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情况如此糟糕的话,特瑞斯坦本来可以好好地享受一番。他发现了一幢图书馆大楼,他小心翼冀地闯进去,接入了其中一台计算机。除了管理人员,实际上已很少有人光顾这些大楼了。所有的书都在2032年被扫描到网络上了,纸张也被回收了,只有那些赞成用纸的人对此抱怨。图书管理员的工作现在已经简单多了,而且连接了网络,效率更高了。因此大部分图书馆已被拆毁,幸存的一部分是留给后代看的——好像还会有人不嫌麻烦到这些旧大楼来似的!这些接入网络的大楼正是特瑞斯坦急需的。大楼里没人,他不用担心被发现。这栋大楼的保卫公司也在纽约,他们也不可能进来调查一个闯入者。
他最大的担心是进门时偷来的身份芯片会在警方扫描仪上注册,但他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芯片里的信息出乎意料地没有像一般的芯片的那样出现在扫描仪上。
特瑞斯坦记起那些杀手第一次追杀他时,警官希默达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现在他终于知道原因了。他拿的芯片里有一个小网关挡住了警方扫描仪,携带这种芯片的人可以任意行走不被发觉,而又能接入网络。
特瑞斯坦登录查这个死人的账号,把所有的信息下载到他的秘密文档里——他以前用“桑特斯”的名字建立的,现在正好用上。他所有的老账户都受到监视,但没人知道这个。特瑞斯坦一边下载死人文档,—边搜索线索。
他马上有了重大发现。这个人有无限的信用使用权,任何他要的东西,都可以买,太有用了……
这家伙看起来没有名字,这比较有意思。没有工作,也没有家庭,但却有无限的信用,这一切只能通过计算机控制中心来实现。这可能有两种解释:第一,这个人是在计算机控制中心工作的—个特殊人物,但既然他要千方百计破坏计算机控制中心,特瑞斯坦认为这个推测是不可能成立的;第二,他有可能是一个为奎特斯卖命的政府人员,这就清楚了。
这使得特瑞斯炯的工作难上加难。要是计算机控制中心内部都有奎特斯的内线,他就不能和中心联系告诉他们发生的事了。没有办法知道与他通话的人是不是奎特斯的人,警官希默达也不一定清白。表面上,德文第一次袭击他时希默达救过他,可也许只是为了接近他后再出卖他。
现在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奎特斯的所在地并阻止病毒。他必须找到创造末日病毒的终端。
特瑞斯坦使用桑特斯的账户开始工作。他沉浸在工作中,直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停下了工作,有些迷惑,他想不起有多长时间没吃饭了。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块蛋白条和一纸盒水,一边吃—边继续工作。
图书馆没有高速键盘。他们的终端没有太过时已经算他幸运了。尽管在这种老式的键盘上操作无疑会减慢他的速度,但他最终还是能到达他要去的地方。
德文的账户数据开始出现了。他曾经成功地追踪先前释放的病毒并设置“隐形猎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有好几星期了吧,实际上,不过是才一天多一点儿!程序开始运行了,稍后就有报告出来,他一边等待,一边察看奎特斯的登录记录,发现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他们再次接入。有人一直在忙碌,这个人只能是德文。
调查已经结束,特瑞斯坦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俯瞰”号!
德文在“俯瞰”号太空站,离地球远着呢!特瑞斯坦抹了抹额头的汗,紧紧地盯着这条信息。地址是位于太空站的一处豪宅区,没有多少人住得起那儿。许多人只是上去度假,住旅馆,逛商店。那里的零重力房间是流行的运动和休闲场所,从那里看到的地球的风景也是美不胜收。他在虚拟现实里曾“游览”过“俯瞰”号好几次,非常喜欢那里。
现在他要亲自去了。
这不容易。他听说有人会晕太空船,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晕。他很少出门旅行,除了去看莫拉……不要去想她!不管怎样,他要碰碰运气。他必须到德文的计算机那里去。
可怎么去呢?亲自去太空?他以前想都没想过,没有一点儿头绪。但,网络应该可以告诉他怎么做!
他开始搜寻,惊喜地得到了结果。每天有一趟航班从位于新泽西州的施瓦辛格太空港飞往“俯瞰”号,晚上返航,这样他在那里就有充足的时间。用死人的信用卡,他很快给自己订了张票。他不能用真名,这不要紧,从图书馆在线书单里任意选了一个,大卫·弗罗。偷来的芯片上没有名字,所以他可以用假名。
太棒了!他给自己定了个靠窗的位子,也许可以更好地欣赏一路上的风景。这是一架波音343喷气机,只有四十三名乘客。看起来想去“俯瞰”号游览的人并不多,或者,去得起的人并不多。
他现在要去太空港。芯片再次发挥工作用。当他打电话要一辆闪电车时,他的申请自动移到了前面。十分钟之内会有车来接他。
特瑞斯坦喜不自胜。因为拥有这个芯片,他几乎开始喜欢做个逃亡者了!这玩意儿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他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警方不能追踪这个芯片,并不意味着别人也不能。奎特斯也许已经建立了某种秘密追踪装置,那样的话,他们就能清楚地了解他目前的计划,随时可以抓他或干掉他……
他不寒而栗。奎特斯真的了解一切还是他神经过敏?经历了最近的事之后,他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他错了,现在他害怕得发抖,也许奎特斯故意引他到某个僻静的地方,比如“俯瞰”号上的豪宅区,这样他们就能掩人耳目地除掉他。
但是,他应做何选择呢?也许是个圈套,他没法知道。但要是他不去试一试,末日病毒最终会被释放出来毁掉整个世界。这点,他太清楚了。
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这是他惟一能阻止病毒的机会,他必须抓住。不管要冒多大的风险,特瑞斯坦下定决心迎接挑战,实行他的计划。
现在所有太空旅行的乐趣都烟消云散了
吉尼亚一直感到耻辱。她的脸在发烧。她得忍着。但她不会忘记她曾发誓有一天她会报复每个将耻辱加诸于她的人。她被带到一架小飞机上,这是纽约区警察拥有并经营的一家私营舰队的飞机。一上飞机,她就被锁在没有窗户的囚室里的座椅上。
“别人还以为我是阿提拉①呢。”她抱怨,“你们这些警察就不能用这些时间干点儿别的吗?比如抢救纽约什么的?”
【① 阿提拉:匈奴国王,因蹂躏罗马帝国而以“上帝之鞭”闻名罗马基督教世界。他生性残酷,外貌粗野。吉尼亚借此来表达对自己衣着的强烈不满。】
“照看像你这样的人渣是浪费时间,我同意。”看着她的女警察承认,“可与你不同,我清楚我的职责并忠于职守。我要保证把你送到极地监狱,我会很乐意完成任务的。”
“虐待狂!”吉尼亚回嘴。她抖抖镣拷,“这个就不必了吧?”
“我不会让任何人从我的手心里逃走。”女警察回答道。
“我就不能坐到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吗?”吉尼亚满不在乎地问。
警察要她严肃点儿,“没有什么你需要看的,闭上你的嘴对我们俩都好。”
“好吧,”吉尼亚满腔牢骚。“我们还是结束愉快的交谈吧,你的头脑有些发热。”她往椅背上一靠,连衫裤的租糙面料立刻让后背感到不舒服。“就不能弄一些垫子吗?不,不要对我说我不需要舒适。”
警察瞪了她一眼,“你就惹我吧,待会儿,我不给你卫生纸。”
“纸?”吉尼亚转转眼珠子,“这儿还挺原始。”
“那你会觉得像在家里一样。”
吉尼亚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哇,你居然也会开玩笑?”
“我还会开头骨呢,”女警察答道,“我只负责把你送到那里,可没人说你必须得是个活人。”
吉尼亚看得出警察的威胁是真的,所以她赶紧闭上嘴。机舱里只有她们两人,她能听见飞机准备起飞的声音。“噼里啪啦”一阵响,门和机舱都锁上了,接着便是螺旋桨“呜呜”的声音,然后她感觉到飞机在动了。吉尼亚以前从没有飞过,很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从云层里向下看世界肯定是崭新的感觉,以前她总在网上看。
飞机已经在空中了,接下来便是乏味的几个小时,中间只有一次由另一个警察给吉尼亚和她的看守送饭进来。吃的是寡淡无味、炖得焦糊的东西,喝的是没有味道的桔子水。可这时吉尼亚已经饥肠辘辘,什么都吃得下去,所以她这回没有抱怨。吃完了之后,她看着用过的塑料勺子。可惜不是一把刀,她总不能用一把塑料勺袭击警察吧!
过了一会她要求上厕所,她的申请被批准了。可警察一直跟着她,这可真让人不自在。那儿有卫生纸,还真的是原始的那种。
奢华的生活离她而去了。
飞机开始降落了,吉尼亚的胃也随着翻腾起来,她差点儿吐了,但她忍住了。过了一会儿,飞机着陆了。警官打开镣拷,吉尼亚揉着手腕跟在她后面走出机舱。
走进深渊。
飞机外面天寒地陈。冰雪覆盖着大地,刺骨的风穿透吉尼亚薄薄的衣服。言尼亚差点儿以为自己会冻死,警察给她围了一条毯子,总算好多了。
“你们干吗刚才不给我?”吉尼亚不客气地问,冻僵的下巴又可以发挥作用了。
“是为了给你加深印象。这只是南极,你周围方圆几百英里内都没有人烟。好好看看吧,这也许是你最后一次看见地表了。”
吉尼亚浑身发抖,她用毯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远处有一幢小房子,像是个控制室。极目所望是一片冰雪皑皑,有一辆小车在等着她们。
警察指指那辆车,“里面有十分钟的燃料。可以开到监狱并开回来。燃料不充上—天,车就不能再开。”
“就不能做些高效率的东西吗?”吉尼亚问
“你们不需要效率,”警察解释道,“有些囚犯总以为他们会逃离极地。看看你周围吧,没有办法出去的,所以别做这种打算。”
“当然,我现在只打算洗个热水澡,穿上暖和的衣服。”吉尼亚半开玩笑地说。
“做梦。”警察把地带到车旁边,里面倒挺暖和。车开始在冰天气地里朝小房子爬去。吉尼亚注意到真的只花了五分钟,警察算得真难,没有人能用这种车逃跑。
跟着警察来到房子仅有的一扇门前,她再次领略到外面的寒冷。这个女人也不回头看看吉尼亚是不是跟得上,这又说明了逃跑的不可能性。
里面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停车处,这就是说警察本来可以开车进来而不是逼迫吉尼亚走这么远的路;另一部分是电梯,别的什么也没有。警察把密码敲入电梯的面板,门开了。
“我就把你送到这儿,你自己下去吧,别忘了看到的事。”
“我不会忘,”吉尼亚说,“当我出去的时候,我也不会忘了你。”
“我好害怕,”警察打了个哈欠,“下去!”
吉尼亚进了电梯,站在那儿。警察再次敲入了密码,门关了。等了片刻,吉尼业的胃突然下沉,接着是恶心,然后停止了。门再次打开,吉尼亚看见门外有个警察在等她。
“欢迎来极地。”他说,“这儿起码是你未来十年的家。”
吉尼亚打量四周,山不断地在下沉。她站在一个短走道里,这是从裸露的岩石上方凿出来的,只有几盏球形灯照亮。警察领她穿过楼道从一扇门进去,到了接收台。计算机前坐着一位妇女,看上去对吉尼亚丝毫不感兴趣。她递过一个腕带。
“这是你的标记,”警察告诉吉尼亚,“里面有个小芯片,掉了的话,你就会孤独一星期。它会随时监视你的行踪。”
吉尼亚戴上了。也许上面的人会觉得没什么,但她一生从未有过任何芯片,这比任何别的东西更让她感到自己是个犯人,“好了,我的牢房呢?把我关起来吗?”
“不,”警察回答。他指着房间尽头的一扇门,“你到那儿去,随便你做什么,当然在限制之内,很多限制。有个女的会带你去住的地方,给你讲一些规定、吃饭时间等等。除此之外,我们不管你。”
“嘻,谢谢。”吉尼业觉得继续呆在不该她呆的地方没什么意思,便没有理会两名警察,朝开着的门走去。进了门之后,她听见门再次在她身后关上了。
她站在一个较大地方。很自然,这儿没有窗户,只有几扇门通向外面。大约二十米长,十米宽,摆放了一些桌椅,里面有十几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吉尼亚四处打量,很吃惊。他们和她想像的囚犯大不一样。
“初来乍到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女人的声行在她身后响起。吉尼亚转过身看见一个女人斜倚在门边,穿的衣服比她身上的略好些,一副无聊透顶的表情,看上去二十五六岁。
“我想像的比这要好一点儿……”吉尼亚想找合适的词。
“监狱的样子?”女人苦笑。“孩子,警察不在乎我们在这儿做什么,但也不给我们提供什么。”她指了指坐着的人,“这些都是是无期徒刑犯人,没有释放的希望、他们什么也没有,所以就让自己那样干坐着。而我们其余的人都找点事做,不让自己闲着。”
“你就是要带我熟悉环境的人、”吉尼亚猜。
“没错儿,”女人点头,“这里只有一条规矩,就是不要提问。要是别人想让你知道的话,自然会告诉你。否则,别惹事儿。”
“惹事儿?”
“这也是提问,”女人的声音不带一点儿幽默。“你会学会的。来吧。”她带着吉尼亚穿过房间。
从一名无期徒刑的犯人身边经过时,吉尼亚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个人衣衫不整,胡子拉碴,还有一股浓烈的狐臭味,显然已经好长时间没洗澡了。吉尼亚想打听一下洗澡的事,但马上想起女人说的规矩。还想知道她的名字,转念一想,最好还是别问。真怀疑她是否知道自己叫吉尼亚,或者说她是否留意过。
快走到房间的尽头的时候,一个满头白发的高个子男人匆匆走了过来。看到吉尼亚和那个女人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快步向前拦住了她们。
“你是吉尼亚?”他问。
吉尼亚瞟了一眼女人。“这是提问,”她咕哝道,“他违反规矩了。”
“他例外,”女人说,“回答他。”
“为什么我该回答?”这些人真讨厌,真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和他们好生相处。
“因为,要是你叫吉尼亚的话、”这个男人答道,“那么、我就是你爸爸。”
吉尼亚一下站住了,盯着这个她从不认识的人,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