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莉不能向新闻室里的任何人承认,但她确实紧张,非常紧张。阿莱斯问她是否担心,她摇摇头笑了。因“马利克观察”而闻名的网站开始投注,公布萨姆·科恩的名字后,以前名不见经传的记者萨莉·巴威克不仅毁了自己的事业,很可能也把一串《芝加哥论坛报》的执行编辑拉下了水。自从新闻播出后,她的一百个同事下了注,走势不好,不看好她与看好她的人数是二比一。
萨姆·科恩同意验血。
新闻在电视上播报后没多久,警方把巴威克传去问话。一名《芝加哥论坛报》的律师陪同她前往。在警局里,她拒绝透露消息来源,但把所有信息简要述说了一遍,包括科恩在“影子世界”中对她的袭击,科恩在游戏中杀人和“威克恶魔”杀人的联系,以及科恩试图闯到她家里来的事实。当科恩被带进警局时巴威克也在那里:他没戴手铐,身边有四个警察,三个律师(《芝加哥论坛报》的律师认出其中一个是鲍勃·金斯伯格)。萨莉躲到可乐售卖机后面,等到他们走进讯问室后才出来。
警方对科恩进行了三个小时的盘问,在他同意验血后才放了他。听到这一消息,萨莉的胃像湿毛巾一样拧成一团。她原以为科恩的律师会抵制警方提出的任何有可能使科恩获罪的要求。第二天下午两点结果出来。看起来再过几小时,她对科恩的判断有可能,或者说极有可能被证实是错误的——这算得上新闻界有史以来最快一次自毁前程的例子。
马利克一整天没在新闻室出现了。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道:肯定是这么回事,萨姆·科恩这个噱头是马利克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在想什么?巴威克在想什么?咱们都知道她精神有点不正常——下了班就疯狂地玩游戏,除此以外没有别的生活。谁能想到她居然搞出这样的噱头,简直是自寻死路。是不是有人故意给她假消息,和科恩有过节的人?曾被金斯伯格&亚当斯的律师在法庭上击败的对手?我们得查查最近萨姆·科恩打过的所有官司,特别是他作为原告方律师的案子,从判得最重的案子查起,一件件查。科恩通过血检后我们需要所有这些资料,下周再登一个撤回声明。新任执行主编会高兴看到我们辛勤地提前做好这些准备的。哎呀,新任主编有可能在我们中间产生噢……谣言就是这样传的。
谣言传得特别快。有一家衣阿华农产品配送公司,去年在一个侵权案中输给了由萨姆·科恩率领的金斯伯格&亚当斯律师团,赔了几千万给对手。这家公司立马开了个新闻发布会申明自己和指认科恩这件事无关。但甚至还没人问过他们呢。
谣言也从另一方面传来。网站上到处是关于科恩乱交和性变态的帖子,但这些帖子都没有经过证实,也无出处来源。
萨莉打电话给贾斯汀,空手放在叉簧上,准备一旦是他妈妈接的就按下去。还好是贾斯汀接的。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她低声说,“我感觉非常不妙。”
“会好的。”
“好像越来越像是我们弄错了。”
“我们不会弄错。”
“但如果他没杀迪尔德丽·索尔森怎么办?如果凶手只是个模仿‘威克恶魔’的人怎么办?如果科恩同意验血是因为他知道不是自己干的怎么办?”
“如果他的血不匹配,就只能证明这些。”
“还有就是我的事业完蛋了。我会被起诉,卷进一个赔偿上亿元的官司中,很可能会因为诽谤或是别的什么罪行而进监狱,因为我在警局里并没有线人。当时他们不会相信我所说的。”
“你是在杞人忧天。”
“但是这些都会发生的,贾斯汀。你难道没看见事情的进展?他同意做血检了。他明知道自己有罪的话怎么可能答应做血检?”
“很多原因,也许他是人格分裂,记不起来了。”
“噢,少来了。”
“或者也许他想挑战DNA证据,”贾斯汀说,“虽然最近不大有这类官司,但是我读到过很多案子,可以追溯到辛普森案,被控凶手称证据被影响过或者测试并非百分百准确而被释放。他的律师甚至会在法庭上这么说:我的当事人怎么可能把能使自己获罪的证据轻易交给警方?现在陪审团对这种辩护很小心,但如果这是科恩的惟一出路,他会试一试的。”
“天哪,我觉得恶心。”萨莉敲击着键盘,看网上有没有爆出什么最新消息。这时她听见办公室另一头的椅子同时发出吱嘎声,大家从位子上站起来,斯蒂芬·马利克面无表情、毅然地走进新闻室。记者们想读出他表情的渴望再明显不过了,如果他的脸是盲文,他们会直接用手指去摸的。他路过萨莉的小隔间,没有停住脚步,只是把手在她面前一晃。萨莉放下电话,随他进入他的办公室。谣言随之在整座论坛报塔楼迅速传开,言之凿凿。马利克被解雇了,巴威克也和他一起走人。谣言传到十楼时已变成马利克被全副武装的保镖护送出办公室。
但此时真相也悄悄在系统内流传开。
“他们解雇你了吗?”巴威克在他的办公室里问。
“他们准备这么做。”他的声音嘶哑、疲惫、充满失望。“他们说我不负责任,说从咱们报纸目前的收支状况来考虑应该阻止你发表关于科恩的报道。我没有考虑这些收支状况是背叛了他们的信任,背叛了我被赋予的责任,背叛了信任我的董事会。反正说的就是这些信任和背叛信任之类的东西。”
萨莉用眼神示意让他快说重点。她也被辞退了吗?
“他们说科恩这件事只是众多不幸事件中的一件,他们很失望,他们已经给了我很多次机会,但他们没办法了,这和私人交情无关。根据合同我可以得到一些经济上的补偿,这样一来即便我把积蓄花在养老金、个人退休账户等等上面,我还是可以在退休后过得非常舒适。他们猜想这就是我想要的,因为一个我这个岁数的人在经历了这么一次高曝光率的丑闻后不可能再找得到工作,不管他们怎么向新闻界述说这件事。他们还提醒我应该为一场不可避免的民事诉讼准备好辩护律师。”
“天哪,太对不起了,斯蒂芬。”萨莉鼻子一酸,快哭了。
“这么说我们俩都被解雇了。”奇怪的是她为事情总算结束感到一点点放松。
“奇怪的是,没有。”
“什么意思?”
“因为在他们说这番话时,有消息传来说科恩没有通过DNA测试。”
“噢,我的老天爷!真的是他?”她低声问,确定自己这下必哭无疑。
“是他。”马利克笑了。“你真应该看看他们那群狗娘养的,如果他们不是坐在棕色皮椅上,我肯定能看见他们每个人吓出来的屎。”
“老天呀!”萨莉绕过办公桌,和马利克拥抱在一起。“我太高兴了,为你高兴,为自己高兴,但大部分还是为你高兴。”
“巴威克,”他说,把她推到两人可以看见彼此的距离。“我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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