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看来很美。”拉里·布莱克韦尔带着一种欣赏的神情说。
“什么?”辛西娅将身体转过去看拉里提到的那个人,但是“她”已经穿过厚厚的木头门走进法庭。
“英格拉哈姆,”拉里说,“太可惜了,她看上去确实很优雅。”
“那个矮胖的小母狗?”辛西娅冷笑着说,但当她听到过道上嘀嗒嘀嗒的鞋跟声,闻到紫丁香淡淡的芬芳时,她希望她的注意力能更集中一些。
“矮胖?”唐对辛西娅轻蔑地冷笑,“可能曾经胖过,但不是现在,她现在非常有风度。”
辛西娅皱起眉头:他恰恰像一个用各种腺体组织而不是用头脑来思考问题的男人。她想。
“无论如何,”拉里说,“正如我所说的,一旦英格拉哈姆把汉密尔顿推上证人席,我们必须做的主要事情……”
“喂,他过来了。”唐插进来说。
辛西娅的心在猛跳,也许是因为就要看到他了!她转身向着电梯,看见盖伦走在另外两个男人中间,但辛西娅一点也没有注意他们,只是注意盖伦。
我的上帝啊,他太可怕了!瘦得衣服都显得宽大了。他的胡子长得完全可以遮住他脸颊上那个鲜红色的疤痕,他的头发和胡子已夹杂了些许灰白,他老了很多。
他慢慢地向她的方向跛过来,随后停在门的那一边,并没有向国际能源公司的那群人靠近,现在他们之间本能地保持着一定的间距。
辛西娅隐约地听到唐和拉里令人心烦的闲聊,他们在议论着布伦达、盖伦和盖伦的两个同伴——杰克·格林和那个老是跟在布伦达身边的年轻黑人。但是她并没有关心他们谈的是什么,而是全身心地注视着她以前的恋人。
盖伦抬起眼睛径直地朝她这边望过来,注视着她,她不自在地移动着身体,她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他的眼神,她真希望她没有看到这种眼神,这里面有太多伤痛的感情,这使她心潮起伏。
布伦达从法庭的门口伸出头来,“盖伦,我很高兴你已经来了。”她走到过道上。
唐和拉里是对的,布伦达确实很美。她穿着的那套深蓝色的套装恰到好处地衬托着她的眼睛,使她呈现出公正、坦白和无邪的神态。
“我需要和你谈谈。’怖伦达朝辛西娅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领着盖伦和他的朋友走到对方听不到声音的地方,围成一个圈。
电梯的开门声吸引了辛西娅的注意,一个男人走出电梯,是威廉·汉密尔顿!这使她愣住了。威廉停在盖伦前面,一脸愁容凝视着他。盖伦看了一眼他的父亲,却没有认出来,仍然转身面对着布伦达。威廉·汉密尔顿看到辛西娅,冷淡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穿过门走进法庭。
“好好看看汉密尔顿。”唐哈哈大笑,这是自盖伦出现后辛西娅听到的第一句话,过了一会儿她才领悟到唐指的是盖伦。唐得意洋洋的声音使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阴谋家在狂喜中挂着双手意得志满的形象。“我认为我们做对了,那家伙快崩溃了,甚至在你还没有对他反复盘问以前,他可能就彻底垮掉了,拉里。”
“不要指望这一点吧。”辛西娅有点紧张地说。
“我同意辛西娅的意见,唐。”拉里说,他的经过良好调节的声调几乎和唐的冷嘲热讽一样沉重地折磨着她的神经,“在我们可以庆祝胜利以前,我们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特别是有英格拉哈姆在指挥着这场对抗的时候,她的智慧和坚强的性格是不容忽视的。”
当辛西娅又一次将她的注意力转向盖伦时,她已听不清拉里其余的话了。这时盖伦也侧身转向她,辛西娅宁愿看到他的侧面,因为她不忍心再看到他的整个面孔。他的悲惨遭遇在他躯体上的每一个线条上都鲜明地表现出来。仅从私人侦探所送来的全部报告没有使她对盖伦的惨状做好思想准备。
“你同意我的意见吗?”拉里问。
辛西娅茫然地看着他。
“听着,辛。”唐殷勤地说,“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啊?”他尖刻地看了盖伦一眼。
“我已说过,我们应该走进法庭里去了,对吗?”拉里重复说。
辛西娅默默地点点头,依然没有真正听清他说些什么。
她又一次看着盖伦,盖伦的眼睛也从布伦达移向她,她下了决心,努力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开,跟着唐和拉里走进法庭。
连续三天,布伦达注意着拉里攻击她的每一个并不重要的证人,他用姿态和声调暗示:环境安全委员会仅仅是由一群误人歧途制造麻烦的人组成的。此刻,盖伦在他的证人席上坐立不安,拉里已经等不及要对这位主要证人开始发难。
拉里整一整他那条深蓝色的领带,清一清嗓子。他的金黄色的袖环和领带扣子在灯光下闪着光。
“汉密尔顿先生,”拉里开始了,“你在国际能源公司工作有多久?”
“八年。”盖伦的声调是虚弱的,他的羞怯与畏缩更衬托出拉里的自大与傲慢。
“你在国际能源公司最早的工作职位是什么?”
“搞科研的物理学家。”
“那么在你们的雇用关系终止时,你在哪个岗位工作?”
“科研物理学家。”
“仍旧是科研物理学家?”拉里的声调中含有怀疑。
“是的。”
“谁是你的领导人?”
“你是指泰勒先生?”
“不,我是指你的直接领导人。”
“安森·布里格斯。”
“你和布里格斯博士的工作关系如何?”
“什么?”
在拉里重新措辞并澄清他的提问以前,布伦达跳起来,“反对!”她叫道,“汉密尔顿博士与布里格斯博士的工作关系是一个细小的无足轻重的问题。”
“阁下,”拉里说,“环境安全委员会将汉密尔顿的行动归因于崇高的动机——对人类安全、健康、生命的关心,对这些理想,任何一个精神健全的人都不会反对,也不会表示异议。但国际能源公司要证明汉密尔顿行为的另一个方面——利他主义的性质。现在有可靠的和足够的理由来怀疑汉密尔顿博士所声称的理想主义。相反,我们相信他的行动是被野心和贪欲所支配的。为了证实这些事实,很需要查明汉密尔顿博士在某些个人关系上的细节。我们已给予环境安全委员会以礼貌和友善,让他们提出对汉密尔顿博士的研究成果的说明和解释,我们只是要求他们也给我们以同样的礼貌与友善。”
“反对无效。”法官伦纳德·艾伦以一种单调的声音说,和往常一样,艾伦法官不流露出任何感情,像一个白面蓝眼睛的雕像。
“让我重复一下并把我刚才的问题换个说法,汉密尔顿博士。”拉里说,“你和布里格斯博士相处得好吗?”
“不太好。”盖伦显然对这种说法感到不安,在拉里开始发问时,他的脸上已失去光泽。
“对不起,你是认真说的吗?”
“你是什么意思?”盖伦的手在裤子上揩了揩,然后去抚摩他的胡子。
“我很想有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说明你们是怎样相处的。”
“呃,是的,呃,他似乎是故意给我制造一种烦恼的境况。”
“怎样制造的?”
“如果我迟到了,即使一分钟,他就抱怨。他老是要我提供不必要的报告,或者,有时候,我病了,他也不让我回家。
“换句话说,他要求你写报告并执行公司有关准时上班和请假的制度?”
“我想是这样。
“你对这些有什么感觉?”拉里微笑着。真像一条虚伪的眼镜蛇!布伦达想。
“我不太喜欢这种做法。
“布里格斯博士一直是你在国际能源公司工作期间研究部负责人吗?”
“是的。
“这使你烦恼了?”
“我从没想过要成为一个部的负责人,这将浪费我太多搞研究的时间。但是我也不喜欢布里格斯博士在我所从事的工作中有那么多的发言权,我希望在我自己的研究工作中我能作出自己的决定。
布伦达希望盖伦不要去抚摩他的胡子,他的这种习惯不仅恼人,而且向拉里发出一个信号,他要激怒盖伦的努力正在趋于成功。这一点,她在盖伦人座以前就警告过他,但他似乎忘记了她的忠告。
“当你一开始从事引力转换机研究时,你有没有告诉过布里格斯博士你在做什么?”拉里问。
“没有。
“你有没有告诉过公司里的其他任何人?”
“不,我没有。
“你使用了公司的设备吗?”
“是的,但这是……”
“还有公司的电脑?”
“是的。”
“你有没有要求公司支付加班费?”
“是的,但仅仅在……”
“你真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在做什么吗?”拉里用非难的声调提高了他的嗓门。
“在开始时没有。”
“反对。”布伦达说,“被告律师不能让证人的时间全部用来回答这些问题。”
“支持。”法官同意了。
“奥托·埃里克森是谁?”拉里问。
布伦达的头突然抬起,当她听到拉里说“你要对你所做的事情保守秘密,是否因为你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你在利用埃里克森的理论”时,她想,布莱克韦尔到底想干些什么?她跳起来:“反对!”她大声喊道,由于愤怒,声音比往常更高。
“我要回答。”盖伦说,“当然我是利用埃里克森博士的……”
“反对有效。”法官艾伦打断他说。
该死!盖伦在我反对以后还要讲话,竟不管我的一再警告!
“辛西娅·圣克莱尔小姐是谁?”拉里继续他的毫不留情的责问。
“国际能源公司的业务主任。”盖伦回答。
“你在国际能源公司工作期间,和她是什么关系?”
盖伦苍白的脸稍稍涨红,他犹豫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呃——互相理解。”他最后说。
“为什么?”拉里立刻反问。
盖他神色惊慌。
“你追求圣克莱尔小姐并和她私通,你的动机是什么?”
盖伦凝视的目光从拉里移向辛西娅,“我爱她。”他说。
布伦达转身看着辛西娅的反应,辛西娅看着地板,咬着下唇。
“啊?”拉里稍稍抬起眉头,这是一种他过去常用的表情,很有效果,“是圣克莱尔小姐积极活动说服公司接受你的发明,是吗?”
“是的。”盖伦微笑,仿佛回想起早些时候他生活中的幸福时刻。
“布里格斯博士一开始就反对引力转换机吗?”
“是的。”他的微笑消失了。
“是你请求圣克莱尔小姐越过他而向上请示的吗?”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她会帮助我。
“当你一开始与圣克莱尔小姐有牵连时,她的地位助长了你在国际能源公司事业上的雄心,是吗?”
“我想是这样。”盖伦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汉密尔顿博士,你认识布伦达·英格拉哈姆多久了?”
盖伦停顿着,好像被问题的突然转换搞懵了,“我不能十分肯定,也许有两年了吧。
“她对你在引力转换机上改变想法有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是告诉过圣克莱尔小姐吗?如果不是英格拉哈姆太太,你就不会想到你的发明存在的所谓危险P”
“不是‘所谓’,危险是确实存在的。
“你告诉圣克莱尔小姐,英格拉哈姆太太要对你的新的见解负责,这是真的吗?”
“不,至少不是你所说的那样,辛西娅一定误解了我的话,我告诉过她的是,如果不是布伦达,我就不会重新核算我原来的计算结果,也不会发现误差,但布伦达对核算结果没有发生过影响。
“你在英格拉哈姆的怂恿下重新核算计算结果的时候,你知道她是和环境安全委员会牵连在一起的吗?”
“当然,那不是什么秘密,但我并不是因为布伦达而重新核算的。至少这不是惟一的原因。
“那么你是否知道环境安全委员会是积极地反对国际能源公司的政策的?”
“知道。
“你知道这个女人是公认的国际能源公司的敌人,而你却在她的建议下重新核算你的数字,而且提出一个损害国际能源公司的结论,难道这是正确的吗?”
“事实并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
“反对。”布伦达说,“布莱克韦尔先生在诱导证人。
“支持。”法官艾伦说。
拉里又一次面对盖伦,他向前一步,更靠近证人席。
“在你和圣克莱尔小姐有暧昧关系期间,你也去看望布伦达·英格拉哈姆吗?”
“你是什么意思?”盖伦显得迷惑不解。
“在你背叛国际能源公司前不久,你和布伦达·英格拉哈姆在塞莫皮莱温泉区单独相处过吗?”
“不!”盖伦向布伦达射去可怕的一瞥。
布伦达对拉里的狂想感到战栗。这是言外之音,如果此刻她提出反对意见正好充实了它的内容。
“我可以提醒你一下吗?你是发过誓的。”拉里口齿伶俐。
“但是我们并不是……那是,我们只是同时到达那里,但……”
“12月3日那天晚上,你睡在哪里?”
“我记不清了。”
“就是环境安全委员会办公室起火的那个晚上。”
“哦,我是在布伦达家里。”
布伦达喘着气,她的铅笔尖由于在纸上压得太重而折断了。盖伦的脸涨得通红。
“说谎!这全都是说谎!”盖伦大声叫喊。
拉里走回辩护人席,又一次转身面对着盖伦,“什么叫谎言,你作过承诺要说实话,你现在正在向我说明,你是在作假誓,不是吗?”
“不,我说的是事实,但你有意将它歪曲了。”
拉里的眉毛又形成弓形,仍然是那么彬彬有礼,仿佛到现在为止,一切都不过是小小的误解。“告诉我,汉密尔顿博士,”他得意地低声问道,“你曾得过精神分裂症吗?”
布伦达的后颈部突然感到刺痛,盖伦呈现出茫然若失和惊惧的神色,他的手在发抖,好像又要去抚摩他的胡子,接着两手重重地垂落在他的身边,“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可以肯定你决不会忘记这件事情!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在情绪不稳定时从大学退学的?”
“是的。”盖伦低声说。
布伦达注视着盖伦,非常希望他能身心健全地完成这次听证会,而盖伦不顾她的预先警告而承认他有过精神缺陷,这对她像是当头一棒,她的手发冷,冷得像冰。
“汉密尔顿博士,”拉里继续追问道,“告诉我有关你精神崩溃的情况。”
盖伦将他的脸掩埋在两手中。
“汉密尔顿博士,回答这个问题。”法官艾伦下命令了。
盖伦双肩开始震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艾伦见此情景,只好宣布道:“法庭休庭一小时,英格拉哈姆太太,请将你的证人带到我的办公室里,以确保他在重新开庭时继续提供证词。”
“是的,阁下。”布伦达只好这样回答,尽管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现在休庭。”法官用小槌敲击着桌子。盖伦对这个敲击声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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