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蛮可以指望赫勒事事听命于凡塔乔,所以也就不那么专心地去看他了。赫勒下到地铁车站中,翻看着一本号码簿。我猜他大概要给大学打电话吧。
他坐上地铁,继续赶路。他好像对人们很感兴趣。纽约天很热,碰上这种天气,地铁里自然更加热不可耐。人们汗流挟背,昏昏沉沉。
我也并不比他们轻松。
突然,一个站牌飞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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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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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是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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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合广场第14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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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他坐错了车。他这是去南城,并非去北城!线路也不对!他坐的是列克星敦支线!
我急忙去查看分图像。他不是在时代广场换的车,而是在中央火车站换的车!我又继续往前搜索,找到他查询的那本号码簿。他在黄页中查到了“股票债券经纪人”一栏。他的手指最终停在“华尔街811/2号,短短长长协会”上。
他在耍心眼儿!
哦嗬,也许凡塔乔那边并非毫无用途。也许我可以收集资料给凡塔乔看,向他证明赫勒是在阳奉阴违,然后凡塔乔就会让我进赫勒的房间。
一段美丽的遐想:
凡塔乔满面笑容,挥手请我走进赫勒的房间:“是,格里斯长官。放手干吧!搜查这个地方!我甚至可以把仆人叫来帮你找到密码盘!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他这是活该,对吧,格里斯长官。”
多美的梦啊!
但还是回到现实中来吧。
头戴红色棒球帽、脚蹬棒球钉子鞋的赫勒终于找到华尔街811/2号。他乘电梯而上,很快便靠在短短长长协会的服务台上了。在那里,大黑板上总是挂着最新的价格变动情况,自动收报机响个不停。
一个嚼着口香糖的姑娘问;“有事吗?”
“我想见见懂得买卖股票的人。”赫勒说。
“新账户?去第三个小单间找阿比特拉奇先生。”
阿比特拉奇穿戴严谨,口风也紧。他一直坐在单间办公桌的后面。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赫勒,仿佛有人扔进来一条鱼,一条臭哄哄的鱼。
“我想见见懂得买卖股票的人。”赫勒说。
“请出示身份证。”阿比特拉奇先生按照惯例说。
赫勒不等人请,径自坐到阿比特拉奇先生对面。他掏出威斯特的驾驶执照和社会保险卡。
阿比特拉奇看看这些,又看看赫勒。“也许没必要再看信贷保证书了吧。”
“那是什么?”赫勒问。
“我亲爱的年轻人,如果这是学校布置的作业,恐怕我没时间来提携幼小。我们交税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必为此操劳。你从哪个门进来的,就从哪个门出去吧。”
“等等,”赫勒说,“我有钱。”
“我亲爱的年轻人,请你不要来烦我。我的时间很宝贵,我和摩根公司的总裁还约好要共进午餐。像……”
“可为什么?”赫勒质问道。“为什么我不能买股票?”
阿比特拉奇先生重重地叹口气。“我亲爱的年轻人,要做股票生意,你得先开个账户。可这么干你得够年龄才行。在我们这儿是21岁以上。要开账户,你就必须有信贷保证书。显然你是没有的。你是否可以听我一句劝,下次来时让你的父母陪着?再见。”
“我父母不在地球上。”赫勒说。
“我深表哀悼。可是请听我一句劝,找一个年过21岁的人来照料你的事务。日后长大了,再来这儿做生意。现在,劳驾,再见吧。”
“所有的公司都有这个限制吗?”
“我亲爱的小先生,你会发现别的公司朝你关门时比我还要不留情面!行啦,再见,小先生。再见,再见,再见!”他伸手戴上圆顶礼帽,出门去用午餐了。
赫勒来到街上。吃午饭的人群从大楼里滚滚而出——华尔街上的午餐会就像彻头彻尾、愈闹愈凶的暴乱。
赫勒心事重重地从一辆手推车上买来一个热狗,又在街边喝了点桔子汽水。他注意到不远处阿比特拉奇先生也在做同样的事。
赫勒看看高大冰冷的大楼,又看看热得流汗的人群。他测测大楼两侧的污染灰尘。他好像有所发现。他从一个笔记本上撕下几张纸,在其中一张上写下一个地址,然后用它去擦楼墙。自然,纸变黑了。他跑过人群,在另一幢楼上也取下一点尘灰。
他回到地铁里,蹭着月台边做下同样的举动。他将这些标好的尘样一一仔细包好收藏。
他研究着地铁路线图,显然看出从华尔街到帝国大学是没有直达车的。他坐上地铁返回到中央火车站,又飞驶到时代广场,然后换乘1路车朝北呼啸而去。
他在第116街下了车,一会儿便混入肤色各异的学生堆中。这些学生或从这儿来,或到那儿去,或徘徊不定,个个都是沉闷肃然。
一个年轻人朝赫勒走来,问道,“这学期我该选什么呢?”
“牛奶,”赫勒说,“我极力向你推荐。”
赫勒的样子好像世人皆醉我独醒似的。迈步走上台阶,来到大厅里。报名的人群已排成长龙般的队伍。注册员们坐在临时摆起的办公桌后,桌子外面用纸围了起来。他看看手表,又看看长长的队伍。
一个好像是勤工助学样子的年轻人捧着一大堆计算机打印出来的班级分配表走进来。
赫勒走过去用飞船联队军官特有的尖利声调问:“你要把这些送到哪儿去?”
“给西蒙斯小姐,”年轻人怯怯地说,同时朝临时办公桌后的一位登记员看了看。
“你应该按时送来,”赫勒说,“我先送过去。你再回去多拿一些来。”
“是,先生。”年轻人应声走开。
赫勒站在一边一直等到西蒙斯小姐接待完正在登记的那个姑娘,这才走过去将打过孔的计算机印刷的小册子放到西蒙斯小姐面前,然后不顾后面那些排队的人们,顺势就坐到椅中。他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西蒙斯小姐。
西蒙斯小姐并未抬头。她是个长相很厉害的年轻女子,棕色的头发在脑后紧紧挽成一个圆髻。她带着厚厚的镜片,正在桌上扒来找去。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没填申请表呀。”
“我不知道该怎么填。”赫勒说。
“哦,天呐,”西蒙斯小姐厌倦地叫道,“又是一个不认字的。”
她拿出一张空白表格,开始一项项誊抄着赫勒的身份证件。她写啊写啊。然后她说,“现在的住址,威斯特。”
“雅棕榈。”赫勒将街名房号都告诉了她。
西蒙斯小姐发给他一张发票。“你去交钱吧。不过我觉得这也没什么用处。交上费用也未必能被录取。”
“有问题吗?”
“有问题吗?”西蒙斯小姐讥讽地模仿道,“总是有问题的。不过这无关紧要。是这些成绩的缘故,威斯特。这些成绩——大多都是2分?很显然,你惟一的5分是在课堂上睡大觉。而且你的母校一点名气也没有。你要学哪个专业?”
“核工程。”赫勒说。
西蒙斯小姐像被子弹打中了一般倒抽一口大气。她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她强按怒气,用平板沉闷的声音说:“威斯特,你还不够资格去申请这个专业。你的成绩单上缺些课程。恐怕这不合规矩。不正规。你想一入学就读四年级。这不合规矩,威斯特。”
“我只想要一份毕业证书。”赫勒说。
“啊,对,”西蒙斯小姐说,“威斯特,你想要的,就是在明年5月的毕业典礼上,帝国大学正式颁发给你一份核工程学士学位证书,授予你这份荣誉,然后把你这个胸无点墨的野人送出校园去把整个世界炸上天。你是不是想要这样,威斯特?我猜得不错吧。”
“不,不,”赫勒说,“我应该把它修补好,而不是把它炸上天!”
“威斯特,我惟一能做的事就是仔细周密地研究这份申请表。当然会有别的意见,威斯特。所以明早9点再到这儿来吧。我可没什么鼓励的话给你,威斯特。下一个!”
这一刻对我来说真是春光明媚。赫勒一向自高自大、炫耀傲慢。现在总算有人将他一眼看到底啦。布力布置下这个巧妙的机关,也算得上一位多谋之士。我将一杯西拉酒一饮而尽,算是为布力干一杯。
赫勒只好像蜗牛一样,慢慢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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