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致命的欢迎

 



  “说到才出狼窝,又进……”
  就跟阿伦有关的事来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阿伦不能肯定他原来打算在这个珍妮弗和彼得称之为恐龙世界的地方发现什么,但他头脑里所想象的景象却远非如此。
  他和特拉维斯刚刚关掉通往日本年表的开口,正在跌跌撞撞地通过入口,突然,几乎就在他的背后,两个世界间的入口咔哒一声关上了,把他们两个从那条小路上扔出了几英尺远。他四肢着了地,鼻子紧贴着那些像花边一样精致的绿叶。雄友的武士刀打开着就在他手指刚好够不到的地方。他们以前竖起了这个火花四藏、火光闪亮的障碍物。此时阿伦仍能感觉到这个障碍物正在震颤的残留部分。尽管穿过时间的通路非常寒冷,但他背部的衬衣却很热,好像他一直站在—堆篝火前一样。
  至少我没闻到烟味……阿伦如是想着,他一把抓过那个武士刀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地方正是他掉进去的地方。那儿的蕨类植物长得低低的,好像形成了一个厚厚的垫子。他试图调整一下自己。珍妮在哪儿呢?阿伦摇了摇头,试图摆脱两个世界间通路上那冰冷、急变的混乱状态。离阿伦几英尺远的地方,特拉维斯试图站起来,正在呻吟。
  “你见到时航机了吗?”阿伦大声问特拉维斯。
  此时,特拉维斯还在紧紧抓着灼热的时航机的碎片。他朝阿伦右侧点了点头,答到:“是的,就在那儿。”
  阿伦看了看。他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噢,不——”
  时航机就像一只钢制的蛾子被诱捕进了一个蜘蛛网一样。阿伦知道,珍妮弗、彼得、埃克尔斯、斯特拉和芒多都在里面。很明显,斯特拉的那些恐龙朋友们一直在监视他们。他们竖起了一张藤网,并将其挂在了浮路周围几根长长的竿子上。埃克尔斯将其机器径直开进了等待已久的陷阱。竿子纷纷倒了,然后又被五十码开外的一排苏铁属植物给绊住了。
  这一切简单至极而又行之有效。
  时航机的几个发动机根本不是设计用来干重活的。也不可能挣脱厚厚地缠在一起的叶繁枝茂的绳索。里面的某个人已经关掉了除了推动发电机以外的任何东西的电源,让时航机以一个奇特的角度静静地坐在陷阱里,一群看起来像是小鸭嘴龙的动物挥动着长矛在时航机四周,准备格斗。阿伦瞥见珍妮弗那张担心的脸紧贴在挡风玻璃上。她正张着嘴说什么,又指了指,但阿伦却不能明白她想告诉他什么。
  周围发生的一切也不允许他有太多的时向来弄清她的意思。
  就在此刻,阿伦意识到他跟特拉维斯也被几只马塔塔团团围住。阿伦的第一瞥像个特写镜头似地看见了一只不是斯特拉的马塔塔,这注定让他觉得不舒服。这些恐龙穿着用敲平的铜盘子做成的重重的胸部铠甲。每只恐龙右手都紧抓着一只长矛、黑黑的黑曜岩尖正对着他们二人。看见这些马塔塔真是令人生畏。他们身上的鳞片闪闪发光;身体庞大,朝前倾斜;厚厚的尾巴僵硬地从身后伸了出来,以平衡巨大宽阔的胸部。他们那富于表情的严厉的头向下低着,盯着阿伦。阿伦不知道他们那些发光的绿色眼睛后边正在想什么。
  离阿伦最近的那只恐龙的铠甲看起来比其他恐龙的更华丽些。阿伦徒劳地去擦双膝的土,接着又停了下来。珍妮弗曾告诉过他,站立姿势是马塔塔语言的一个重要部分。他挺直了四肢,并尽其所能试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尽管阿伦相信雄友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砍死他,但他还是把一只手放在雄友的剑柄上。
  “是你看管,对吧?”他说道。说这句话时,他觉得自己相当可笑。“我叫阿伦,是珍妮弗和斯特拉的朋友。”
  这只马塔塔侧转头向其同伴发出了类似猫头鹰叫的声音,接着就又去盯着阿伦。他的鼻孔变宽了,呼哧呼哧地抽着鼻子,朝阿伦呼出了带有香料味的一口气。
  “嗯……我想这还不算坏。”阿伦开始自己的想法了。他往后瞥了一眼特拉维斯。“至少他们没在进攻,这是一个好的开端。那我们现在于什么呢——是握手,还是亲吻?我可从来没上过有关恐龙世界礼仪的课。”
  这只马塔塔没给阿伦任何回答的时间。这个头领吼叫了一声,又发出了一声颤音,其他的恐龙从他们号角一般的鼻子里发出一阵尖厉的声音以作回答。
  ……他们进攻了。
  那位头领直冲着阿伦刺来。
  两年的合气道①训练使阿伦对直接进攻有了一种本能的反应。当这只马塔塔将其长矛向阿伦胸部直扔而来时,阿伦跳到了他的右侧,接着又以前面的一只脚为轴转了一圈。与此同时,他又用那把雄友己插入鞘的武士刀挡住了马塔塔的长矛。他放下了刀,双手抓住了马塔塔的矛杆。此时,他跟这只冲过来的马塔塔处于同一方向。他往前跨了一步,增加了自己对这只马塔塔的冲击力。单凭这一下,他就将矛杆折弯了,以至于长矛黑曜岩刀刃弹了回来又荡了下去。此时,阿伦好像在转一个汽车轮子一般将长矛低的一头带了起来。
  【① 合气道:是日本的一种自卫拳术,利用对方的力以取胜。】
  这只马塔塔悲痛至极,他发出了一声奇特的高声尖叫,匆匆忙忙地从阿伦身边走掉了。
  只剩下阿伦一人,手里拿着那杆恐龙的长矛。那只恐龙直接上了一块浮路。这块浮路在刚才这阵冲突的影响下,慢慢地浮了几码远。这只马塔塔目瞪口呆地躺在那片白塑料顶上,就像一只绿鳞烤火鸡放在一个大浅盘子上一样,半透明的双眼下眼睑闪烁不已。

  “吁!”阿伦几乎跟那只马塔塔一样吃惊,他说:“嗨,那个东西确实能动!”
  其他的恐龙急忙放慢了进攻速度,停止了进攻。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彼此交换意见时发出了猫头鹰叫一般的尖厉叫声,而阿伦却收起武士刀还原成了预备姿势。
  二人仔细观察马塔塔时,特拉维斯喘着气说道:“那真有意思。现在你只能这么做,噢澳,大约要十几次。你练这一招时,最好把这一招也教教我。”特拉维斯迅速朝阿伦咧嘴笑了笑。这一笑让人捉摸不定。
  “我听见你说的话了。”阿伦摇了摇头——这是他上课时经常练习的一个动作,但他从未想到它会如此行之有效。此时,他真希望以前上课时他的注意力能更集中一些。“或许,我们会很幸运,他们会决定是否值得……”
  阿伦没有机会来品尝自己的成功。
  其他的恐龙正在集合,准备再次进攻,而这次参加进攻的恐龙远比上次还多。特拉维斯放下了手中的时航机碎片。蔑视地攥紧了双拳。但阿伦明白,他和特拉维斯所站的位置是他们最后的立足之地,而且很快就会被占领。特拉维斯赤手空拳,由于多处受伤,又虚又弱,他已是精度力竭。阿伦自己也受了点轻伤,他几乎跟特拉维斯一样疲惫不堪。而且,即使他此刻又拿矛又持剑,他也不懂这两种武器的使用技巧。马塔塔们全副武装,又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而且他们人数众多。
  此时,阿伦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了。

  “斯特拉!”
  斯特拉听到珍妮弗喊她的名字,这个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来自某一个深深的水井里。“斯特拉!”这个声音使这只马塔塔的头脑为之清醒。在斯特拉认为是“飞屋”的奇怪装置落入等它的陷阱后,由于她受到撞击,头一直颤动不已。珍妮弗和埃克尔斯试图松动“飞屋”时,马塔塔网使这个飞行物猛烈地摇晃起来。
  珍妮弗也受了伤。她那奇特的黄色头发受到数次撞击后,一道令人作呕的伤痕已变成了紫色。这位垂头丧气的女性人类正在敲击挡风玻璃,并用凶恶的马塔塔口音向斯特拉高声喊道:“弗拉基已经出来了。他在那儿呢?他要杀死阿伦和特拉维斯!你得去阻止他们!”
  斯特拉设法找到了一个能抓住的东西,当作杠杆使自己站了起来,她甩动着尾巴以求身体保持平衡。“飞屋”严重地倾斜,而分隔间的后部比前部要高得多。斯特拉脚步踉跄地朝四周看了看。两位年轻的男士彼得和埃克尔斯被重重地撞在了乱七八糟的机舱侧壁上,二人好像都失去了知觉。那个奇怪的,他们称之为芒多的白毛动物正楞楞地坐在一个驾驶员座位上,两眼却睁得大大的。
  “来呀!斯特拉!我们得帮助他们!”珍妮弗的座位护座被粘住了,她在用力地又拉又拽,结果却徒劳无益。“斯特拉!”
  “珍妮弗,打开门。”斯特拉平静地告诉她,“我得看看我能干什么。”
  “我永远都理解不了人类。”斯特拉对自己说,“永远。”
  斯特拉任由自己叹了口气,人类拒绝屈服于“全祖”给我们的命运。他们努力抗争,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最糟糕的是斯特拉已经发现自己越来越经常地跟人类做着相同的事。人类的出现(不管是好是坏)在其改变自己世界的同时,也以同样的方式改变着斯特拉。
  “珍妮弗,开开门。”斯特拉又说了一遍。
  珍妮弗正在捅“飞屋”前部架子上一些似乎很亮,但又奇形怪状的石头块。斯特拉听见了门响(现在这个门就是“飞屋”的“屋顶”)。门发出嘶嘶的响声,就像是有一只马塔塔称之为“滑行者”的无肢蜥蜴在走一样。但门只开了一手宽之后就卡住了。门猛烈抖动,又嘎吱嘎吱地响,但再也开不大了。他们在里面能听到外面的马塔塔盛怒之下又吹口哨又发出猫头鹰叫般的大叫声,而且也听到弗拉基那厚重的声音。他命令进攻开始。
  惊慌之中,珍妮弗尖叫道:“斯特拉!”
  斯特拉抓住了门边,靠着支座支住了自己的身体,她用双臂和有力的腿部肌肉在出口处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在金属物的撞击下,门发出一声尖叫,接着,一下滑了个大开。斯特拉把头伸出了机器。
  她刚好看见了一些令人绝对惊讶的事。

  弗拉基已鼓足全力朝阿伦攻击。这位年轻的男性在最后时刻才将身子转向一侧,用双手和身体做了个什么动作使弗拉基尾巴朝上头朝下飞到了浮石的顶部。更令人吃惊的是,阿伦从弗拉基手里拔走了这只马塔塔的长矛。
  这个战术所引起的惊奇使其他恐龙瞬息间停止了进攻,但他们又一次集中了起来,准备完成弗拉基已开始的工作。斯特拉很快注意到所有的恐龙都是右手持长矛,就像他们要杀死任何愚蠢的动物时所做的一样。
  斯特拉看得出弗拉基在四下寻找他失去的长矛,最后弗拉基注意到阿伦正拿着那杆长矛,并正用弗拉基自己的武器威胁其他的马塔塔。
  更糟糕的是,这个人类(就跟马塔塔一样)正用“动物之手”——他的右手——拿着弗拉基的长矛。他似乎认为这只马塔塔比他地位低下一样。既愤怒又失败的弗拉基不自觉地发出了“哼”的一声。这位“代言人”浑身一阵抖动。此时,弗拉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还躺在浮石上。他悲痛地大吼一声,好像是烤箱里正烤着的一块石头一样爬离了白色的路面。
  弗拉基瞪着阿伦向马塔塔们大喊大叫。
  “杀死这些动物!”他向其他马塔塔大叫道。
  “不!”斯特拉怒吼道,“不行!等一下!”
  她哼哼地在“飞屋”里通过出口支撑住了身体。然后,很难看地跌跌撞撞走出了那个机器。她试图站直,藤蔓却绊住了她。她设法扔掉了许多易弯的藤蔓才站了起来。看起来她已没有了自身的尊严。她站在那儿,全身被绿色所包住。但弗拉基却已经又站了起来。
  弗拉基身上在冒烟——这显而易见。阿伦没想到(斯特拉也如此),他将弗拉基那一扔几乎是神奇的一扔,似乎弗拉基是带来暴雨的狂风所吹来的一株喷烟植物—样。这一扔可能不会给恐龙们带来很大伤害,但却严重伤害了弗拉基的自尊。
  “不?”弗拉基朝斯特拉回吼,但斯特拉能听出他声音中的不确定性。
  “我在‘浮石’的另一面所看到的比你能想像到的还多,欧克利代言人弗拉基。”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斯特拉的大脑里所想的仍是他在硬壳的人类(珍妮弗称之为日本人)世界里所见到的奇怪景象。斯特拉现在明白了珍妮弗和其他的人类首次进入她的这个世界时是多么的迷茫,不知所措。“浮石”那边根本没有任何的马塔塔,只有那些微小、愚笨的蜥蜴的亲戚藏在岩石下面阴暗的地方。斯特拉已见过埃克尔斯和特拉维斯所用的那种发出巨大声响,能致人于死命的武器。这种武器从成百个尾巴远之外就能置人于死地。就像矛尖能将一片树叶穿透,撕开一样,这种武器能刺穿铠甲。斯特拉还是不太确切知道这些人类究竟是什么或“全祖”打算让她对他们做出如何的反应,但她此时确能肯定他们不是动物。他们是一种马塔塔和盖尔克遵循了好多个世纪而又已失去的东西,是古路,是仪式和礼仪古路。
  “珍妮弗已经做了她答应欧克利她要做的事,”斯特拉看了看他们所有的人,又接着说道,“她和其他人类已关掉了通过‘浮石’的路。”
  珍妮弗努力地想把自己从座位上松开。她身后斯特拉还在“飞屋”的那侧往下爬。人类极像一种敏捷的树上摇摆动物,珍妮弗轻而易举地就从一缕缕的网间缺口滑了出去。那些马塔塔围在网四周,向前走来试图阻止她。
  “我不是要跑掉,”珍妮弗告诉他们,“我只是要解开斯特拉……”
  拉斯正在“飞屋”四周带领着这帮马塔塔。他看了看弗拉基,又看了看斯特拉。
  “珍妮弗不会跑掉的,”斯特拉说,“拉斯,如果你趁我们现在还掌握着‘浮石’的秘密时杀死我们,就等于就此永远地毁掉了‘古路’。”
  “我——”拉斯开始说话了,他身上的气味变了。变成了一种带点儿酸酸的麝香味的桂皮香料味。“请吧。”他对珍妮弗说。
  在马塔塔的密切监视下,这位年轻女人朝阿伦耸了耸肩,然后又帮助斯特拉松了网。她边撕那些艳绿色的绳索边哼哼直叫。其他的马塔塔都在等着。他们紧张地跳着,嗅到了不幸的来临。此时,斯特拉的突然出现及阿伦奇怪地击败了弗拉基已使他们停了下来——不管正在发生的是什么,这显然己不是他们所熟知的古路所描述的行为。他们给弄糊涂了。
  斯特拉知道所需要做的一切就是其中一伙儿做出挑衅性的行动,然后其他人就会跟着行动。他们经过权衡停止了只能导致这些人类死亡的一场长矛战斗。
  弗拉基一语不发,一阵狂怒,他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即使离这么远,斯特拉仍能嗅到他内心深处那种愤怒的疯狂。
  “弗拉基,我的老师①拉基克在哪儿?”斯特拉尽可能镇静地问,“欧克利在哪儿?把他们叫到这儿来。你已经俘获了这些人类和‘飞屋’。就目前而言,这已经足够为你赢得荣誉了。如何处置他们的决定应该由欧克利做,不是由你也不是由我。”
  “我们那位年长的欧克利早就于两倍于此的时间前做出了那个决定,”弗拉基啐了一口,答道,“异龙使者克莱多也做出了那个决定。他俩都说这些人类是‘伊阿多’②,是动物。”说完最后一个字,弗拉基晃了晃自己的身体,并无言地吼了一声。他的铠甲摩擦声和远处暴风雨的声音极不协调。“至于拉基克,你会发现她已不再是你所期望的伙伴了。”
  【① 老师:部落孵化第一次返回来时,给每一只小马塔塔都派—位老师以指导他们的发展。因为这个年龄的马塔塔尚不能独立,这个老师就像一个家长一样。】
  【② 伊阿多:动物,更具体说,就是一种没有知觉能力的动物,没有语言,也没有任何动物的智力。这种动物是应用右手面而不是用左手面杀死的。】
  弗拉基说最后这句话时,微风中飘来一种奇怪的味道,他的姿态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斯特拉对此感到奇怪,但她已没时间再为此担心了。“浮石已经被封了口。”斯特拉继续说道,她尽量保持着镇静。“弗拉基,你想想:人类之一的阿伦把你扔到了浮石上,然而你却没有消失在硬壳的人类世界里。你躺在那儿,什么也没发生。弗拉基,什么也没发生。”
  弗拉基似乎并不喜欢提起这件使他丢脸的事,但斯特拉坚持要说下去。“正如我和拉基克一直说的一样,珍妮弗和其他人已译解了这个秘密。动物们(伊阿多)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弗拉基。动物们不可能创造出‘浮石’,不可能造出‘飞屋’,也不可能像珍妮弗一样学会说我们的语言。这些人类不是简单的动物;事实上,我所见到的他们的世界吓了我一跳,因为我不知道谁更先进:是他们还是我们。至少至少,欧克利也应该知道已经发生的一切。”
  “欧克利嘛——”弗拉基哼哼了几声,那种奇怪的味道又来了。“我们的欧克利已命令把他们供给‘全祖’。那也正是我所想的,这也是我所需知道的一切。”
  回答的声音是争论中出现的一个新的声音。
  “那么,欧克利的代言人弗拉基,”这个声音说道,“你也应该知道我手中所持的是你称之为“远方杀手”的武器。如果你动一动,我会很高兴地取下你的脑袋。”
  这个声音是从“飞屋”传出的。它比珍妮弗说过的任何马塔塔语都好。芒多正高高地站在打开的门那儿,双手抓着一杆人类的步枪。那支枪吓人的、多管的一端正指向弗拉基。
  看见这只白猿,拉斯挥舞着长矛向“飞屋”冲去。芒多听到声音,转身开了一枪。在这块开阔地上,这声带有震动力的枪声很响,震得那些飞蜥尖叫着从蕨树顶上飞走了。拉斯大吃一惊,试图仓促爬回,其速度就像前进时一样快。
  芒多责备似地把牙齿碰得咔哒咔哒响。
  “嘿。嘿,嘿,你这只大蜥蜴。”他用英语说道,然后又转身对着马塔塔。“我想我们已经打成平手了。”这只猿对弗拉基和斯特拉如此说道。
  “不,我们没有。”一个软绵绵的声音答道。

  珍妮弗知道这个身影是从离时航机最近的两棵藤树间出现的。这只马塔塔那张令人难以理解的老脸似乎比以往更悲伤、更忧心忡忡。一只年轻的马塔塔站在她身旁为她导路。珍妮弗第一次注意到可以从蕨树缝里看到马塔塔村那个灰白的土墩。显而易见,自从她和其他人走出树林走进日本年表之后,马塔塔们已将“浮石”移近了村子。她不知道他们离开这儿有多长时间——珍妮弗猜想,对他们来说,大约就是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吧。
  “拉基克!”她说,“见到你真好啊!”
  “珍妮弗,”她说,“我嗅到了你的存在,嗅到了与你同类的其他几个人的存在。斯特拉,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拉基克老师,”斯特拉答道,“是的,这些人类可以通过‘浮石’把通路封锁起来。你必须说服欧克利收回成命,也必须同样说服盖尔克。”
  “欧克利……”拉基克身上常有的那种酸味,说这两个字变得更明显了,他的身体姿态也更直了。“那可能会很有意思。重担落到你身上时,你的思想就像天上的云一样变幻不定,这真是令人惊异。我过去常常责骂可怜的提阿弗①的方式……我发现现在我很明白当时他所有的一切感受……”
  【① 提阿弗:是拉基克前一任欧克利的最初名字。】
  斯特拉最先意识到,而那只马塔塔却脱口而出:“欧克利已经死了。现在你就是欧克利了。”
  “对,她是,”弗拉基说道,“尽管我很怕她,但她一直是个好的欧克利。”
  “老师——”斯特拉又开始说,拉基克用身体的一阵哆嗦纠正了这位年轻的马塔塔的话。
  “不是‘老师’,斯特拉。不再是了。欧克利不可能是任何一只马塔塔的老师。你跟我一样知道这条法律。我不再是你的老师,你也不再是我的学生。我让你不必再背这个负担。欧克利的职责只是对‘古路’的。”
  ”欧克利拉基克,”珍妮弗问,“你的‘新路’怎么样了?难道你不明白?所有的问题都还存在……”
  “你们都忘了吧。我又怎么样呢?”芒多尖叫道。这只猿挥舞着步枪,在明亮的阳光下,那个令人恐惧的枪管闪烁不已。“谈,谈,谈。别忘了这儿拿枪的是谁。”
  拉基克把头抬起朝芒多的方向看时,她那张皱巴巴的长嘴抽动了一下。“你的味道真怪,”拉基克告诉芒多说,“你和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东西都不同。我能嗅到虚张声势和信心,却嗅不到智慧。”
  “我不需要智慧,”芒多说,“智慧就是一杆枪的美丽。你所要做的一切就是将其指向正确的方向。隆隆隆——我赢了,你就照我说的去做。根本不需要智慧。”
  阿伦正迅速地穿过开阔地朝珍妮弗移去。马塔塔仔细地注视着他。弗拉基嗷嗷直叫,但没有一个人动身去阻止他。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珍妮,发生了什么事?这儿究竟谁跟谁是一伙儿呀?”阿伦小声问道。
  “我也不太确信,”珍妮弗答道。她很不情愿地放开了阿伦,对着芒多喊到:“芒多,听我说。拉基克是斯特拉的老师,她的私人老师。她多次救了我跟彼得。”
  “我太感动了,”芒多讽刺说,“那我确信她不会在乎放弃他那些拿长矛的朋友们。”
  芒多转向拉基克,他那黑黑的长鼻子皱巴巴的。他用马塔塔语说:“欧克利拉基克,你了解我,对吧?我想让你告诉弗拉基和其他人现在即刻离开。不然,我就开始把人都带出来,先拿你开刀。我要从这儿出去——我要通过一个个入口,直到我再找到我的世界为止。”
  “不,你不能这么做,”拉基克轻声而又平静地说:“你让‘远方杀手’用它那张致命的嘴说话的那一刻,这儿每一个马塔塔都会进攻的。你肯定会如你所说,将我杀死。甚至你可能杀死我们几个人,但你不会将我们全部杀死,而你杀不死的那些准备将你的灵魂交给‘全祖’,如果她愿意要你的话。”
  “你们全都疯了,”芒多啐了一口,说:“你们一半人将会被杀。”
  “我们会保护要来的那些蛋。我们将会遵循古路。”拉基克似乎在朝芒多微笑,“我们将会这么做,我们每个人都会。那就是我们的智慧,——我们没有枪。”拉基克用了这个英语词,含含糊糊地发了几个音节,结尾的音是半吹口哨似地发出的。
  “白毛,相信欧克利的话,”弗拉基哼着鼻子说道,“你周围有四只马塔塔。我们每一个人伸手就会抓住你。”
  珍妮弗一直在静静地为阿伦和特拉维斯翻译着他们的话。特拉维斯加上了自己的意见。“芒多,即使那是一支子弹全部上了膛的枪,你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部打出去。如果他们所有的人立刻冲来,你扣扳机也扣不了那么快。让枪那么长时间处于全自动状态,它就会热过头而锁机。”
  “你在撒谎。”芒多啐了一口。
  特拉维斯耸了耸肩。“你是能够读懂别人内心的人。你读读我的内心,读读恐龙们的内心。要不就接受挑战。这事关乎依的生命。”他咳了起来,又沉默了。
  “芒多,”珍妮弗说,“你可以相信拉基克。可以的。”
  芒多浑身哆嗦,被诱惑得犹豫不决。他的食指弯弯地扣着扳机——紧张一阵,放松一阵,然后又紧张起来。珍妮弗以为这只猿肯定会开枪,她自己将会看到整个马塔塔世界由于震动爆炸引起的严重后果。
  但最后,芒多发出一声几乎是痛苦的叫喊,把枪扔到了一边。
  “最好你说的是对的。”他对珍妮弗说。此时,马塔塔正成群地从时航机旁走过,并把他拽了出来。与此同时,弗拉基已过来站在了珍妮弗、阿伦和特拉维斯的身后。
  拉基克那张令人恐饰、令人难以捉摸的脸始了起来看着珍妮弗。接着她所说的一席话冲掉了珍妮弗所感到的宽慰。
  “珍妮弗,我不是你所记得的拉基克,”他说道,“这个欧克利也不是那个老师,我把你们的生命给了你们,但我却不能给你们其他的东西。你要封上浮石,封上所有的浮石。而你们首先要封上的便是带来珍妮弗的那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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