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黑色的河在金悬崖下从奥兹山脉内部倾斜而下,和灰色的神秘伊斯河汇流。我们顺流而上,原来昏暗的光线渐渐变成笼罩一切的闪烁。
这条河越变越宽,最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大湖。拱形的顶上不仅闪烁着磷矿石的光芒,还充满了钻石、绿宝石、红宝石以及其他说不上名字的宝石的流光溢彩。这些灿烂的宝石都镶嵌在金矿石中,组成了岩壁。
在这个辉煌的洞厅之外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黑暗中隐藏着什么,
在这样一条闪光的河上跟踪索恩人的船随时有被发现的危险。因此我不得不等在阴影中看着索恩船驶入湖的深处,出了我的视线。当然我一点也不愿意让苏利德有一刻离开我的视线。
然后我沿着发光的湖面朝他们的方向划去。
在经历了一段似乎永远走不完的路程后,我到达了湖的最高处。我发现河流是从一个低矮的洞穴里流出来的。为了划过去而不撞破头,我让沃拉趴下,我自己则必须弯下腰。
很快我们到了另一端,洞顶又升高了。但是不再有耀眼的光线了,只有从零星分布在岩壁和洞顶上的磷矿石发出的微弱光芒。
现在问题出现了——在我前面,河流从三个不同的洞穴注入这个小的洞厅。而苏利德和索恩人都看不见了。他们到底进了哪个黑暗的洞口?我没办法知道。只有凭直觉了。我停在中间一个入口处,然后决定选择右边那个入口。
现在我进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河道非常的窄,当我沿着石头河道前进,不是撞上这块石头,就是撞上那块。
我听到远处传来低沉而愤怒的吼叫。这吼叫随着我前进而越来越响,最后当我转过一个弯道进入一段朦胧路段时,声音大到几乎撑破我的耳膜。
在我前面的河流咆哮着从高达数百英尺的悬崖上奔腾而下。瀑布笼罩了整个宽阔的岩壁,这个壮观的景象足以和我见过的任何奇观相媲美。
原来我听到的声音就是这瀑布的咆哮。多么可怕的咆哮啊!这个巨大的水流被困在这地下的岩洞里,跌跌撞撞,因此愤怒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果不是前面瀑布完全堵住了去路,提醒我走错了路,我只怕会在这可怕的声音前不顾一切地择路而逃。
苏利德和索恩人不可能走这条路的。由于在一段错误的路线上蹒跚走了这么久,我失去了他们的踪迹,而且浪费了时间。他们已经远远抛下了我。就算我最后能赶上他们,也已经太迟了。
我需要几个小时才能顶住激流的冲击,又需要几个小时才能回去——虽然回去的路可能更顺利些。
没办法了。我叹口气,转过船头,顾不得别的,以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在黑暗和曲折的河道里疯狂地划着,最后终于回到了那个洞厅。
现在仍然有两个入口需要我选择。我仍然没有办法决定哪一个最有可能让我找到那些阴谋家。
我一生中还从没遇到这样痛苦的选择——一切依赖于正确的选择,一切又依赖于迅速的决定。
我已经失去的时间或许已经决定了我的德嘉·索丽丝的命运——如果她还没死的话。而沿着另一个错误的方向进行徒劳无功的探寻,将再浪费若干个小时甚至几天,那无疑将是致命的。
好几次我试图进入右边的洞,但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我那不是正确的方向,于是我又返回了。最后一种不时出现的感觉让我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左边的入口。但我还是有一点点疑惑,我是不是因为看到右边灰暗低矮的洞口流出的翻腾、昏暗而可怕的水流,而对这种阴沉产生了某种偏见?
就在我看的时候,从黑暗中流出的水流带出了一片索维亚普斯树的果壳。
没错,就是那种巨大而多汁的索维亚普斯果的壳。
我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想向这个经过我的伟大信使发出欢呼。因为它告诉我那些赶路的人就是去了这个方向。
他们肯定是吃了这种包在硬壳中的神奇果实,然后把壳给扔到了船外。没错,这肯定是他们扔的。
我再也不去想左边那个洞了,很快划进了右边的洞。河道很快变宽了,再次出现了大片的磷矿照亮了我的路。
我抓住了时间,但我还得承认我比那些人慢了一天。一天来我和沃拉都没有吃任何东西。但是目前为止它还没有问题,有问题也不要紧。事实上火星死海底所有动物都可以不补充任何食物而度过不可思议的时间。
至于我,也没什么问题。这里的水不像伊斯河那样受到腐尸的污染,甜美而清凉,足够我喝的了。至于食物,啊,仅仅是我将见到我心爱的公主的想法就足以让我摆脱肉体的欲望。
随着我前进,河流变窄了,水流又快又猛。水流的速度使我让船逆流而上费了很大的力气,一小时划不到一百码。我还不时遇到以可怕的力量在河中沸腾着冒泡的湍流。
我的心沉了下去。索维亚普斯果提供了错误的信号。说到底,还是我的直觉是正确的。左边的路才是正确的。
如果我是个女人,我肯定就哭了。在我右边是一个在悬崖下面缓慢旋转的巨大漩涡。为了在返回之前让我快垮了的肌肉休息一下,我让船自己漂进了漩涡。
我几乎被失望击垮了。我还得花上半天的时间才能折回去进入惟一正确的通道,而那个通道还是未知的。到底是什么晦气使得我在三个可能的通道中偏偏就选了错误的两个?
缓慢的漩涡带着我的船在水圈的周围转悠,有两次都碰到了悬崖下黑暗的凹处的石头河岸。当第三次碰撞又来临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轻,但是却产生了一种不同的声音,是那种木头碰到木头的声音!
我立即警醒起来——在这个荒凉的地下河里怎么会有木头?除非有人来过。就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手不经意地又几乎是巧合地伸出了船边。一秒钟后,我感到我的手指触摸到了另一条船的船舷。
我的船还在转悠。我感觉我处在一片紧张乃至残酷的寂静中。我拼命睁大眼,把目光投向漆黑的前方,竭力想发现那条船上是否有人。
那条船上完全可能有人,但他却不知道我的存在。因为那条船也在那边轻柔地碰撞着岩石,所以我的船擦过的声音可能没有被注意到。
我用力注视,但却什么也看不到,于是我聚精会神地去听,想听见有没有人的呼吸。但是除了湍流的浪声、船碰撞的声音、水波拍打河岸的声音,我什么也听不出来。和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时一样,我迅速地思考。
在我的船里有一团绳子。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一头固定在船首的青铜上,然后我一手握着绳子另一头,一手紧握着锋利的长剑,蹑手蹑脚地爬上了那条停在我旁边的船。
整整一分钟过去了,我站在这条陌生的船上,几乎没有知觉。由于我的重量,船在轻轻摇动。如果这条船上有人的话,这条船和我的船的碰撞应该早就让他警醒了。但是这儿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我从船的一端摸到另一段,发现这条船上没有任何人。
我沿着船停靠的岩石表面摸索,发现了一段暗礁。这一定是在我前面过去的那些人所走的路。而根据这条船的大小和形状,我可以认定他们就是苏利德和他的同党。
我叫上沃拉一起登上了暗礁。
这个凶猛的大家伙像只猫一样警觉地跟着我。经过苏利德和索恩人带来的船的时候,它发出一声低吼。我让它来到我身边,伸手抚摸它的脖子,感觉到它的短鬃毛由于愤怒而竖起来。我知道它已经觉察到了敌人不久前曾在附近停留。
我还没有告诉它我们在追踪敌人以及我们在追踪谁。我意识到这是我的疏忽,马上开始弥补。按照火星绿族和他们的动物的交流方式,我半通过巴索姆的心灵感应术半通过嘴里的声音,让沃拉明白我们正在跟踪那些在这条船上呆过的人。
沃拉像猫一样轻轻咕噜一声,表示它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我发出“跟着”的命令,沿着暗礁转向右边。但是我刚起步,就感到它尖利的獠牙在我的皮甲上磨蹭。
我转身试图搞明白它为何如此。但是它继续把我拖向相反的方向。直到我转过来,表示我愿意跟着它走,它才停止了拖扯。
沃拉从来没有在跟踪时犯过错误,因此我放心但是小心地跟着这个同样小心的大家伙后面。它穿过阴惨的黑暗,沿着沸腾的激流边的暗礁移动。
我们一直向前走,从高耸的悬崖下面走进一片灰暗中。我发现这条路从这个悬崖中切过,开始远离急流。
我们沿着黑暗和阴沉的河流向火星深处越走越远。从方向和路程上我判断我们应该恰好在金龟谷下面,或许在奥米安海底部。现在我们离太阳神庙不远了。
我还在考虑这些问题,沃拉忽然在路边石崖上一个狭窄的拱门前停下,敏捷地对着门口俯卧,同时转过头瞪着我。
不需要说什么,我就清楚地知道周围潜伏着某种危险。于是我轻轻按一下沃拉的身体,经过它,向右边的门洞里看去。
我前面是一个大小一般的房间,房间里有放武器的架子和放丝绸睡衣和皮衣的平台。
从这些装置看,这以前应该是一个警卫室。现在里面只有两个索恩人——就是与苏利德和商一起来的那五个索恩人里的两个。
这两个人正在热烈地讨论。从他们的语调看,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偷听。
“我跟你说,”他们中的一个说,“我不相信那个黑家伙。根本没有必要留我们在这里守卫嘛。你说,我们守在这个废弃很久的、这么深的地方,到底是怕谁来?这只是一个分开我们同伴的阴谋。
“在别的地方,他肯定还会找出什么借口让马太 商再留下其他人。最后他就可以和他的同伙来对我们各个击破,把我们都干掉。”
“我完全相信你的判断,拉克。”另一个人说,“在索恩人和第一族之间除了仇恨没有别的,永远如此。不过你怎么看他所说的奇怪的点灯方式?‘让灯以三个镭单位的强度照五十塔尔的时间,然后以一个镭单位的强度照一埃克撒特,然后以九个镭单位强度照二十五塔尔。’这就是他的原话。难道睿智的马太·商听不出其中的荒唐吗。”
“确实,这很可笑。”拉克说,“除了让我们死得快点,这种可笑的做法没有任何用。当马太·商问他到了太阳神庙应该做什么时,他必须说点什么,因此他凭想像迅速编了这些。我敢以我的桂冠保证他自己也无法重复这些话。”
“我们不要再呆在这儿了吧,拉克。”那个索恩人说,“如果我们快点跟上去或许还来得及救下马太·商,然后对那个黑祭司发泄我们的仇恨。你说怎么样?”
拉克回答说:“我一生中从不曾违背索恩之父的旨意。如果他不回来让我去别的地方,我就将留在这儿,直到我的尸体腐烂。”
拉克的同伴摇了摇了头。
“你是我的上司,”他说,“我只能按你的要求行事,别无办法。但是我还是坚信我们留在这儿是愚蠢的。”
我也认为他们留在这儿是愚蠢的,因为我从沃拉的举止可以判断苏利德的踪迹就是穿过这两个家伙守卫的地方。我对这个自我崇拜的野蛮民族没有任何产生敬爱的理由。但是我最好还是不得罪他们就穿过这个房间。
我值得去试一试,因为一场战斗将让我们耽搁很久,甚至终止我的行程。
即使比我更厉害的人也曾经被远没有这些索恩战士凶猛的普通人打倒。
我让沃拉跟着,猛然迈进房间,出现在那两个索恩人面前。看到我,他们都从身旁拔出剑,伸到面前。
我举起手,做了个克制的手势。
“我是来找那个黑人祭司苏利德的。”我说,“我来找他的麻烦,而不是你们。因此请让我和平地通过。因为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他既是我的敌人,也是你们的敌人,你们没有理由保护他。”
他们放下了剑。那个叫拉克的说话了:“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你长着索恩人的白色皮肤,但却有着红种人的头发。如果你仅仅是对付苏利德的话,你可以过去,并且我们还要对你表示欢迎。
“因此告诉我们你是谁,来到金龟谷下面这个隐蔽的地方是干什么的。这样在我们能做到的范围内,或许我们会因为赞同你的使命而让你过去。”
我很惊讶他们谁都不认识我。我以为我在巴索姆的索恩人中非常知名——不论是我的个人经历还是名声,都足以让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人都认识我。事实上,除了我的儿子卡索丽丝外,我是火星上惟一长着黑头发、灰眼睛的白色人。
揭示我的身份或许会导致一场搏斗,因为巴索姆的索恩人都知道正是我让他们失去了历史悠久的精神霸权。另一方面,我作为一个战士的名声或许能让我轻松摆脱这两个人,因为也许这两个生活优裕的索恩人已经没有那种战斗至死的精神品质了。
但是坦率地说,我不能用这种诡辩迷惑自己。我很明白在充满战争的火星上没有几个懦夫,每个人——不论是王子、神父还是农民——都以拼死战斗为荣。所以在回答拉克的时候我握紧了我的长剑。
“我相信你们应该会发现让我顺利通过是明智的选择。”我说,“因为在巴索姆底部这个石头洞里,为了保护一个苏利德这样的世仇而无益地死去,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如果你们对抗我,你们就将死去。关于这一点,那些在我这把剑下死去的伟大的巴索姆战士堆积成山的尸体都可以作证——我就是氦族亲王约翰·卡特。”
刚开始我的名字使这两个人呆住了。仅仅过了片刻那个年轻一点的索恩人拿着剑向我冲过来,嘴里发出恶毒的斥骂。
在我们交谈期间,他本来站在他的同伴拉克后面一点。现在拉克在他攻击我之前一把抓住他的甲胄,把他拉了回来。
“克制!”拉克命令他的同伴,“如果最后我们发现需要战斗,那么有足够的时间去战斗。我们每个巴索姆的索恩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去喝这个侮辱我们、亵渎神灵的人的血。但是让我们在充满正义的仇恨的同时也体现出智慧。
“亲王来到这儿所要从事的使命,恰恰就是我们自己刚才还希望自己去做的。因此让他过去杀掉那个黑人。当他回来的时候,我们还将守在他回到外面世界的必经之路上。这样我们可以一下除去两个敌人,这不会让索恩之父不高兴的。”
他说话的时候,我不能不注意到他邪恶的眼睛里诡诈的目光。当我听到他表述中的明显逻辑,我下意识地感觉这或许隐藏了某种邪恶的阴谋。
另一个索恩人听到拉克的话,转向他,显然很惊讶。但是拉克对他耳语了几句后他也站了回去,点头表示默许了上司的建议。
“去吧,约翰·卡特。”拉克说,“但是你必须知道,如果你不能让苏利德在你面前倒下,我们就再也看不到你回到阳光下的世界了。去吧。”
在我们交谈的时候,沃拉紧靠在我身边,发出咆哮。偶尔它抬头看我,发出恳求般的低吼,似乎在求我发令让它扑向前面那两个没设防的喉头。它也感到了那平静的话语下面潜伏的恶意。
两个索恩人后面有几个开向警卫室的门洞,其中一个里面闪着拉克刚才说过的灯光。
“那条路能让你找到苏利德。”拉克说。
但是当我招呼沃拉跟我走的时候,它却哀鸣着退回来,然后猛地跑向左边第一个门里。它站在那儿,发出咳嗽般的叫声,似乎在督促我跟它走正确的路。
我向拉克表露出质问的神情。
“这个家伙很少犯错误。”我说,“当然我也不愿意怀疑你们的智慧,索恩人。但是我想我还是应该认真倾听出于爱和忠诚的直觉的声音。”
我说话的时候带着冷笑。他应该不需要言语就知道我并不信任他。
“随便你。”他耸耸肩说,“在路的尽头都是一样的。”
我转身跟着沃拉进了左边的通道。虽然背对着敌人,但是我的耳朵充满了警觉。我没有听到跟踪的声音。
一路上只有偶尔的镭射灯发出暗淡的光芒——这种灯是巴索姆地区通用的照明工具。它们可能已经在这地下工作了很多年了,因为它们不需要特别照看,而且其结构使得在年复一年的照明中只需要消耗一点点材料。
没走多远我们就开始经过一个又一个岔路口,但沃拉一次也没有犹豫过。最后在经过一个岔路时,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对作为一个战士的约翰·卡特来说就像母亲的呼唤一样熟悉——这是金属发出的声音,而且就是战士盔甲上的金属。
这个声音来自我右边不远处一个走廊里。
沃拉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它迅速转身,面对危险的地方。它的鬃毛全部竖起来,闪烁的獠牙从张大的嘴巴里露出来。我做个手势让它安静,带着它一起藏进几步外的另一个走廊。
我们在这儿等着。没等多久,我们看到两个人的阴影投在横跨过我们藏身的走廊上。现在他们在很小心地移动,不再发出让我们警觉的那种声音。
现在他们正对着我们。这两个家伙正是拉克和他的同伴,这点当然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们非常轻地走着,右手紧握着锐利的长剑。现在他们停在紧靠我们躲进的入口边,窃窃私语。
“我们是不是已经超过了他们?”拉克说。
“可能是这样,也可能是那个畜生带错了路。”另一个人回答说,“因为我们走的路是所知的路里最近的一条。约翰·卡特刚才如果听了你的建议,就会发现那是他通往死亡最近的路。”
“是的,”拉克说,“再强大的武力也无法让他从旋转的石板那里逃生,他本应该踏上那块石板的,那样的话,他现在就该躺在陷阱的底部——当然是如果陷阱有底的话,不过苏利德说了那是一个无底洞。我诅咒那个带他上了正确的路的畜生!
“他的前面还会有别的危险的,”拉克的同伴说,“如果他能从我们的两把剑中逃脱的话,他也不会轻松地摆脱那些机关。想一想,他也许会不经意地进了那个房间……”
我愿意付出很多来换取听到剩下的话,因为这将让我预知前面的危险。但是命运开了一个玩笑,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我绝对不希望在此时发生的事——我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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