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地上,一个尖利的东西戳在我的腰背部。一闪一闪的红色光芒以及“噼啪”作响的爆裂声划破了我身边的黑暗。四周尘土飞扬、烟雾弥漫,空气里充满了硫磺和臭氧的气味。不时听到有人发出惨叫声。我抬起一只手,当我尝试着挪动另一只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疼痛迅速沿着手臂传来。我疼得大声尖叫起来。
莫非我已经死了,而且下了地狱?
电缆的断口处火花四溅。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在我视线勉强可及的角落,一块“紧急出口专用”的标牌歪歪斜斜地悬在上方,发出闪烁不定的红光。
我转动头部。那名操作员躺在我身边,胸口被一块城市用车那么大、断口参差不齐的混凝土块压塌了。在土块的另一端,露出了两条腿和实验室服的下摆,以及翻倒在地上的电锯。电锯的刀片在四溅的火花中闪着血红色的光芒。被压在下面的是研究中心的主任。
我把头转到另一边。佛罗里达州州长侧身躺在地上,哭泣着。两根钢筋刺穿了他的身体,劈开了他的鳄鱼领带。橘色的领带现在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血从伤口汩汩地涌出来,在地上不断蔓延,汇成一摊像地毯那么大的血池。他哭不了多久了。
一个矮小的身影在乱七八糟的混凝土块和器具中间缓缓移动。
“詹森?”
是芒奇金。她的脸颊上有几道血痕,右边的袖子不见了。长统袜也撕裂开来,但至少她可以走动。她挥着一支手电筒,大概是从“紧急出口”标志旁边的工具箱里拿出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芒奇金?”
“我的孩子,我找不到我的孩子了!”
她走近我,看见州长,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浑身发抖,急转身趴在一块老式电视机那么大的混凝土石块上,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州长停止了哭泣。
四处的电缆冒着火花,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我听到远处传来沉闷的惨叫声,还有什么东西滴下来的声音。
芒奇金跪了下来,转过身检查我的状况。她的下巴上还挂着口水和呕吐物的黏液,眼里含着泪水,喃喃地祈祷。
“芒奇金,我看不到是什么把我的左胳膊钉住了。如果我动不了,就没法帮你找裘德。”
她把手电筒的灯光移下来照在我军服的左袖上,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把操作员和研究中心主任压在底下的同一块混凝土板,把我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砸得像面巾纸一样扁平。我的休克状态一定很严重,否则我应该感觉得到手指的惨状。
有人呻吟起来。芒奇金转过手电筒。
鲁思躺在地上,她的大腿被垮下来的台面砸得动弹不得。她脸上满是混凝土灰,脸色苍白,“救救我。”
芒奇金低头看了看我被压扁了的手指。
我对着鲁思的方向点点头,说:“去看看她。”
“但是裘德——”
“他会出现的。”
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不少的风雨,因此芒奇金点点头,朝鲁思爬去。这台面少说也有八百磅重,而芒奇金却只有区区一百零二磅。
我说:“找根杠杆来。”
她拿着手电筒在房间里照来照去,光束在飞扬的尘土里穿梭着。有金属的反光。
“在那儿!”
她把手电筒光转回来。一根像花园水管那么粗的管子从地面直通向天花板。芒奇金用两根手指扯了它一下,“我扯不动!”
“该死的!用力扯呀!”
她稳住脚步,两只手同时握住管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拉扯。
金属“砰”地裂开,一段六英尺长的管子从上下接口处断开来。芒奇金踉跄地倒退几步,像个走钢丝的演员一样握着那段金属管。一阵“嘶嘶”的声音传来,我闻到一股恶臭的硫醇味。
“糟糕。”
她转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们扯断了煤气管道。”
电火花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芒奇金晃着手电筒在我们所处的空间里照来照去。塌下来的天花板把礼堂一分为二。看起来好像大半个建筑都压在了全息摄影员身上,把我们和礼堂里的其他部分隔离开来。我的高明点子让我们这半边的地狱里充满了甲烷气体。观众中的幸存者发出的尖叫声从建筑塌陷形成的钢筋水泥墙另一边隐隐地透过来。那边也许情况很糟,不过总比待在这里强。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我们很快就会因为窒息或爆炸而死无葬身之地。
尖叫声在离我们四十英尺远的一个黑糊糊的角落处听起来最清晰,我用能动的那只手指着那个方向,“那里有个洞,你应该可以爬到另一边去。快离开这里!”
“可是我的孩子,还有你——”
“先把特维拖过去,然后再来帮我。我们一起去找裘德。会没事的。”要救我恐怕没有足够的时间。但是,只要我能说服她不再因为孩子乱了阵脚,她自己和特维就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仓皇地走过碎石块,把煤气管插在台面的一个角落下,然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管子像软糖一样弯曲了起来,台面却一动不动。
她跪在台面旁边,采取了橄榄球比赛里负责阻挡对方的卫线球员的姿势,拿肩膀使劲地去顶台面。台子还是纹丝不动。
她身子向后一仰,像空手道选手一般大吼一声,再次猛力撞向台面。台子似乎颤动了一下。
煤气的味道越来越浓,这个空间很快就要爆炸了。我抬头看了看,不仅四下里都有火花四溅的电线,而且有些位置太高,我们也够不着。
如果我能帮芒奇金一把,也许我们就能把特维救出来。我扯了扯被压住的手,疼得眼冒金星,但是我的手还是牢牢地卡在那里。
“芒奇金!那把电锯!”我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指着翻倒在研究中心主任腿边的电锯。
她莫名其妙地把两手向上一摊,“什么?”
“把电锯的刀片拿过来给我。”
“为什么?”煤气泄漏的声音越来越响,她用拳头捂住嘴咳嗽起来。
“快点!”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电锯旁边,发出“啊”的一声大喝,用力地拉扯刀片。
“先把夹头松开。”
她卸下刀片,然后跪在我身边,一边把锯齿状的刀片在手里翻来翻去,一边瞟着台面。
“詹森,这玩意儿比管子结实,就是太短了。”
我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不是拿来做杠杆的。”
她低头看着我的手,混凝土块的边缘恰好在我的指节以下。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停摇头,“我做不到!”
“反正我的手指已经废了。”
“刀片没消过毒。”
煤气差点没把我呛死。
鲁思急得用拳头捶着把她困在这里的台面。
“芒奇金!快点!”
她两手握住刀片,放在我的指节上方,闭上了眼睛。刀片颤动着。芒奇金啜泣起来,脸被“紧急出口”标牌的灯光映照得通红。
鲁思嘶声叫道:“太迟了!”
芒奇金一动不动,也不敢睁开眼睛。
我把没受伤的那只手握成拳头,举到电锯刀片的上方。
电火花继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我紧闭双眼,一拳砸下去。一阵钻心的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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