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静又见到了力武淑子。但力武看不到汪静,因为她自己是在电视上出现的。力武是地震的影子。NHK和《朝日新闻》通过卫星联合直播现场情况。电视屏幕上,如烟如雾的淡紫色紫苑花,闪过贱机山古迹的飞檐和海港中轮船的桅樯。画外音解释说,力武淑子博士预言今天在日本静冈县将发生地震。接着,身著和服的学者出现了,她和一些家庭妇女谈话,劝她们尽其所能地搬走贵重物品。
又是画面,又有解说。10月28日,骏河湾的海水开始后退,许多隐匿于海面下的暗礁露出来。安培川口和兴津观潮点都报告潮水位破天荒下降。渔民发现许多章鱼喝醉酒似地窜到三保一带的海岸上。鳗鲡也多得难以置信。自来水公司工作人员抱怨井水混浊。画面上,一群记者蜂拥着皮肤细嫩的淑子。她大声发表讲话:
“日本中部的系鱼川一静冈构造线恢复了活动。根据秋田地震和神奈川地震的预报经验,今天在静冈、清水地区将有……”
整齐的自卫队车辆、漆有红十字的厚生省救护车、消防队员和志愿人员、戴头盔的警视厅警察们……“日本民族真称得上是对付地震训练有素的民族呀!”
那种震前特有的混混沌沌的夜。继之而来的是赤色如练的地光,令人血液凝固在心脏中的地声和山崩地裂的震动。电视机的全息画面象是旋转盘上的电影特技镜头。有一阵子,西方流行“末日片”,汪静同许多人都看腻了房倒屋塌的场面。可这回是真的,汪静从一个女人善良的心出发,同情死者和伤者。
力武博士在画面上消失了。地震一完她也就没用了。屏幕上换成了风头很足的NHK明星诸田泉小姐和她的老搭档藤原次男先生。他俩用甜甜的调子数落静冈的巨大损失。清见寺附近的东京名古屋高速公路桥整个震断,新干线东海道本线在烧津港旁边的隧道全部塌陷,安培川上的桥梁大部毁坏,只能靠轮渡过河;扑入清水港的海啸高达二十米,把因退潮而搁浅在真崎的七艘大货轮抛到袖师区的街道中……
汪静的心收缩了。她扑向电话,想询问力武有关静冈的损失。尽管中国在“莱拉克”影响下受害不浅,她还是建议红十字会拨出物资支援东邻的灾民。她的手尚未抓住电话机,电话铃自己响起来了。
汪静拿起电话,耳机里是清晰的汉语。“汪静君吗,我是女武淑子。”汪静没有装时髦的电视电话,她喜欢清淡的日子,不愿在人家荧光屏上抛头露面。
“太好了!”汪静用日语说:“我正要找您。”
“我们会有机会好好谈谈的。”力武说:“有趟差事我们一块去,好吗?”
“去哪儿?”
“里约热内卢。今晚有日航323次班机从北京飞,我在成田机场上飞机,见面细谈。”
“是莱拉克的事?”
“对。”听筒里沉默了一会儿,力武显然有什么话不愿说。“他们要在巴西试验那玩艺。”
“原子弹吗?用它减弱地震?”汪静深知日本民族对核弹有根深蒂固的历史忌讳。
力武轻声道:“是的。”
“好,我就来。我一直在想,人和自然究竟谁更有力量。”
莱拉克诱发了地球各板块的薄弱部分和边缘的一系列地震,地球的机制紊乱了、失调了。长眠已久的火山突然喷发,火山灰飘逸到大气里,污染了碧蓝的天空;岩浆顺着火山坡而下,吞噬了草木和房屋。日本的浅间火山毁掉了轻并泽,印尼的林贾尼火山吞噬了半个龙目城,维苏威火山又一次埋没了庞培;乞力马扎罗总算沉住了气,但它银色身躯旁边的梅鲁火山大吼一声,把阿鲁沙镇吃了进去。
温泉也来凑热闹。它们的水温激升,烫坏了沐浴者。冰岛及中国西藏的许多地热电站蒸气压剧增。新西兰塔腊韦腊地热中心的自控装置失灵,工人惊惶失措,造成了可怕的爆炸。然而大部分电站都打开了全部安全阀。嘶叫的地下蒸气摆脱了束缚直冲天际,变化成枞树状的白云。大气层到处是硫磺味。泛美公司的环球航班飞机从纽约肯尼迪航空港降落时,银翼黯然,失去光泽.留下了硫酸雨腐蚀铝合金后的旋涡状锈斑。巴黎香榭丽榭大道上的时装模特儿抱怨弄脏了新外套。
在那一连串灾难的日子里,国际红十字会和红新月会昼夜不停地收到政府和私人雪片般的慰问信和捐款,资助和安抚在地震、海啸中受伤的人和死者的遗属。基督教,卫理公会,天主教,东正教的教堂中、伊斯兰教的清真寺和佛教的庙宇中,陡然增加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挽歌声、祈祷声和点点烛光……
一架德国汉莎航空公司的班机,逍遥自得地在欧洲黄绿相间的原野上空飞翔。—原野里的谷物、蔬菜和水果大多已经收获归仓。飞机密封舱里有三个人正在谈论有关这些农产品的处理问题。
其中两位是荷兰的农场主,另一位是威特曼先生。
德国政府粮食和农林部长西蒙,威特曼名誉博士是地道的下萨克森绅士。即使在没有空调设备的热地方,依然穿着旧式的藏青色礼服,配套的领带、手帕、袜子和鞋也毫不含糊。只有两种场合,人们才见到他另一具面孔:工作时他干劲十足,大声吆喝,那日理万机的精力使人想起二次大战时德国经济圣哲斯佩尔博士。业余运动时,他从一百米高的阿尔卑斯山巉岩上跳雪的情景,活象当年名噪一时的大间谍詹姆士?邦德。。
农场主们极关心“莱拉克”对农产品价格的影响。今年北欧收成不错,农产品价格跌得挺厉害,全球地震造成的灾害
使粮价不断回升。他们问威特曼:“现在是抛出去还是把货存起来?”
“存起来,当然存起来。”他望望四周,对两个荷兰人耳语:“我有股预感,这倒霉事才开始呢!”
半小时后,飞机已经在巴黎上空盘旋。威特曼先生看到:地平线附近的老布尔歇机场上树立着许多系留塔。塔顶拴着庞然巨物似的硬壳式飞艇。飞艇三分之二以上的部分覆满太阳能电池板,犹如史前霸王龙的铠甲。它们都是搞货运的,从时间上无法与客运飞机竞争。威特曼笑笑,暗想:“自打从煤里开始提取轻质油后,燃料问题并非想象中那样恐慌!”
夏尔?戴高乐航空港那灰不溜秋的水泥建筑缺少美感。但当候机大厅玻璃后面出现一顶火焰样鲜红的女帽时,威特曼对机场的评价就完全变了。他整整衣服,活动着腰身。那是他太太路易莎?吕西安,丽舍田园大街后面玛丽?安东尼特高级美容院的美容师。她本人足够一个美容模特。一个德国官员娶一位入时的巴黎女郎算不上一回事。用威特曼的话说:他们“是性格互补的一对。”问题在于:从刚结婚两人就决定分居。威特曼害怕自己“残酷无情”的工作伤害了新嫁娘的“家庭感”,而路易莎也嫌波恩“太俗气。”当时,女的问男的:“你不怕我在协和广场上被人勾搭走?”男的告诉女的:“德国在历史上就是女多于男的国家。你放心,我更放心。”
威特曼托起妻子的脸“路易莎,你真漂亮,在美女如云的巴黎还这么显眼。”
路易莎双臂勾住他的脖子,长时间地张着嘴吻他。两人顺势在候机厅的沙发上坐下来。直到两人顺势在候机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西蒙,不在巴黎呆一天啦,我给你去做好吃的蜗牛肉。”
“谢谢!路易莎。”农林部长看看手表:“还得赶路。”
他在路易莎撅起的嘴唇旁又吻了一下。他掏出手帕想擦掉想象中自己沾上的唇膏,美容师笑着打开他的手:“新牌子,半永久性荷尔蒙的,谁象你们德国姑娘那么土气,用那些老掉牙的货色。”她说着使劲用白手帕擦了一下嘴,然后让西蒙看,上面果然什么也没有。
“我们一心干活,你们全力打捞。”
“得了。听说那边同性恋又时髦起来了,不知你……”
他们开着玩笑。候机大厅里人走空了,又渐渐满了。广播中用清悦的法语、英语宣布法航拉丁美洲班机起飞的时刻。
威特曼习惯地看看表,对太太说:“路易莎,再见,我回来一定在巴黎多呆几天,我们去枫丹白露。”
“为什么说再见呢?我也坐这趟班机。”
“去圣克鲁斯群岛,还是马提尼克?棕榈海滩又启发你的灵感了吗?”
“好象我这辈子就懂得做做头发、脱毛减肥、隆乳换肤,芬兰浴和按摩。”她嘴一翘,从手袋中抽出一张机票。“我也去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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