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王





  詹·帕尔莫害怕睁开眼睛。当他从戴弗那得知他整晚又滚又踢时,他非常愿意相信那一切都是因为他过度的精神紊乱所带来的恶梦。
  可现在,没有迹象表明它在监狱里,在倾斜的床上又滚又踢。很明显,他躲在毯子上,他没有床,只是睡在地板上。
  他小心地睁开一个眼皮,透过铁格子窗,他看见一个马立德人的后背,不是从前的那个,而是另外—个,如果可能的话,比第一个更丑。
  这个家伙长了一只眼神凶恶的独眼,佩带着一把足有三十磅重的剑。他倚在一根长矛杆上,尖锐的长矛顶端只剩下一个点。
  “这下我有苦头吃了。”詹悲叹道。
  他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要上战舰了。”
  他眨着眼睛又说了一遍:“现在我要上战舰了。”
  是什么战舰?他怎么知道附近有战舰?再说,怎么会想到战舰呢?
  可同时,他相信了。他坐起来,感到后背那肌肉发达的胳膊很疼痛。
  “真是件怪事。”他叫道,“我决不忍受,帮帮我,让他们把我吊死,但在我死之前,我要看着他们全都进地狱!”
  很显然,他这样做只能表明他神志昏迷,可是,不,他的头不热。
  他站起身,“嘿,你这个独眼乡巴佬,我们在哪儿?”
  当然了,他不应该对这个长相凶恶的马立德人以这种口气说话,他把自己吓了一跳。
  马立德人走过来,蹄子当当敲着地板,假装要把尖锐的长矛直刺詹的眼睛,詹躲开格子窗。
  “那么,我听说的的确不是真的了。”马立德人说,“你很聪明,你这个泰戈。撒谎,撒谎,撒谎,一直在撒谎。这回你满意啦。”
  “我……我从没撒过谎。”詹说。
  “我们听说了。没人告诉我们,不管怎么样我们听说了,昨天你把我们推向暗礁群,或者差不多到了暗礁群,不过都一样。我想你喝了过多的朗姆酒。我想这次你得上战舰了。坐下吧!否则我就用它刺穿你的肚子。很快他们就会来接你的。”
  詹非常顺从地坐了下来,长矛从格子窗那儿挪开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有两次水手们过来想在格子窗那儿溜达溜达,都被那个马立德人给挡了回去。
  “我在帮助你。”过了一会儿那个马立德人说,“这些人非常想把你剁成肉泥。如果你昨晚没喝那么多酒,我想你不会想要把我们送上那片暗礁的。”
  “我没喝醉。”詹说。
  “泰戈没醉!我想那是个好家伙,你知道那是什么海滩吗?”
  “不。”
  “看见了吧,你醉了。谁都知道那片暗礁,火岛就在那些暗礁后面,你说你不知道!嗬!”
  “火岛?从没听说过。”
  “噢,不,你从设听说过。你从没时不时地站在船上听任泰罗尼司令烧死每一个人。你从没上木船,并把别人剩下的东西剥下来。你这个傻瓜泰戈,我,我和你在一起,你腿上也被烧伤了。还在对我撒谎,我想我真应该刺死你。”
  詹若有所思地提起了他的宽宽的裤腿,看着他那肌肉结实的腿。他被腿里蕴藏的力量以及上面烧伤的白色伤疤惊呆了。还有一条粉色的伤疤从膝盖一直划到脚踝骨。很明显那是板斧留下的伤疤。
  他小心地观察着,好像他一摸,伤疤就会消失一样。
  马立德人隔着窗户看见这一切,以为是哑剧玩笑,便嘲笑起来。
  “泰戈的记忆在战舰上就会很快恢复的。”马立德说,“你还是走了好,要不然那些船员……”
  开门的当啷声打断了他的话。走进来一行人。他们轻捷地走向禁闭室,停下来,非常庄重地把滑膛枪立在地上。

  船长打开了禁闭室的门。詹小心地走了出来,立即被夹在两队最难看的马立德人中间。
  他们机灵地四处打量,斗篷卷动着,肩上扛着武器,把詹押送上了甲板。船长向左舷舱门做了一个手势,队列停在那儿,把詹紧紧围起来。
  一小队海员站在不远处,看着囚犯在那儿咆哮着,可马立德人却非常得意地站在那儿,长满毛的手紧提着枪管。

  在耀眼的阳光下,詹眨着眼睛,光滑的系缆柱和亮晶晶的甲板上反射的阳光给人刺痛的感觉。
  他好奇地打量着船体,发现船体很大,它像一艘中世纪时期的船,只是大一些。
  船舱甲板被艉楼隔开了,船舵是一个巨大的轮子,船上装有混合装配帆,后桅上是三詹帆。从船头到船尾帆的后上角都用斜杠固定在主桅上。斜杠上有一幅宽大的中桅帆,前面有三个巨大的支索帆。一副斜杠帆卷在第一斜桅的下面,像这样的小帆在现代已经废弃不用了。十二门铜制大炮闪着光凶猛地把炮筒从后甲板的栏杆伸出去。两门舰首炮在船舱的头上,船体两侧有三十门小饱的炮口。每一层甲板都配有守卫。在高高的桅杆上,没有挂帆,只飘着一面詹所见过的最奇怪的旗。它是鲜艳的猩红色的,上面装饰有一只金制的正在觅食的盘旋在空中的鸟。船上还挂着许多长旗,但他却辨认不出来。朗蓝的天空是多么咱朗。
  在港口有数百只别的船只围在这条船的周围,有大的,有小的,从希腊的战舰一直排到七十四①。
  【① 旧时装有七十四门大炮的军舰。】
  小船就像舢板一样,在轻风中飘来飘去运送着各类乘客。在这些被伊弗特人统治的人中,很奇怪地看见有一些人的一对尖耳朵之间戴着尖顶帽,他们那爪子般的手指上带着巨大的戒指。这就好像动物王国和人类混合在一起一样。这些人兽正在嘲笑他们人类祖先的古老历史。
  然而,事情并不像詹所知道的那样。伊弗特人就是伊弗特人。如果神鹰希望只用轮船征服大海,而不用其它途径,那是完全可以办得到的。
  从詹所站的甲板向四周看去,他看见的人类要比伊弗特人还多。实际上只有船长和军士是神魔。他周围的看守都是丑陋的马立德人,还有两三个独眼魔鬼四处溜达。但是在桅杆顶上工作的水手都是人类。从表面上看,除了他们那种怡然自得的神态以外,他们和詹所见过的其它的人没什么区别。
  透过令人眩目的阳光,詹看见一艘长长的金光闪闪的船,很显然那是一艘战舰。
  令詹惊讶的是,他发现大多数船员的名字他都知道。实际上,甲板上大多数人的名字他都知道。他丝毫不能肯定他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只有人形的狼人一定会常常感觉到在他内心不安的骚动,惟恐它不适时机地跑上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越来越重,不同的是他更像是那个马来西亚魔鬼,虎人②。
  【② 在英语中泰戈意即老虎,因此作者这样比喻。】
  詹很博学,知道很多关于变狼狂的事,但从没想到要体验这种事。可现在事情就发生在他身上,他不能不把它当回事儿。虎人是称呼他的最恰当的名字。他模糊地意识到在他内心有一个潜伏着的知识泉,它们总是能把一些信息输送到大脑皮层,似乎他一直就知道那些事。

  他挑剔地看着一个在大三角帆上工作的人,他知道他叫莱西。莱西还像往常那样马马虎虎地工作。
  一个念头闪过詹的头脑。
  他觉得自己被一种非常相异的冲动所控制。
  他有生以来,别人做梦也不会梦见在这个詹·帕尔莫身上有一点点滑稽的细胞。别人认为很有趣的事,他却觉得没什么可笑之处。他总是带着极大的疑惑读那些闹剧,怀疑人们怎么能从这样的东西上得到乐趣。众所周知,詹由于少年时期完全隔绝的教育方式使他失去了很多。他没有丝毫渴望要弄明白,什么样的玩笑才是可以开的。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考虑最莽撞的行动。
  在这里,他被十个全副武装,热情高深而又毫无幽默感的马立德人紧紧包围着。
  在这儿,他被说是犯了上帝才知道的什么罪,并要面对鬼才知道的什么判决。
  他体内的泰戈骚动着。他暗笑着看着一个肩扛滑膛枪的马立德人。他的手离扳机很远,可扳机离詹的脸还不到六寸远。枪筒正指向莱西那个方向,莱西正在富有弹性的三詹帆上摇摇晃晃地找着平衡。
  “太棒了。”泰戈大笑道。
  “不!我的上帝,不!”吓坏了的詹喘着气。
  那是扳机,那是莱西。子弹会射向水手以下几尺的地方。当然,当它穿过帆的时候会炸开。
  “太妙了!”泰戈兴奋地大笑着。
  詹用手捂着脸,这样他就看不见扳机或莱西了。
  过一会儿,马立德人就会把泰戈的注意力转移开。
  再过一会儿,莱西就会笨手笨脚地干完活,从那令人眩晕的高度窜下来。
  再过一会儿,一切都会正常,詹会胜利的。
  可这个玩笑太好玩儿了。没人喜欢莱西。他是公认的胆小鬼。詹的手指滑动着,他的眼睛落在了富有光泽的扳机上。这不是詹所能控制的。他的手指伸了出去,眨眼工夫,扳机被慢慢拉了过来。
  持枪的马立德人跌倒在地,滑膛枪吼叫着飞起来砸在那个马立德人的头上,把他打得四脚朝天。
  从上面传来了子弹穿过帆布时的撕裂声。紧接着的是莱西惊恐地叫喊。他正盯着离他的手不到两尺远的圆洞,莱西紧紧趴在帆上。没出这事时,帆在风中已经抖得够厉害的了。这会儿,帆开始摇晃倾斜。越是这样,莱西越是不要命的叫。
  麦莱克跑上甲板中部吼道:“在那个傻瓜从帆上掉下来以前,把他弄下来!我说,在那帆布兜住风之前,把他弄下来!”
  十二个水手正站在甲板上。莱西毫无危险,尽管垂直向下晃动十五尺想必不是件舒服的事。水手们开始畅快地哈哈大笑。
  莱西尖叫着,咒骂着。差一点掉到右边,使劲一抓,劲又用过了头,差一点掉到左舷。帆衬着蓝天转着大圈,莱西恐惧地尖叫着。又有很多水手聚到甲板上,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观望着。
  “把他弄下来,你们这些该死的!”麦莱克尖叫着。
  这时帆摇晃着松下来并开始充气。船摇晃着被推向前,向前一艘不到一百码远的另一条船直压过去,却抵到了锚的缆上。三角帆呼啦啦地翻腾着,险些把莱西推下来。
  麦莱克绝望地发现其它方法都没有效果,便抓住升降索,把它们卡在两腿之间,再慢慢放松。
  三角帆,莱西和一堆乱糟糟的帆布摇晃着落到了后甲板上。
  莱西爬了下来,无力地摸索着勾住肩膀的地方。
  麦莱克愠怒地吹着他那被绳子磨得火辣辣的手。水手们尽最大的努力忍住了欢笑。
  麦莱克猛地一拉腰带,伸手去摸抢。他面目狰狞,獠牙闪闪发光。他走向泰戈,可泰戈又消失了。詹畏缩在那儿。
  “那么,你是另—个不同的人,是不是?”麦莱克可怕地瞪眼怒视着他,“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吧?”他的手指握住了枪托,把它拿出来又抛向空中,枪口朝下落在掌心里。
  麦莱克要用它做棍棒用。他离詹近得詹能数清楚他胡子上的面包渣。
  那些守卫,尤其是那个受害的马立德人向詹逼近,从后面抓住了詹的胳膊。
  “放开他!”水手长说着从右舷帆那边走过来。他那胖得圆滚滚的身体看上去很好战。他的大脸黝黑黝黑的,一看便知是个很粗野的人。
  “麦莱克先生,我亲眼看见那个马立德人像个哑巴似的乱摆弄他的扳机。我看见的。”
  麦莱克怀疑地看着水手长:“你指望我相信你?”
  “我们也看见了!”有一些水手也走出来说,“这就是那个马立德人。不是泰戈干的,不是,先生!”
  “唐勃船长!”当船长出现在舱口时,麦莱克向他喊道,“泰戈又胡来了。我……”
  ‘他没干!”船员们叫道,“是这个马立德人……”
  “住嘴!”唐勃说,“那有什么要紧?放开他,麦莱克。他现在不归我们管,港口上校来接管了。”

  唐勃身后走来一个肥胖的,矫揉造作的伊弗特人,他用喷了香水的手帕扇着面前的空气,想扇走水手的气味。他递给唐勃一封签了字的释放书。
  “谢谢你,包里。”船长说,“这人是你的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做的太绝。毕竟,泰戈小有名气。”
  “以吵架、偷窃和抢劫而著名。”包里哼着鼻子说。厌恶地盯着詹,“我可不插手这件事,这是女王要处理的案子。是的,女王。向我的船喊话。”他又对麦莱克说。
  麦莱克向一个大型汽艇喊去。它一直在附近漂浮,现在正向跳板驶来。从一个船舷到另一个船舷布满了全副武装的人,他们是水手而不是拿来养膘的。
  “下去。”包里边说着,边用他的剑鞘敲击着詹的后背,好像用手碰会弄脏了他的手。
  詹走下梯子,栏杆边挤满了人。泰戈因为莱西事件完全赢得了他们。
  “再见,泰戈。”
  “好好骂他们一顿,泰戈。”
  “狠狠揍他们一顿,泰戈。”
  “代我向女王陛下致敬,行吗?”
  詹突然发现自己正咧着嘴冲着他上面的人笑着并趾高气扬地走下台阶。

  船在微波中上下波动。船上装了很多人,所以,船舷上线离水面不远,看守们都全副武装,似乎期待着发生什么事。
  令人惊奇的是,泰戈对此并不大惊小怪。詹觉得泰戈认识他们中的一些人。
  突然他想到他的态度,便退后一步。这样,肥胖而笨拙的包里能先上船。警卫都很警惕。即使在这碧蓝的海上,船颠簸得仍相当厉害。包里不会嫌恶别人帮他一把的,即便是一个杀人凶手。
  詹又感到内心躁动起来,不敢把这事好好想想,免得又出什么邪念。他拿着船矛,帮他把船泊上码头。
  包里越过他胸前的皱褶,费劲地看着,看着船一会儿落到比码头矮四尺,一会儿又高出码头四尺。
  “嘿,你们,”詹(莫不如说是泰戈)对舷边的守卫说,“帮一下上校,否则,我就揍你。看起来活得还不错,笨蛋!”
  两人迅速行动起来,上了横座板,伸手去够包里的手,扶稳他。他们只是做着平常做的事,但泰戈的出现却打碎了他们的镇静。包里强烈地希望船离海岸没这么远。
  “放松点儿,大人。”泰戈说。他耸立在包里头上,好像教堂救济院后面的尖顶。等船降下去的时候,他就轻快地迈上去。“你们,你们这些外行水手,别伤着他。否则,我就像打碎鸡蛋那样把你们砸烂。”
  他把包里慢慢送到前面去。船从上校头顶那么高的地方冲下来。泰戈左手扶着包里,帮他返上船舷边缘。他的船员,在船继续向下降落时,迅速把他挪到船上。
  泰戈右手仍然握着长矛,帮他控制着船。他突然大叫道:“别往里拉,你这个笨蛋。”他猛地一下把船拉近,险些把头桨手拖出船外。
  接着,可怕的事发生了。在码头以下四尺的船开始上升,但这次它却没躲开突出来的码头下部。咔嚓一声,舷边卡在码头上。巨浪突然上涌。
  呼地—声。船翻了。
  就在刚才,它还是一艘再正常不过的船,一艘载满了健壮的、穿着整齐的水手的船。可现在能看到的只有龙骨,全部泡在水里并在波涛中上下颠簸。船一点儿一点儿地内倾,最后现出了船底。
  “救命啊!”泰戈虽然吼叫着,却安全地呆在码头上,身上一点儿都没湿。
  就在开始援助之前,轮船上的水手们都冒了出来。他们一直躲在船下面那可怕但却完全安全的气囊里。
  泰戈不再袖手旁观了。他一头扎进水里,碧蓝的海水在他身边飞掠而过。黑黑的船就在他的上面。就在他的前面,有一对肥胖的腿在拼命地踢打。
  泰戈很技巧地把腿缠起来并用力拽。包里正沉入海中。过了一会儿,凭借巨浪升起之势,泰戈抓住一个把手。又跃上码头。包里像一只被抓上岸的鲸鱼一样挣扎着,可泰戈却不让他那洋。他向上攀着,包里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水手们正把守卫们一个个地打捞起来。
  泰戈把包里放在一个舱口盖上,把他身体里的水挤压出来,毫不在意他微弱但坚定的反抗。
  人工呼吸对包里很有效。不一会,泰戈从坟墓中救过来的这个人就坐了起来,大发其火。
  守卫们被拉上来。每个人都被水手们用不同的姿势把水排干。这并没伤了海员和管辖这个港口巡逻队之间的和气。
  詹一直害怕得直打哆嗦。如果现在有麻烦了,那该怎么办。对此,他完全无能为力。
  他惊讶地听到自己在包里喘不上气时说;“老天作证,幸好当时我在场。大人,如果您肯听听一个水手的建议的话,我会把那个头桨手关上一个月。我会的,我的老天。大人,就在我喊着让他停下来的时候,他仍坚持用长矛勾住码头,把你掀下去。对不起,大人,可是最好在你的船员中加些精干的水手,否则就太糟糕了。”
  包里心怀疑虑的瞪着眼睛。
  唐勃和麦莱克努力保持愤怒、严肃的神情。水手们则试图抑制住他们的快乐,留待更适合的时候发泄出来。
  “大人,您呼吸正常了吧?”泰戈急切地问,“船长,也许最好让他在船舱里休息一会儿,那可真够累人的,尽管他是像个英雄一洋的出来的。”
  “泰戈!”唐勃说。
  “什么?先生。”泰戈答道。
  船长本想做出更加恼火的样子,可被这个臃肿的上校那柔弱的呜咽声大大耽搁了。为了他的生命起见,当前他受不了那么长的航海。
  “泰戈,”船长瞥着包里对泰戈说,他本想接下去,可看见又脏又湿的丝绸,他改变了主意。
  “先生?”
  “帮他们把船扶直。”
  “是的,先生。”
  泰戈又一次快速走下舷梯,船上快乐的水手们正在那忙着。他们什么都不说,把笑憋在肚子里,那样就不会冒犯上面的包里了。但他们的眼睛里都洋溢着欢笑。
  他们扶直了船。不一会儿,包里的护卫走下来。走过的地方形成一道小树。他们战战兢兢地走进自己的船,提心吊胆地帮泰戈走上船,心惊胆战地帮上校坐到了位于船的中部的座位上。
  他们开船了。所有的人都站在上面的栏杆旁边,水手们和他们挥手告别,就连唐勃都笑了。
  麦莱克先生用他那被绳子磨得火辣辣的手微微提起帽子。“再见,泰戈。我们会去看你的。”
  包里转过身来,注视着他的犯人。他现在已经在可以说是自己的船上了。身体也差不多完全恢复过来了(除了他的肋骨还因人工呼吸而感到疼痛以外)。
  “你很机灵,我的小伙子,无论走到哪儿,只要你一插手,肯定出事,我早听说了。那么,从火岛把泰罗尼将军救出来,在巴伦吉待战役中及时供应的炸弹,以及其它疯狂的行为,你认为这些会对你有利吗?你做的太过分了。不管对你的指控是什么,”他从湿漉漉衬衫里摸出一个密封的小包。“我肯定它们已经够严重了。你将为你所犯的罪而受到审判,而不是为很久以前你做的那些有疑问的好事。你的案子将由女王本人审理,如果她不放过你,那可不是我的错。”
  包里声音里的仇恨使詹颤栗。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像将熄的火焰一下从他身上溜走了。他不明白包里的仇恨不仅来自刚才那件事,而且还另有根源——一个更加微妙的东西。包里体形难看,又丑得无法形容,而在他面前坐着一位少有的高大、英俊的男人,能够打动最冰冷的女人的心。可詹看不见自己。现在他就是詹,他认不出船舰,什么也想不起来,甚至不知所措地摸索他的眼镜,却惊讶地发现他没戴。……其实,似乎没有任何戴的必要。
  “女王?”
  “女王。”包里说,很满足地感到犯人的不安,“不到四天,她宫殿外的矛上就有五个脑袋了,那仅仅是因为在路上抢劫。我听说你的名声很不好。啊!是的,我们喜欢恶作剧的人。看起来,你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等着你的只有噩运和死亡。”

  包里得意地几乎忘了他自己全身湿着。在剩下的一段路里,他使詹越来越痛苦,并快活地看着这个受害者辗转不安。可当他到达埠头时,一群游手好闲的人看见上校大人湿得像一只落汤鸡,爆发出一阵狂笑。
  包里傲慢地扫视着那队人,吼叫着:“中士他们抓起来!全部!我要让你们看看笑的代价,我要让你们看看!”
  虽然他的护卫迅速地跌跌撞撞地冲上跳板,等他们到了码头,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笑声仍在那儿回响。
  包里哼着鼻子踏上码头。有四个人用剑指着詹跟在后面。
  詹迷惑地抬头望着城里的建筑物,它们越过平原向后延伸数里,覆盖着港口周围大片的土地。
  多么庞大的城市!商业使港口拥挤不堪。人们流着汗咒骂着,拖着货物到处走。使劲拖着货车的马用力踏着地,嘶叫着。大量地令人费解的标志遍布各个方向。奇怪的是,詹一会儿觉得他们像无数小鸡在向詹抓去,一会儿又觉得它们是那么平常。酒菜馆、经济人办事处、海员旅馆、轮船公司、大车店、蜡烛店。海关就立在它们旁边,有四层楼那么高,建筑样式很慢,因其巨大的漩涡状和波纹状的装饰及塔楼而与众不同。所有的建筑都类似那样,呈现出一条令人迷惑的歪曲的曲线及花花绿绿不协调的颜色。
  码头沿岸泊着渔船,在远洋舰高耸的船楼旁边显得那么小。在这些小船那满是鱼鳞的甲板上,有人搬运着各种各样奇异的海物。
  詹推断天还很早。
  包里走上楼梯,来到他的房间,在那儿他可以喝点儿酒,换换衣服。
  被忘在一边的守卫们站在周围,沮丧地盯着他们的犯人,非常小心地和他保持一臂的距离。
  詹无意中发现当他走动时,身后会跟一大群人。巨大的苦恼使詹有如陷入深渊。他烦躁地走来走去,那些人也跟着他移动。只是在他周围与他保持着距离。

  詹低下头看去,看见一堆从一个桶状的小器具里倒出来的鱼。他以前从没见道这样的海物。他们眼睛上有眼皮,还一眨—眨的,宽度和长度相同、头和身体—样大,怎么看它们都像绵羊。詹狂乱地想它们吃起来是否也像羊肉的味道呢?
  有一阵子,他看着一个可怜的小商贩的小车子,车轮的上部很宽,下部很窄,看起来像罗圈腿的样子。现在正在装车的这两个人被卖鱼的叫住,卖鱼的正伸出手要钱。
  这一对中有一个是妇女。她的头发杂乱地卷曲着,一条肮脏的皱巴巴的围巾缠在她那皮包骨头的脖子上。她的裙子极难看,已经干了的鱼鳞衬着遍布裙子的黑色泥巴在闪闪发光。脚上穿着一双走样的不可救药的鞋子,一双上下一般细的X腿撑在脚上,她能很轻松就穿过木板上的节孔。无疑,这样做会替她揩掉很多泥巴。在价钱上她很小气。
  “你这个贪婪的强盗!”她扯着嗓子尖叫着,“你……”詹想堵住耳朵。“上次你要两个达米司,这次要三个,我们不一定非要买!我们不一定非要和你这种卑鄙小人打交道!我们去别处买!”
  她的同伴,一个病态十足的家伙,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这个渔夫插话解释说:“这些鱼特别好,个儿大,这是显而易见的。”
  她一点都没听进去,反而火气越来越大。
  与之相称的是那两个男人变很越来越滑稽。最后这个泼妇抓起一条鱼的尾巴用尽全身力气向她周围甩去,同时嘴里尖叫着最难听的话。她被愤怒冲昏了头,有几个没有及时跑开的守卫也被她打了。
  詹很及时地躲开了。但被一条系缆柱绊倒了。从下向上看去,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个泼妇那张丑陋的脸,他退缩着,僵住了。
  这个泼妇,这个凶恶的老妇人,这个尖叫着的可怕的打仗精,简直和他的埃瑟尔姑婆长得太像了。
  他回过神来,匆忙向后跑去,在一个他认为安全的距离好奇地端详着这个妇人。现在他留神听她的语调,有一种独特的音质。那眼睛、那鼻子还有那耳朵,简直是一模一样。她的体形及她站立的姿势都那么相似。现在那妇人平静下来了,正胜利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尽管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个令人厌恶的东西和她的姑婆一模一样——一个有病的鱼贩子的妻子!埃瑟尔姑婆在公共码头像个妓女一样的大吵大闹!
  可她究竟怎么到这儿的?
  现在敌意解除。女人付了更低的价钱,示意那个人离开。这两个人推着车子沿着通往海岸的方向走去。
  “我亲爱的达芙妮,”鱼贩说,“咱们省下来的钱还不够我包扎头上的伤口的呢!快走,我的头嗡嗡直响!”
  “闭嘴!就会可怜兮兮地找借口,等回家我再跟你算帐!”
  詹急于想弄清楚,于是他走上前去,来到小车旁边。‘埃瑟尔姑婆,”他说,“你怎么……”
  她愤怒地瞪着他,和她擦身而过。这时看守们跑过来又抓住他,不让他和别人说话。达芙妮极其蔑视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看什么?看什么?你这无赖!难道我这么没身份,竟让一个犯人跟我讲话?噢,你这个家伙,要是现在你觉得头嗡嗡响的话……”
  精神焕发的包里像一艘汽艇一样映入眼帘,使那二人消失在视野中。

  包里另带来一群马立德人,他们迅速而准确地抓住了詹的手。
  “小心点!”包里说,“如果他跑了我要你们的人头。”
  四个人抬着一顶轿子走过来,包里重重地陷在坐垫里。他举起他的手帕,挥了一下,这队人马起程了。
  詹被恐惧牢牢地罩住。暂且不提险些淹了的上校,包里大人,是什么比他鬼迷心窍地先是让一个水手吓破了胆。然后又打翻一整舱的人?在他这狂妄自大、肌肉发达的身体里还蕴藏着什么他从没感觉到的也未经探测的潜能呢?如果他的命运不是像现在一样已经确定下来的话,在下一分钟他又将做什么来把它确定一下呢?
  他差一点踩到后面两个抬轿人的脚后跟,并突然意识到他所应做的只是步子稍微迈大一点,跟着包里大人及喷香的手帕和所有的人走。啊!是的。正前方有一个可爱的宽宽的泥潭。那被马蹄子踩踏过的粪肥将是为包里大人准备的多好的床铺啊:只要再迈大点的步子就……”
  “我不会干!”詹大叫道。
  大人惊讶地回过头来“怎么回事?”
  “没什么。”可怜的詹说道。
  他们继续朝前走,终于越过了泥潭。当詹又踏上干爽的路面时,他松了一口气,并从中得到了勇气。看起来只要强行按意愿行事就会赶走泰戈。他知道,再做错事就会要了他的脑袋、包里就会嚎得更响了。
  詹对这座城镇很感兴趣,并发现在这混杂的人口中财富和地位分配很不均匀。很少能看见伊弗特人,而每每看到他们便坐着豪华的马车,而穿着制服驾车的永远是“人”。
  那些穿着丝帛的大商店的所有人也全都是神鹰,尽管“人”也有一些小的精炼厂,可却没有一个富有的。
  警察都是马立德人,穿着绿色的斗篷,戴着高耸的圆柱形的帽子。马立德人似乎不是奴仆,可他们却垄断了所有低级职位。
  不时有人转过头用眼睛好奇地跟随着行进中的守卫。有时人们向上校行礼,他就优雅地挥动着手帕回礼,有时马立德人维持好交通让他们过去。而当詹拖着脚步走道时,人群则愤怒地瞪着他。
  有一两次人们喊道:“是泰戈!”
  詹无助地呆望着这一群人,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里。詹认出他们但却不认识他们。他敢肯定其中有一个是码头边上一个小饭馆的看门人,还有—个丰满的妇女,他一点都不认识,却见她眼里噙着泪花。

  在前面很远处,展现出一个巨大的广场。天热的阳光下可见广场的边至少有一里长。婀娜的树木环抱着一个巨大的湖泊,还有营房和训练场。后方座落着一个带伪装的矮小的圆顶大厦,初看它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装饰有漩涡状和波纹状的建筑物。但随着你离它越近,它就变得越来越大,等到穿过那个正方形的广场之后,它就有一座大山那么大了。从表面上看,圆顶是纯金所制,阳光被它反射之后,刺痛着人的眼睛。阳台都是由宝石堆砌……要不然的话他们就会被烤得非常灼热。楼前的间歇喷泉光彩照人,可当它喷到百米高空时,却不及楼前最高一级台阶高——这些台阶上能站满一个骑兵师还绰绰有余。
  人类的踪迹明显地越来越少了。很显然,这个公园是军人常去的地方。除了军官是伊弗特人以外其它全都是马立德人。他们那华丽而俗气的服装一点儿也不合体,仅仅靠佩剑的腰带来束紧。
  士兵和军官都穿着猩红色的制服,只是伊弗特人的胸前盘踞着一只巨大的金制的令人畏惧的猛兽,还有在它闪亮的头盔上有三条金制的流苏。
  从宫殿中走出—小队穿着天蓝色服装的人,在他们的短上衣上也有金制猛兽。但从走路的姿势以及体侧佩剑上的饰纹来看,他们是一队正要回港的海军军官。
  和这群人迎面相遇,詹惊异地看着他们,他还没习惯每个神魔脸上那闪光的獠牙。那些神魔看起来特别凶恶,当其中最令人畏惧的那个喊出声时。詹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
  “泰戈,”这个伊弗特人叫道。随后把那发光的眼球从这个人身上移开,傲慢举起一只手,“停,我想和你的囚犯说话。”
  “继续前进!”大人对他的守卫吼道,“中校,你要跟皇家囚犯说话,小心点儿吧!”
  可守卫们不能不顾海军中校的意思。当中校走近詹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包里火了。
  “这是怎么了,”这个海军军官说,“天啊,泰戈,你出什么事了!”
  “继续前进!”包里吼着,并对军官说,“先生,我会让你为此丢掉官职,我告诉你,他是一个皇家囚犯,不允许和任何人讲话。囚徒,你要是回答他,我会亲手把你舌头撕烂!”
  “闭上你那张臭嘴。你这令人作呕的东西。”军官又对詹说,“泰戈,我告诉过你,如果遇到麻烦就去找我。这该死的法律使任何不管是哪一级的人都不可能改变它!人有点儿地位就不想反抗了。你怎么了?”
  “他妈的,先生!”包里大叫着从他的轿子里跳出来,挥起他的手帕好像它是一片战旗。“在我不得不用更强硬的手段之前,给我走开!”
  由于深知这已超出他的权限范围,中校不得不慢慢地退出去,眼睛一直看着詹。
  “别忘了,泰戈,如果他们不放你走,给我传个话,我会为你而来,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带打手们一起来。我们没有忘记在火岛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詹被守卫们推着走开了。他很惊讶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却认识他。他突然想到现在是该绊绊那些抬轿子的人的时候了。他伸出了脚,没把包里绊倒并摔下这陡峭的台阶,他一下子把自己绊倒了。
  “跟上!”大人叫着,没意识到那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吱吱嘎嘎的声音。
  詹庆幸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赶紧赶上路队伍,跟在后头。

  他们穿过两扇大门,门两侧耸立着两尊高出他们五十尺的银兽,他们像蚂蚁一样爬在了走廊光滑的地面上,走廊可以停泊一艘大型驱逐舰还绰绰有余。
  前面有两扇门,高得在你还没看见顶部时脖子已经咔嚓一声折断了。这两扇门用他们那黑色的身体挡住去路。面前,站着 排着绿装的马立德人。他们靠在银矛上,比其它的马立德人都高大。
  抬轿子的人停了下来,守卫也停住脚。
  包里自命不凡地竖起身子,“包里老爷,港口上校,押一个囚犯来荣受女王圣明的裁决!”
  “包里大人。”门卫长说,“进。”
  大门向后开启,好像没用手他们就打开了。这一队人从门中间昂首走过。
  詹的正前方是一把拔出地面三十尺高的宝座,周围挂着金制的流苏,并用钻石镶嵌。在它后面足有五十英尺远的地方悬挂着巨大的猩红的旗,上面卧着一只金制的猛兽。
  大厅足足可以装下城里最大的建筑物,里面分散地分布着穿着鲜艳的大臣和军官们。
  宝座是如此的耀眼,再加上从有一面墙大小的镶有染色玻璃的窗子泄进来的阳光晃得詹根本看不见座上的人。
  当队伍靠近时,他惊骇地发现座基上用银链拴了两头骆驼大小的狮子。他们舔着干裂的嘴唇注视着走近的包里,而那个囚徒则是可有可无的了。
  宝座直竖在詹面前,他在耀眼的阳光中眨动着眼睛端详着女王。
  她比那些伊弗特人高得多,更高,更难看,胳膊上布满了黑毛,黑毛和她白色的软绸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毛茸茸的脸令人恐惧,象牙般的上下獠牙把嘴唇撑开,在那珠宝镶嵌的王冠两边是黑黑的漏斗一样的尖耳朵,鼻子差不多就是一个鼻孔,眼睛大如长柄炖锅,眼里满是闪烁跳动着的火焰,它烧灼着詹的灵魂。
  因为无法忍受那火焰,他低下头,更紧地跟在包里大人的后面,看见他前面的两个抬轿人登上了宝座周围的双层阶。他低着头看他们的脚后跟。
  突然他对自己失去控制。在他爬台阶时他稍微有点播晃。他惊恐地发现他故意去抓他右边看守的剑鞘,嘿,完全无意地把它抬到抬轿者的两腿之间。
  抬轿人摇晃了,他旁边的抬轿人挪动着脚步失去了平衡,一起摇晃起来,后面两个也正在挣扎着稳住这突然的动作时,前面两个人感到轿子向后倾斜,便向后猛拉。
  咔嚓!包里随一堆连喊带叫的守卫滚了下去,他像块被射出去的石头一样被射出椅子,直射向狮子之间。
  大厅里回荡着他们的尖叫声,以各种姿势滚下去的守卫们无暇顾及可怕的死亡正缓慢逼近他们那肥美的夫人。
  只有泰戈!
  他跳过四脚朝天的人们,冲上第二个双层阶,在那上面的人都能被狮子够到。就在一头狮子张开嘴要吞下包里的躯干,另一只也张开嘴要吃另一半的那一瞬间。
  只有泰戈!
  他跳跨在上校的身上,放出一声宏亮的吼叫。左手响亮地扫在左边的狮子的鼻子上,右手差一点把右边狮子的长舌头拽断。当这两头狮子惊恐于如此的胆大无畏而用力向后缩时,泰戈迅速抓住包里老爷那宽松的臀部,向后跳去。
  泰戈把双腿僵硬的包里拎起来,非常麻利地给他掸着灰,虽然掸灰的声音大得不太得体。
  “尊贵的陛下!”泰戈叫道,“敬请您原谅这个人的笨拙的滑稽表演,为了让抬轿子的人走得快点,他给他们喝了劣等朗姆酒。是酒的质量而不是数量使这些人站立不稳。我发誓,陛下,如果在您的国度里的走私者们不再停止以这种低劣的酒来报复我们的上校大人的话,如您所见,他们会让他送命的!你怎么样了,先生。”他非常关切地对包里说:“啊,太好了,一点儿油也没淌出来,看来狮子的牙还没咬到你。还有,陛下,我就是你的这位上校的囚犯,我想他非常急着要我的脑袋,请您让他说吧。好了,大人,讲吧,大胆地讲吧,别让尊贵的神魔们等着!”
  包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但对女王的畏惧驱走了他的怒火。他郑重地说应尽快把泰戈处死,他捏着嗓子,用那种令人惊恐的尖叫声接着说道:“陛下,我不知道有关……有关……这个……这……”
  “是狮子,”泰戈帮忙詹释道,“它们对他吹了太多的气。接着说,大人,请说说我们船长给你的信吧。”
  一股充满杀气的怒容掠过大人那肥胖的脸,他立即把那封被海水侵蚀的信抠了出来,经过一个狮子都不屑一吃的廷臣,交给了女王。
  她用那长满黑毛的双手托着它,双手弯曲的手指互相咔嗒咔嗒地敲击着。她注视着泰戈好一会儿。然后,打开了信封。她先是非常专注地读着信,随后越来越惊愕。在泰戈绊倒包里时,她差一点儿捧腹大笑起来,可现在她的脸阴沉下来,她那巨大的圆眼睛里闪着电光。
  “他和别人说话了吧,你这个笨拙的小丑?”
  包里打着哆嗦:“不,不,不,陛下,只……只和一个鱼贩的妻子说过。”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找到她,立刻找到她,把她投入地牢审问。噢,你这可恶的懦夫,一只山羊都会把我的港口管理得更好!他的船长没告诉你要对他严加看管吗?你不清楚你担负多么大的责任吗?愚蠢的低能儿!去带着你的恶臭去找码头边的婊子去吧!别让你那肮脏的靴子弄脏了我光泽的大厅!滚!”
  声音震撼着整个房间。包里像大风中的树叶一样哆嗦着,他迅速后退,绊在双层阶上,倒在他的一些随从身上,并带着他的人以最快的速度退出大厅。巨大的黑门当啷一下关在他脸上。使他从视野中消失。

  ‘我应该要他的脑袋,”女王吼道,“我,伟大的莱默斯,竟有如此愚蠢的随从!”
  随后,她把眼睛盯在詹身上,现在泰戈已经不见踪影了,詹只知道他正低头站在女王前等死。她像猪一样哼着,用她沉重的金杖向她的卫兵示意。
  “把他带走!把他放在左边的监护房间里,不许他和任何人讲话,不管是人还是神魔。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个制造麻烦的钟瑞给我带来!”
  “钟瑞?”将军惊叹道,“你是指巴勃沙群岛上的钟瑞?可这是怎么回事?几千年前……”
  “闭嘴,”高大的莱默斯吼道,“把他给我带来!”
  “陛下,”一个特工说着,诡秘地走上前来,“这个钟瑞就在昨天到了塔勃顿。我知道在那儿能找到他。”
  “你干得不错,和将军一起去,给他指路,我一定要抓住那个笨蛋!”
  “你的愿望就是我们的法律,尊贵的陛下。”将军说着退了出去。
  “司令,你知道唐勃的船吗?”
  “是的,陛下。”
  “鉴于他如此谨慎地为我效力,我要赏给他一个合适的礼物,一个好礼物,去见我的司库吧。”
  “是的,陛下。”
  她靠在宝座的背上,皱着眉,看着卫兵把泰戈带走了。她对自己愤愤地嘟哝着什么,在肘边的香炉里把信烧掉了。
  即使是被拉着退了出来,詹还是看见了女王的动作。
  上帝啊,他哀叹着,这好不到哪去,他诅咒着第一次看见铜瓶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