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去内罗毕找工作。为了省钱,我走着去。到处都是人,有的在和朋友闲逛,有的在路边卖金属的木炭炉子或手电筒,人们买卖一些从报废的金属和旧轮胎上拆下来的东西,还有些人手抱着膝盖蹲在他们的棚屋外聚在一起。但很少看到女人,她们一定把自己锁在了家里。
我讨厌那些男人上上下下打量我时的眼神。他们有种猥亵的目光,看见任何东西都只想着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我必须装得很穷才不会被打劫,要看起来面黄肌瘦,弱不禁风才不会遭到性骚扰。可我仍然感到不安全,直到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林立在我周围,绿黄相间的公共汽车在街上喷着尾气,白色的联合同汽车在马路上风驰电掣。
我首先跨进了一家大型旅馆的后门。
“我会洗菜、打扫、招待客人。”我对一个穿着灰白色制服的下级厨师说,“我肯干活,人老实。我父亲是个牧师。”
“你,还有你们那一千万穷鬼。”厨师大声吼着,“给我滚出去。”
然后我去了美国有线新闻网大楼。大楼线条粗犷,很是雄伟。我紧跟在一个摩托擎陕递员身后溜了进去,走到接待处那个漂亮的接待员那儿。
“我想找份工作。”我说,“什么工作都行,我什么都能干。我会泡茶,我会影印,我会算账。我英语说得很好,还会一点法语。我学东西很快。”
“今天这里没有丁作了。”接待员说,“以后也没有。记住,下次要赶快。”
我又去了莫伊大街上亚洲人开的店。
“工作?”店主说,“我们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顾得上什么内地来的难民。”
我又去了基玛锡街上的批发商那儿,不管是在市场,还是在小摊贩那儿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经济不景气,没有生意,没有工作。
我又到街上的叫卖小贩那儿碰碰运气,他们用防水油布兜着廉价的清仓货物在人行道上卖,但他们脏话连篇,行为猥琐,让我恶心。
我沿着乌胡鲁高速公路走了五公里,到了奇罗莫路的联和国东非总部。门口的士兵甚至都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他只注意到轿车和越野车,对他自己国家的人却不屑一顾。一小时后我毫无收获地离开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拐错了弯,走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社区。有些灰色的两层楼房子,底层的店面不是被烧毁了就是用厚铁门锁上了。一些成捆的电缆散落在街上,一圈垒着一圈,沉甸甸地堆在地上。我能听见声音但周围却看不到人。声音是从一排商店后面的小巷传来的。
我走过去一看,整个社区的人大概都挤进了那条小巷。即使是在圣约翰营地我也没见到过一个地方有这么多人。小巷里塞满了人,人群推搡着,像一片乌云在缓缓移动。声音嘈杂得令人难以置信。在巷尾我瞥见一辆大大的黑色外国轿车,崭新锃亮,一个男人坐在车顶。他被无数双伸出的手所包围,仿佛人们在向他朝拜。
“出了什么事?”我朝任何能听见的人大声问。人潮汹涌着。我站在原地没动。
“雇佣。”一个平头男孩回头叫道,他瘦弱得像个女生。他见我仍很疑惑,就说,“瓦太克尼。是资料处理的日班工作。联合国在我们自己的国家把我们当成狗屎,但我们却有能力帮他们做纳税申报单。”
“报酬很高吗?”
“有工资。”
人潮再次涌动起来,我被挤了出去。一辆新的轿车出现在我身后。人流像一群振翅的鸟群转了回来把我推向打开的车门。
几个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走了出来,他们给瓦太克尼的经纪人开辟了点空地。他是个卢希亚族人,个子矮小,嘴唇很薄,穿着长长的白色带风帽的外衣,戴着相同的墨镜。他扇动着一叠纸片。我的手本能地伸了过去,然后我发现自己得到了一张纸。上面只印着一个词:尼帕塔。
“是密码。”那个瘦弱的男孩说,“好让你进入系统。”
“去那儿,去那儿。”大块头男人中的一个指着巷尾的一辆旧公共汽车对我说。
我赶紧跑向汽车。我能感到至少有一百个人紧跟在我后面。
另一个彪形大汉站在汽车门口。
“你说什么语言?”他问。
“英语和一点法语。”我告诉他。
“你他妈的浪费了我时间,小鬼。”他咆哮道。他从我手里扯过纸条,用两只手使劲把我推开。
我摔倒了。看到了后面践踏上来的无数双脚,我立刻顺势滚到车底下,从汽车的另一边爬出来。我不停地跑,直到离开了瓦太克尼的社区,走到有人的大街上。
我没注意那个瘦弱的男孩有没有得到纸条,我希望他能成功。
“招募歌手”——在一个通往二楼的街面楼梯上挂着这样一个告示。我的才能在信息技术市场上没有用武之地,不过还有其他的市场。于是我上了楼。楼梯通向一个很暗的屋子。一开始我什么都看不清,只闻到屋里有股啤酒、香烟和爆米花的味道。直觉告诉我里面有好几个男人。
“你的告示上说要招聘歌手。”我对着黑暗的房间叫道。
“那么,进来吧。”一个低沉、阴暗、沙哑的男声响起,仿佛是从一间年代久远的小棚屋里飘出来的。
我硬着头皮进去了。等我的眼睛适应了里面的黑暗,我看到了一些桌子、几把倒放在桌子上的椅子、一个吧台和一个略高的舞台。有张桌子周围晃动着几个深暗的影子和一些烟头闪烁的火光。
“让我们看看你。”
“在哪儿?”
“那里。”
我走上舞台,一束光猛地打下来,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把你的衣服脱了。”
我犹豫着,然后解开衬衫的纽扣。衬衫滑落到地上,我站在台上用胳膊护着胸部。我看不见那些男人,但我能感到那些龌龊的眼神。
“你就像个基督教小孩。”沙哑的声音说,“我们要看的是女人。”
于是我松开了双臂。站在水银灯下的几分钟好像有几个小时那么长。
“你不听听我唱歌吗?”
“姑娘,我相信你能唱得像个天使,但如果没有体型……”
我穿好衣服,系好扣子——穿上它比脱下它还要让人害羞。我走下舞台。男人们开始继续谈笑风生。
在我走到门口时,那个黑暗低沉的声音叫住了我:“你能为我捎个东西吗?”
“沿着这条路为我跑个腿。”
一只握着个小玻璃瓶的手伸到我面前。门口射进来的阳光把玻璃瓶照得闪闪发亮。
“沿着这条街?”
“去美国大使馆。”
“我能找到那里。”
“很好。你把它交给一个人。”
“什么人?”
“你告诉门口的警卫。他会知道的。”
“他怎么会知道我?”
“就说你是从布若泽·德斯特那来。”
“那么布若泽·德斯特会给我多少报酬?”
那个人笑起来:“足够多的。”
“事成之后付现金?”
“当然,做生意就这一种方式。”
“说定了。”
“好姑娘。嗨。”
“什么?”
“你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吗?”
“你想告诉我吗?”
“它们是富勒烯①。是从恰卡那弄来的。你知道恰卡吗?它们是来自外星球的孢子。美国人想得到它们。他们能用它造东西,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造出一切。你明白吗?”
【① 参见上一个注释。】
“不是很明白。”
“算了。最后一件事。”
“什么?”
“你不要用手拿着它。你也不能把它带在身上。不能让人发现。你懂我意思吗?”
“我想是的。”
“舞台后面有些女孩用的更衣室。你可以用其中一间。”
“好的。我能问个问题吗?”
“尽管问吧。”
“这些……富勒烯。这些恰卡的东西……如果它们……在我身体里面漏出来怎么办?”
“它们从不侵蚀人体。这个。你可能用得上。”一样东西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抛向我。我接住了它……是一管阴道凝胶润滑剂。“能起点润滑作用。”
我在去后台前还有个问题。
“我想问一下,为什么选我?”
“作为一个基督教小孩,你身上有种相当阴暗的力量。”那声音说,“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坦德莱奥。”
十分钟后我已经上了路,带着一小瓶塞在我阴道里的富勒烯,经过所有的联合国检查站和安全哨,走到了美国大使馆门口。门口有两个戴着白色头盔,穿着白色长统橡胶靴的士兵。我选择了其中一个有着一口漂亮牙齿的大个子黑人,我告诉了他来意。
“布若泽·德斯特叫我来的。”我说。
“请等一下。”这位海军陆战队士兵说。他用对讲机做了通报。一分钟后,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小个子白人出现了,他的头发用摩丝梳得根根向上竖起。
“跟我来。”他说。他带我去了安全部的厕所,我在那取出了货物。作为交换他给了我一张背面有个美国总统肖像的扑克牌。那是尼克松的头像。
“你如果不带了这个回去,你会死的。”他告诉我。
我把扑克牌给了那个自称是布若泽·德斯特的人。他付给了我一卷先令,还让我星期二再来。
我把报酬的三分之二给了妈妈。
妈妈像在祝福似的双手握紧钞票。“你从哪儿得到的?”她问。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回答。我希望她能问下去,可她再没说什么。她用钱为小蛋买了衣服,从市场买回了水果。
星期二,我又去了二楼那间满是啤酒和烟味的俱乐部,把另一个货物塞在下身带给大使馆里那个梳着刺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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