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频繁的飞行者

 



  斯特拉听到有人尖叫——那是一声又细、又尖、无语的痛苦嚎啕声。这个声音听起来不像她以前听到的任何声音。那是某个人极度恐怖时所发出的声音。
  她惊奇地发现这个令人恐怖的声音竟是从她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斯特拉本以为一旦她离开壁架,浮石会继续盘旋。她本希望站在浮石上飞过那个山峡——或者,至少能像干旱季节的一片死“金寨”叶悠然飘到峡谷下面的地面上。
  她没料到她的下降会成自由降落。
  呼啸而过的风几乎把她紧抓浮石的手扯松。斯特拉竭尽全力,紧紧地抓着,似乎她正打算把自己的双手铸入那个光滑、白色的表面。她知道即使手这个样子也没用,她知道她要死了,她会撞在下面某处白色的迷雾中等在那儿的一块块石头上面粉身碎骨。那段路片疯狂地在空中来回飞翔,一会儿把她从崖壁带开,一会儿又带着她危险地朝着那些峭壁的露出头来的石头飞去。这些露出来的石头模模糊糊地经过她身边时,好像一把把石刀威胁着要撕开她似的。
  尽管这些石头并没有那么多地模糊出现,但她还是突然注意到了。
  斯特拉意识到刚才那阵危险的降落速度已慢了下来。此时,她能感觉到,由于她拼命地抓着,浮石在明显地变热,她还没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脚下的石头又斜了,从崖壁处斜飞了出去,再次开始加速下降。尽管斯特拉再次祈求全祖帮忙,但她还是试图离峡谷壁近些并跟这个飞行的塑料片进行了搏斗。
  糟糕!她靠近悬崖时,空气好像已变得冷冰冰的。她能感到浮石制动住了,似乎要抓住一块块的岩石。斯特拉迫使浮石呆得离岩石近点,这块塑料在她手下颤抖着,尽管崖壁在迅速地从模糊不清的灰色变成了更清晰的一串串的石头和裂缝,但她仍能感到浮石又在变热,而且还在极快地“上升”使她很不舒服。斯特拉坚持要使这段路片下降,她尽力地抱紧它并再次使之滑离开了悬崖。
  尽管此时下降的速度己慢多了,但继续垂直下降时,她还是能感觉到浮石是越来越烫了。她手指下面越来越热,斯特拉呻吟起来。她的一根根手指在燃烧,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她必须松手了。
  随着一声叫喊,斯特拉让浮石倒转了方向又往下落,离开了悬崖。她再次感受到自由时,风又开始撕扯她,但至少石头已经凉了。此时她又跌入迷雾中,一片温暖、灰白色的湿润包围了她。她尽情地享受着湿润的寒气,但这只是一会儿的时间。
  她紧张万分,拼命地想着:你不知道这要下降多深。你根本没有选择。顺着悬崖往下走,你可能会把你的手指烫得只剩骨头,但下去后你很可能也会活下来。不从这儿出去,你就连机会都没有。
  随着一声似乎是来自刺痛的指尖的呻吟,斯特拉斜靠到了一边,同时又把浮石朝着不平的崖壁拿了回来。她马上又开始慢了下来。浮石吸收了她下降时的能量,又迅速地热了起来。由于她紧抓着,身上的皮肤似乎在起疤,在灼烧,但她尽量不去理会这些痛苦,只要她能抓住就行,她允许自己尖叫,随便怎么叫喊都行,与此同时浮石降落的速度慢了下来,几乎跟羽毛下降的速度差不多。这段降落的路穿过迷雾时,迷雾发出嘶嘶的声音并冒着气。
  一阵颠簸几乎使斯特拉从那高高的地方掉了下来:她的身体极度痛苦地撞上了浮路的边缘。浮石猛地斜飞了一段,斯特拉那重重的身躯一直下滑直到有一半已离开了浮石路。一块锯齿形的巨大花岗岩岩壁从她左侧滑了过去。又一阵颠簸:斯特拉又被同样猛烈地扔到了右边。
  斯特拉意识到,悬崖已不再陡了。她正要到达峡谷的最底部,这里,一块块古老的落石像一条石裙一样在崖脚张开。穿过迷雾,她迅速地看到了峡谷的地面——那是一片茂盛的草木和一条弯弯曲曲的河,不过还在她更下面的地方。看到这一切很快使得斯特拉一阵眩晕,暂时忘记了浮石的热量。接着,这一幕很快从她眼前消失了,因为又一块石壁使她歪歪斜斜地朝后退了几步。她拼命搏斗以控制住手中抓着的那个疯狂的飞行器,此时,她手尖下抓着的这个塑料块已灼热起来了。
  但此时她退后的脚步已比较稳定了。她滑过重重的迷雾底部朝下面的丛林滑去。浮石又撞又扔就像公园中一个供游玩用的滑行铁道一样沿着变平的崖侧斜坡向下滑去。离树顶越来越近,斯特拉已能看见一片片的蕨树叶了,浮石沿着石头斜坡滑行,轻而易举地前进着,就像巢场中的一颗小蛋沿沙丘下滑一样。斯特拉想了一下认为自己会成功,她认为她只需在地面上停下……
  ……浮石在经过—块唇状石头时突然向上移了,接着又陡然移了下来。斯特拉被扔得翻了转儿,头压住了尾巴,那起疤、灼伤的手指松开了,她失去了许多手皮,浮石落向一个方向,而斯特拉则被甩向了另一个方向。此时此刻,斯特拉真是在飞了,她被甩得失去了控制,下降速度又加快了。
  她像一块有鳞的陨石一样“轰”地一声撞到了树顶上。那些树枝撑了她一会儿,接着“咔嚓”一声断了!斯特拉砰砰地从一个树枝落到另一个树枝上,最后噗地一声落到了下边一个泥乎乎的浅沼泽地里。脏水瀑布似地落下来,此时她已完全停住了呼吸,过了一会儿,浮石在她身后一圈圈地盘旋着,把水打出了几十英尺远,这些水碰到灼热的浮石表面时狂暴地发出嘶嘶的声音并劈劈啪啪地响着。又过了一会儿,这块石头开始上下跳动在水面以上几英寸的地方盘旋。
  斯特拉仰面躺着,身上满是泥和薄膜似的一行一行的水藻。透过滴水的浮石,她抬头看着头上不完整的绿色天空。在这片绿色的天空中,她可以看到巨大的悬崖侧面以几乎不可能的高度直入云霄。
  她跟自己说: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没有人能够活下来。还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但是她活下来了。
  斯特拉眨了眨眼睛。她的双手及接触浮石的腹部的疼痛已经够她受的了,更何况还有她嘴里那些污水的味道和周围这个世界难闻的气味呢!
  斯特拉抬起了头,大声地发出了一声胜利的呼喊。这胜利的一喊回响在这个雾蒙蒙的森林里。

  “彼得!”当这位朋友自己从壁架上射出去时阿伦喊了一声。他确信他将能看到这位鲁莽的红头发的人跌入下面黑暗中的那些看不见的岩石上而死亡。
  过了一会儿,好像是过了一会儿,彼得得双手抓着的那只扫罗得的尸体扭弯,鼻子朝了下。彼得翻滚时,扫罗得的双翅扇不起风来了。接着他又设法让那只脑袋朝了上。风刮在皮革翅膀上的声音就像是一阵风中裹尸布被拉断的声音。
  “好了!”彼很大声说道,他斜靠到了左边。他正赶上从底下上升起来的上升暖气流从而盘旋上升一直到他又跟壁架一样高为止,他又往上转了一圈,然后就斜着出了上升暖气流。他向他们冲了过来,落地时双脚上下跳动而阿伦、珍妮弗和特拉维斯抓住了他。
  结果他们所有人(包括那只扫罗得僵硬的尸体)的胳膊、腿乱成了一团。彼得从这一堆腿、胳膊中抽出身来时,哈哈大笑,又激动地高喊。“好啦!这很有意思!来吧——如果我们快点,我们都能从这儿出去。”
  芒多半信半疑地看着彼得。他极严肃地说:“飞是鸟的事儿。”听到这句话,阿伦、珍妮弗和彼得都放声大笑起来。芒多对着这三个发笑的人,皱了皱长鼻子,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笑的。”
  “好吧,芒多,”阿伦说,“我猜想我们并没希望你能懂人类的一些陈腐思想。彼得……”阿伦看他们这位朋友时耸了耸肩,说:“那原来是一种疯狂的绝技。”
  “这要比爬出去奏效。即使我们设法爬到了这些裂缝的顶部而又没使自己死于非命的话,我们也会被困在山顶,因为没有下山的路。现在我们可以一直飞到底。”彼得看了看珍妮弗,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中的那种奇怪的眼神。“无论怎么说,如果所说的关于斯特拉的事儿是真实的话,那儿就是浮路消失的地方。首先,我们要找到浮路。”
  他突然提到斯特拉,使珍妮弗浑身发抖。有一阵子她似乎要退缩了,接着她用一个尖厉的声音说了话,这个声音使彼得和阿伦都大吃一惊。她说:“那,好吧。我们开始吧,彼得,我们需要做什么?”
  “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装配点东西抓着——在经过一段长长的飞行之后,你们的胳膊会相当累,我们不想让任何人出现意外而掉队。如果我们能绕过扫罗得的两腿,用应急操舵装置代替来抓着的话,从秋良盔甲上弄下来的这些带子可能会更好地发挥作用。”
  在彼得的指导下,他们每人都选了七祖中的一个并开始忙起来。几分钟之后他们都沿着壁架站成了一排。每一只扫罗得的腿上都绑了片时间碎片,使得他们的脸闪出了一种奇怪的绿色。
  “特拉维斯,”珍妮弗叫道,“你能抓住吗?”
  特拉维斯朝她笑了笑,并把皮带子紧紧地缠在自己手腕上并用牙打了结。
  “珍妮,你应该为自己担心,而不是为我。”他说,“我会设法抓紧的。咱们就从这儿出去,得快点。彼得,你有什么有益的体会要对我们这些新手说吗?”
  “别想做什么幻想的事儿,”彼得告诉他们说,“把头低得太低,就会成俯冲。这样你想出发时,就会头冲下去;但把头抬得太高,就会拖延时间,转弯时也是一样;斜飞得太厉害,就会有麻烦。我们的出口就在这些大洞的入口上方——我们就朝那个开口飞去。一旦出去,就离开悬崖继续盘旋向下。速度会是个问题——因为如果走得太快,着陆就会很困难。我不敢肯定我们这儿这些有翼的朋友们会如何按空气动力学的原理去飞。”
  “如果我根本不按空气动力学原理飞怎么办?”芒多问,“我怎么能知道呢?”
  “噢,你们知道的,”彼得说,“请相信我。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不管以什么方式。”
  芒多又开始抗议,但阿伦打断了他的话。“大家尽量呆在一起。”他低头看了看这—排严肃的面孔,每个人都抓着扫罗得的两条腿,他使劲朝大家笑了笑。“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问我,你们就显得太蠢了。”
  这句话并没如他所希望的一样打破紧张气氮,但却使特拉维斯和珍妮弗惨淡地冲他笑了两下。芒多看起来根本就不高兴,而埃克尔斯也还是他一贯的那种乖戾。你们对此无能为力,你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看看命运和运气是否在你们一边。
  “好吧,”阿伦说,“咱们出发吧。彼得你以前干过这些,你为什么不带头呢?”
  彼得踢了一脚,离开了壁架,后面跟着珍妮弗,其他人一个一个地跟着。阿伦担心地注视着每个人,但由于有彼得在前面示范,所以尽管一开始有些令人惊恐的摇摆,但大家都控制得很好。尽管队形参差不齐,他们还是开始慢慢盘旋着朝洞口的入口处下降。阿伦最后看了一眼扫罗得墓地,朝着孤独站着的七祖残骸点了点头。
  “多谢了,”他对这个缄默不语的木乃伊动物说,“我希望最终你的朋友们会把你带回来。”

  阿伦蹲下身,深深吸了一口气,踢了一脚,飘到了空空的天空。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有一阵令人恐惧的、暂时的下落感,接着双翅在头上扑棱一扇,他开始滑行了。他的朋友们已远在他下面、在左侧,阿伦让左翅微微放下来一点。他转身时,大山洞的天井在他四周慢慢地旋转了一圈。阿伦笑了。这是一种宽慰的笑,一种高兴的笑,一种纯粹着迷于飞行的笑。“这太棒了。”他大声地说着,根本不在乎那儿没有人能听见他的话。
  但有一声回答。
  他身后有一声尖厉的叫声,一阵风突然向他冲击而来。一只扫罗得的黑黑的身影从他身边急骏而过,爪子伸着而其长长的喙却吃惊地大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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