园,其他人也是如此。
大玛吉一下就坐在她平时的坐位上,把网线袋放在两脚之间。西达问她袋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她不回答,一把就把袋子撂开了。
奥尼尔夫妇已经招他们的三明治吃完了。
希基·沃什伯恩不停地踱来踱去,好象忘记了什么而竭力要把它想起来似的。
到教堂的钟敲八点的时候,他们象提线被拉紧而突然动起来的木偶。
到钟敲九点,字台顶上大超脱旅游公司的招牌不断闪闪发光,他们象一群疲惫的孩子们,一头倒到凳子上,烦燥而疲乏。
当艾格和他有钱的新女友出现时,他们对他那阴谋家式的微微点头都几乎没有作出反应。他们很可能被他的新女友的富贵气派所吸引,水红色运动衫外罩着白色貂皮披肩,露西式的厚底鞋,用真正头发制成的淡金黄色的假发;或许他们是被艾格的神态所吸引,他干净利落,容光焕发,那么自信。他向他的女友打了个招呼便走了过来,把小丸药放在每个人的手中,说道:“细细嚼这些丸药。”
西达问道:“这是什么?”
“没有关系,”艾格匆匆地说道,“这种东西会使你兴奋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的呢?”蒂姆·奥尼尔问道。
艾格眨眨眼睛,摆动摆动肩膀:“它对我起过这种作用。”
因此他们都一下子把药丸放入口中,也不管它是什么药了。希基·沃什伯恩认为是羊腺包,便蹬着脚发出哼哼的声音。奥尼尔夫妇说尝来象阿斯普尔干;而雷德福夫妇说是非拉明;大玛吉却说是安非他明。是什么东西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它们达到了目的。
希基的心脏病发作了,每个人都激动活跃起来,按计划冲向亭台,踢开愤怒的付了款的旅游者和导游,把门锁上,他们自己坐到舒适的座位上,扣上安全带,听到机器转动起来。
外面是警报和一片嘈杂声,当第一个警察开始用警棒敲打大门时,机器已经把他们载走了。
“现在,在屋顶上空,通过时间走廊来享受一次独一无二的终生难忘的经历。欢迎你来大超脱。”
在黑暗中旋转,西达注意听着甜蜜的录好的声音,她坐在舒适的松软的椅子上向前运行,一九三九年世界博览会的经验消除了她的疑虑,那时她也听见象这样的声音。她记得他简直不能等到一九四二年,而现在……
“……你们的导游将说明到达时的注意事项,”这声音说道,而西达带着一种内疚的心情回想起丹在把导游推到外面以前击中了导游的头部,并且关上了门。啊,艾格是个精通世故的人,丹也是的。所以他们能够找到路,不会有多大困难。假如他们决定留下来,不论在什么地方,也没有领队的人能强迫他们回来。
这个声音结束时说道,“……下午四点五十五分在森林健身房集合,以便迅速安全返航。会打一次钟,以免你们忘记了时间。”
“什么?协助降落……裁判员。”
西达坐在地上,惊奇地看着明媚的阳光。她已经跌了下来,两手和双膝先着地。现在她坐在污泥上,她的内裤也弄脏了,膝盖又擦破了皮,她知道她一回家就要挨妈妈的打,因为她崭新的连衫裙肮脏得一塌糊涂。她太大了,不好意思再哭,但她感到很难受,她终于哭了起来。
“胆小鬼,胆小鬼!”他的脸正对着她,倒挂在森林健身房里。她想他应该对她更加好些,她记不清为什么,一直到她看见他鼻子上的肉赘,他的嘴也成了波浪形状,而他仍然在叫“胆小鬼,胆小鬼。”她意识到这就是说他真正喜欢她,否则他就不会逗着她玩了。所以她用力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拖到靠近她的地上。
他们一起在地上打滚,一切都清楚明白了,她说道:“丹?是你吗,丹?”
他斜起眼看着她的面孔。“西达?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站了起来,拍去衣服上的灰尘,看看周围的孩子们,他们有的在森林健身房里挤命地跳着摇摆舞,有的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那个身腰肥胖的一定是大玛吉,戴垒球帽子的可能是希基·沃什伯恩。她不得不去问其他孩子到底是谁,因为不论他们进入亭台参加这次旅游之前一向看起来象什么样子,他们现在看起来不象那样子了。他们现在是一群小孩子,她想也许这也不太坏,因为他们可以在一起长大,他们长大成人以后就是健康强壮的青年男女,她再也不必在半夜里醒来听见丹咳嗽咯血。
她说道:“丹,我想我们到这里了。”
那个或许是艾格的女朋友的女孩正在横翻筋斗,但是艾格自己却静悄悄的坐在地上,用手摸着自己的全身:面部、手臂、腹股沟。他站起来,领会到所发生的一切,便跑了过来。“这真可怕呀!我们怎么办呢?”
他们想把其他孩子都集中起来讨论一下,但是蒂姆·奥尼尔却正在到处追逐艾格的女友,而帕齐和希基·沃什伯恩正在为争夺希基的帽子而撕打,大家都在嘶声喊叫,注意西达的人只有喜爱西达的丹和艾格,而艾格为了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却还留着小胡子,虽然他们每人都仅仅只有六岁。
森林健身房钉了块木板。上面书写了全部规则。
西达虽然学习认字时速度很快,她也不能全部看懂。他们在运动场上,却看不见学校,周围仅仅是一片草地。她已经害怕到围墙外面去看看,因为他们可能迷失方向,而且谁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东西,狮子、老虎或者丑恶的人,他会给他们糖果,把他们拖走。
艾格爬到森林健身房的顶上,向四周环视一番,“嗨!”他说道,“周围都是这样,我们怎么办呢!”
“我们长大了可以做牛仔,”丹不禁用手指挖着鼻子说道,“西达可以做牧牛女郎。”
西达知道她应该想得出她要做的事,但是她的思想不能集中。她感到非常愉快,就开始围绕着健身房跑起来,不久丹就跑着迫她,而艾格又跟在丹后面追上来。他们都绕圈子跑着,笑着,叫着,大玛吉扭住了艾格,他们都倒了下来。她和丹也扭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现在他骑在她的胸口上,两手握住她的手腕向下压。她向上看着他的面孔,想道,啊!丹哪!但是她不知道她所有的感情从何处而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感情,除了一种主要的感情,就是非常、非常悲伤。
有人开始跟大玛吉开玩笑了,他们现在都喊她胖子,她还拿着她带来的古怪的钱包,希基从她手中把钱包抢走了,结果发现里面有一支手枪。他们都吓得要死,就在秋千旁边挖了个洞把手枪埋起来。
他们玩了很久,玩呀!玩呀!直到帕齐·奥尼尔给—根棒头拌了一跤,擦破了膝盖上的皮,她大哭起来。
后来希基玩滑梯玩厌了,大玛吉无缘无故的大哭起来。
最后艾格的女朋友走上来,唉通一声坐在地当中,说道:“我肚皮饿了。”
每个人都说:“我也饿。”
他们到处寻找他们的饭盒子,但却都没找到。四周又没有果树,连蒲公英的杆子也找不到。
那里有一股泉水,其他什么都没有。可能什么地方有个小店,可是他们没有钱,另外他们都不敢到围墙外面去看看,恐怕迷失方向永远找不到路回到森林健身房里来,老师告诉他们最好在五点左右在健身房。
他们尽量不谈红肠面包和所有好吃的东西,大家都喝了许多水,又再玩了一阵,但是他们没有什么游戏可玩了,而且大家又无缘无故地放声大哭。
最后艾格说道:“这样根本不好玩!”
其他的人,一个按一个的说道:“我累了。”
“我饿了。”
“我玩厌了。”
“我肚子饿了啊!”
然后西达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要回家去!”她骑在跷跷板的一端,丹在另一揣。他从跷跷板的一端跳下来了,使她噗嗵一声跌倒在地上。他说道:“我决不再回去了。”
西达说:“你没有晚饭吃怎么办呢?”
“我不管。”
西达还有部分记忆:“要是你一直这样那又怎么办呢?”
他把两脚分开站在脏地里,翘起了下巴,“我不管。”然后他似乎也记得,他说道:“我最恨回到那边去。”
‘打起雷,下起雨来怎么办呢?”
丹说道:“我都不管。”
“谁来照顾你呢?”
他耸耸肩膀,又坐在跷跷板的那一头上。他们坐了很久很久,仅仅保持两头平衡而已。她不知道他们坐了多久,但光线渐渐不同了,看样子大约是应该和其他小朋友说声再见,回家去吃一顿热气腾腾香喷喷的晚饭的时候了。
大家都停止了游戏,他们都走开,装着去做自己的事情,在秋千上哼着,或者在地上挖泥土,或者唱着一些永远唱不完的歌曲,把小木棍堆起来又一下子把它推倒,他们在等待着。
最后铃声响了。在操场上的每个人都停止了活动,站了起来。西达看也不看一眼就走下了跷跷板,他们都向森林健身房跑去,他们都爬了上去,他们听到有人在叫喊,听起来象他们妈妈的声音:吃晚饭了啊!
想到这里,西达感到高兴,她要回家去吃鸡片汤和肉面包,或许还有果子冻,饭后躺在床上看她那本崭新的比利大胡子的书。七点钟妈妈会来亲亲她,说声晚安,就回到客房里去了。晚餐后她在客人们的房间里看电视播送的早期电影的节目。丹也会用吻她来代替说晚安,他会开始咳起来……
“丹。”
她四处观看寻找他,发现他并不在森林健身房里。他却远远地站在操场的那一边,站在跷跷板的正中间,两脚分开在两边保持平衡。他可能忘记了为什么他不同她一道回来,但是他是没有回来。他宁愿留在这里,如果要挨饿就饿死算了。他宁愿一辈子永远都是六岁,正因为如此,他不愿再回到他那风烛残年的老样子。她愈想到这一点她就愈明白她应该离开他。如果她回家后不久就要死去,这对她说来也是美满的,但是她不能离开他,他是丹呀!她不得不……
第二次铃刚响以前,她就跳了下来。她又跌倒在地上,双手双膝着地,又把上次擦破皮的地方擦开了,她的衣服现在真正脏透了,但是她不再回家去了,所以这也许没有关系了。她坐了起来,抬头看看森林健身房,真想大哭一场,因为所有的孩子现在都走了,每个人都走了,除了站在跷跷板上的那个孩子,丹尼,他并不是经常都对她好,但他是她的最知心的朋友。因此她站起来,向他那边走去,他却仍然在保持平衡,假装没有看见她。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朝下看了,所以她说道:“想来玩吗?”
他跳了下来,“你想怎么玩呢?”
现在她正在看着游戏场的大门,看起来大门那边只是青草而已,或许一望无际的边缘到处都是青草,你可以变得更小,否则有东西会抓住你。但是她知道她和丹都不能留在这里,因为有人会来拖他们回家去。所以她摆出勇敢的样子向大门走去。
“让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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