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了好几个潜在的同盟军,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凡塔乔,西蒙斯小姐,还有这个易泽·埃普斯坦。我记下一份名单。等拉特和特伯前来述职时,或许我还可以再对此计划加以完善。
赫勒把下午的时间也花在确认教室位置上,显然他是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可以分身两三处并且同时接受数位导师的教导。然后他折向另一区域,来到百老汇街上的大学书店。
他一整天都在到处找人,探头进教授们的办公室然后记下书单。他用那份计算机打印的课程表做记事本,一会儿便在那张纸的背面写满了书名、课目、手册名和作者名称。他将这纸交给柜台后的小姐。她是一位打工的研究生,偶尔帮忙应付如潮的新生。人很漂亮。
“这些全要?”她说着扶扶自己的仿角质眼镜。“有些字迹我根本认不清楚。我真希望眼下人们能认认真真地教孩子们写字。”
赫勒瞥了一眼她指着的地方。呀!他写在书目旁做的注记全是沃尔塔尔语的速记!
我大笔一挥。哦,这回我可是亲眼目睹了违规。也许妓女和裁缝看不出他们是在和外星人打交道,但他眼下却是在大学里,这里的人可都个个是顶尖的聪明人呀。
“那是速记,”赫勒说,“主要的书名和作者名是用英语写的。”
的确如此。标准的英文正楷。
“这儿是什么?”那姑娘扶扶眼镜,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她指着欧几里德著的《几何原本》。“这个作者的书我们这儿一本也没有。是新出的平装本吗?”
赫勒告诉她,他也不知道,所以才要她帮忙。她查目录,翻检着“作者”一栏。她找不到。于是她又去翻检一大盒按字母顺序排列的书名目录。赫勒在一旁不停地鼓劲,她只好再去查找书名下的作者。
“哎呀,在这儿呢!”她叫道,“《拐教授译白缠教授:欧几里德几何新解重写》。”她去找来一本。“名称是欧几里德几何,你却把它写成欧几里禧。你该好好学学拼写才是。”
他们也找不到一个叫伊萨克·牛顿的著述。于是那姑娘认定,他一定是一个被警察局查封作品的革命者。不过赫勒并不气馁,最后他们总算找到一本文学博士马·斯·发音教授编写的书,书名是《我对运动定律的重写:节自静止博士之古英语牛顿文论译着》。
“你早该告诉我这是文学类的呀,”姑娘说,“真是的,你连卡片目录都读不懂。”
“我会努力的。”赫勒说。
“天啊,”姑娘说,“三年级就学过卡片目录的使用!上帝啊,就没人教过你?大图书馆有人专门演示如何使用卡片目录。你到那边去问他们吧。我在这儿是卖书的,不是教小孩子的!不过,咱们赶紧干吧,书单好长呢!你耽误别人买书啦!”
不过他们到底是有点成就,找出了一摞又一摞的书。
终于,那姑娘从一堆堆书中抬起眼睛看着赫勒,“你扛不动这么多书。我也不想给你打捆。你去校商店买5个袋子来,我叫店员来算账。”
赫勒得了吩咐便走。
他回来后装好袋子,付清书款。然后他左缠右绑,总算把袋子都背到身上。其他等着买书的学生漠然地给他让出路来。
“你拿得了吗?”姑娘问,“有200磅吧。书可是很沉啊。”
“勉强还行,”赫勒回答,“但书单上的书还没有买全啊。”
“哦,其余几本嘛。好吧,看看里头的,大约是第30本吧,《美国医学协会特批书目宣传家们所写的世界历史》,这是语法学校四年级的读物。我们这儿是不卖的。你得去斯图弗姆-格鲁兹书店,那是市里的教材专营店。他们在瓦里克街上。”她把门牌号码也告诉了赫勒。“我的上帝啊,”她又加上了一句,“你没学过这些课程,是怎么进的这所大学?”
赫勒转身穿过人群往外走,来买书的学生们很有耐性地闪到一边。
姑娘对下一个学生顾客说:“天啊,如今我们竟招来这样的新生。”
“可你的卡片上写善他是个四年级学生啊。”那学生答道。
“我明白啦!”姑娘叫道。
我满怀希望地赶紧拧大音量。
“他是拿体育奖学金的!举重运动员!嗨,叫他回来。我太没礼貌啦。今晚的舞会上我还缺个舞伴呢!哎呀,我真笨啊。何况,他还那么俊。”
哼,她是够笨的!她夺走了我一个又一个指控赫勒违规的机会!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负重若轻却无动于衷,而且,我敢说,他们若往门外看看,就会看到赫勒擞开脚步若无其事地往地铁方向跑呢。我对大学生的观察力原本信心十足,现在却大为怀疑。也许他们全是些瘾君子。这是惟一讲得过去的理由!一个外星人在他们眼皮底下露出种种踪迹,他们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赫勒乘地铁来到瓦里克街,走进教材专营店,拿出书单递给一个半瞎的老头子。他在地铁上用红笔在缺少的书目边上做了记号,眼下老头子看到的就是这份又是红勾、又是沃尔塔尔语速记的书单。
老头子风风火火走进库房。
“你每种书要30册吗?”他朝外面喊道。
“一册就够啦。”
“哦,你是个指导教师吧。好吧。”
大约10分钟后他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大摞书。“我再去把其余的拿来。”
他回去又拿来一大摞书。
赫勒查阅着书单。当他全部查对完了的时候说:“缺了一本《三年级算术》。”
“哦,他们不再用这本教材了。全改用《新数学》啦。”
“什么是《新数学》?”赫勒问。
“我不知道。每年他们都出版一种《新数学》。大概是有关大数小数的学问吧,今年索性不用数字了。去年是关于大数的顺序,不过总算还教孩子们运算。如今连这也不教啦。”
“可是,我必须要一些有关基础算术的书。”赫勒说。
“为什么?”
“你瞧,”赫勒说,“对数的运算我都是用心算的,我所见过的惟一的算术是在弗利斯滕的某些原始部落里。他们用白泥板和炭棒来写字。”
“不是骗我吧?”老头子问。
“不骗你。那时正好飞船联队在执行一次和平使命。他们就是不肯相信我们有那么多船,所以后来见到飞船联队来了便在白泥板上画了一道又一道,好半天才把数目写下来,真好玩。不过,比起我见过的别的部落,他们还算先进的呢。有一个部落的人为了数清自己妻子的数目,手指脚趾全用上啦。他们的手指脚趾加起来也不过才15个,所以他们从不会娶15个以上的妻子。”
老头子说,“海军军官,啊?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我自己也在海军服过役昵。你就等在这儿吧。”
他进去找啊,找啊,总算拿出一本堆满灰尘的课本,看来搁放很久了。
“这本书叫《基础算术:加减乘除、商业算术及舞台表演大全》。他打开已经泛黄的书页说:“这是1879年在费城出版的。里面包罗万象,甚至还会教你如何一跟看出30个10位数相加的结果。老书商的东西啦。好多表演技巧呢:他们那时常做表演,在黑板上写下复杂的运算题目,然后3秒钟内写出答案,观众就会如痴如醉。秦特斯先生要我把这书扔掉,可我总想把它送进博物馆。自从他们通过了法律,允许孩子们在课堂上使用计算器,就再没人对它感兴趣啦。可是你既然和我一样都曾在海军干过,那我不妨把它给你吧。”
赫勒付清书款,老头子替他把书扎成两大包。又是200磅。我盼着赫勒能提起书就往外走。可叫我失望的是,他居然觉得400磅太过累赘。我知道他稍费点劲还是能扛得动的。他叫来一辆出租车,老头子推出一辆小轮车帮他装上去。赫勒向他表示感谢。
“别扔掉那本书,”老头子在街头说,“我认为这个国家没有一个人会做算术了。我甚至认为他们可能都已经不记得有过这门学问了。你读完之后就把它送到博物馆!”
“谢谢你费心帮忙!”赫勒说完。
出租车开走了,老头子站在路边挥手告别。
违规。
“费心帮忙!”这一定是沃尔塔尔飞船联队里的话。
可是,我从没在沃尔塔尔听到过呀。赫勒对地球的语言没有那么精通吧。或者他懂行?沃尔塔尔的飞船联队上可没人讲这话。只有地球人才说费心。纽约正是堵车高峰,所以我有充裕的时间来琢磨这个词。我已经想到地球上的水手和沃尔塔尔的航天员们一样,总免不了要和娘儿们打交道。正在这时,我的联想却被打断了。
一个仆人推着那一大堆书籍走过大厅,凡塔乔像木偶那样蹦跳着从办公室里跃出来。
“他们录取你啦!”他长吁一口气,用一块丝手帕抹着脸。他挥手让那仆人过去,然后一把将赫勒推进办公室。
“你成功啦。”凡塔乔说。
“我认为是你成功了。”赫勒说。
凡塔乔装出十分无辜的样子看着他。
“行啦,”赫勒说,“他们松动了所有的要求,甚至不在乎我有没有头脑!你是怎么做到的?”
凡塔乔放声大笑着坐到办公桌后。“行啊,孩子,你算看透我啦。太迟啦,我花了好大工夫才找到校长,不过总算成功啦。你瞧,遇上生意兴隆的时候,我们也会雇些谷仓学院的丫头来干活。所以我就跟他讲,倘若今早9点半你还没有被录取,那我们就撤回我们那一份助学项目。”
“我欠你情。”赫勒说。
“哦,不,不,”凡塔乔说,“你想溜可没那么容易。你还得照我说的去做,对不对?”
“对。”赫勒说。
“那你就拿起电话告诉芭比,你已经被录取啦!”
赫勒接过电话,芭比正在贝永市那座豪华公寓的餐厅里。
“我是杰罗米,科利昂太太。我想告诉你,为了让我入学凡塔乔可费了一番功夫呢。”
“手续完备吗?”芭比阀。
“毫无问题。”赫勒回答。
我注意到,关于西蒙斯小姐打定主意要与他为难的事,他既没对凡塔乔讲,也没告诉芭比。
赫勒很滑头。
“哦,我真高兴。你要明白,你这亲亲的男孩子,你长大后可不要像那些小流氓一样啊。妈妈想让你真正人流,当个总统什么的。”
“我真是很感谢你。”赫勒说。
“听着,杰罗米,还有一件事,”芭比的声音稍稍有些严厉,“你要答应我,不许逃学。”
这可叫赫勒哑口无言。他很清楚自己一天至少会缺两三堂课!祝福西蒙斯小姐!
赫勒总算说出话来:“一堂课也不能逃吗,科利昂太太?”
“听着,杰罗米,”芭比的声音渐渐变得冷酷,“我知道抚养男孩子不是件好差事。我从没带过孩子,不过我有过兄弟,所以我知道!稍一放松,他们就会像小鸟一样溜掉,四处乱跑,还去砸邻居的窗户。所以答案很明白。我也跟你直说:不许逃学,一堂课也不许缺!妈妈会看着的,妈妈也会打板子!现在你答应我,杰罗米。凡塔乔,你也在听吧——这是你办公桌上的电话,所以我敢说你一定在听——你看看他的手;没交叉手指以求减轻说谎罪过吧?”
凡塔乔瞅瞅赫勒,说:“它们没有交叉,芭比。”
哦,赫勒处在一种怎样的境地呀!他那套飞船联队军官的作派叫他不肯做食言的事,我知道他因此而倍感痛苦。他要守信,所以他就不肯承诺。我也明白,对芭比·科利昂而言,“妈妈会打板子”就意味着“用水泥活埋”。
“科利昂太太,”赫勒说,“我会跟你实话实说。”
“啊,这就对啦!”
“我忠实地答应你,除非我被人赶出来,或者大学关了门。我会按时读完大学并拿到毕业证书。”
“哦,你这亲亲的男孩子!这比我要求的还要多!可是,尽管如此,杰罗米,你还是要给我牢牢记住,妈妈会看着的。再见!”
凡塔乔挂上电话,坐在那里朝赫勒咧嘴笑着。
“还有一件事,”赫勒说,“凡塔乔,你能告诉我邦邦的电话号码吗?我想在套间里和他通话。”
“庆祝一番,是吗?”凡塔乔说,“我不会怪你的。事实上。他就在曼哈顿,假释审查官正在审查他呢。”他在一张纸片上写下一个号码,然后递给赫勒。“好好乐乐吧,孩子。”
我气得直瞪眼。凡塔乔或许报机灵,可他却没看穿这个诡计。赫勒总是出其不意口口口。他又要做什么?炸掉大学!他要做到对芭比言而有信,只有这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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