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勒斯少爷,詹安妮博士请你到书房去,普赖尔先生来了。”哈蒂的声音透过了赛勒斯紧闭着的房门。
“该死的2”
“我会把你的话转达给詹安妮夫人。”
“嗅,不,告诉她我立刻就去。”
他脱下了他的睡衣,把它扔到了需洗涤的标记处,过一会儿哈蒂会来取的。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墨绿色的外套,这种颜色与他黄中带红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很般配c
伊诺克·普赖尔是詹安妮的老朋友,也是费奥里家的一个常客。每次他来访时,总是要花几个小时与詹安妮一起呆在她的密室里。但他也要求和亚历克斯、贝丽妮丝和赛勒斯交谈,通常是一种单独的谈话。
赛勒斯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要和普赖尔进行这种没有明显实质内容的交谈,这纯粹是一种使人感到不快、甚至有些恼火的谈话,尤其是当詹安妮坚持要求他们放弃自己的安排,去陪着普赖尔浪费时间的时候。普赖尔纯粹是在胡扯,有时甚至提出要求,让他们因为以前出现的过错而作出不再重犯的保证。
在家里,仅有一次与赛勒斯进行有关生命本质谈话的长者不是教授,而是普赖尔。另外许多谈话主要涉及到什么是不该做的,而不是为什么不能去做。贝丽妮丝告诉赛勒斯,有一次,普赖尔花了一个多小时,告诫她宗教是一种有趣的消遣,但不能对此过于认真。
有一次,赛勒斯突然萌发了这样一个念头:詹安妮事先就完全知道普赖尔来访的目的,以及他们个别谈话的内容,也许还是詹安妮把普赖尔请来干这些无聊透顶的事的。
“老调重弹。”赛勒斯下楼时咕咳道。,
他听到了来自书房的谈话声,高而尖的音调是詹安妮,相对低沉的声音是普赖尔,还有一个人的声音不熟悉,这是一个口齿不清、用鼻音很重的高音调说话的男人。赛勒斯很高兴有第三者在场,普赖尔带了个人来,这样他就不会死缠着对自己进行说教了。
赛勒斯首先看到的是詹安妮。她正靠着书桌坐着。与往常穿一身沾染着化学试剂的实验室工作服不同,她今天穿了件青绿色的外套,颜色与她的银丝般的头发和大大的棕色眼睛非常相配。她的皮肤仍然保持着那种白哲光洁,使她看起来只有她实际年龄的一半。她年轻的外貌实际上完全得益于自然的赐予。因为她对她的研究工作是如此热衷和投入,整天忙于她的实验,几乎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去料理个人的形象o
“啊,赛勒斯来了。”普赖尔说道。他从詹安妮的对面站了起来,他那魁梧的身躯正好将另一个来访者遮住了一半。
陌生人也站了起来。他是一个细高个的男人,穿着一套有些怪异的伞兵制服。他那苍白的前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似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就像是从一次重病中刚刚恢复过来。
“那么,这就是EPl7C了,”他用一种过分热情的语调说道,“我对终于能见到你感到非常高兴。”
“赛勒斯。”詹安妮冷冷地提醒道。
“赛勒斯,这位是来自阿姆斯托港的康拉德·霍尔贝博士。”普赖尔介绍说。
阿姆斯托港:一个月球上的来客!来到了我们家!月球或者火星上的人很少到地球上来访问,据说是因为对地球上的引力难以忍受,同时还担心染上某些他们星球上不再存在的瘟疫,显然他们的免疫力不强。
“詹安妮博士告诉我,最近你病了。”霍尔贝对赛勒斯说。
“是的,一次病毒感染。”赛勒斯不知道霍尔贝是否因此而担惊受怕,因为一些据认为已经消亡的瘟疫仍然在蔓延。
“这对你是一次极不寻常的经历?”
“是吗?”赛勒斯用了一个反问句,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霍尔贝博士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再三打量着赛勒斯。“妙极了,真的妙极了。詹安妮博士,你真的应该得到奖赏。没有人会相信他是……”
“霍尔贝博土!”詹安妮插话道。她的嘴唇紧闭,眼里进发出怒火。“假如你不能控制住你的信口开河,我必须请你马上离开。”
“镇静些,凯瑟琳。”普赖尔说道。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他,仍然怒气冲冲。“我不允许我的工作受到任何人的破坏,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从哪里来。”
“我知道,”普赖尔安抚她,“我也同意。确实,在这里进行这种讨论,既不是合适的时间,也不是合适的地点,尤其是当着赛勒斯的面。”
为什么不应该当着我的面呢?赛勒斯不太清楚,难道他还是一个小孩,因为淘气被关出门外吗?真令人费解。
“霍尔贝博土,是否请你到我的实验室里来,在那里我们可以私下谈谈?”詹安妮收住了话头,但她的怒气仍然表现在她那生硬的态度以及紧锁的眉头上。
“当然,詹安妮博士。”霍尔贝显得驯服多了,虽然有些吃惊,但是没有流露出不快的神色。
詹安妮转身对赛勒斯说,“去找安德鲁、亚历克斯和贝丽妮丝,告诉他们,我希望他们在18点前回家来吃晚饭。伊诺克和霍尔贝博士将要和我们共进晚餐。现在就去。”
“是,夫人。”赛勒斯转身,略微有些迟疑地向大门走去。显然,詹安妮希望把他遣出去,通知家人只是一种借口,为的是把他打发走,因为完全可以用电话通知他们,没有必要亲自去找。
尽管是在午后的太阳光下,但微风吹来,仍然有一丝寒意。赛勒斯轻快地走着,让微风轻轻地吹拂在他身上。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圣玛丽教堂,贝丽妮丝很可能就在那里。
教堂离他们家只有两个街面的距离,与大学的位置正好相反。这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根据老式的加利福尼亚布道团的建筑风格设计,白色的外墙配以红色砖瓦的房顶,教堂、生活设施和教会学校呈正方形围绕着一个中央花园。赛勒斯从边门悄悄地进去,不想惊动任何人。教堂里散发着浓重的嚣香气,气氛令人压抑,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敬畏之情。
秋天的花园总是色彩续纷、香气扑鼻,就像是一个大花篮。但现在是冬天,景色则要萧条得多,大多数树木只剩下了棕色或是绿色两种基本色调,偶尔可见一簇残败的花,但已经是褪了色的,令人回想起它逝去的光彩。
贝丽妮丝正和一个女伴在花园里,她们坐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花坛上做着什么。赛勒斯因为不熟悉花匠的工作,觉得她们好像不是在真正地从事园艺,更像是在任性地玩。贝丽妮丝身着钻蓝色外套,她那红扑扑的面颊在这冬日单调的色彩中显得十分抚媚。
赛勒斯在花园的门口停了下来,有些忘情地注视着他的姐姐,就像他平时在这种场景中看见她的那样。他禁不住在内心赞叹着:她不像他们家的其他人,她做任何事情总是那么投入和专注。也许是找到了一个地方作为寄托?一种庇护?平时,贝丽妮丝与她的兄弟们相处得很开心,但是有关教会的事她从来都不愿意讨论。
贝丽妮丝站起身来,在她那已经沾有泥土的黑色围裙上探着手。
赛勒斯向姐姐走过去。他礼节性地向那个修女点点头,她也点头作为回礼,但彼此都没有说话。赛勒斯对贝丽妮丝说,“艾拉,詹安妮要我们18点以前回家吃晚饭。普赖尔先生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月球上的来访者。”
贝丽妮丝的脸先是红了,然后又变得苍白起来。“月球!赛勒斯,我不行。你知道我不能去。”
“我们都会在那里帮助你的。”
“但我绝对不想去与他交谈什么。”
“别着急。你知道亚历克斯也会来的,他会帮助我们回答所有问题的。你得回家去。詹安妮要我们都在那里。”
“好吧。那,那么我尽量试试。”贝丽妮丝应允道,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好姑娘。好了,你自己回去,行吗?我还得去找教授和亚历克斯。”
贝丽妮丝鼓足勇气点点头,但赛勒斯知道她仍然有些害怕。他并不想责怪她,因为他也害怕与陌生人打交道,虽然还不至于像她那么严重。
教授正在上课,在讲述着有关罗马共和制后期的历史,内容已经快讲完了。赛勒斯站在教室的门口,听着那有些单调沉闷的男低音,尽力去想些有趣的事情,以便消解等待的乏味。课讲得很沉闷,赛勒斯想,怪不得在他的班上只有这么几个学生。课终于讲完了,学生们从麻木中振作起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赛勒斯进去了。
“嗅,赛勒斯,”教授抬起头来,他正在整理着讲台上的笔记。“我正要回办公室去。跟我一起走吧,我找到了一本书,我想你应该读一读。”
他拉住赛勒斯的手,把他带出了教室。教授的办公室很大,但空间却不多,因为办公室里塞满丁装着书籍和各种各样古物的大小箱子。书籍大多是老式的硬皮封面,而不是现代的芯片。赛勒斯怀疑他父亲是否会因为拥有的都是古代线装书而更高兴些。
教授回到了他的办公桌前,拉开了上层中间的抽屉,拿出一本书来。
“就是这本。”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并把它递给了赛勒斯。
赛勒斯用手接过书,摸着那本书的封皮,感到上面有些裙皱。这确实是本旧书了,陈旧得连那发黄的皮革封面都开裂松脆了,而且还有一股霉味。
教授指着书中有奇怪的书写符号的一页说:“只要看看这个,就应该确切地了解,这些现象完全可能存在过。这本书会改变我们对于他们当时遗传法持有的所有观念。”
赛勒斯对这一页上的东西目瞪口呆。他既不认识上面的字,也不懂上面的符号所表达的意思,甚至他对“他们”究竟是谁一点也不知道。
“很抱歉,先生,我没法读懂。”赛勒斯说道。
“你读不懂?!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里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
“对您当然是这样,先生,但对我却不是。我不懂这种语言。”
“那就奇怪了。”教授坐了下来。他把赛勒斯手上的书拿了回去,又翻阅了起来。午后的太阳光从办公室那有些肮脏的小窗户中透了进来,正好照在教授的眼镜上,有一束散射的反光使得屋内亮堂了些。
“先生,先生。”
“晤?”他从眼镜架上方扫了赛勒斯一眼。他的这副眼镜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古董。
“詹安妮派我来通知您。她要求您在18点之前到家里吃晚饭。我们家来了客人。”
“哦,是的。”他仍然全神贯注地沉醉在他的书中。
“一个从月球上来的人。”赛勒斯特意再强调了一次,以引起教授的注意。
“是喽,是喽,那好吧。”教授下意识地向赛勒斯摇了摇手,好像要把他赶出去似的。
赛勒斯只得退了出来,去找亚历克斯。但对他传递的信息究竟有没有进到教授的耳朵里,赛勒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赛勒斯在科学实验室里找到了亚历克斯,他正在观察电子扫描器。
“赛,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亚历克斯抬起头来笑着说,“我想你曾经告诉过我,你永远都不再进实验室了。”
“我不可能不进实验室,因为家中有你和詹安妮。”
“那么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呢?”
“我是受命来找你。詹安妮要我们回家吃晚饭,因为普赖尔到家里来了。”
“我有许多工作要做,懒得和那个空话连篇的家伙哆嗦。”
“还有一个人和他一起来了——一个月球人。”
“月球人!是谁?”
“霍尔贝博土。”
“康拉德·霍尔贝?”
“你听说过他吗?”
“当然了。他是月球上最为杰出的遗传学家之一。那么,我们的母亲确实在运作一个有实力的公司了,所以她能吸引像霍尔贝这样的人来我们家访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一个遗传学家!”这个头衔使赛勒斯有些吃惊。“我不知道这里还会有遗传学家。”
“你的意思是说你以为我们的外祖父是那个学科的最后一个人了?”
“差不多是这样吧。”
亚历克斯咧嘴笑了起来。“我怀疑一直存在着进行秘密遗传学研究的工作者,某件事一旦开了头,你就很难把它完全终止掉。”
“我懂了。”
“此外,你是否听说过,我们的政府最近要对遗传学的研究开禁?还有可能提出法案,赦免所有正在从事遗传学研究的学者。假如事实上没有从事遗传学研究的人存在,就不需要这种赦免了,是不是?”
“我记起来了。他们在这个事情上始终鬼鬼祟祟的,我几乎疏忽了这一点。那么你认为霍尔贝到这里来是为了使一个失传的学科重新恢复起来?”
“谁知道呢?”亚历克斯耸了耸肩。“等一下,让我打电话给康妮,告诉她今天晚上我不能在实验室等她了,然后我换一下衣服和你一起回去。”
亚历克斯脱下了他的实验室工作服,拿起了电话。赛勒斯走到了窗前向外张望,看着正在校园里散步的学生们,尽力不去听亚历克斯变得显然柔和起来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亚历克斯挂上了电话,穿上了他的外套。
“我们走吧。”他说。
兄弟俩走出了实验室,穿过校园,向家的方向走去。天色已近黄昏,风也渐渐大了,气温显然更低了,他们把外套裹紧,疾步走回家去。
“我不清楚霍尔贝博土为什么要到我们家来,”赛勒斯仍然在思考着亚历克斯刚才提出的问题,“你知道詹安妮从不告诉我们什么。但有些事还是有些奇怪。当他看见我的时候显得有些过于激动。”
“你?为什么他特别提到要见你?”
“多谢捧场,亚历克斯。”
“你知道我的意思,赛。你能确信这种印象不是你自己想像出来的?”
“绝对不是想像,这只是一种直觉。”他们已经转到了他们家的街区的拐角。
“好吧,也许霍尔贝会在晚餐时亲自告诉你的。”
“我想他已经打算开始说了,但在他说出什么之前,詹安妮对他发了火,把他的话头结打断了。普赖尔马上试图安抚她,他也许没有胆量再说什么了。
他们继续就这个话题谈论着,但没有找出什么答案。当他们最终到达家里时,赛勒斯庆幸自己在寒冷的室外奔波了一个下午后,终于又回到了温暖的环境中。书房里没有人。所以他们没有在楼下停留,直接上楼回到他们各自的房间里去,等待晚餐时间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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