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尼古拉来了。看来,他真的去了一趟莫斯科。
  叶琳娜情绪不佳,仿佛是她把尼古拉推到这一步的。此前她曾经有一个人,尽管他糊涂,但终究是伴侣,可现在她只落得孑然一身。
  尼古拉带来了几张照片。
  照片有20cm×15cm大,彩色的。
  偶数编号的照片上,是未受毒菌感染的罂粟苗;而在奇数编号的照片上,则是毒菌作用后的结果。
  在前几张照片上,是一片片绿色的田野。田野上洒满了鲜红的血液——微粒状的血液。正像叶琳娜所猜测的那样,那是罂粟花。
  在后面的几张照片上,植物已经枯蒌成褐色,但并非全部,罂粟行间生长的杂草仍是绿色的。
  尼古拉仍然不相信,鲍里斯和琳娜已经彻底地认识到了这一发现的重要性。
  “你害怕吗?”鲍里斯问。
  “有什么可怕的?”
  “爸爸,你想像不出他们有什么样的关系网。我们这个时代,有人在穿过田野的时候,也会遭到埋伏:象形小玩具就……喔,爸爸,什么是象形小玩具?”
  “我不知道,”尼古拉说,“但你是吓不倒我们的。”
  “谁也没有吓唬你。”鲍里斯说。
  他睡觉去了,因为身体虚弱,即使在睡梦里他的毒瘾也会发作。
  尼古拉出走了。他把照片留给叶琳娜,也许是为了让她仔细看看,高兴高兴。她看了。照片的背面还写着拍摄的时间和地点。她还看了地图,根据文字记录开始寻找居民点。看来,那些居民点都不大,所以地图上根本找不到。
  她没睡多久,恍恍惚惚总觉得鲍利亚爬起来要离开家,但是后来她又想,现在是深夜,他谁也找不到,于是开始考虑没有工作该怎样过日子,那样下去会饿死的。遗憾的是,在韦列弗金市没有人行道。
  她似乎到了苏维埃大街,或者列宁广场,这两个地方还没有更名。现在就试试乞讨吧。男人们会从她身旁走过,并且会说:“唉,这是我们的体育老师啊。她给我们的小孩上体育课。能不能凑一两文给她?”想得是那么的可怜、下贱。以至她不忍再想下去,结果,一下沉睡不醒。
  早上一醒来,时候已晚。鲍利亚不见了,照片也不见了。
  鲍利亚很快就回来了。他眼神很不自然,看起来已经吸足抽够了。
  “你为什么要拿走照片?你父亲需要的呀!”
  “妈,没有人再给我赊账了,”鲍利亚承认,“我突然想到,可以用这些照片去过一次瘾。”
  “白痴!为了根绝这种丑恶现象,你父亲需要照片工作!”
  “妈妈,这不是丑恶现象,这是生活的快乐呀。”
  他坐在厨房里不吃不喝喋喋不休,说他中学毕业后就去从商,是该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了……
  他相信他的胡说八道会成为现实。
  “你把照片给了谁?”
  “阿斯柯利德拿走了,他说他感幸绚”
  “阿斯柯利德是什么人。”
  鲍利亚的眼睛本是蓝晶晶的,但现在却失去了光泽,天蓝色里已出现了乳白色,而且再怎么也泛不起光来。
  “阿斯柯利德吗?”鲍利亚吃力地回忆着,“是个神秘人物。他不是韦列弗金人,在我们这儿休息,避风头。一个权威人士。”
  “什么权威?”琳娜已经料到,鲍利亚说的就是那个虎眼。
  “你不明白,妈妈。”鲍利亚试图露出点笑容,但是他的脸颊却不听使唤,他的嘴仿佛在看了牙医之后被冷冻了似的,“权威,是在帮规帮矩方面的权威。”
  “他是盗贼吗?”
  “那倒未必,权威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人……”
  “是毒贩吗?”
  “是,我要睡觉去了。”
  ……
  那些照片,他虎眼未必需要,似他为什么要拴住鲍利亚不放呢?
  白天她仍然到商店去,总不能空手干坐着。在食品店里,她遇到了布列耶夫。在咖啡店以外,他可是仪表堂堂,文雅端庄。
  叶琳娜向他了解,阿斯柯利德究竟是何人。
  “就是那几个当中的一个,”布列耶夫回答,“什么事?”
  “我认识他吗?”
  “他的样子就像一个刑事犯。眼睛像我的瓦西卡(猫字)。”布列耶夫笑了起来。
  这说明,他就是虎眼。

  尼古拉下午来了一趟、他是来告别的。他带来了50美元,多的他就没有了。尽管微薄,她也相当感激。他说,一有情况他马上就打电话来,然后又说:“你看窗外,但别动窗帘。”
  窗外站着歪下巴,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他们似乎没看这里,而是在交谈。
  “他们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那是些危险人物。”
  “罪犯。我在书里读到过,职业罪犯,刑事罪犯圈里的权威。”
  叶琳娜书想把照片的事告诉他,但又怕他生气。就那么回事,照片丢了就丢了吧。
  过后她又觉得后悔。
  “也许他们会跟踪鲍里斯。”她说,“但你在衔上走的时候可要小心点。一有情况,马上打电话给我,好吗?”
  尼古拉走了。
  晚上他从莫斯科打来电话,说他已顺利到达。一切安排妥当,明天就开始工作。
  “你没看到那……那几个人吧?”
  “我不知道,”尼古拉说,“也许,我看到了,也许没看到。老实说。我没注意。”

  钱两天就用完了。新的一个学年已开始,
  叶琳娜去找校长,请求停职并支取当月的工资。
  “你疯了!”校长吼了起来,“9月份我到哪里去找新的体育老师,准愿意为这么一点钱来苦干呢?也许,你已经另谋高就了吧?但请你注意,我不能容忍。”
  “我没有另谋职业,我的儿子患了肝炎,需要营养,他已经很虚弱,我要养活他。”
  “唉,这些单身母亲,”校长感叹地说,“你那傻瓜不会挨饿的。”
  他最终发给了她当月的工资,甚至还主动提出把自己的工资也借她一点。叶琳娜蜘绝了,她感动得差点哭起来。她没料到,校长会这么好,尤其是现在她准备承受凌辱和不公的时候——老天对她那么不公平,为了儿子她节衣缩食,现在儿子却遭此不幸……不,她不敢这么说,甚至连想都小敢这么想!
  她现在很少与人说活,很少与人交往——甚至遇到熟人都装作没看见。可在这个小市镇里要这么做并不容易,特别是你在学校里工作了那么些年。不过,很快人们就自动不再接近她了。也许,他们知道鲍里斯吸毒吧?这没什么可惊奇的。“清风”咖啡馆是众所周知的毒巢嘛,只有她,叶琳娜,才没有发现这一点。
  她已经知道,她在承受失败。她无力挽救鲍利亚。如果她还是那样跟在他后面,盯他的稍,她就会成为城里的笑柄,而儿子也救不了。
  她又一次去到“清风”咖啡馆,请布列耶夫把阿斯柯利德叫出来。
  “阿斯柯利德。”当那人走出来时,她喊了一声。让她略感高兴的是,顶着寒风的她没有在这条可能有熟人路过的街上久等。
  “我们有问题吗?”阿斯柯利德问。他总是面带笑容,仿佛是在嘲弄对方似的。
  “我再也不去求谁了。”她说。
  “您去找过前夫。”阿斯柯利德提醒道。他把她带进办公室。那里又窄又闷。
  “好像还有那么点希望。”叶琳娜说,“你们知道,人家不可能再给鲍利亚进行治疗检查了。”
  “瞧,把这样的文件乱扔是不应该的。要是鲍利亚把它们交给了别人,那这些文件就会从我身旁溜走了。”阿斯柯利德把话题岔开,“您想喝点什么吗?”
  他打开了破旧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扁瓶装的杜松子酒。叶琳娜还很年轻的时候,和一些男队员飞往贝尔格莱德参加摔跤比赛,夺取了冠军,当时机场有售货手推车,车上有外币供应的商品,其中就有这样的酒。叶琳娜当时很想买。但是她没有外币。只有教练、代表团领导和一些多次出国的运动员才有外币。他们买了些鱼子酱之类的东西,然后到旅馆里把它卖出去。以后叶琳娜就再也没有参加过代表团了。因为要大量服用激素,而母亲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变成畸形。叶琳娜曾经获得过大师级称号,但以后就没有再往上升了。人们倒没有放弃她,当时竞争十分激烈,她被派去参加全能比赛,战绩显赫。在获得莫斯科体育学院的毕业证书后,她最终退役当了一名体育教师。
  “在想什么呀?”阿斯柯利德边问,边把酒倒在高脚杯里推给叶琳娜。
  “在我们这里不拘礼节。”他说,“冰块之类的我就不提供了。”
  “不用了,谢谢。”
  “已经倒好了。”阿斯柯利德说。
  叶琳娜和这个匪徒共饮。还能往哪里去呢?这是最后的一点希望了。至少他可能比丈夫尼古拉提供更多一些帮助。
  “您是想,让我管住您的儿子,他不昕,就扇他耳光,是吧?”阿斯柯利德说罢,喝了几口酒——多卑鄙啊!
  “如果我今天扇了他,明天其他人也会扇他,因为他总是不服管。您别费神了。我常跟他交淡。他已经是个窝囊废,已经不可救约了。我知道您很难接受这一点,您不甘这样的结局,但这是事实。”
  阿斯柯利德说得没错,但太过于冷酷无情,官腔十足,就像一个颇有学识的机器人一样。叶琳娜还是不得不跟这个冷血动物继续谈下去。
  阿斯柯利德并不看叶琳娜,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似的,他继续说道:“因为我喜欢您,我真想……总之,我真想和您上床。请别发怒,我没有任何侮辱您的意思。单身女人理应吸引男人的注意。”
  “但不是像您这样的人。”琳娜站起身来,走开了。阿斯柯利德没有喊她。走了十步之后她就感到后悔,但又不能停下和返回,因为这就等于承认阿斯柯利德是对的。承认她内心里还是有女性的企盼,就好像她是因为夜夜想男人——特别是像阿斯柯利德这样的男人憔悴不堪似的。
  现在没人可指望了。
  但是生活中往往会这样:你努力、斗争。而结果却是应该等待,仿佛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事态本身自己会找到惟一可行的途径,而不管你奔忙了没有。聪明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善于等待,当他遇到挫折时,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与阿斯柯利德这次令人厌恶的谈话之后,叶琳娜晚上就尽量不再上衔。她对鲍里斯的态度开始苛刻起来,有一次甚至打了他。并非像演戏那样打他耳光,而是用拳头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把他鼻子都打出血了。鲍里斯哭了,因为他比她弱,更比他体内一再要求毒品的那恶魔弱。
  她就这样茶饭不思、痛苦悲伤、闭门不出地过了三天。
  尼古拉发来了电报。电文很短:

  “结果颇佳。让贩毒分子们恐慌吧。耐心点,不用多久我们便可获得许可……目的在攒钱。星期天返回。等候。尼古拉。诺贝尔奖有望。”

  电报就像尼古拉本人那样没有条理,它并没有使叶琳娜感到高兴。有什么可高兴的?人们在某地想出一种法子来消灭罂粟苗。再过五年,第一袈飞机才会飞临试验作物的上空,但是那时鲍利亚已不在人世。她清楚,鲍利亚肯定等不到那个时候。
  当然,可以引以自慰的是别的母亲将得到幸福,但也许,幸福的母亲也不会长久。
  她背着鲍利亚把电报藏好,难说他又会把它拿给谁过一次毒瘾。叶琳娜没有想到,会有坏人利用尼古拉。不过,既然阿斯柯利德开了口愿管鲍里斯,那就让他管一管吧。
  叶琳娜看了一眼鲍里斯的卧室,儿子睡着了,全身缩作一团。即使在睡梦里,他也保持着一种畏缩、躲避的姿态。
  叶琳娜取出一枚母亲遗留下来的蓝宝石戒指。她一直把它当作传家宝来珍藏,本来是要传给鲍里亚的新媳妇的,现在只好用来解燃眉之急了。她知道,戒指该拿去给谁——给过去的一个同学克拉娃。克拉娃多年前就曾表示愿出任何价钱向她购买这枚戒指。现在老同学发了,嫁给了一位石油配给站的老板。
  她出门才走了一百米,就遇见了女邮递员亚历山大·依万诺夫娜。依万诺夫娜是一个傻里傻气的未成年女子。她总以为自己干着重要工作,因而感到相当自豪。也许她是全市惟一一个以自己职业自豪的人。
  “叶琳娜,站住!”她高傲而又傻气地喊道。
  “今天你的电报可多了。我都看过了,很奇怪,就是那些人包围着你,对不对?”
  “对。”时琳娜小声回答,
  “贩毒分子!”亚历山大突然想了起来。
  刚巧,校长就在街对面走着——他干吗在此时上街呢?
  “你别跑。别跑!”邮递员喊住她,“还有事呢,请签了名再走。”
  叶琳娜在破旧的本子上签了名。校长点了点头,以示招呼,接着就继续走自己的路。肯定,他对鲍利亚的情况全都知晓。也许市里的人全都如此。
  邮递员在一旁等着叶琳娜念电文,她念着念着,迟疑起来。
  “念吧,念吧!”邮递员催促着,“反正我已经看过了。你也知道,局里也有人看了。大家都看过了。”
  “速来!”叶琳娜念出了声,“发生了不幸。塔玛拉。”
  “嗯,你看到了。”邮递员说,“跟这些人来往意味着什么?”
  “跟谁?”
  “电报是从哪儿来的,分发处的阿拉都跟我说了。她全都知道。”
  “这个塔玛拉是什么人?”叶琳娜问。
  “哟,你还不知道呢。”邮递员说,“我们的情妇呗。”
  “我们的?”
  “你那位尼古拉的,当然也就是我们的。”
  邮递员说完,很快就走开了。她似乎看出,叶琳娜的眼神有些不对,吓跑了。
  叶琳娜这时忽然想起,塔玛拉不是姘妇,而是尼古拉同事沙萨的妻子。尼古拉就是上他那儿去工作的。他们常见面,甚至还一块儿去划过皮艇。塔玛拉……
  叶琳娜加快了脚步。应当表现得毫不引人注意。可是大家肯定都很关注。是的,大家。

  幸好,克拉娃在家。她正在抚弄自己的指甲。她欣赏指甲,就像对镜欣赏自己的脸蛋一样。不过,看与不看,反正都一样。再怎么看,指甲也不会变得更漂亮。
  然而,她却能以某种魅力去吸引那些强壮而愚蠢的男人。克拉娃开了门,手中的指甲锉都没放下,就马上返回客厅。客厅里摆满了擦得铮亮的摆没。她没招呼叶琳娜落座,就说:“把戒指拿出来吧。”
  “你是怎么猜到的?”
  “那还用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难道你会光临我这小人物的寒舍?”
  “你为什么这样……”
  “鲍里斯不好了吧?我知道是变坏了。大家都知道,你躲开亲朋好友也没用。叶琳娜,这是上帝对你过分高傲做的惩罚啊。”
  “克拉娃……”
  “我现在极端信仰宗教,这里边有精神的超度。我一向为自己的亲人祈祷。他理财,我祈祷。他常助人。你怂要我为你的亲人祈祷吗?”
  “谢谢。”她似乎在笨拙地谢绝。
  “把戒指拿出来吧,只要那一个。”
  “别的我也没有。”
  “你要知道,时代变了,生活本身也变了。当我们还是少女的时候,这枚戒指对我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无价之宝。当时我认为,只要我戴上它,就会美丽无比,让所有的人为之倾倒。可是现在,我的戈沙可以从巴黎定购,从卡尔登定购,那要比在我们的扎姆赫兰斯克购买要便宜得多。”
  ”那你就到巴黎去买吧。”
  “看你说的!别把人看扁了。”
  克拉娃拿起戒指。走到另一个房间里去。这几个月来,她变了:胖得连身子骨都不见了。原来像只落水猫,头发黑黑的,眼睛呈棕包,性格粗野,伶牙俐齿;现在变得又圆又胖。已经不是落水猫,而是一位家庭主妇,还学会了打哼哼。
  “我用放大镜看看,”克拉娃在另一个房间里说,“叶琳娜,戒指需要洗一洗,以后再看——你要多少钱?”
  “我不知道。”
  叶琳娜真的忘了考虑价钱,忘了找内行问一问。
  “你呀,真是个傻瓜。”克拉娃平静地说,“现在我也来骗骗你。平静点,100美元纸币对你合不合适?”
  “不,”叶琳娜说,脑子里在把美元折算成卢布。“不行。也许那上面的金子比较值钱,还有那颗宝石……”她似乎在乞求克拉娃宽恕。
  “谁抽了20点‘王八’,他就是死‘王八’。”克拉娃说。她回到客厅,把戒指放到桌上。宝石闪出蔚蓝的光。
  “你可知道,这是一块什么石头?”克拉娃问。
  “我妈妈说,是蓝宝右。”叶琳娜说,“我要200美元,以后来取都可以……”
  克拉娃突然大哭起来。无缘无故地站着嘲弄琳娜,随后又像破了的气球一样倒在沙发上,把脸埋在双手中,黑色的头发像希腊神话中蛇发女妖戈尔戈涅斯一样在震颤,皮肤紧绷,锁骨外露,泣不成声。
  琳娜吓了一跳,赶忙去安慰她:“请不要这样,克拉沃契卡(克拉娃的昵称)。你不要买这戒指好了。”
  她去到厨房,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干净的茶碗,当她返回时,克拉娃已坐在沙发上,双颊还有两条泪痕。她伸手拿起茶碗就喝,呛得直咳嗽。不过仍喝了个够。
  叶琳娜不禁惊疑起来,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桌子。没准儿,她是在耍花招呢。在学校,克拉娃有一种茨冈人的习惯——抓住什么东西,就痛不欲生,而后又不承认。但是,戒指仍在桌上。
  “那就这样好了,”克拉娃喘过气来,“你听着,我的宝贝关于鲍里斯的事全城都知道了,用不着解释。邮递员刚来过我这儿。你呀,傻瓜,才要200美元现钞。你多傻呀!”
  克拉娃呜咽了一声,把泪水忍了回去,然后她走到墙角的写字台跟前。写字台上有一台用钩花餐巾盖着的电脑。她从电脑下面取出一个黑色的钱夹,看也不看就从钱夹里取出一沓美元——钱夹里就这么一沓。她没有马上递给琳娜,怕被拒绝,儿是粗野地把钱塞到她的胸衣里,差点把她上衣纽扣给扯掉了。
  “这里有两三千美元,”她说,“回家去数吧。这是预付款。明天我家那位把它送到莫斯科去请专家鉴定一下,差价以后再付给你,明白了吗?”
  “嗬,克拉娃……我可没要那么多啊……”
  “拿走吧,琳娜,趁我还没把你掐死!”克拉娃吼叫起来,“我不能再见你了!”
  她把叶琳娜一直推到街上,还跟在后面大声说:“坐飞机去。打的也行。不要舍不得花钱,懂吗?不要留什么给鲍里亚,如果需要我会养的。重要的是,别舍不得花钱,钱都是粪土。”
  叶琳娜对待这份礼物,就像对待神的力量出现那样。不能否认,她被克拉娃的行为深深地感动了。雨过天晴,阳光明媚。为了让鲍利亚高兴,她先到商店买了各种各样的高档营养品,然后带着钱到婆婆家去。婆婆正在收音机旁听“自由之声”广播。这使她增长了不少知识。
  “您必须到我家里来,”琳娜说,“就两三天。”
  “你简直疯了!”叶夫多基娅·达维多夫娜怒斥道,“真是岂有此理!”
  “鲍里斯得了肝炎,需要给他专门配营养食品。”
  “那是会传染的。为什么不让他住医院?”
  “因为在医院他会死的。”
  叶夫多基娅·达维多夫娜开始用她那又白又粗的手撵叶琳娜。
  “你别幻想出国!”她吼道。
  “柯利亚出了点问题。”琳娜说,“我很快就回来。”
  “他没出什么问题。难道你以为,我这颗母亲的心不会感知这一点吗?”
  她仍不愿照顾孙子,更何况要她住到他那里去。这是她从来都不愿的事。
  “我马上把食品拿过来。”叶琳娜说。“还有200美元,是留给您和鲍里斯生活的,但无论如何不能让鲍里斯知道您有这些钱。”
  “瞧,你现在会设置秘密了。你的钱是怎么弄来的?”
  叶琳娜碰了一鼻子灰。她终于明白过来:现在只能把婆婆彻底击垮,没有别的办法了。
  “鲍里斯吸毒了,”叶琳娜说,“他现在病得很重,包括神经。钱是给他的,就这一份。”
  “你疯了。”叶夫多基娅叫起来,“他会把我杀死的!”
  “他是您惟一的孙子。”叶琳娜跨过了门槛,“我现在去找您惟一的儿子。您可以恨我,但是您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妖魔古墓》作者:[俄] 瓦西里·戈洛瓦切夫 等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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