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古柏曼终日闭门不出。一天傍晚,趁他去山谷买烟之际,我溜进他的房间。三张桌子上,都堆满了稿纸。电脑边,彩色图片、透明塑料膜更是堆积如山。木质墙壁上,钉满了卡片。我的生活,就在这一堆纸中。它们记录着我的反响、我的反应、我的过去和我的将来,一片混乱地陈列在这间屋子里。它如实记载着我每天的灵性培训过程,以及他们的探索、假说、激活的构想和可能的解决方案……
  那个写《小龙虾》的人哪里去了?那份受伤的温情,那份同情心,还有把自己融入角色:无论是人,还是甲壳动物的那种天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他的笔下,我的故事,不过是一份作战方案。
  “接见日期定下了!”客厅里,媒体专家正在拨弄着壁炉里的木头。克莱伯尼一步跨了进来,大声宣布道。
  他刚下直升飞机,身穿翻领派克外套,里面是白宫的制服。吉文斯主教迈着小碎步,谨慎地尾随其后,深绿色的带帽粗呢大衣上布满了雪花,头缩在围脖中。他找把直背椅坐下,问吉米睡了没有。柯姆只要在她的电脑笔记本上,输入密码“智能粉尘”,就可以随时找到我。主教的语调不太乐观,他说,罗马教廷对欧米茄计划的反应让他感到不安。教廷大使自梵蒂冈发给华盛顿的第一封信的内容,就是请求尼尔克总统对克隆人的存在保持绝对的缄默。
  “要理解他们,”克莱伯尼法官一边在火苗上搓着双手,一边宽厚地笑道,“从法律上来说,耶稣的继承人对教堂的产业拥有相当的权力。”
  “我们的目的又不是持械抢劫。”欧文顶撞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让吉米写了封信,声明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产权。收到此信之后,教廷的秘书长才通知召见吉米,请他去教廷圣部面试。日期定在12月7日,8点15分。”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充满了在某一项国际大选中支持入选人的俱乐部气氛。欧文站起身来,十分恼火地说道:
  “你们是怎么回事?难道指望你们的冠军,到罗马去为你们赢回一枚金牌来?别异想天开了,我提醒你们,二十个世纪以来,教廷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过裹尸布是基督的圣物!”
  “他们现在不得不承认!”古柏曼大声说,“我们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活生生的证据!”
  “你们要这个活生生的证据做什么?要他像只木偶一样,用亚兰语来朗诵圣诗?还是要他改良酒?变硬面包?要他当一个变异的幽灵,还是个十字架的后代,或者是一个宗教艺术品商店的顶级模特儿?——你们要他成为一个爱的传播者,还是对强权的谴责者,或者是个反叛者?你们为他洗脑,好移植进去你们的知识、你们的理论、你们的野心、你们的困惑!你们每人,都用自己的思想来塑造上帝,你们每人,都在制造自己的克隆!你们难道以为,除去他的人性就能强化他的神性?”
  “我们只进行了第一个阶段,”古柏曼放下白兰地酒杯,心平气和地说,“现在,我们要进入第二个行动阶段:艰苦的环境,来磨炼对苦难的承受力和同情心。”
  “还有美德的培训,”吉文斯主教补充道,“这对梵蒂冈是最重要的。教廷圣部是要考查他的神性,不过,他的谦逊和牺牲精神要比异能更重要。我们只剩下三个星期的时间了。”
  “他可以去印度的水灾现场。”媒体专家边往炉膛里塞着每天收到的报纸,边建议道。
  “宣传痕迹太重,”古柏曼反对道,“罗马会以为我们在表演。”
  “要么,去非洲的饥荒地区?”营养师提议道。
  “为什么不去卢尔德法国宗教名城。1858年,圣母马利亚对少女贝纳黛特显圣,自此以后世界各地的病人都前往此城祈福。”欧文突然说道,“在那里,集中了全世界最多的瘫痪病人、盲人和濒临死亡之人。那里,有狂热的信仰,也有心灵的无助,有不公正,也有希望的幻灭!吉米可以微服前往,如果他治愈了病人,我们可以归功于圣母显神,或者是岩洞的圣水的效用。如果没有成功,也没有证人。而且他的档案显示他当过志愿担架员,这段经历对他有利!那群教廷的傀儡们也许会给他加分。”
  神情沮丧的柯姆很崇拜地看着基因学家,内心充满了感激。她试图把吉米拉回到人性的边缘,想让他找回自己的自由意志,但毫无结果。因为,在他的眼中,她只是一个要克服的对象。她除了保证他的安全之外,什么也不能为他做了。欧文也许比她多些机会。
  “您怎么啦?欧文?”古柏曼嘟哝道,“您现在来怪我们,为什么在计划开始时不说?而且,还是您把我们找来的。”
  科学顾问耸了耸肩,转身继续打他的台球。他再也不想呆在这座布满窃听器、监视器的阴暗别墅里,受不了这群灵魂贩卖者把精神培训和精神控制混为一谈。自从在独木舟上与吉米促膝谈心之后,吉米很显然在回避他。这个短暂的默契和交流,唤醒了他内心深处被儿子所拒绝的亲情,再度遭否定,让他十分难以承受。一如他再次发作的头疼,每当他想起湖中的一幕,就会变得更加尖锐起来。
  他不明白是什么激起了吉米的敌对情绪。是他关于神迹治病的理性解释?四年前,他带着妻子去卢尔德朝圣,希望把她从艾滋病中解救出来。他仔细研究过圣地的病例记录,他坚信,只要有活下去的信念,有虔诚的信仰,还有被周围成千上万个病人的信心所加强、汇集起来的巨大的能量,一定能启动大脑中的自愈机能:脑垂体会生产所谓的“信息分子”,对基因码做功。当然,并不一定对所有人都有效,但一旦生效,奥秘就在这儿。经专家分析,岩洞中的水质并不具备任何治疗效果,尽管它能发挥“神效”,其实是体内自愈的功能,借助于圣水而发挥出来。对此种理念,欧文非常坚持。他太太的去世也没能改变他的信念。他对神迹抱着如此的不敬,让吉米十分不满。
  “那么,对一棵树来说,它的脑垂体在哪里?”他生硬地反驳道,“我不能靠人的腺体取代上帝的理念来聚集信徒。”
  吉米已不再有疑问,只剩下坚定。一如吉文斯主教等人所愿。他们用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把这个游泳池修理员转变成了一个普世外交家,一个多功能救世主。他既是庙宇的守护神,又是发号施令者。只是,他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耶稣传教中最基本的思想:呼吁反叛精神和赤子之心:自由、信任、快乐、无忧无虑。一开始,吉米身上具备有一切素质,欧文对此确信不移。但是,这帮CIA的人,这帮国务院、五角大楼的人,一点点地把它磨灭了,只为了迎合梵蒂冈的胃口。他们对他消毒、灭菌,为了让他获得走进市场的许可,好让他在宗教领域里保护他们的利益、他们的策略。但是,他们究竟使用的是何种方法?是通过圣言,还是通过肉欲?是通过道?还是通过血?是让他传播上帝的《福音》,还是把他当成实现他们个人目的的牺牲品?七月份,欧文启动的这项计划,是不是已经演变成一部魔鬼的机器?而吉米,只不过是其上的一个零件?
  欧文曾提醒吉米,要他防备他老师们的勾当,吉米却不以为然:“他们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在他的答复中,既有清醒的原谅,也有盲从。欧文把白宫的工作全部移交给助手处理,好腾出时间常驻别墅,但是,他也无能为力,因为,这是吉米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去卢尔德,是个极好的主意,”格兰格将军从沙发里站起身,赞同道,“这应该是走进罗马的最好通道。”

  一下飞机,就碰上雨天。窗外烟雨蒙蒙,窗上布满水汽。直到现在,我所看到的法国,就是公路限速牌和分岔出去的司机休息处。我们租来的汽车,穿行在一片片挤在山谷和铁路间的村庄里。围绕我的人员精减了:只剩下金大师、主教、心理医生和正在开车的媒体专家。柯姆和两个保安开着另一辆蓝色的汽车紧随其后。我的长发在脑后用锻带系成马尾辫,套在棒球帽中,我乔装前往:脖子上系着打着活结的围巾,身上背着实习生用的担架带。他们选择星期一到达,就是为了避开星期天那蜂拥的朝圣人群,避开游泳池前几小时的排队,以及严格的安全检查,让我更容易混进去。过了四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我害怕回到尘世,但我却不露声色。
  “卢尔德!”媒体专家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宣布。
  我们擦去玻璃上的水汽,看见一条条夹在峭壁间的小街,陡峭而蜿蜒,边上的路灯,在下午三点就亮了。建筑物的窗户都拉上了铁帘,路不停地被截断,到处都在修路,空旷无人。古老的墙壁,关闭的店铺,歇业的旅馆:真是一座幽灵城市。
  我们彼此交换着眼神。这同网上看到的图片太不同了。那上面是黑压压的人群:成千上万只担架、轮椅拥挤在货摊和店铺间。从这些店铺里,可以找到印有圣贝纳黛特的桌布、靠垫、床头灯,圣母马利亚的头像印在取泉水用的葫芦上……
  路上,有几个行人手拿面包,行色匆匆。我们把车停在唯一一家没有打烊的面包铺前,我下车问路,想试试我的法语。脸色阴郁的老板娘在我手持的地图上,圈出我们通过网络预订的住处,我们没订旅馆,以免暴露行踪。在摆满甜点的玻璃橱上面,垂吊着一幅不停变化的基督像,时而是裹尸布的图像,时而是我现在的面目,随风相互交替着。
  我买了包羊角面包,分给车里的人。我们的车,左边两只轮胎压在人行道上,在空无一人的施工围栏边,一寸寸地挪动。
  “在这个国家里,人们的信仰呀……”主教在颠簸的车厢里微微摇头。
  他的目光从紧闭的金属窗帘移到其上醒目的招牌上:神迹之处——圣洁的无玷始胎,珍宝溶洞,朝圣者福地,圣母免税店。还有贴在铁帘上的标语:“病态的医疗系统——护士罢工。”
  汽车停在一座阳台上围有铁栏杆的老式房子前,我下了车,走到后面的蓝色汽车边上,柯姆摇下了车窗。
  “这儿挺不错的。”她说。
  “你们先进去,我出去转转。”
  经过这一路长久的毫无意思的聒噪之后,我感到疲惫,需要自己呆一会儿,静静地祷告。
  “别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叮咛道。
  我指了指身上的担架带,在这里,我只是一个摆渡的,把寻求康复的病人运到圣地。我边走边看地图,沿着熔岩街一直走到门庭大开的教堂入口处。掩映在松树和为工程募捐的广告牌之间的无玷始胎教堂,看上去像座迪斯尼乐园,灰色,又高又细,屋顶做出几座小尖顶,教堂的墙壁边搭着脚手架,盖着篷布。教堂前的广场上,空空荡荡,一辆挨着一辆的四轮平板车,被铁丝网圈住,车上,堆满了圣像雕塑。在四周的大草坪上,几把伞在移动。
  一个拄拐杖的男人,仰面朝天,仰视高处的小钟楼,像在祷告。他一眼看到了我,立即瘸着腿,大步向我走来,脸上堆满了笑,伸出左手,像在求救。
  我用接受、理解、温和的神情迎接他。他说:“不会太打扰您吧?在教堂前?”
  他递给我照相机,我把取景框对准钟楼,边上有台自动售货机,还有一个按钮饮水池,一群日本人正在往瓶里灌水。
  “什么鬼天气!”照完相,他的笑容马上消失了。
  我还他照相机时,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愿上帝赐福于您。”
  “我有。”他让我看他斜挎在肩上的背包,里面塞满了圣殿园模型、圣母像,还有玻璃球,球内有微型教堂,还有模拟的雪花,漫天飞舞。在这种天气下,他居然还能买到这些圣品。
  他匆匆忙忙、一瘸一拐地向出口走去。我的目光寻遍广场,想找到一个忧伤的灵魂,一具痛苦的躯壳……身披荧光雨衣的太太们边走边嚼着口香糖,戴着耳机听着导游的解说。穿着旱冰鞋的警察从她们身边滑过,一位园丁正用电吹风机吹扫落叶。日本人把水瓶装进小推车里,带着他们的战利品走了。
  我走到显圣的溶洞前,非常失望。我以为会挤满了人,成千上万的病人到此来解除他们的苦难,放弃他们的绝望。而我眼前出现的,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沉睡的小水坑。我是为它而来,我要用我的祷告、我的信仰来启动它,我不求回报。
  为排队所设的回栏边上,有一排排椅子。我期望看到一个真正的岩洞,有活水从洞穴深处流出。其实,所谓的溶洞,不过是在教堂底部加固了几块岩石,放了一尊圣母雕像,一个小祭台,还有几束凋谢的花。有一个女人把一栋房子的照片,平贴在光滑的岩壁上,为的是能尽快卖出或者尽早买进。她的左侧,有两个电工蹲在那儿,修理祭台支架上的电缆线,伴随着电钻的嗡嗡声,他们在谈论足球。有水从岩石里渗出,滴落在朝圣者摆在下面的纸张上,融解着他们的心愿。
  我在这里,看不到网上张贴的相片里所表现出的那份虔诚,看到的只是漫不经心、毫不经意。人们该怎样对待这块圣地?一代又一代的朝圣者,抚摸过这块他们心中神圣的岩壁,使其光滑如镜。
  我转过身来,看到一名担架员正快步跑着,身上挎着皮质担架带:他是一名正式担架员。我追上他,向他问好。
  他冲我笑了笑,却没有放慢脚步。他看了一眼我背的布质担架带,对我说:“您能参加,真好。”
  他的热情立即感染了我。我调整脚步,跟上他的步伐,朝出口走去:我们应该是去火车站抬病人。
  “不用开车去?”
  “有标语牌就够了。”他答道。又有三个背着皮质担架带的人,从问询处出来,加入我们的行列。有的手持扬声筒,有的举着蓝底白字的牌子,上写着:“卢尔德圣母院——护理人员联合会。”
  “欢迎您参加。”他们对我说。
  我问他们参加什么?
  “参加护士游行。”
  我停下脚步,说不,我是来抬病人的。他们用谴责和遗憾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个不顾集体利益的自私自利的人。他们耸了耸肩,跨着有节奏的步伐,走出大门。
  雨越下越大,我又回到了广场,找到教区分布图,从中查到:圣母院接待处,C3楼,34号。我循着地图穿过一座下面泥浆翻涌的小桥,走到一座现代化的楼前,楼房通体为茶色反光玻璃,圆柱状的电梯突出于墙外,还带有三座侧翼。这里,是朝圣的病人和瘫痪者的住处。天桥下面的玻璃门前,堆满了罩着蓝色篷布的三轮推车,是搬运病人去游泳池的工具。车牌上注明各个捐款机构。我一扇又一扇地挨个儿推着玻璃门,直到最后一扇,敲门声把一个年轻女人从办公室里唤了出来,她返身回去,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串钥匙。她很意外地看着身挎担架带的我:
  “您有什么事吗?”
  “你们有没有病人……我不知道,有没有人需要运到游泳池去?”
  “现在关门了,”她面含歉意地微笑道,“从11月中旬到圣枝主日也叫基督苦难主日,是每年4月复活节前的最后一个主日,都不开门。”
  我愣愣地看着她。她问我有没有注册。
  我说没有。
  “注册处还开门。您先去医院问讯处,它在楼房的另一侧,36号。那里有人值班。”
  我谢过她,她锁上门。我再次穿过桥,向左转,沿着一排又老又旧、刚刚修复的灰色的建筑物走着,找到了医院问询处。没人,值班人员应该也去参加游行了。门上贴了一张纸条:“担架员培训处:二楼,70室”。我按照医院分布图弄清了方位,转身走进刚才出来的那栋楼的隔壁。门半开着,大厅空无一人,有一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双拐和拐杖,上写着“朝圣者捐”。
  电梯把我带上二楼,走出电梯,是一个开阔的白色楼道,灯自动亮了。楼道左侧,是一扇双层玻璃门,上写着“欢迎义工”。门关着,敲了半天,无人回应。楼道另一侧,是间很大的、漆成浅蓝色的展览厅。我走进去,沿着橱窗,一个个地浏览。
  里面陈列了六十八个公认的、颁有主教证书的神迹,它们是从七千例经医学证明的治愈病人中严格挑选出来,其他病例均被教堂否定,因为它们不合标准。在墙角,挂着个玻璃镜框,里面注明具体规则:
  一、损伤或器质性的不治之症;
  二、有肯定和准确的诊断,具有致命性;
  三、瞬间彻底治愈。
  我看相片,看入选者的简历,还有被淘汰者的资料。这里的病症包罗万象,有常见病,也有罕见病,有几乎绝迹的病,也有现代病。被显神迹的人的涵盖面也极广:有孩子,有退休老人,有农民、艺术家、公务员、军人、宗教人士、汽车修理工……许多是信徒,有些也不是,还有昏迷患者。大部分都是在游泳池治愈的,也有例外——比如彼尔,他是比利时人。左腿粉碎性骨折,卧床八年。1875年4月7日,他所住的佛来米村庄仿建了一座卢尔德岩洞,他拄着双拐前去,突然之间,他的左腿能动了。他不由得跪了下来。第二天,医生发现,坏疽消失了,伤口愈合,骨头也在瞬间修复。几天之后,他又开始在田间做活。二十三年后去世,生理解剖显示“骨头上有一条旧断痕,断裂时间很久,瞬间接上,左腿骨与右腿骨长度相等”。用铜浇铸的两根胫骨也陈列在橱窗里,边上是它们的主人的那张和善的面孔。
  我对神奇“修复”的印象最深刻。通常,骨头或器官会根据需要,先凑和着使用。比如,阿尔卑斯山的猎人米什利,编号63,他的胯骨被癌细胞蚕食了,他的腿与骨盆仅靠皮肉相连。1963年5月24日,他带着石膏浸在游泳池中,感到大腿关节在重新生长。具体过程,分了几个阶段,正如X光片所显示的那样:首先,长出了一节骨头让股骨和骨盆相连,像水暖工临时搭的桥,几周之后,这根骨头才长成与体形吻合的胯骨。在这里,似乎神的旨意也要屈从于教堂对神迹在时间上的苛求:先做一些紧急处理,让病患能正常运作,然后,再花费时间来精雕细琢,使其完美。
  有时,功能甚至比器官更早恢复。玛丽,编号37,在一次朝圣中眼睛突然复明,可以读报给她的医生听,而失明的原因——双侧视神经乳头萎缩在两个月后才消失。还有45号的弗朗西斯,1938年,在他四岁时忽然复明。为他做检查的医生说不可能,因为他的视神经损坏过度。“你的领带,这里弄脏了。”孩子对他说。
  有人甚至被显过两次神迹。像圣贝阿特丽斯修女,1904年8月31日治好了结核病,第二年,重返此地来感谢主,因她知道感恩,结果近视也治愈了。
  “胃口大开。”
  我转身,看到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洗涤喷雾器。他用一块黄色抹布画着圈地擦洗着橱窗玻璃。
  “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他在陈列1860年到1875年神迹的橱窗上喷了三下,又接着说,“一旦康复,他们都胃口大开,可以吃上几个小时的牛排和酸菜,甚至那些仅靠静脉输液维持生命、几个月都没进食的病人,也一样。就像身上所有的储存,都在一瞬间耗尽了。”
  我点头赞同,这正符合欧文的理论:“信息分子”,成千上万个荷尔蒙分子,作为脑垂体的神经传输元,被输送到病区,去修复其细胞结构。但是,如果这就是神迹的运作原理,那么,为什么并非对所有人都起作用?洗玻璃的工人耸了耸肩膀:所有人都可以试图攀登珠穆朗玛峰,但并非人人都可以抵达山顶。
  “您是第一次?”他指了指我的担架带问道。
  “是啊,但我找不着病人。”
  “城里有一家医院,虽然现在并非是朝圣旺季,但是,生病是没有季节的。”
  他恭恭敬敬地擦拭着玻璃,退后两步,检查玻璃的透明度,然后,又转身去擦另一个橱窗。
  “您知道为何圣贝纳黛特没有同他们在一起?”他指了指这些相片问道,“她是最早被显圣的,圣母向她显灵十八次,但她从不提要求,一生受尽磨难,换来的是死后尸体不朽。但这对她没有什么实际好处,而且,对于死后才显的神迹,教堂也不承认。”
  我问他本人有没有被显过神迹,他说他从来没有生过病,但身为卢尔德人,他关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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