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水草的海面上空浓雾缭绕。从某个角度讲,这很有利,这使秘密行动更加方便,不过这也使寻觅陷阱愈加困难。
汤姆一边爬过巡航飞船残骸缺口处前的那片水草滩,一边仔细地搜索。这片水草不可能从水下长出来的,他毫不怀疑躲在船壳内的人已经设置了防御工事。
他在离飞船的缺口几米处发现了一样东西:几条细细的导线从一团藤蔓系向另一团。汤姆审视了一下这个装置,然后小心地在绊索下面挖开水草,轻轻潜入底下的水中。他越过这道防线后,便悄悄地爬向漂浮飞船的边缘,靠在坑坑洼洼的船壳上休息。
水草沼地的动物在战斗打响后都躲藏起来,如今几乎所有的参战者都已死亡,它们又钻了出来,发出蛙鸣般的呱呱声,在发臭的雾气中令人悚然地回荡着。远处,汤姆听见火山仍在隆隆作响,他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响得足以吵醒沉睡的原始保护者。
他检查一下随身携带的武器,针筒枪里只剩下几发子弹,他最好能算出在这个飞船里藏身的外星人人数。
他提醒自己:我最好能算准许多事情:我曾算过能在这里找到食物;我还算过能在这里获得急需的信息。
他闭上眼睛默想片刻,然后转身蹲到缺口的下面,用一只眼睛贴着缺口锯齿状的边缘朝里面窥视。
在被烟熏得乌黑、歪歪斜斜的甲板上,有三个鸟一般模样的古布鲁人围着乱糟糟的一堆器材。一架小小的、热力不足的加热器吸引着其中两人的注意,他们纤细的双臂拢在上面取暖。
另一个坐在一架破损的便携式操纵台前,用星系四号语言吱吱地说着话,这种语言在许多鸟类种族中很流行。
这鸟人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没有人类或他们扈从的迹象。我们损失了深度搜索的仪器,所以无法确定。但我们没有发现地球生物的踪迹。我们不可能再取得任何进展。快来接我们!”
收音机里叽呱叽呱地响着:“我们不可能从藏匿处出来,现在不可能浪费仅有的兵力。你们必须坚持。你们必须潜伏下来。你们必须等待。”
“等待?”那鸟人火了。“我们躲在一个飞船残骸的空壳里,它的食物供应有放射性,里面的器材全都毁坏。但是我们躲进的空壳总算万幸还浮在水上!你们必须来救援我们!”
汤姆不出声地诅咒着这个消息:食物完了。
那报务员依然不停地抱怨、抗议,另两个古布鲁人不耐烦地挪动着身子。其中一人跺了一下爪子脚,突然转过身子似乎想打断报务员的话,他的目光扫过船壳的缺口。汤姆还没来得及低头,那鸟人的眼睛瞪大了,他伸手指着那方向。
“一个地球人!快……”
汤姆一枪击中他的咽喉。他没功夫看敌人倒下,就潜没到水中穿过缺口,一翻身滚到一架歪斜的控制台后,又从控制台另一端后面现身。另一站立的古布鲁人还没来得及开火,汤姆就连发两枪朝他射去。一支轻型手枪上冒出一股淡淡的火焰,烤焦了原已弹痕累累的天花板,那外星人尖叫一声,朝后仰天摔倒。
收发机旁的外星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汤姆,又扫了一眼身旁的无线电。
“想都别想,”汤姆用口音浓重的星系四号语言呱呱地叫着,那外星人的鸟冠惊讶地竖了起来,他垂下手,一动不动。
汤姆小心地站起身子,手枪的准星一直不离那幸存的古布鲁人。“扔下武器带,离开收发机,动作要慢。记住,我们人类是狼崽,我们是猛兽、食人兽,动作快如闪电!别逼我吃了你。”他把嘴咧得大大的,尽量多露出一些牙齿。
那鸟人哆嗦着,遵命而行。汤姆咆哮一声,以逼迫对方更加俯首帖耳。有时候,原始人的坏名声也有点用处。
那外星人移到他指定的地方,即缺口旁边,汤姆说:“行了。”他一手仍握住枪,坐在无线电旁,受话器里传来激动的唧唧喳喳声音。
感谢幸运女神,他总算熟悉这种型号的机器,便一下把它关上。他问俘虏:“刚才你的朋友发现我的时候,你是否正在通话?”汤姆很想知道,隐蔽起来的古布鲁军队的司令官是否听见“地球人”这个词。
那鸟人脖子上的羽毛嗦嗦地抖动了一阵,他完全答非所问。
汤姆一时间还以为他完全误解了自己的问题。
那鸟人一边抖松羽毛,一边像唱歌似地说道:“你必须放下架子,所有的年轻人必须放下骄傲的架子,骄傲只会导致错误,过分自信更会铸成大错。惟有正统之道才是拯救之道。我们可以拯救……”
汤姆厉声说道:“够了!”
“……你们快脱离那群异教徒。带我们去见原始保护者吧。带我们去见远古的主人吧。带我们去见规则的缔造者吧。带我们去吧。当他们很久以前离去时,曾希望回到他们预言的天堂。他们希望的是天堂,他们会束手无策地面临索罗人、坦杜人、色那宁人……”
汤姆打断他的话:“色那宁人?这正是我要知道的!色那宁人还在作战?他们还是战争中的强者?”汤姆摇晃着身子,急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还有黑夜兄弟。原始保护者需要保护,直至他们知悉,多少可怕的罪行在他们的名义下进行,正统的道义分崩离析,异端邪说横行肆虐。带我们去见他们,帮助我们荡涤宇宙。你们会得到丰厚的报酬,你们的基因不会有多大改动,你们的扈从契约期限将会缩短……”
“住口!”汤姆只觉得数天来的疲惫与紧张顿时化作满腔怒火。仅次于索罗人和坦杜人,古布鲁人是人类最凶狠的迫害者之一。他再也无法容忍这个满嘴胡言的鸟人了。
“住口,回答我的问题!”他朝鸟人脚边的地板上开了一枪。
鸟人吓得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汤姆又开了两枪。头一枪,古布鲁人像跳舞似地避开反弹的子弹,可第二枪没打响,卡壳了,他朝后缩了缩。
这古布鲁人瞅着汤姆,随即发出快乐的呱呱笑声。他舒展开长满羽毛的双臂,露出长长的利爪。他头一回用直截了当、毫不含糊的语气说话了。
“现在你必须付出代价了,你这刚愎自用、头脑不全、没有主子的暴发户!”
他尖叫着冲向汤姆。
汤姆急忙朝旁边潜入水中,那尖叫的鸟人从他身边吱的一声擦过。由于饥饿和疲惫,他的动作有些迟钝,没能完全躲开那利刃般的爪子,它扎破了防水服,在他一条肋骨旁边撕开一道口子。他喘着粗气,靠在血迹斑斑的墙上,这时古布鲁人转身又朝他攻来。
两人都没想到掉在地上的手枪。筋疲力尽加上地面很滑,两人都不愿冒险弯腰捡枪。
“那些海豚在哪里?”古布鲁人一边咕噜咕噜地说着,一边前后舞动。“告诉我,不然我要严厉地教导你如何尊敬长辈。”
汤姆点点头说:“鸟脑子,先学会游泳,我再带你去他们那儿。”
古布鲁人又伸出爪子,尖叫着冲过来。
汤姆用尽全身力气,跳到空中,一脚狠狠地踢中那鸟人的咽喉。尖叫声顿时中断。他感觉到鸟人的脊椎断裂,立刻瘫倒在地,沿着潮湿的甲板滑去,最后被墙挡住,蜷成一团。
汤姆落地时一个趔趄,好不容易在鸟人身旁站稳,但只觉得眼花缭乱。他深呼吸几次,把双手按在膝头上,俯视着敌人。
“我告诉…… 告诉过你,我们是……狼崽。他喃喃地说。
他用力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飞船锯齿状的缺口,倚在扭曲、黑乎乎的边缘下方,朝外凝视着缭绕的迷雾。
现在他只剩下面罩、净水滤器、衣服……对了,几乎毫无用处的古布鲁人的手枪。
当然,还有信息炸弹。那硬家伙挤压着他的腰间。
他想,我已耽搁得够久了。当战斗还在持续时,他可以辩称自己正在寻找答案,但也许这只是搪塞而已。
我要有把握。我要知道我的计策有最大的成功机会。要实现这一切,必须有色那宁人。
我遇到过他们的侦察员,古布鲁人也提到色那宁人。我是否一定要亲眼目睹他们的舰队,才肯相信他们仍然在上空参战?他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推迟作决定,还有一个原因。
一旦我引爆了信息炸弹,克莱代基和吉莉恩就会离去。他们不可能按兵不动等候我。我便不得不自行设法返回飞船——倘若可能的话。
汤姆在草滩上作战时,一直盼望能找到个可权且使用的飞船,能把他送回家的任何飞行器都行。但这里只有一具破烂不堪的飞船残骸。
他背靠在冰凉的金属上沉重地坐下,取出信息炸弹。引爆它吗?
海马方案是他的主意。他为什么要孑然一身来到此地,远离吉莉恩,离乡背井,难道只是为了试一试那计划能否成功?他的目光扫过外星人巡航飞船血迹斑斑的甲板,最后落在古布鲁人的无线电收发机上。
他对自己说:你知道,我还有一件事可做,即便这意味着我把自己放到敌人枪眼下,但至少这能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吉莉恩和其他人。
也许这么做还有其他效果。
汤姆使足全身力气,再次站起身子。他一边拖着沉重的双脚,一边想:既然这里没有食物,好吧,我还是体体面面地走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