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旅行,那是他的借口。我们所处的轨道非常高,威胁不了布兰库什,也不会受到来自轨道火箭的任何危险。那也使对准法庭变得非常困难。我们几乎够不到你,你知道。即便在我拉动时,我也无法确定我已经够到你了,或者你会活着来到这儿。”
“你不必那么做,”我说,“你可以把我留在那儿。”
“让你泄露卵石的秘密?我们不能那样做。”她的微笑是并不坦诚的。
“那你还没有解读过它的秘密?”
她摇摇头,“你冒了可怕的险。你无法确信大主教会进行干预,或者确信他具有拯救你的力量。”
“是的,我无法确信,但是我对此抱有信心,我知道大主教就在布兰库什附近。西勒告诉过我,萨巴蒂尼对院长提起过他,但是我忘了,直到我想方设法要搞清楚哪股力量在暗中活动时才记起来。当我否定了所有其他力量之后,留下来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教会。你必定是为大主教工作的,而且你必定具有这个能力,因为没有这东西,你即使能够潜入萨巴蒂尼关押我的古堡,也无法在我昏迷后把我弄出来。”我指了指那台机器。“再说你送给费尔斯库的那张条子。我很长时间不明白‘i’上面那个小圆圈的意思。后来我才想到这是教会的标志,是你证实信息确凿的方法。”
“尽管如此,这还是一次可怕的冒险。”她皱着眉头。“你可能判断错误,抑或大主教可能作出不干预的决定。他几乎作出这样的决定了,你知道,公开干预并显露教会所具有的力量,那是完全违背他的原则和政策的。”
“我之所以将事情抖搂出来,原因即在于此。我必须破釜沉舟将此事公开化,否则他绝不会进行干预。我必须使事情成为个我和卵石密不可分的问题。我冒的险并不大,我所过的生活只有在我没有得到答案的时候才有价值。”
“你解读了卵石的奥秘,这是真的还是只吓唬吓唬人的?”
“兼而有之,”我说,“我可以将我所知的关于卵石的一切告诉皇帝,那对他不会有什么帮助。它也不会对大主教有什么帮助,不会以他所指望的方式帮助他。所有的痛苦和死亡全都是枉然的。”
“呵,威廉!”她说。她的眼睛变得阴暗了。
我想要奔向她,用双臂拥抱她,紧紧地拥抱,使悲伤永远无法再侵袭她。但是我没有这个权利,我害怕,对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的意识就像一堵墙,将我们隔开了。我无法移动身子。
我倒是仔细察看起那台机器来,那台机器几乎跟大教堂控制室里那台完全一模一样。“奇怪,”我说,“这台机器的可及距离竟会这么大。”
“大主教是从1000个天体里选择技师和机器的。动力得到增强;有缺点的部件被更换。这种机器就是以这个方式工作的——我们以为。你们教堂的机器只使用了它的潜力的一小部分。”
我点了点头:“这儿所有其他的机器呢?”
“那些机器也行。大主教是教会首脑,它是种种奇迹的保护人。他所能显现的奇迹是奇妙而又不可思议的。”
“可他无法帮助一个被撕裂了的、正在流血的星系。”
“那不是他的职责,”劳莉平静地说,“他的职责是保护人类的遗产,直至人类成熟期的来到。他不会将这些东西像给孩子们玩具似的随便给人的,那些东西威力太大了。想想看,要是这些东西落到萨巴蒂尼、西勒或布兰库什皇帝这样的人手里……”
“也许,”我耸了耸肩说,“也许,我见到大主教时就要给他说说这些事。”
她开口要说些什么,可又停住了。我望着她,我的心隐隐作痛。
“劳莉,”我说,“劳莉……”
她几乎是急切地很快抬起头来看:“怎么?”
“没什么。”我说。
我们默然。
“卵石的奥秘何在?”劳莉最后说,“你愿意告诉我吗。威廉?”
“那是有代价的。”
她将我的脸仔细看了一会,“什么价?”
“在我见到大主教时我会告诉他的,那不会伤害任何人或者牵扯到任何别的人。它所要求的只是做出一个小小的努力,可我在见到他之前是不会说的。”
她若有所思。“别要求诸如生命和自由之类的东西,威廉。他是一个非常好心的人。不管怎么,他是会给你生命和自由的。可你现在愿意将卵石的奥秘告诉我吗?”
我迟疑不决,我知道我正在危及一样我所想要的东西——一样现在我有机会得到的东西。我说:“要是你答应不把它告诉任何人,连大主教都不告诉,在我和他作成交易之前,尤其不能对大主教说。”
她高高地朝后仰着头。我可以看到她那呈弓形的美丽白皙的喉咙,“我答应。”
“我不告诉你,”我说。她的脸垂落下来了。“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把卵石拿来。”
她转身从一扇金属门走出去,我一个人被留了下来。我再次察看那个房间,这次我注意到每堵墙上都装有一块金属挡板。我走向一面墙上的挡板,仔细审视,并卸去夹头上的螺丝,让挡板掉落下来,那是块窗板。透过一扇明净的窗子,一片天鹅绒般平滑的黑色原野展现在我的眼前,其上点缀着色彩缤纷、闪闪发光的宝石火。那片原野并不大得令人吃惊,那是一幅图画;没有深远的感觉。那儿就是空间,近在咫尺,那些宝石散布其上,宝石后面是一片辽阔的飘着云朵的灿烂的白色,宛如跨越星系的一座巨大的桥梁,等待着一位巨人之足的踩踏。但是,那些巨人现在已经走了,很久之前就已走了,惟有一些矮人在众星之间爬行。
星星离得那么近,我可以伸出手去为劳莉摘取一颗,星光并没有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对美的渴望使我的喉咙作起痛来。
我关上窗板,把螺丝拧紧,又走到房间对面另一块挡板前。一会儿后那块挡板滑移开去,我尖叫着掉进漫长的黑夜。
我的震惊慢慢平息下来了。我那发白的双手从墙上的扶手上松开了,我硬着头皮再看。布兰库什就在下面,一个飘浮在黑色海洋里的蓝绿色球体,那些大洋和小湖泊闪射着阳光,从极地冰盖上反射出来的阳光令人为之目眩。部分球体处在阴影之中,围绕东部边缘一片新月状的夜,在那儿我可以看到一座城市模糊的闪光,那座城市耸立于在它之上的一个雾蒙蒙的半球体里。当它无声无息地滑移开去时,我寻思它是否就是帝城。
当我克服了自己正在掉落的幻觉之后,那个球体也变得美丽了。那是个神话般的天体,它跟其他天体不一样,其他天体的美是一种不同的美,冰冷却又永恒。而它却温暖、生动而又小巧。这是一个家园,生命生于其上,育于其上,活于其上,死于其上,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它的真实面貌,所以他们也糟蹋它。
片刻时间里我看到了它的人为的样子,一座堡垒,冰冷、灰暗而又庞大,少数几个人坐在顶层房间里,太阳温暖着他们,而人类的其余部分却拥挤在下面的潮湿和寒冷之中,像白色的蠕虫在一起扭动。他们贫困、无知、没有感觉,那是并不令人惊讶的。
我知道,有朝一日,那座堡垒会倒塌。有朝一日,那些灰暗的墙壁会摇晃坍塌化为鸟有,太阳会照到下面最低层的地牢里,清除其污秽。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做我力所能及的使那一天早日到来的事情了。
“威廉。”劳莉说。
我大吃一惊,转过身来,我没听见她回来。她站在房间中央,向我伸出拿着卵石的手,她的眼睛望着我的脸。我重新转向窗板,将它复归原处,上好螺丝,然后又转向劳莉。
“将它放在那个机器上。”
她轻轻将它放下。卵石搁在机器边上,纯净透明,呈蛋形。我们凝视着它,又一起抬起眼睛,彼此对视着。
我爱你,劳莉。我想。我爱你,我爱你。但那个想法是痛苦无望的。
劳莉的脸上泛起红晕,低下了眼睛。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说,“你能听到内心的思想。”
“有时能听到,”她说,“当心灵开放的时候。”
“就像现在这样。”
“是的。”
“试试那块卵石,将你的心尽力推向它,请求它对你说
没有一个能做你我所能做的事。”当她的热情退潮时,她静默了一会,“可是,它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对吗?”她指了指卵石,“它无法帮助我们。”
“不能直接帮助,”我说,“告诉我,劳莉,在你第一次看到我时,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她说。她说的是实话,我为此非常高兴。
“可后来你搞清楚了,”我说,“你是靠了这个的帮助才从萨巴蒂尼手里救了我的。”我指指那台机器。
她点了点头。“我们正在找芙丽达,你知道,可我们找到她时为时已晚了。但是你在那儿,我们已经搞清楚你是什么人了,救你很重要,我自告奋勇上了路。”
“芙丽达是为你工作的?”
“是的。市民帮以为她是他们的代理人之一,可她是为我们工作的。她要把卵石拿来给我,但她还没找到我就落进了陷阱。你就被牵扯到这件事里来了。”
“你就是接头人,”我说。她点点头,“你唱那些歌,原因就在这儿,主要原因。想要传递任何信息或想要得到的指示的人就得从一个馆子走到另一个馆子,直到听到有人在唱那些歌。”
“是的。”她说。她的眼睛目光坚定。
“费尔斯库,”我说,“他也是为你工作的。”
“是。他会将你带到这条船上来,或者确保你来到这儿。可皇帝的雇佣兵偶然找他去询问些事。他们没有了解到任何东西,他被释放了。来吧,你或许累了,我带你到可以睡觉的地方去吧。”
我跟着她沿着一条条狭窄的走道走去,我猜想是走向船的后部。我们打几个银色和黑色的太空人身边走过,他们毕恭毕敬地朝劳莉鞠躬,并草草了事地对我点点头。
劳莉在一扇门前停步,将门滑移开。里面是一间小舱室,舱室里有一张小床和一张椅子、一个脸盆架,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缺少生活空间,”劳莉歉疚地说,“威廉……”
“怎么?”我说。
“萨巴蒂尼真的死了?我想过这事,我无法想像他死了。”
“他是死了,”我叹了口气说。
我把发生的事情,以及他是怎么死的跟她说了。
她沉思着。“那个可怕的不幸福的人,”她说,“可你为何将他诱进那座仓库呢?这你可没有告诉我,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报复才这么做的。”
“我回到你住处,发现你不在了。我以为是他把你抓走了。”我说。想说假话是没有意思的。
“呵。”她说。她开始转开身子。
“劳莉。”我说。
“怎么?”
我犹豫不决,“我在地牢里时你来救我,那只是为了那块卵石?”
“不。”她说。她又转过去一点。
“劳莉。”我说。
“怎么?”
“对不起,我给你写了那张条子,那是不必要的。”
“不。”她说。
“这事你会原谅我吗?”我低声下气地问,我心里对她太亲了。
她挖苦地一笑,“我早就原谅你了。”
“劳莉。”我说,为了在我会改变主意之前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我一口气说了下面的话:“你为什么干这事,你为什么掺和在这种事情里?”
“因为我想要,”她缓缓地说,“因为那是我的职责。”
“对谁的职责?”我问。那声音几乎是呻吟。
“对人民,对大主教。”
“你不该做这事。”
“这种事我做得不多。芙丽达做得多得多。”
“可……”我开始说了却又打住。
无望的话。我爱你,劳莉。
我爱你,威廉,
这话在我心里清晰而又响亮地回荡着;我的心在胸膛里作痛。我们之间已不存在墙壁;堡垒倒塌了。然而,当我仔细看她的脸时,我看见地的脸苍白而又难受。
“那太可怕了,是吗?”她柔和地说。
“并不是非如此不可,”我说,“这本来会成为世界上最奇妙的事的。具有我们所拥有的东西,我们本来可以比以往任何人都更加幸福,也许除了很久之前那些越过许多时代和光年对我们说话的人之外。”
“是的。”她说。
“告诉我,劳莉,”我艰难地说,“告诉我那压根儿是误解。告诉我你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 ”
但是她摇着头,她的眼睛显出悲伤显出苍老,充满怜悯,也许还含有某种别的东西,那就是希望。“我不会装假,威廉,这你知道,对你说假话不会有任何好处。在下面那个地方,或者在任何天体上,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没有其他容身之地的。我所做的是非做不可之事。有时候那种事并不愉快,但是,其他人也做不愉快的事,他们还做更糟糕的事。我了解到了以任何其他方式都不可能了解到的情况。比如,我了解到在你去找卵石时皇帝的雇佣兵并没有抓到你,我并不为自己难过。我只是为你难过。这样一来事情就大不一样了,是吗?”
“是的。”我有气无力地说。
她站着看了我一会,眼睛里含着悲伤,默不作声。“晚安,威廉。”
我一句话都没说。在我们之间墙壁又竖立起来了,比以前更加坚牢。我们用爱情将墙壁推倒,又用话语将它们重新砌筑起来。
我躺在小床上,面孔转向墙壁,但过了很久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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