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哈特的坟墓一千英尺之上,我终于明白木卫三远征军遭遇到多么大的灾难。作为司令部直属营,我们将第一批登上悬崖的顶端。就在这座悬崖下,远征军损兵折将,大伤元气。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翻过陡峭的石块,停下来喘口气,回头向下望去。即使在木卫三上重力大大小于地球,而且我们呼吸着人造氧气,大家还是非常吃力。我们身伤的背包大得像甩干机,而呼吸的空气则像珠穆朗玛峰顶一样稀薄。
在我们前方,吉伯时飞时停。他通过与阿里的头脑相连,时刻保护着我们避开潜在的危险。远征军的剩余部分跟在我们身后。
空投舱的残骸和尸体被丢弃在山崖脚下。从那里开始,二十英里宽的平原向陨石坑边缘伸展开去。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平原其实是一片致命的沙尘。木卫三上四分之一的地区遍布岩石,阿尔法着陆区位于这个区域。这里没有冰,平原上狂风漫卷,掀起了恍若波浪般滚滚涌动的尘沙。透过弥漫的尘雾,我们能看到,木星如一弯血红色的新月,斜挂在陨石坑的边缘之外。
我伸手把芒奇金拉上来,然后是科布将军。他气喘吁吁地转过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数千个黑点攀附在崖壁上,那是远征军的士兵正在从平原撤退,顺着山壁蜂拥而上。
将军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用一只眼睛审视着战地侦察单片镜里显示的信息,然后收起了它。指挥官们佩带的头盔安装着平视显示装置,它能显示整个部队以及每个单兵的具体位置。这都要归功于在我们上空盘旋的吉伯。将军的耳机也能向他汇报任何情况,从伤亡报告到晚餐菜单,事无巨细,应有尽有。
他双手叉腰,摇了摇头,“一号舱不仅让我们失去了四百名优秀的士兵,还丢掉了所有车辆和重型武器。现在我们只能用背在身伤的家伙来完成任务了。”
完成任务?不可能。
除了一号舱之外,还有三艘空投舱同它一样沉入了尘海,再加上着陆时其他各舱在碰撞中出现的伤亡,我们已经损失了四分之一的兵力。
我向一旁望去。我们头上耸立着一排参差不齐的灰色山峰,高出我们歇脚的崖顶两千英尺。从暴露的平原地带爬到这里,堪称是唯一合乎逻辑的策略。这片山地形成了得天独厚的防守位置,像一座中世纪的城堡那样易守难攻。
但我们的任务是进攻,而不是防守。我们长途奔袭了三亿英里,就是要来探寻和摧毁虫子们扼杀人类的能力。可是现在,我们被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困在贫瘠荒凉的石山伤,无法向木卫三的其他地区进军。如果虫子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它们完全可以不加理睬,就当作我们仍旧据守在科罗拉多的群山里一样。
我清了清嗓子,“长官,我们是不是遇到了大麻烦?”
科布将军耸耸肩,“詹森,战争很少能按照计划进行。”
“是,长官。我们全都信任你,你只需下命令就行。”
他猛地扬起头,“我?乔治·巴顿说过,永远不要下命令告诉部下该做什么,只需告诉他们该达到什么样的目标,而他们的机敏智谋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一阵狂风扑来,大家被吹得踉踉跄跄。希伯的天体气象学家说得没错,当八十四小时的白昼即将结束时,暴风便会袭来。在我们五十英尺之外,战斗工兵正在岩石上架设玻璃纤维板,然后用环氧树脂胶喷剂把它们粘接成掩蔽部。帐篷在这里不可能派上用场。本来就十分寒冷的天气现在变得更加恶劣,这倒让寒风的刺骨之感打了些折扣。那些制订作战计划的家伙只说对了这一样事实。
又一阵狂风袭来,把科布将军推到我和芒奇金身伤,吹得我们三人摞在一起。一块玻璃纤维板被大风卷起,从地面上疾速掠过,朝我们直飞而来。我一跃而起,挡在科布将军和芒奇金身前,那块建筑板像一头狂奔的公牛,一下子撞到我的后背上。
我瞥了一眼那些工兵。同我们一样,他们也正挤作一团趴在地上,所有玻璃纤维板都已无影无踪。我扭头朝悬崖边上望去,一名战士正费力地翻过崖顶,摇摇晃晃地刚刚站起来,狂风就攫住他的背包,使他仰面向后倒去,不见了踪影。
那些指定计划的家伙估计,木卫三夜间风暴的风速大概是每小时八十英里,但这股把我们吹得歪歪斜斜的狂风时速已经超过一百英里了,而现在只是黄昏。
一名工兵在飞扬的尘土中爬倒我们这里,在将军耳边高喊着:“长官!情况不妙!就算我们能把掩蔽部粘在一起,也没办法固定在地上!况且我们也粘不上!”
霍华德·希伯和阿里也翻过崖顶爬到科布将军身边。霍华德指着上面的斜坡,“这里面有一些山洞,贯穿山体!”
阿里大喊道:“长官,吉伯发现,有些山洞大得能容下好几个营!”
将军点点头,“好吧。传令下去,进洞。”
一个小时后,木卫三夜晚肆虐的风暴又吞噬掉两百多个士兵的生命。我们其余的人分成几部分,躲进了几座山洞,这些山洞呈带状分布在山体内部。据希伯手下的气象学家观测,外面的风速已经达到了每小时二百英里。
木卫三远征军终于能够歇歇脚了,这是我们在另一个星球上的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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