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萨棱苏丝·奥尔的牢房里没呆多久。在这段时间里,带着金镣铐的我经常想到普塔斯的大王苏万·迪恩,不知他的命运如何了。
我攻击苏利德的时候,苏万·迪恩也跳进了花园。萨棱苏丝·奥尔带着德嘉·索丽丝和其他人离开时,留下了普塔斯的索维亚,苏万·迪恩也和女儿一起留在了花园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因为他看上去很像一个卫兵。
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正等着押送我的武士关上花园大门,好和索维亚单独在一起。有没有可能他和索维亚已经逃走了?我对此表示怀疑,但是我全心全意地希望这是真的。
我被囚的第三天,来了十几个武士把我带到觐见室。萨棱苏丝·奥尔将亲自考验我。房间里站着一大群贵族,其中有苏利德,但是没有马太·商。
德嘉·索丽丝坐在萨棱苏丝·奥尔身边的一个小宝座上。她还像以前一样光彩照人,但是脸上露出悲哀而无望的神情,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她的座位——就在万王之王旁边——对我和她都是一种凶兆。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心中暗下决心:决不把她留在这个强大的暴君手中而自己活着离开房间。
我杀死过比萨棱苏丝·奥尔更强大的人,并且是徒手杀死的。现在我发誓,如果只有杀死他才能拯救氦族的公主,我一定杀死他。即使这意味着我马上死去,我也不在乎,除非为了德嘉·索丽丝我有更多的事要做——如果这样的话我会选择别的方法,因为即使杀死了萨棱苏丝·奥尔,仅仅凭这个也不能把我心爱的妻子送回她的族中。我决定等待这场考验的最后结果,好知道奥卡统治者的意图,然后采取相应的对策。
我一走到萨棱苏丝·奥尔面前,他就把苏利德喊出来。
“苏利德祭司,”他说,“你对我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但是鉴于你的要求,并鉴于你承诺这样做对我只有好处,我决定接受你的要求。你告诉我宣布这件事将证明这个犯人有罪,同时还有助于我实现心中的渴望,是吗?”
苏利德点了点头。
“那么我将在这儿,在我的所有贵族前面宣布这个决定。”萨棱苏丝·奥尔继续说,“一年来,我旁边这个皇后的座位上都没有人。现在是合适的时候了,我将让一位巴索姆最美丽的女子——谁也不会否认这一点——成为我的妻子。
“奥卡的贵族们,拔出你们的剑,对德嘉·索丽丝,氦族公主以及未来的奥卡皇后表示敬意。在规定的十天过去后她就将成为萨棱苏丝·奥尔的妻子。”
贵族们拔出剑,高高举起。按照奥卡的传统,一位大王宣布其结婚的决定时,贵族们这样表达对其的拥戴。
德嘉·索丽丝跳起来,高举双手,高声的喊着让他们停止。
“我不会是萨棱苏丝·奥尔的妻子,”她说,“因为我已经是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氦族亲王约翰 卡特还活着。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偶然听到了马太·商对他的女儿费朵说他在库兰·提斯的宫中见到过他。一位大王不能娶一个已婚女子,即使是萨棱苏丝·奥尔也不能违背这一禁例。”
萨棱苏丝·奥尔转向苏利德,神色难看。
“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惊喜?”他喊道,“你对我保证在我和这个女人之间没有不可克服的障碍。可是现在我就发现了一个不可克服的障碍。你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我把约翰·卡特交到你的手里,萨棱苏丝·奥尔,你是否会觉得我实现了我对你的承诺甚至做得更多?”苏利德答道。
“不要像傻瓜一样讲话,”愤怒的大王喊道,“我不是个小孩子,能让你戏弄。”
“我是在实实在在地说话,因为我知道我可以做到我说的。”苏利德答道。
“那么在十天内把约翰·卡特交给我,否则就由你承受他在我手里将承受的一切!”这位万王之王横眉怒目,大声吼道。
“你不用等十天,萨棱苏丝·奥尔。”苏利德答道。然后他忽然转向我,伸手指着我,喊道:“氦族亲王约翰·卡特就站在这儿!
“混帐!”萨棱苏丝尖叫道,“混帐!约翰·卡特是个白种人,而这个家伙像我一样黄。马太·商向我形容过,约翰·卡特的脸是光滑的,而这个犯人却有着胡子和髭须,和任何奥卡人一样又长又黑。卫兵们,快把这个黑疯子带到陷阱去,他竟敢不怕死戏弄你们的大王!
“等等!”苏利德叫道。我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经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胡子,把我头上和脸上的伪装都撕了下来,露出了我没有胡子的褐色的皮肤和剪得短短的黑头发。 萨棱苏丝·奥尔的觐见室里陷入了混乱。武士们举着剑涌上来——他们一定以为我是要刺杀万王之王。其他一些人则挤在后面,好奇地看着我——这个名字响彻整个星球的人。
我的身份被揭露时,德嘉·索丽丝跳了起来,满脸惊愕。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从武士中间挤了过来,很快站到我的身边,伸出双臂,双眼充满了爱情的光辉。
“约翰·卡特!约翰·卡特!”她高声叫着。我把她搂在怀里,忽然明白了在塔下花园里她为何拒绝我。
我真是个傻瓜啊!我竟然以为她能看穿马仁提那的理发师为我设计的伪装!她没有认出我,这就是原因。她看到一个陌生人对她求爱,当然感到受了冒犯和侮辱。哎,我真的是个傻瓜。
“这真的是你!”她喊道,“就是你从塔上向我说话。我做梦也想不到这凶狠的胡子和黄皮肤后面是我可爱的弗吉尼亚人!
她一直把叫我为她的“弗吉尼亚人”作为亲昵的表示。她知道我喜欢这个美丽名字的音调——在她的口中发出更增加了一千倍的美丽和神圣。这么多年后我又一次听到了这个词,我的眼中盈满了泪水,我的喉咙因激动而梗住。
可是我沉浸在这爱的幸福中只有短暂的片刻。
萨棱苏丝·奥尔因愤怒和嫉妒而全身发抖。他冲了过来,对他的武士喊道:“抓住这个人!
一百只无情的手把我们分开了。
奥卡的贵族们应该感到幸运,约翰·卡特已经被缴械了。即便如此,我还是让他们中的十几个人都尝到了我铁拳的厉害。我向萨棱苏丝·奥尔的王座冲去,一直冲到了台阶的中间,他们才挡住了我。
我冲下去,继续和五十个武士战斗。在我倒下去之前,我听到了德嘉·索丽丝的声音。这声音让我所有的痛苦都得到了补偿。
她站在抓着她的暴君身边,指着独自和强大敌人战斗的我。
“请你想想,萨棱苏丝·奥尔。”她喊道,“作为这样一个英雄的妻子,即使他已经死了一千遍,又怎么会嫁给一个凡人,亵渎自己的美好回忆?在这个世界上有能和氦族亲王约翰 卡特匹敌的人么?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他这样在一个充满战争的星球上披荆斩棘,面对种种野兽和野蛮部落,只为了对一个女人的爱?
“我,德嘉·索丽丝,氦族公主,是他的人。他为我而战斗,赢得了我。如果你是个勇敢的男人,你应该尊敬他的勇敢,而不是杀死他。如果你愿意,让他当你的奴隶,萨棱苏丝·奥尔,而不要杀他。我宁愿和他一起当奴隶也不会做奥卡的皇后。”
“无论是皇后还是奴隶都无权命令萨棱苏丝·奥尔。”他答道,“约翰·卡特将在欲望陷阱里自然死去,他死去的那天德嘉·索丽丝就将成为我的皇后。”
我没有听到她的答复,因为此时我的头受到重重一击,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时觐见室里只剩下了十来个卫兵。当我睁开眼睛时,他们用剑尖刺,逼我起来。
然后他们带我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宫廷伸出的一个庭院。
在院子中间有一个深坑,边上站着六个武士等着我。他们中间一个手里拿着一根长绳,我们到达时他就开始弄这根绳子。
我们走到离这些人五十步的地方,我感到一根手指上突然产生奇怪而激烈的刺痛感。
开始我被这个奇怪的感觉弄糊涂了。然后我想起了塔鲁王子送给我的礼物——这些天的经历让我紧张得忘了这个。
我立即向靠近我们的这堆人看去,同时把左手举到额前,好让那个人看到我的指环。几乎是同时,那六个武士中的一个也举起了左手,看上去像是在摸头发——我看到他的一根手指上有和我一样的指环。
我们迅速对视了一眼,然后我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不再看他,以免引起那些奥卡人的怀疑。
当我们走到坑边,我看到这个坑非常之深。我明白很快我就能知道它到底有多深了,因为拿着绳子的那个人已经把绳子套在了我身上——但是套的方式是随时可以松开的那种。然后,其他所有武士抓住了绳子,他则把我向前一推,我就掉进了这个张开大口的深渊。
绳子让我沿着坑的边缘下落,当坠落到绳子拉紧的地方,他们就开始迅速但平稳地把我放下去。
在我掉下去之前,有两三个人在一边帮助调节我身上的绳子。这时他们中间的一个把嘴巴靠近我的脸,在我掉进深渊前的短暂时刻,对我说了一个词:“勇敢!
我原本想像这个坑是无底的,但最终证明它不超过一百英尺深。不过它的墙壁都是磨得非常之光,我不借助外力没有任何希望爬出去,所以它实际上和一千英尺深也没什么区别。
我在黑暗里呆了一天。自从被囚禁的前一天开始我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喝过任何东西,因此此时已经相当饥渴了。
忽然,有一道耀眼的光线照在我的囚室里。令我惊愕的是,我本来以为是光滑的陷阱四边居然排满了架子,上面放着奥卡所能提供的最美味的食品和饮料。
我兴奋得不得了,冲过去享用这些美味佳肴,但是在我到达之前光线消失了。虽然我摸着路走了过去,我的手只摸到光滑、坚硬的墙壁,就和我第一次探索我的囚室时摸到的一样。
又饥又渴的痛苦开始刺激我。在此之前我只是有对食物和饮料的一点点渴望,但是现在我真正为这种渴望而感到痛苦。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我几乎抓到手的食物在诱惑我。
黑暗和寂静再次笼罩了周围,只是有一声嘲弄的笑声一度打断了寂静。
又是新的一天,没有任何事情打断我单调的囚禁生活或者缓解饥渴给我带来的痛苦。这种剧痛慢慢变得不那么敏锐,因为痛苦使某些神经麻痹了。
这时光线又照了过来,我面前又出现一排新鲜诱人的美味,还有大瓶的清水和一壶壶美酒——酒壶外面结满了水珠。
我再一次冲过去,像一头饿疯了的野兽,企图抓住这些诱人的东西。但是和昨天一样光线消失了,我在一堵坚硬的墙壁前停下。
嘲弄的笑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欲望陷阱!
啊,是哪个残酷的头脑想出了这样精致的地狱般的酷刑!这一幕一天天地重复着,最后我到了疯狂的边缘。这时,像我在瓦胡恩的陷阱里做的那样,我重新坚决控制住我的头脑,强迫它回到理性的轨道上去。
我完全凭着意志力控制了我颠倒的神志。我成功了——当光线再一次照过来,我平静地坐着,无所谓地看着那些几乎触手可及的新鲜可口的食物。
我很高兴我做到了这一点,因为这样我就有机会搞清楚这些忽然消失的盛宴背后的秘密。
因为我没有移动去抓这些食物,那个施刑的家伙把光线加强,希望我最后抵制不住诱惑,给他们带来享受的快感——就像我前几次徒劳的努力给他们带来的那样。
我坐在那儿,仔细观察这些食品架,发现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囚室的墙是透明的玻璃,玻璃后面就是那些诱人的食品。这太简单了,我甚至奇怪我以前居然没猜出来。
一个小时后光线暗淡了,但是这次没有了嘲弄的笑声,起码没有折磨我的人的笑声。
为了和他们对等,我给出了一声笑声,听上去像个疯子的傻笑。
九天过去了,我因饥渴而变得虚弱,但不再痛苦了——我超越了这个阶段。
这时从上面的黑暗中掉下一个小小的包裹,掉在我旁边的地板上。
我冷淡地摸索这个包裹,心想这不过是用来增加我的痛苦的某种新发明。
最后我摸到了它。这是个用纸包住的小包裹,一端用一根结实的细绳扎住。我打开包裹,一些小块掉到了地上。我把它们都捡起来,摸了摸,又闻了闻。我发现这是一些压缩食品的颗粒,这是在巴索姆各地很普通的一种东西。
“一定是毒药!”我想。
好吧,这又怎么样?为什么不现在就结束我的痛苦,而非要在这个黑暗的陷阱里再拖几天?我慢慢地抓起一颗塞进了嘴里。
“别了,我的德嘉·索丽丝!”我默默地说,“我为你而活着,为你而战斗,现在我最大的希望是你能理解我,因为我要为你而死去。”
我一口吞下了那个颗粒。
我一颗接一颗地把它们都吃了。我从没吃过比这些小东西更美味的食品。我知道它们隐藏着死亡的种子,也许是某种可怕的折磨人的死亡。
我静静地坐在囚室的地上,等着最后的时刻到来。这时我的手指偶然摸到了包着那些颗粒的纸片。我无聊地玩弄着它,我的心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临死前这短暂的片刻我要再回味已经度过的漫长而幸福的生活中的某些幸福片断。可是我的手感到了那张羊皮光滑的表面上有一些突起。
开始我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只是有点好奇,但是后来我慢慢摸出了某种形状,我认识到上面有一排什么东西,更像是一排字。
现在我提起了兴趣。我的手指沿着纸面慢慢摸索。上面有四个分开的清晰可辨的突起,都是线条组成的。难道这是四个字,难道它们是为了给我传递某种信息?
我越想越兴奋。最后我的手指在上面疯狂地摸来摸去,这些东西就像纸面上的山丘峡谷高高低低,令人迷惑。
但是我没有摸出它们到底是什么。最后我觉得我太性急了,导致无法解决问题。于是我更慢地摸起来。我的食指在第一个复杂结构上一次又一次地摸索。
我很难向一个地球人解释火星的文字。这是一种介乎速写和画图之间的交叉符号,而且完全不同于火星的口语。
今天在巴索姆地区只有一种口语,被每个民族和国家使用,就像人类开始生活在巴索姆的时候一样。这种语言随着这个星球的知识和科学的发展而发展,但是它有一个神奇的地方,就是用来解释新思想或说明新环境和新发现的新词自然成型——需要的时候一个词自然产生了,没有其他的词能解释需要解释的东西。所以无论两个国家或种族相隔多远,他们的口头语言是完全一样的。
但是他们的书面语言就并非如此了。没有两个国家的书面语言完全相同,有时一个国家的城市也会有和它们所属的那个国家相差甚大的书面语言。这就是我为什么被这些写在纸上的符号——如果它们是文字困惑——的原因。
不过最后我还是解出了第一个词。
这是“勇敢”,用马仁提那文字写的。
“勇敢!”
这是我踏在欲望陷阱的边缘时那个黄种卫兵在我耳边说的。
这个信息一定是他送来的,我知道他是个朋友。
我带着全新的希望竭尽全力去破译剩下的信息,最后成功地读出了这四个单词:
“勇敢!跟着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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