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冗长的工作终于接近尾声,她又累又饿,弗朗西斯直捣心头的责难依然挥之不去,检查完最后一个接缝后,她直起身,环顾四周,这是最后一次了。明天她就要安装反物质,没有人知道是否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将他们的心血、希望、甚至生命毁于一旦。如果一切正常,那么接下来,他们就要正式开始试飞了。无论事态如何发展,她都不会再有更多机会毫无压力地面对深渊,想着生她的那个星球,那个在沙漠一样的宇宙中如同一片绿洲且水源充足的星球。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它好几分钟,想起了她的家乡,她的父母,以及所有她喜欢的东西。她把接缝检查器塞进衣服上的磁性挂钩,最后她叹了口气,转而走向最近的舱门。
  这时,她想起了那个大胡子男人.便绕道去看看原来的太空站的废墟。它看上去颇像一具考古中发现的奇特的恐龙遗体。她一时冲动地来到飞船上距离旧太空站最近的地方,神使鬼差地走了进去,走进了这个漆黑一片的荒芜之地,走进了这个她刚才还在想着的地方。她将自己的喷气操纵仪稍稍作了调整,然后抓住基地上的钢桁向前移动。在过去的四年中,虽然掌握这种空间移动技能的船员熟练程度相差悬殊,但人数却日益增多。尽管如此,也有不肯学的,比如弗朗西斯。
  杰西抓着钢桁如荡秋千似的来到基地一处仍留有极板的地上。她利用衣服上的磁性挂钩避开磁场,来到太空站上以前没人到过的地方。在一块牢固的金届墙中间有一扇舱门,她不记得以前有过这扇门,而且这里也没有工程在进行。她把门转开。舱内异常黑暗,由于缺少水汽,空气也显得特别闷。到处漂浮着废弃的设备和工具,在她的探照灯的光亮中,这一切就像西班牙画家达利笔下的噩梦,她还意外地发现舱里还有一个储藏室。她关上门,把舱内的残骸与门外的混乱隔了开来。她穿过那些障碍物,走向远处的一面墙,那里还有一扇门正等待她的开启。
  她的内心矛盾极了,为什么以前没有人来过?如果来过,又为什么留下这些乱七八糟的设备不管,还把门关上?可是,如果再怀疑下去,她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了;不过此时,她的手已经触摸到了开关。
  门开了。冰颗粒掠过她的头盔喷涌而出。这些颗粒好像是空气中的水分突然冰冻而成。杰西觉得自己很聪明地关掉了第一扇门,否则她和那些设备说不定会被这些冰颗粒扔出那扇门去。很明显,她现在站的地方是前面那间船舱的密封过渡舱,那些残骸只不过是些伪装罢了。再进去就是住人的地方了,角落边有一张凹嵌式睡床,另一边是一间厕所,也许装了马桶和淋浴。远处的墙上,光滑的墙面突兀出一个水龙头,旁边是一个塑料面的食橱,里面堆放着脱了水的食物,快餐食品,还有一台微波炉。
  墙上贴满了海报和照片,拍的不是地球,而是宇宙和天体——行星、恒星、星云和银河,以及艺术家描绘的太空飞船穿行于星际的画面。
  杰西觉得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杰西回过头,看见另一个穿着宇航服的飞行员——不过不是传说中的大胡子男人。虽然隔着头盎不能看得很清楚,但是杰西可以肯定这个男人没有胡子。看了一会儿,她终于认出这个男人是卡文迪。她想打开身上的对讲机,但卡文迪摇头制止了她,示意她向前走。她走进面前的船舱,然后回头确认卡文迪有否跟着她。卡文迪在门口停了下来,将转盘式的门把旋转上锁,然后开始松动头盔。过了一会儿,他便解了开来。他示意杰西也解开她的头盔。
  杰西对舱里的这股味道非常感冒。看来在这个没什么卫生设施的屋子里,有人住了很久,而且也不注意保持清洁。也许是垃圾处理系统出故障的原因吧,整间船舱散发着恶臭。
  “你在这儿干吗?”她问道。
  “我也正想问你呢。”卡文迪回敬道,他的左眼不由地一搐。
  “有人在这里住过。”杰西说道。
  “毫无疑问。”
  “我刚刚想到我们也许忽视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状况,”杰西推测道,“破坏会不会来自外界?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没有考虑过其他的可能性。说不定人们说的大胡子男人确有其人。”
  “所以你就到这里来查个究竟,”卡文迪说道,“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我们已经把这里的大部分设备拆掉造飞船,而在此之前我们还在这里住了一年,一个人怎么可能躲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呢?”
  “是的,这么做可能没什么意思,”杰西不依不饶.“可是问题在于,有人在这里住过。我之所以在这儿就是因为这个。你为什么在这儿?”杰西怀疑地看着卡文迪。
  在她心里,她从未真正地接受他为他们的一员。她知道他曾经译解出一段神秘的密码,那密码由一些能量高得异乎寻常的宇宙射线递送,内容涉及对外星智能的探索,他将这些秘密偷偷带出外星智能机构,伪装成一本有关UFO的宗教书出版;她也知道他对外星人此番动机的疑虑到了发疯的地步.甚至激发了他本性中原有的偏执;她还知道现在飞船上有五分之一的工作人员是他康复后聚集起来的宇宙探索的狂热者,而且正是在他的努力下,这个项目才得到能源委员会的青睐,并调拨资源资助他们,让他们飞入宇宙空间。
  “我一直在观察剩下的这部分宇宙站,”卡文迪说道,“我总觉得有问题,但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直到我在录影带中看到它以前的规模,我才意识到……”
  “什么?”杰西期待他说下去,但愿那不是他的妄想。她同时想起了自己也曾经不止一次地久久地望着这个宇宙站。
  “宇宙站的这部分原来是没有的,它是几个月前才造起来的。”
  “那又怎么样’”杰西颇不已为然。
  “这比发现这里有人偷偷摸摸地住着还有意义。”
  “你是说……”
  “这是一个被设计得像宇宙站似的宇宙舱,或者说,是将宇宙站的一部分改造的宇宙舱,在我们的计划中,它可能是一艘救生船。”
  “你足说,当我们到达并开始登上轨道时,它就会自动脱离?”杰西总结说。
  “而且,隐蔽在天知道的地方。可能是地球的另一边,也可能是距离这里的几百米外。我们从没有想过要搜查某些人或事,因为我们一直相信这里没有别人。”
  “然后,”杰西接口道,“不管他是谁,如果来监视我们。我们可以把他找出来。应该很容易地就能查出这里有没有喷气式发动机,燃料水槽和控制系统……可是他为什么现在回来,就在我们准备试飞的时候?”
  “也许你已经说出了答案。”卡文迪说道。
  “那个男人或者女人——我觉得他应该是个男人。我无法想像一个女人会这么邋遢。”杰西说道,“他一定想阻止我们前进。”
  “那一定跟这次破坏有关。”
  “我们应该告诉阿德里安。”杰西说道。
  卡文迪摇摇头。
  “你是怕有人偷听,所以不让我开对讲机,是吧?”
  “如果阿德里安决定延迟加燃料,并且等到整件事水落石出,揪出幕后指使者再试飞,那么可能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杰西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线索。可她看到的只是他的左眼总在搐动。他说的有道理,丝丝入扣,可她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
  “我们不应该藏着这件事,这样对阿德里安,其他船员还有这个任务不公平。”
  “我想你错了。”卡文迪解释道,“没有任何事可以使我们的计划推迟。”
  “可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已经成熟的破坏计划,”杰西说道,“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谁藏在这屋里。”
  卡文迪突然惊讶地看着这间船舱,杰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希望能知道他发现了什么:这里的确有人住过,这个人对宇宙、星体推崇备至,是个幽闭在个人空间里的隐士。
  “没有什么可以延迟计划,”卡文迪又说了一遍,不过这次他的声音有些奇怪,是一种恳求的口气,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好像她的回答能决定他的生死。
  “我保留我的意见,不过我可以守口如瓶直到燃料装载结束。”
  卡文迪的眼睛又在搐动了。
  杰西不知道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如果这个情绪不稳的人突然发颠该如何是好。万一他袭击她,以阻止她做出什么不利于这个项目或者根木就是他本身利益的事来,该怎么办呢?不过,她还是不露声色地戴上头盔。当她走到门口,卡文迪侧身让她先行。
  反物质被一艘形似拉长了的哑铃的飞行器从附近的轨道上运了过来,它的一头装着发动机,另一头则是驾驶舱兼控制室。中间空空的架子正等着那一个个像鸡蛋一样脆弱的容器,那些容器看起来也像鸡蛋似的:白色的,由一头逐渐向另一头变细,或者说更像希腊神话中的巨人们玩的特大型橄榄球。
  外星人的设备看上去就像一只只巨大的飞蛾围绕着太阳,吸收太阳射线,借助他们设计的“魔法水晶”制造出“奇异物质”,并转化为高能量的伽玛射线,然后将它们射向同行轨道中的接受器。这些接受器通过伽玛射线制造反物质。已经安装了一个转换器将它的产品存放在一个磁性容器里,这就是阿德里安和一群理论物理学家及一些有创意的工程师,从外星人的设计中得到的灵感,这个设计曾隐藏在卡文迪那本书的附录上。
  这些接受器真的可以如愿工作吗?如果可以,它们——与设计图相似的机器——在轨道上储足反物质,直到可以转化成能量射向地球。运输工具必须从宇宙飞船的近地轨道上升到同步轨道,非常小心地将磁性容器分开来,放在准备好的架子上,把它们带回飞船的第二层轨道。在那里,容器会被移出,重新安放到飞船上新的架子上,再根据各自不同的装载,逐一选好位置与机器扣紧,一点一点地向磁屏发动机射入离子束,
  杰西脑子里想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手里用转换器机械地开始转移工作。她发现了太空隐士的空窝,才意识到睡眠时间已经过了。
  宇宙轨道里没有日夜之分,为了方便,宇航员们决定用一起就寝、一起工作的办法来区分,他们休息时就打开监控器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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