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人说,上帝创造时间的时候,把时间创造得十分充足。
——H·博尔
一年中83%的日子都是以同一种方式开始的:闹钟叮叮叮的响声。其它打破梦境的吵闹声,有时是剪纸铗疯狂的咔哒咔哒声;有时是费奥多·谢苗诺维奇男低音的怒吼声;或者是蛇怪在恒温器里戏嬉时爪子抓来抓去的声音。
在那个特别的日子里,我梦见了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当上了计算机中心的主任,正在教怎么样操作“奥登”。
“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我说。“你在胡说八道。”
他吓了一跳,“你给我把它记下来!你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破烂货,便宜货!”
最后,我惊醒过来,原来我听到的不是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的说话声,而是我的友谊牌闹钟的声音,闹钟上面镶着十一颗宝石,有一个鼻子上翘的大象图案。
我嚷嚷道:“听见了,听见了!”我用手在放钟的桌上敲了敲。
窗户大开四敞,外面一派春天的气息,蔚蓝的天空阳光灿烂。天气还是有点寒冷。鸽子在雪檐上大摇大摆地走着,啄着。三只飞累的苍蝇绕着吊灯的玻璃罩嗡嗡地叫个不停,显然它们是今年头批出现的苍蝇。它们突然狂怒不已,拚命往灯罩上撞。我在蒙胧中产生了这样一个奇妙的想法:它们肯定是在设法逃脱在这个星球上的存在,我十分同情它们徒劳的努力。有两只苍蝇仍然息在灯罩上,另外一只飞走了,这时我才完全清醒过来。
我掀开毯子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床上练习做飞翔动作。同往常一样,我又是一头栽到床垫上,使得下面的弹簧嘣嘣地抱怨个不停。接着,我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情,感到很懊恼,因为今天一整天我都将无事可做。
昨天夜里11点钟的时候,克里斯托巴·约塞维奇来到电子部,和平时一样,他把自己接在“奥登”上面,准备解决生命意义中的第二个问题。5分钟后,“奥登”着火了,我不知道里面什么东西会烧起来,但“奥登”是彻底被毁坏了。因此我只能像个耳朵上长毛的游手好闲的人,漫无目的地在各个办公室串来串去。
我做了个鬼脸,在床上坐好,开始做深呼吸。我按照规定,心中想着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情,一直到心调气顺。然后又做早晨的静心功,他们告诉我,瑜珈功在老学校里是规定课程,但瑜珈功和现在几乎被人遗忘的空境功每天需要花15到20小时练习。后来新的苏联科学院院长上任了,老学校取消了这门课程。斯里茨科学院的学生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极了。
我的舍友维克多·科列夫蹦蹦跳跳地走进房间。他早上总是精神饱满,朝气蓬勃,甚至脾气也会好一些。他用湿毛巾在我的光背上拍了一下,接着便在房间里飞来飞去,手臂和腿做着俯泳动作。他一边飞,一边告诉我他做的梦,同时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解释着梦。
我去洗了个澡,接着我们一起打扫了房间,然后到餐厅去吃早饭。
我们在餐厅里一张最喜欢的桌子旁坐下来,打开酸乳酪开始吃起来,一边侧耳听别人聊天,谈新闻。
前一天夜里,在秃山举行了传统的春季飞行年会。参加者的表现让人恶心到了极点。维夷和荷马·布鲁特斯手挽着手夜里醉醺醺地在大街上游来荡去,满嘴污言秽语地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打招呼。接着布鲁特斯发了疯一样突然翻脸不认人。他和维夷打了起来,打翻了一个售报亭,他们被带到警察局,因流氓罪各被拘留15天。
雄猫巴西尔利用春假度蜜月去了。不用多久,一群群会说话的小猫会使得索洛维斯远近闻名
路易丝·塞德洛夫发明了一种时间机器,将在研讨会上作汇报。
维贝盖罗又在科学院露面了。他到处吹嘘自己有一个伟大的发现。许多猿人的声音和在录音机上快速倒放的人的讲话声很相像。因此他到自然保护区,录下狒狒们对话的声音,然后慢速倒放着仔细地听了一遍。他宣布他发现了一种神奇的现象,具体是什么,他没有说。
计算机中心的“奥登”又被烧毁了,但不是沙沙·普里瓦诺夫的过失,是琼塔弄的,他最近只对那些被证明没法解决的问题感兴趣。
在青春永驻研究所里,那个长生不老的人的模型在患了一场大病之后,终于一命呜呼。
科学院拨来一大笔钱,要改造工作环境。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打算用它来造一个豪华的铸铁栅栏,柱子上面雕上神话装饰和花盆,在后院的变电所和燃料堆之间造一个能喷40英尺高水柱的喷泉。体育部门申请造一个网球场,但遭到了莫迪斯特的拒绝,说造喷泉是为了激发科学思维,打网球只不过是踢踢腿,挥挥手臂而已。
吃完早饭后,人们纷纷朝实验室走去。我也到我的实验室看了看。
机械保养部门的几个机械师把“奥登”拆开了,线路露在外面,我惋惜地摇了摇头。他们没有心思和我说话,满脸不乐地让我到别处干活去。我只好没精打采地到朋友那儿转转。
维克多·科列夫把我轰了出来,因为我打断了他的思路。
罗曼正在给学生上课。
沃罗迪亚·波希金正和一个记者谈话。一看到我,他便高兴地嚷道:“啊,他来了,快来见见我的计算机中心的头儿,他会告诉你怎么……”但我灵机一动,假装是个替身,把记者吓了一跳,然后我便乘机溜掉了。
在埃迪·安普里安的实验室里,我吃了几根新鲜的黄瓜。他们正在争论吃喝生活观的好处。突然他们的蒸馏器皿破了,我便被忘在了一边。
我完全绝望地离开那里,走进了大厅,正好碰上杰勒斯-U,他说了声“你好”,然后犹豫了一会儿问:“我们昨天有没有谈过话?”
“没有,”我说,“很可惜我们没有谈话。”
他又继续问下去,还是那些老问题。
最后,我荡到了绝对主义者那里,他们正准备开一个研讨会。同事们坐在小会议室里面打着呵欠,小心地掏着耳朵。
巫术、白巫术和灰巫术研究所的主任,行政管理院士莫里斯·约翰·拉维伦蒂·波普考夫·拉加德坐在主席台上,他的手指自然地交叉着,神态安详地看着忙忙碌碌的演说者。他和两个造得很蹩脚的、耳朵上长着毛的替身正在演讲台上安装带有座鞍和脚踏板的装置,这个装置很像减肥运动器械。
我在角落里坐了下来,尽量离其他听众远点,拿出笔和笔记本,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现在,”行政管理院士开口说,“你一切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莫里斯·约诺维奇,”塞得洛夫回答说。“一切准备完毕。”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我好像没有见到斯莫古力……”
“他出差了。”听众席上有人说。
“噢,是的,我想起来了,是不是进行指数调查去了?好,好,我们的路易丝·伊万诺维奇将做一个简短的报告,是关于某种可能的时间机器的……对吗,路易丝·伊万诺维奇?”
“嗯……事实上……事实上,我将给我的报告起这样一个名字,那就是——”
“啊,很好,那就叫这个名字吧。”
“谢谢,嗯……我的报告的题目是:穿越时间维度的时间机器的人工制造的可能性。”
“很有趣。”行政管理院士说。“但我想起我们似乎已经有过一次尝试,当时我们的……”
“是的,我就要讲到这一点。”
“噢,对。那么,请开始吧。”
起先我听得聚精会神,甚至开始有点感兴趣了。
这些家伙好像在研究一个非常复杂的项目,他们一直试图攻克在有形的时间里运动的难题,尽管没有取得成功,但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巫师,他的名字我忘记了,证明了将物体转换到想像世界中的可能性。除了我们这个已经习惯了的世界以外,显然还存在另外一个世界,它们具有很强的现实性。在人类历史中,这个世界是由人的创造性的想像力构成的。比如有关于宇宙结构的想像世界;画家创造的绘画世界;还有历代作家创造的触摸不到的半抽象世界。
几年前,这位老人的学生发明了一台机器。他乘着这台机器,开始了到宇宙结构世界的航行。有一段时间,我们还和他保持着通讯联系,他还有时间传送信息,说他到了一个平扁的星球的边缘,能够看到下面的亚特勒斯大象举起的鼻子,还说他就要降落到一只海龟的身上。从此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演讲者路易丝·伊万诺维奇·塞德洛夫显然是个不错的科学家和老师,但老是摆脱不了旧石器时代返祖意识的影响,因此也不得不定期刮刮耳朵上的毛。他发明了一种在想像的时间里遨游的机器。照他的话来说,确实存在一个安娜·卡列利娜、堂吉·诃德、夏洛克、格里戈里·梅力科夫在其中活动、生活的世界。这个世界有自己的特点和规则,居住在里面的人们性格特征更加鲜明,更加真实,更有个性。他们是作者凭着自己的才华、激情和虔诚在他们的作品中创造出来的。
所有这些都深深地吸引了我,因为对这个课题着了魔的塞德洛夫在作报告时,将这个世界描绘得形象生动栩栩如生。可是他突然停住了,说这样讲法不够科学,然后在讲台上挂起许多图表,开始用专业性特别强的术语枯澡乏味地讲解什么变速时间传动啦、穿越空间驾驶啦等等问题。
我很快就不知所云了,于是便把注意力转向听众。
行政管理院士睡态雍容大方,间或条件反射似地挑挑右眉梢,好像对演讲者的某个字表示疑问。在后排座位上一场模拟超空间海军大战游戏正打得不可开交。两名白天听课当学生的实验室技术员手忙脚乱地记着所有的东西。有人偷偷地点了根香烟,把烟吐到桌子底下。前排的老师和学生们习惯性地专心听着,一边准备提问题和意见。还有的人不以为然地冷笑着,另外一些人则是满脸疑惑。塞德洛夫的科学顾问听完演讲者的每句话后都赞赏地点点头。
我想看看窗外,但除了那间老仓库和偶尔打此经过的几个小男孩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当演讲者宣布他的报告的第一部分到此为止,下面开始让听众看看那台运转中的机器时。我的注意力才又集中了起来。
“有趣,有趣,”从梦中醒过来的行政管理院士说,“现在,你是不是自已乘一趟呢?”
“你看,”塞德洛失说。“我想留在这儿,给旅行过程作一些讲解。也许在座的哪位会愿意去旅游一趟。”
在座的好像都现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他们一定是想起了那位到了世界边缘的远航者神秘失踪的命运。
有一个老师愿意送一个替身上去。塞留洛夫说这样就会索然无味,因为替身对外部刺激不敏感,因此好多信息就不会传送回来。
会有什么样的外部刺激呢?后排有人问。
塞德洛夫回答说跟通常一样,有视觉的、听觉的、触觉的。
后排又有人问哪一个感官的刺激最强烈?
塞翻洛夫摊开双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那要看航行者的位置和他的行动。
“啊哈……”他们在后排叫道,没有再问下去。
演讲者绝望地把头转来转去,听众席上的每个人的目光也都前后左右转着。
行政管理院士很耐心地重复着:“怎么样?有没有人?年轻人!有谁敢试试?”
我站了起来,走到机器跟前。我只是受不了演讲者那种痛苦的表情,这样的场面真让人害臊、痛心。
后排的人哄了起来:“沙沙!你到哪儿去?别傻冒!”
塞德洛夫眼睛顿时一亮。
“请让我去。”我说。
“好,太好了!”塞德洛夫激动地说。他拉着我的手朝机器走去。
“等一等,”我脱开手礼貌地说,“需要很长时间吗?”
“你喜欢长就长,喜欢短就短!”塞德洛夫大声说道。“你照我的吩咐去做——但要靠你自己驾驶。很简单,”他又抓住我,把我朝机器那边拉。“这是轮子。这是踏板,用来联系现实世界的。这是制动器。这是油门。你会开车,对吗?好极了!这是电钮……你想到哪里去?过去还是未来?”
“未来。”我说。
“啊,”他看上去很失望地说道。“到描写中的未来去……也就是到那些幻想小说和乌托邦去。当然,那也是很有趣的。但未来可能是断断续续的,中间或许有很大的间隙,没有任何作者写过。不过,去看看也好……好吧,这个电钮你将要按两次。第一次是出发时按,第二次是你想返航的时候按。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说。“如果有零件出故障了怎么办?”
“绝对保险!”他挥挥手说,“一有什么差错,哪怕只是接触器上沾了一点灰尘,你就会立即返回来。”
“勇敢一点,年轻人。”行政管理院士说道,“你要把发生在未来的所有事情告诉我们。”
我笨手笨脚地爬上座鞍,尽量不去看别人的眼神,觉得自己愚蠢到了极点。
“按电钮!按电钮!”演讲者激动地说。
我按了一下电钮。电钮和发动机差不多,接着机器便震动起来,扑哧扑哧喷着气。
“轴轮有点弯,”塞德洛夫失望地小声说道,“不过又好了,没关系……现在加大油门,再打……”
我加大了油门,同时一松离合器。世界渐渐地暗了下来。我从观众席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怎么跟踪他呢?”
随后,一切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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