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的时候,赫勒来到大图书馆。
这是一幢带有古罗马风格的气势宏伟的建筑——前廊挺立着10根巨柱,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圆形大厅和一面很雍容华贵的正墙。楼前的台阶几乎像楼一样宽。
他绕过一处喷泉,又走过一座刻有“丰饶之母”字样的雕像。他登上几级台阶,在台阶中央的石阶上坐下来。
他也该坐下来喘口气啦。在这两个小时里我一直目送着他在校园里穿梭,真令人忍俊不禁。
他在这个大园子里跑到东又跑到西,想要摸清自己将来不得不去听讲的无数个场所:教室、礼堂、操练厅和运动场。他不时地看看手中的课程表,发现自己今后要同时在两处上课,课后两小时却无所事事,紧接着又是3处同时要去听的课程!
我笑得合不拢嘴。
连伟大的赫勒都无法应付这份课程表哟。而且一周要上7天课!
他坐在正午酷热的阳光下,一定会慢慢明白过来,在地球上他无论如何也拿不到一份毕业证书,也就无从实施那些荒谬计划。他无疑已经制订了许多可以让他完成使命,可以挫败并害死我的计划。
三三两两的学生在台阶上走上走下。他们都是些穿着普通的年轻男女。尽管赫勒的年龄要比他们大几岁,实际的经历要比他们多几十年,可他看上去却要比他们年轻。他一定觉得很好笑吧,自已是飞船联队的堂堂军官,却坐在这群幼稚的孩子堆里。又是他和他们的一个大笑话。一个沃尔塔尔的战斗特工在青天白日下坐在他们中间,这人是来自20光年以外的曼科星亚特兰大省,他手握50个行星的命运,随时都操纵着地球的生死存亡,他们若得知真相,不知该做何感想。大笑话。他们真蠢啊。
有两个女孩和一个男青年走过来。其中一个女孩问,“畦I你是棒球趴的吗?”
“我没想到他们还在训练,”男孩说,“怎么,你还穿着钉子鞋!”
赫勒看着其中一个女孩,“如果不穿,连第一垒都跑不到。”
他们全都哈哈大笑。
我绞尽脑汁想搞明白他们为何大笑。不管怎么样,他妈的那个赫勒,总是这么晦涩。再说,他也没有权利四处买好。他是个外星人,是个闯入者!何况,她们都是些漂亮妞儿。
“我叫马金斯,”男孩说,“这是克坦斯廷和科拉尔——她们是从谷仓学院来的:那也是帝国大学的一个分院,不过全是女生。你呢?伙计!”
“我叫杰特。”赫勒说。
“有空来玩啊!”克里斯廷说。
他们大笑着挥手告别,走下宽宽的台阶。
埃普斯坦来啦!
他身后拖着一卷长长的东西。大约至少宽一英尺,而长度则超过12英尺!他走过喷泉和雕像。在离赫勒两三级处停下脚步。他穿着破旧的灰色西装,戴着破旧的灰色帽子,手里除了那个长卷,还提着一个很便宜的破提包。
他气喘吁吁地坐到在台阶上。
“埃普斯坦先生可好?”赫勒兴冲冲地问。
“我?哦,别这样叫我,”埃普斯坦说,“会让我很不自在。请叫我易泽吧。大家都这么叫。”
“好啊,只要你肯叫我杰特。”
“不。你是我的上司,而且你有资本。我应该叫你威斯特先生。”
“你忘啦,”赫勒说,“你现在要为我负责啊。其中也包括要照顾我的士气。”然后他很坚决地说:“叫我杰特。”
易泽·埃普斯坦一脸苦相,然后说:“那好吧,杰特先生。”
赫勒说:“我发现你换上新衣了。我还担心你的衣服全毁了呢。”
“哦,是的。我在体育馆洗了个澡,又从救世军的馈赠处取来两套西服、这顶帽子和这个提包。当然仍不合你的要求,可要是我穿得太好,就会引人注目,招灾惹祸。永远也不要显财露势,否则会遭雷劈的。”
这个易泽真叫我恶心。显然,他患有精神忧郁症,还有受迫害狂想症;此外从他对宿命论的态度还可看出,他还有点宗教狂。他会把赫勒的一切搞糟的。这种人做事从来就不利落。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让赫勒碰上他也真是我的好运气。这家伙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好,更不要说替赫勒办事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你看上去好多了。”赫勒说。
“哦,我累坏了。我一夜没睡,就只是为了给你准备一份提案。我能找到的通宵教室只有艺术学院,所以我只好用他们的纸笔来画。” “就是那东厦吧?” “这个长卷?是的。他们那儿只有些作布景的纸——就是挂在模特儿后面做映衬的那种纸,一般宽1 2英尺,长100英尺。他们还没有剪刀,因此我只有将就了。”
他想打开纸卷,可他胳膊不够长。赫勒跳起来想帮他,易泽却不肯,“不,不。你是没资者。你们几个,过来!”他突然叫道。
几个新生正从图书馆走出来。易泽在宽大的阶梯上拦住他们。
“你拉住这头。”他对其中一人说。“你拉那头。”他对另一个人说。“现在,拉紧些。”
那两人站开12英尺,扯着纸卷的两边。
赫勒随易泽走上前去。易泽拿着纸卷朝下展开,占了两个台阶。在纸卷顶部有行龙飞风舞的字迹:
秘密图纸
“也许你会觉得有点花哨。”易泽说,图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可是那儿只有一些干广告颜料,我得和着水才画得出来。而且用的又是废弃的画笔。不过,我想这满可以让你有个大概印象了。”
他又朝下退了两个台阶。眼前呈现出一些古怪的线条和符号。看上去好像是三股木叉在叉苹果——色彩各异,而且鲜明。
“我们把第一组称为总公司。我们将在纽约、新泽西、内华达和特拉华分别开办总公司,这些公司的董事会各个自成一体,互不联系。”
他又退下一个台阶,将纸卷展得更大。忽然刮起一阵小风。两个吃着三明治的学生走过来-停住脚步。易泽便让这两个新来的人站在两边将纸卷拉平。
易泽指着新露出来的炫丽夺目的彩色线条和符号说:“这些是公司的银行账户。”
他再退两级台阶,又找到两个学生扯住纸边,又在纸两边添加两名学生。“这些需要仔细看,注意那相互交叉的箭头,它们是各种股票交易所,受不同的总公司的控制。”
易泽继续往上退着展开纸卷。
“这是什么呀?”一个学生走上前问道。
“梦幻艺术。”一个扯纸的学生答道。
“我们马上就要看到更重要的东西了,”易泽说,“右边的公司在加拿大,左边的在墨西哥。这两家公司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着中间这个设在新加坡的公司。明白吗?”
易泽往下退着。他又叫了几名学生来拉纸卷。另外还有几个学生站在台阶两边的石头矮墙上往下看着这张图。
“而这几组箭头——绿色的那组最为重要,当然,紫色的也很有用——它们表示如何将上述公司的资金转移到不用向政府通报的地方。”
“这是广告画吗?”一个学生问。
“我听他们讲,是号召新动乱的广告。”另一个学生答道。
易泽继续往下退着,继续展开纸卷,继续找学生帮忙。“这是瑞士-列支敦士登联营公司。你也许觉着奇怪吧,它们看上去好像毫无联系。可事实上却不然。”
他又叫来几个人拉图纸。“瑞士-列支敦士登联营公司的资金秘密运往西德,然后再从那里流往香港。你听明白了吗?”
图纸又展开一些。“你现在看出奥妙来了吧。香港的资金,瞧过紫箭头,先流向新加坡,再返回到塔希堤岛,然后……”
他又往下扯着图纸。“就落到我们设在巴哈马群岛的大本营里。妙不妙?不过,再来看看伦敦的情况吧。”
他把图纸拉得更长了。伦敦区域画了3家公司,3家股票交易所,3个银行账户。桔红色的线条伸出去后又返回香港。“我们就是这样把钱从那个大城市弄到巴哈马群岛来。可是也许你对这个更感兴趣。”
他打开更长的画卷,叫来更多的帮手。纸上是一个用深蓝色画成的网状结构,彼此交织的线条将所有的银行账户和股票交易所都连结起来了。“这是套利网。通过一个中央控制系统,我们可以利用全套网络的货币兑换差,在流转资金的时候也赚上一笔!当然,这需要借助于美国无线电公司的电报电话网。不过每周的利润便足够支付这笔租金了。”
他接着向下展图。台阶两边已挤满了学生。
“这位艺术家在创作时都想了些什么呀?”一个女孩问。
“爵士灵感。”一个很有学问的男孩答道。
“我认为这很可爱,”另一个女孩说,“叫人看了便心平气和。”
“好啦,”易泽对赫勒说,“我敢说你屏息等待的就是下面我要展示的内容。”他手一挥,指向一家画着圆圈和红色箭头的公司。“这个,”易泽庄严地说,“就是跨国公司!它通过确定利润分成和不相联系的董事会控制着全图的运行。听着,这可是最精采的一部分:它自称为管理公司!任何一家其它公司的业务都要倚重于它!这不是很伟大吗?”
“可是,”赫勒问,“干嘛要这么多不同的公司,股票交易所和银行账户呢?”
“我为你负责,是吗?”
“是的。”赫勒说。
“如果万一有一家公司破产,它只会自认倒霉收摊,不会波及到整个公司。你明白了吗?你可以尽心尽愿地破产!你还可以随意卖掉它们,用它们来购买其它公司。你还可以逃税,藏匿利润。你可以任意妄为!”
“可是,”赫勒犹疑地说,“我还是不明白……”
“好吧,我得承认没有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你。”他贴近赫勒的耳边。“你告诉过我,你有个死对头。蒙顿公司的布力先生。他可是华尔街上最邪恶最不择手段的律师啊。可有了这一番布置,他就永远甭想抓到你。”
“为什么?”赫勒问。
易泽凑得更近些,更加轻声地耳语着。人们围着图纸嗡嗡议论,我几乎听不清他的话。“因为你和你的签名将不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一切公开与你有关的事物都不会与这些公司扯上关系。它们全是完全受真正的股票交易控制的纯盈利私人公司。宛如铜墙铁壁!”
他站到一边又说,“还有一样东西我想征求你的同意。那是早饭时一位艺术学院的学生替我画的。”
那长卷的底部又接上一个纸卷,展开后大约有6平方英尺。上面画着一个黑色的圆球,顶端冒出一小截类似火绳的东西,还有些火花在向外进射。
“这是什么?”赫勒问。
“这是我关于跨国公司商标的设想!实际上,这就是无政府主义的旧标志,炸弹!看见那冒烟的火绳了吗?”
“一种化学炸弹。”赫勒说。
“好啦,咱们把个幅画翻过来就会看到一片黑暗中闪着许多星。我们把这个作为公司的注册商标,不过你我却知道它的真实含义。你同意吗?”
“好吧,同意。”赫勒说。
“图纸和商标?”
“好吧,同意。”赫勒说。
“我知道这些画得匆忙,线条未免粗糙。我甚至没来得及把公司名称写上去。你能同意,我觉得你心胸真是宽大。”
“这是什么?”一个新来的人问赫勒,“是艺术作品吗?”
“是的,”赫勒说,“是艺术作品!”
“行啦,我们把它卷起来吧。”易泽说。
“不。”人群中立刻有几个人齐声阻止。其中一人说:“还有很多人没能看到它呢。我们要把它铺在台阶上,让人们爬到矮墙和雕像上好好看看。”
赫勒和易泽拧不过他们,便闪到一边。
“你重新入学啦?”赫勒问。
“哦,是的,”易释说,“因此我才晚到了一会儿。我做这份提案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博士论文的崭新命题。我也去跟他们讲过了。题目是《公司在彻底瓦解现有世界秩序中的作用》。”
“他们同意让你重新入学并写作论文呜?”
“你瞧,他们一直在跟我讲,我错就错在扯到太多的政治学术语。我的研究领域却是工商管理。但这个想法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论文中将不出现‘政府’这个词,而代之以‘公司’。‘世界秩序’则是暗指‘资本主义金融制度’。所以除非有什么可怕的厄运落在我头上,在10月底我是应该拿到博士学位的。”
“就是说你不欠债了。”赫勒说。
“哦,对,你可以提前收回那200美元了。”
“可是你怎么……?”
“昨天我一离开你,就去了美洲银行。我向他们出示了200美元,证明我拥有一份工作,然后就从他们那儿借来5000美元无需担保的贷款。这样,我不仅还清了政府的助学贷款,还剩下一大笔钱。我用不着再露宿公园了——我总是害怕受人殴打。我可以先在学生宿舍住上几晚,等咱们有了办公室,倘若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就睡在那儿。”
我瞠目结舌。这个胆小的矮个子怎么能只凭200美元就大摇大摆走进银行借出5000美元来呢?”
“可是等一会儿,”赫勒显然想起了什么,“在香港啊、塔希提啊等地设立这么多公司得花很长时间吧。你心里有没有一份时间表呢?”
“哦,这是我的错,”易泽说,“最近我的神经太紧张了。我没想跟你说,因为我怕你听了会犹豫不决。”
“那么,要多久?两个月?一年?”
“哦,天哪,不!我要在下星期二张罗起来!我以为你这星期五就要开业,可是又逢上岗末……”
“下星期二,”赫勒念叨着,好像慢慢恢复了信心,“做这些事你要花很多钱吧。那么给你10万美元做启动资金吧。够不够?”
“哦,天哪,够啦。事实上,太多啦。我会把它锁到汽车站的存物箱里,然后再存入第一个银行账户中。等万事俱备,你就可以把资金分别存入不同的账户中,让它们开始流动周转。下星期二下午4点正在这个台阶见面,这要求不过分吧?”
我知道啦!这个易泽是个狡猾的坏蛋。他要取走赫勒手中所有的钱,剥夺他的控制权,然后让他一文不名。我立刻打悄了所有与易泽·埃普斯坦为难的念头!他甚至连张收据都没给赫勒!
易泽从那群向他道贺学生手中收回图纸。他离开时,有几个学生还自告奋勇地帮他拿着。
我哈哈大笑。也许赫勒再也见不到他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