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酒桶和酒架之间穿行,最后终于到了通往地下墓室的那扇门。我推算了一下,现在离天黑只有不到一刻钟,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只要太阳一下山,我师父就会让艾丽丝对班恩进行最后一次召唤。
史布克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剑插入班恩的心脏,但是他只有一次机会。即使他成功了,班恩临死死。我想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真的是个很勇敢的人,但是如果万一他失手了,那么他和艾丽丝就全都没命了。当艾丽丝把班恩召唤出来的时候,它马上就会发现自己上当了,又一次被囚禁在了银门里面,我想它到时候肯定会因为愤怒而变得疯狂。如果师父不能迅速把它消灭掉的话,那他和艾丽丝肯定没命了。班恩一定会把他们压扁在鹅卵石上的。
从门里出来走下石阶的时候,我不得不停了下来。石阶下面有左右两条通道,我不知道现在该走哪边才能找到他们。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爸爸以前经常说过的一句话:“一定要把最有力的那只脚迈在前面!”
我最擅长的是左脚,所以我没有选择上次那条通向银门和地下河的隧道,而是走上了左边那一条。这条隧道很窄,一个人勉强可以通过,而且越往前走,隧道下滑的坡度就越陡,走在上面感觉好像是沿着一个螺旋形的楼梯下去。
我沿着隧道往下走得越深,就觉得越冷,我知道我已经进入埋葬死人的墓室区了。我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瞥着我的四周:那些小矮人们的幽魂,就像是一个个很小的闪着弱光的亮点,不停地在隧道里面来回穿梭。它们围绕在我的周围,我感觉前面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同时后面的那些好像也在一直跟着我,它们正和我一起往下走向放着它们遗骸的墓室。
最后我终于看到前面有一个墓室闪烁着烛光,于是我走了进去。那个墓室比我想像的要小得多,是一个圆形的房间,直径不超过二十步。在高高的石墙上有一个石架,显然是直接在上面凿出来的,石架上面有好些巨大的石瓮,里面放着那些古人的遗骸。在屋顶的正中央有一个粗糙的圆形洞,形状像是一个烟囱,因为蜡烛的烛光照不进去,所以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从那个洞里悬下几根链子,链子下面是一个铁钩。
水滴从屋顶上一滴一滴地滴下来,墙上涂着一层绿色的粘液。墓室里还散发出一股股恶臭,细看才知道是腐尸和积水混合而成的液体所造成的。
沿着圆形的屋墙上还凿出了一个石凳。史布克正坐在上面,双手拄着手杖,艾丽丝就在他的右边,眼睛上还蒙着遮眼布,耳朵上的塞子也没有拔出来。
当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但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只是非常伤心。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愚蠢,”他很平静地对我说,“趁你现在还可以离开,马上回去吧,如果再过几分钟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请你让我留下吧,我想帮助你。”
史布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他说道,“一旦班恩发现什么风吹草动的话,它就不会到这来了。那个女孩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而我可以阻止班恩进入我的头脑,你能吗?如果它读取了你的思想怎么办?”
“班恩刚才已经试着想读取我的思想了。它想知道你们在哪儿,以及我在哪儿,但是我没有让它得逞。”我告诉他。
“你是怎么阻止它的?”他问道,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起来。
“我对它说了谎,我假装我在回家的路上,还告诉它你在回齐本顿的路上。”
“它相信你了吗?”
“看起来好像是的。”我说道,忽然又有点儿不那么肯定了。
“待会儿我们召唤它的时候,就知道它有没有相信你了。你退到隧道后面去吧。”史布克说道,声音柔和了很多。“你在那边看着就好了,如果事情不顺利的话,你至少还有一点儿希望可以逃跑。去吧,小伙子!不要再磨蹭了,没有时间了!”
我按照他说的做了,安静地从那儿退了出去,沿着隧道走出去一段。根据时间来判断,现在太阳应该已经下山了,黄昏开始降临,班恩也该离开了它在地下的藏身地。在没有恢复原形之前,班恩能以幽魂的形态自由地在空中飞翔,甚至是坚硬的岩石之间穿行。一旦听到召唤,它就会直接飞向艾丽丝,速度甚至比老鹰合上翅膀,从空中向下俯冲攫向猎物还要快。如果艾丽丝召唤成功的话,它不会发现艾丽丝在哪儿等着它。一旦它进入了这里,那么一切都无法改变了,但是接下来我们也就不得不面对疯狂的班恩了。一旦它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并将被永久地囚禁在这个地下墓室的时候,它的心情可想而知,而我们就是它唯一泄愤的对象了。
我看着史布克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艾丽丝面前。他低着头,沉默着伫立在那里好半天。要是他还是神父,我会以为他是在祷告。最后他伸出手去把艾丽丝的左耳塞拔掉了。
“召唤班恩!”他对艾丽丝喊道,声音在小墓室与隧道里来回回荡着。“现在就召唤,小姑娘!快点!”
艾丽丝没有说话,甚至一动没动,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动作,因为她只须在思想中召唤班恩就行了,只要她想它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可以了。
班恩的到来没有一点儿预兆,刚才墓室里还是一片寂静,但转眼之间就刮起一阵猛烈的寒风,班恩在墓室现身了。从脖子以上简直就是大教堂主门上面石雕怪兽的翻版:裸露的獠牙,耷拉着的长舌,巨大的狗一样的耳朵,邪恶的犄角。而从脖子以下则是一团巨大的不断翻腾的乌云,没有什么固定的形状。
很明显,它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力量来恢复它的原形!那现在史布克打败它的机会还有多少呢?
它先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待了一小会儿,眼睛迅速把四周扫了一遍。它眼睛深绿色的瞳孔中间有一道竖线,形状就像山羊的一样。
很快,它就意识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随即发出一声痛苦而沮丧的吼叫,吼叫声沿着隧道隆隆地传开去,连我的每一个脚趾都感到它所引发的震动,甚至我的每一根骨头也随之战栗。
“我又被关起来了!牢牢地被关起来了!”它以一种刺耳的声音喊叫着,从它那嘶嘶声中透出的寒气在隧道里扩散开来,像冰块一样沁入我的脑髓,冰冷刺骨。
“是的,”史布克说道,“你现在又回来了,你又将待在这儿了,而且将会永远被囚禁在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你要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赶紧吸你最后一口气吧,老骨头。你把我骗到这来,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除了死亡和黑暗,你还又能得到什么?你什么也得不到,但是我却可以利用地上的那些人继续活下去。我可以继续和他们做交易,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鲜血奉献给我!所以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你就不一样了!”
班恩的脑袋变得越来越大,面目也变得越来越狰狞,下巴在变长,逐步向上弯曲,都快和它那个弯钩鼻碰在一起了。而脖子下面的那团翻腾的乌云也开始形成有血有肉的躯体,现在已经可以看到它的脖子了,一个宽大有力而结实的肩膀也开始显现,但是上面覆盖的不是皮肤,而是一层粗糙的绿色鳞片。
我知道,这正是史布克所等待的,一旦它的胸膛显现出来,他一定会一剑刺向它的心脏。我看着它下面的那团乌云一点一点往下逐步变成它的身体,一直到了腰部。
但是我想错了,史布克并没有使用他的剑。只见银光一闪,我还没看清这光是从哪儿来的,银链子就已经缠在他的左手上了。他举起左手,把银链子朝班恩扔去。
上次对付玻尼·丽泽尔那个巫婆时,我就看见他这样做过。当时银链子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螺旋形,落下来直接套在了她身上,牢牢地把她五花大绑起来。而那个巫婆则应声倒地,除了厉声尖叫以外再也不能做任何事情了。那根银链子紧紧地捆住了她的身体,甚至都勒进了嘴里。
我本来以为这次肯定也会一击即中的,班恩一定会被困在地上发出无助的咆哮。但就在史布克准备投出链子的一瞬间,艾丽丝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扯掉了遮眼布。
“艾丽丝去哪儿了?”我喊道,迅速向史布克跑去,而他则只是悲伤地摇了摇头。
“不要乱动!”他命令道,“事情还没完呢!”
他的眼睛盯着屋顶上的那个黑洞,上面悬着的链子也隐没在黑暗之中。洞口那儿有一个圆环,圆环下面垂下了另外一根链子,在这根链子的末端栓着一个巨大的钩子,那个钩子几乎快挨到地板了。这使我想到了技工用来放置石板囚禁异形怪物的那套装置,它们之间还真相似。
史布克好像在侧耳倾听着什么。“它就在上面那儿呢,”他低声对我说道。
“那是一个烟囱吗?”我问道。
“是的,小伙子,差不多,至少有时候它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在班恩被困在这儿很长时间以后,也就是那些小矮人都已经死光了的时候,一些意志薄弱而愚蠢的‘现代人’,就是通过这个通道给班恩献上祭品的。燃烧的烟雾通过烟囱进入上面班恩的巢穴,然后他们就通过这根链子把烧熟的供品送上去,其中一些人还因为办事不利被它活活压死。”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什么异样,一股气流从烟囱里面吹了下来,空气一下子变冷了许多。我向上看去,感觉好像有一股烟雾从上面喷下来,在整个小墓室的上空弥漫开来,而且慢慢往下沉积。刚好和那些人献祭时相反,烟是从上往下灌,好像是以前那些被献祭的熟食供品又从烟囱里回来了一样。
但是我慢慢发现,这股气流的浓度要比普通的烟雾浓多了,感觉就像是一股黑色的水漩涡在我们头顶盘旋。但只过了几分钟它就停止了旋转,静静地悬在我们上方,像一面黑色的镜子。我甚至从上面看到我们的反射像:史布克站在我旁边,他的剑稳稳地平胸横着,剑尖向前,只要班恩一现身,他就会一剑刺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快了,快得我都没有看清。那个乌黑平滑的镜面突然向下凸了出来,紧接着一个东西从凸起的镜面中飞快地冲了出来,把史布克狠狠地往后推了出去。史布克猝不及防,一下子重重地摔倒在地,手中的银剑也飞了出去,当的一声摔断成了两截。
一开始我被吓得目瞪口呆,脑袋好像短路了一样空空如也,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僵住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我才缓过劲儿来,全身上下抖个不停。我哆哆嗦嗦地走过去看史布克怎么样了。
他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鲜血从鼻孔里不断地流出,一直往下流到他嘴里。还好他并没有死,还有微弱的呼吸。我赶紧轻轻地摇晃他,希望他能醒过来,但他却毫无反应。于是我决定一个人去杀死班恩。我走过去找到那柄折断了的银剑,捡起其中较短的一截,也就是带刃的那一截。它的长度大约有我前臂那么长,我把那段残剑插在腰间,站在链子旁边向上望着。
我感到很害怕——害怕死亡——于是从脚开始,我的全身又都开始颤抖起来。这种因恐惧而带来的颤抖传遍了我的全身,那只拿着断剑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
班恩肯定也感觉到了我的害怕,因为它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嘴里还含着艾丽丝的手指,淋漓的鲜血滴落在它那大而弯曲的下颚上。要再迟疑片刻,一切都完了。这时,我的恐惧突然间消失了。因为我立刻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面对班恩,还有妈妈在信中所说的话……
“在我们的一生中,有时候是需要为了别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
妈妈已经警告过我,说我们三个面对班恩的人中,只有两个会活着离开地下墓室。我曾经还以为那个死在这儿的人会是史布克或艾丽丝,但现在我意识到那个人应该是我!
我再也不可能继续我的学徒生涯了,也不可能成为一个驱魔人了。但是牺牲我自己,就可以挽救他们两个人的生命,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想到这些,我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连一点儿涟漪也没有了。
我确信在这最后一刻班恩肯定意识到了我要做什么,但是它并没有选择把我压死,而是把头转向了艾丽丝,而艾丽丝则对它诡异地笑了笑。
我迅速用尽全力把剑刺向班恩的心脏。我不知道刺中了没有,只觉得眼前一团黑烟腾起,我的身子从头到脚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蜡烛从嘴里掉下来,脚一软倒了下去。我竟然没有刺中它的心脏!
过了一会儿,我以为自己死了。四周漆黑一片,似乎班恩已经不见了。我在地板上摸索着找我的蜡烛,并点亮了它。我听见地道里传来一阵响声,像是一只大狗正朝这边走过来。我一边仔细听,一边示意艾丽丝保持安静。
我把那截剑塞进我的皮带里,接下来把妈妈给我的那根银链子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把它盘绕在左手手腕上,准备随时抛出去。我的另一只手则拿着蜡烛,毫不迟疑地追赶班恩去了。
“不,汤姆,不要!让它走吧!”艾丽丝在身后喊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回齐本顿了!”
说完,她向我跑来,但我狠狠地把她推开了。她被我推得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当她准备再次朝我走过来时,我把左手举起来,好让她看见我手中的银链子。
“后退!你现在已经是班恩的附庸了。你最好离我远点儿,否则我就连你一起捆起来!”
艾丽丝已经喂了班恩最后一次血,所以,艾丽丝现在说的任何话都不能相信。除非班恩死了,艾丽丝才可能重获自由。
我转身背对着艾丽丝,很快就离开了。我可以听见班恩在我前面的声音,而在我身后,则是艾丽丝穿着尖头鞋跟在我后面进入隧道发出的哒哒声。突然,前面那像大狗轻轻走路的声音听不见了。
难道班恩到地下墓室的别处去了?我也停了下来,听了听动静,然后接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就在这时,我看见前面有什么东西躺在隧道的地上。我往前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当我看清那东西的时候,我整个胃都翻腾起来,差点儿当场呕吐起来。
那是彼得兄弟!他仰面躺在地板上,已经被压死了。他从脖子到身体都被压平了,但头还完好如初。那双睁得大大的、直视前方的眼睛表明当他死的时候所感受到的巨大恐惧。
眼前的这一幕把我吓坏了。在我做学徒的前几个月,我看见过很多可怕的东西,好几次死里逃生,见过的死人也不算少。但是这次所见到的死尸,我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这样的死实在太恐怖了。
正当我被彼得兄弟的惨状吓呆了的时候,班恩趁机从黑暗中现身向我逼近。过了一会儿,它停了下来,用它那双在黑暗里闪闪发光的绿眼睛打量着我。它那肌肉结实而粗壮的身子上长满了粗粗的黑毛,下巴很大,露出两排锋利的黄牙。它那向前伸的舌头上,还不断地有东西滴落下来。我定睛一看,那不是口水,而是血!
突然,班恩开始进攻了,它朝我猛扑过来。我把手中的银链子准备好,只听见身后传来艾丽丝的尖叫声。而就在那时,我才意识到它改变了进攻的对象,它的目标不是我,而是艾丽丝!
我有点儿糊涂了,我才是班恩的威胁,而不是艾丽丝啊!那班恩袭击的对象为什么不是我而是艾丽丝呢?
出于本能我重新瞄准了我的目标。在史布克花园里练习扔银链子的时候,我可以十拿九稳,但那时候目标是固定的木桩,这次却不同了,我的目标是班恩。班恩移动得很快,上蹿下跳的。于是我抖开银链子,朝班恩扔去。看着那银链子像一张网一样展开,以螺旋状落了下来。我那些艰苦的练习终于有了回报,那银链子不差分毫地落在了班恩的身上,把它捆得死死的。班恩不停地滚动嚎叫,拼命挣扎着想逃开。
从理论上讲,班恩现在不可能挣脱开,也不可能消失或改变形状。但我不敢掉以轻心,我必须迅速把剑刃刺进它的心脏,必须现在就了结它。于是我冲向前去,从腰间皮带里拔出剑来,准备刺进它的胸膛。当我准备刺的时候,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睛中充满了仇恨。但更多的是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死后一切都灰飞烟灭的恐惧,而且它在我的头脑中恳求我饶了它一命。
“求求你,宽恕我吧,饶了我吧!”它恳求道,“你杀了我,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我们死后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黑暗。难道这就是你所想要的吗,小伙子?你杀死我的同时你也得死啊!”
“不,不要,汤姆!不要杀死它!”艾丽丝在身后喊道,她也在帮着班恩说话。但他们俩的话我都没有听,即便是我要付出死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班恩在银链子盘绕的网中拼命翻滚,我刺了两次才找到它的心脏。
第三次,我用尽全力刺进了班恩的心脏。它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我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而这声尖叫到底是班恩发出的还是艾丽丝,抑或是我自己发出的,我就不能确定了。或许我们三个人都尖叫了。
我感觉自己胸部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往下不断坠落的感觉。一切都变得静极了,我感觉自己正陷入黑暗之中。
在黑暗中,我仰天躺在地上。雨下得很大,我可以感觉雨滴打在我眼皮和前额上,甚至落在我张开的嘴里。我太累了,连眼睛都睁不开,但我却听见史布克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
起初,我感觉自己全身都虚脱了,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但当我们走过那些排房,出了神父镇,来到郊外的时候,我开始感觉自己好多了。过了一会儿,我转身回望神父镇,发现它已经在我们后面了。空中的乌云慢慢散开,月亮也出来了。大教堂的尖顶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它现在好看多了!”我一边说,一边停下来看着身后的景色。
史布克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朝我注视的方向看去。“从远处看,很多东西都会比近处看漂亮,”他说道,“事实上,许多人也是这样。”
他似乎是在开玩笑,于是我笑了笑。
“好了,”史布克叹了口气,“从现在开始,前面的路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也就是说我们不必急急忙忙地赶回去了。”
在路上大概走了一个来小时,我们找了一个废弃的棚子歇歇脚。那个棚子四处透风,但是至少还比较干燥,而且在那儿还可以歇会儿,吃点儿奶酪。艾丽丝一会儿就睡着了,而我却久久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事情。史布克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很累,他只是一声不响地抱膝坐着。最后他终于说话了。
“你怎么会知道杀死班恩的办法呢?”他问道。
“我看见你,我看见你拼命想刺它的心脏……”我回答道。
但是突然间,我为自己说谎感到很惭愧,于是低下了头。“不,对不起,”我说道,“刚才我说谎了。事实上是在你和纳兹的幽魂交谈的时候,我偷偷躲在一边偷听了。我听见了你们所有的谈话。”
“那你确实应该说对不起,小伙子。你冒了个很大的风险。如果班恩成功地读取了你的思想……”
“我非常抱歉。”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有一根银链子呢。”史布克接着问道。
“那是妈妈给我的。”我回答说。
“哦,不错,你妈妈做得非常好。好了,它现在在我包里放着,很安全。当你需要的时候,我再……”史布克有些不吉利地加了一句。
我们彼此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史布克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记得把你从地下墓室带出来的时候,你全身冷冰冰的,就像死了一样。”史布克最终又开口了,“死人我见的多了,所以我不可能会弄错。但是,那个女孩一抓住你胳膊,你就醒过来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和小矮人们在一起。”我说道。
史布克点了点头。“是啊,班恩死了,他们现在可以永远安享宁静了,纳兹也是。但是你呢,小伙子,你感觉怎样?害怕吗?”
我摇了摇头。“其实,当我读完我妈妈的信后,我比这更害怕。”我告诉他,“她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感觉自己别无选择,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注定了。但是如果万事都注定了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史布克皱了皱眉头,然后伸出手来对我说:“把你妈妈的那封信给我看看。”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递给了他。他花了很长时间来读那封信,不过最后他还是把信还给了我。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说什么。
“你妈妈是个聪明而睿智的女人。”史布克终于说道,“这足以解释信中所写的内容。她能够预料出我将做的事情,而且她的智慧还远不仅此。她所写的其实并不是预言,只不过提供了很多备选而已。如果你当时没有选择到地下墓室去,那我们的下场现在肯定会很悲惨的。事实上你选择了到地下墓室去,但你当时还是有其他选择的。你可以选择走开,那么所有的事情就又不同了。”
“但是当我选择了到地下墓室,她就说对了。如果我们三个人都面临着班恩,而只有两个人能活着。我死了,是你把我带上了地面,而我又活过来了。我们怎么解释这个?”
史布克没有回答,我们彼此又沉默下来,而且沉默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过了一会儿,我躺了下来,不久就进入了一个无梦的睡眠。我没有提及那个诅咒,我知道,那肯定是史布克所不愿谈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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