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那种从未停息的忽高忽低的呜咽。我双手按在舱门上,但它纹丝不动。我用拳头连连敲打,又不敢使出太大力气,生怕宇航服会被弄破。我用双手触摸着身旁的墙,没有门把手,也没有操纵杆,“霍华德?我被困在这儿了!”
没有反应,连静电声都没有。飞弹的壳体不仅坚固,还能隔离无线信号。
背包就在一英尺之外,但一扇紧闭的舱门隔在我们中间。背包里装着手电筒、枪、食品和水——我可以通过头盔上的一个接口喝水进食——还有设备,本来我要靠那些设备来收集情报再带回去复命,现在这些东西躺在咫尺之外,却和被丢在地球上没什么两样。
我现在的处境仿佛是从一具棺材里刚刚苏醒过来,在黑暗中盲目地挣扎。另外一种声音与飞弹那熟悉的哀叫声交织在一起,比后者更为急迫,像有一个人在呼哧呼哧地艰难喘息。
那人是我,气喘吁吁,被活埋在这里。四周的墙壁挤着我,使我动弹不得,而且,我什么也看不见。幽闭恐惧症般的惊恐让我的脑子乱作一团。
我强迫自己思考。头盔面罩,那层反射太阳强光的护目镜可以滑向上方,我把它推到面罩上方,总算又能看到东西了。我的呼吸慢慢舒缓下来。
我正躺在一条狭窄的管道里,这里并不是完全漆黑一片。
它是圆筒形的,管壁呈波纹状,像一条下水道。我勉强能看到大致的环境,因为这条管道中弥漫着从舱壁发出的紫色光芒。应和着飞弹内部高低起伏的怪声,紫光在有规律地明灭闪动。我费劲地扭着脖子一看,这条紫色的吓唬隧道沿着它波纹状的螺旋线向前延伸开去,在五十英尺外的地方消失在视线之外。它并不比刚才那个气压隔离舱宽多少。
我有两个选择。我可以在这里等待霍华德或是命运来打开那扇舱门,就这样一直等下去,直到我的氧气发生器失效或是我渴死或饿死。我还可以继续双脚朝前,扭动着身体蹭到飞弹的更深处。我有可能找到大一点的空间,找到有用的情报,还有,找到一条出去的生路;也可能冒冒失失地落在某个怪物的手里,丢掉这条小命。
我不能坐以待毙。
这条管道的内壁始终是一个样子,没有变化。只是每隔五十英尺左右,管壁上就出现几条三英尺高、二指宽的窄缝。是通风孔吗?通的什么风呢?这里肯定有某种气体,毕竟刚才我是从一个气压调节隔离舱进来的。这就说明,有什么东西曾经在这里面存活过,呼吸这种气体,有可能它现在仍然在呼吸——我太需要背包里那把手枪了。
第二组通风孔两次挂住了我的大腿。我费力地把手伸下去挣脱羁绊,忽然摸到我的宇航服里有一个鼓包,那是大腿上的口袋。我扯开带尼龙搭扣的口袋盖,摸索着里面的东西。那支信号枪!我的心狂跳起来,我终于有了武器,虽然只能勉强算是有了武器。
我把手顺着身体向头上伸去,好不容易把那支信号枪放到身前。这样,我可以向任何从管道后面向我偷袭的东西射击,但如果有什么东西在管道前方偷偷爬上来,我就一点防备都没有了。也许直到它把我的双脚咬掉时,我才能有所察觉。
我顺着管道又爬行了一百英尺,始终留神不要把手指伸进那些通风孔里去。
我的双脚忽然踩空,继续扭动六英尺之后,我的身体滑进一个直角拐弯处,这个交叉点正好能让我把身体调整到头部朝前的姿势,而且我能顺着这跳大管子趴着前进。
我在这个交叉管口坐起身,紫光还在随着那种持续的鸣声不断闪烁。我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我被困在迷宫里。这身旧宇航服在翻新之后装上了最新式的氧气发生器,所以我还能呼吸,但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我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不过后面这种情况倒不算太坏,因为我的膀胱在时刻提醒我,它有问题需要解决。我唯一的武器是一支七十年前的信号枪,只有一发粗短硕大、射速缓慢的子弹。我的任务要靠探测来完成,但我的探测设备还丢在那扇把我困在这里的舱门后面。这个大罐子有迪比克城那么大,它的门肯定不止一个。我应该继续向前爬,直到找到另外一扇门,或者想出办法,打开进来时的那扇门。
在前进过程种,即使我无法探测到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许我也可以取回一些样品。我倒转信号枪,用戴着手套的手握住枪管,把它当成一把地质学家的镐头,向弯曲的墙壁上敲去。
枪的尾端一下子反弹回来,就像网球砸在混凝土地面上。
我耸耸肩。只好尽量把自己看到的一切记在心里。
这条宽阔一些的管道很像是通往某个重要的地方,因此我改变了行动策略。
在大管子里我感觉舒服了许多,它让我想起百老汇大道。我爬行了二十分钟,后半段路程中还一直夹紧身体,抵抗着膀胱的威胁。
终于,百老汇大街豁然开朗,变成了一个椭圆形的房间,高度和宽度与一座车库相仿。这里就应该是时代广场了。四壁上嵌满了椭圆形的小灯,这些灯是绿色的,并非紫色,大概是某种控制结构。
突然我的毛发直立起来,不知为什么,我感到自己并不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我停在入口处,眯起眼睛,让自己适应这里的光线。说是入口,其实这儿同别的位置没有太大区别。
房间对面,一个阴影在抽搐着身体。
我本应被吓个半死,但现在到了与对手接触的紧要关头,穷凶极恶的愤恨支配了我的头脑,强烈的兴奋让我浑身的皮肤又麻又痛。
那东西的形状像只香蕉,颜色也和青香蕉一般鲜绿,但它有五英尺长,身体中部有两英尺宽。它和香蕉一样缺少明显的体貌特征,没有眼睛,只是在头端长着些白色的凸起物,而且也没有嘴。
房间的地面上立着一个椭圆形的台座,那东西正在上面局促不安地蠕动着,把身体扭成了一个问号的形状。它的皮肤上下起伏,在它那问号形的身体上,从高高扬起的一端一直波动到尾部,就像一管牙膏在挤压自己。一股黑色的黏性物质扑噜一声从它的尾部窜进了那个台座里。
数千年来人类一直在疑惑,我们是否是宇宙中唯一的生命。无数世代里,我们始终都在想象和期盼,而现在,在这个伟大的时刻,两个高级智能生命物种的代表终于跨越宇宙实现了首次亲切会面。
更激动人心的是,我们中的一个正在上厕所。
我在头盔里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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