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雅?拉达姆听到空中小姐柔和的声音:“前面是布鲁塞尔国际机场,请勿吸烟,系好安全带。”他用脚向后轻轻踢了踢座位下一只破旧的旅行包。
在非常时期,各国航空公司都减少了航班,提高了票价。可还有拉达姆一类的旅行者。他刚从塞内加尔风尘仆仆而来,急着在比利时京城的灰色大街上找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僻静地方”。
他开着机场上租来的电动车,沿着德维尔伍德运河驰入市区。在范普拉埃特桥上,他旋紧车窗玻璃,运河中漂来的腥臭味熏得他头痛。
在迷宫般的市区,他减慢车速。不象巴黎和北京,布鲁塞尔城市建设规划得不够好。大概是佛拉芒语和法语两大派系的争执影响了市政建设。它的街道弯曲复杂,若非老手,实有迷途之虞。从高速公路上拐入一条叫马利尼?米歇尔的街道后,拉达姆在一座古老而生意兴隆的酒吧问前停下了车。
名叫“利奥波德亲王”的酒吧间里灯光昏暗。凭着蜡烛的星星鬼火,土耳其商人摸到了柜台:“听说你们这里有一八○一年的皇家骑士牌苏格兰威士忌。”他对一个打着红领结的干瘪老头说出这么一句,用手指抹抹自己硬扎扎的胡须。
那老头爱理不理地哼了哼:“柴沃斯兄弟公司的陈酒没了,只有贾克?丹尼斯威士忌,是一八六六年的货,它得过一九五四年布鲁塞尔酒会的辉煌之星奖牌。”
“沃克兰尼先生告诉我,这里有骑士牌的酒”。拉达姆不灰心地接着说。
“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
瘦老头仔细看看土耳其人,仿佛不相信他这颗长在荒凉多山的库尔德斯坦的脑袋有足够智慧似的。拉达姆连忙递过去钮扣般大小的铁盒,示意地点点头:“真的,不是那种冒牌货。”
老头这才打开柜台,把拉达姆引进去。但先嗅嗅给他的麻醉品,然后才满意地引土耳其人穿廊越屋,来到一个极幽密的地下室中。他用暗号开开门,对拉达姆努努嘴:“在里面呢,先生,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肯雅报名后,进入烟气腾腾的房子里。屋里挺亮堂,坐着三十多位绅士样的男人。看上去,这里很象黑社会里的销金窟之类的场所,其实,它是一间地下拍卖行。
“绿色灾难"发生,为了制止粮食投机商的抢购和哄抬市价,借以稳定人心,多数国家都由政府出面,干涉谷物贸易和食品销售。然而西方国家有根深蒂固的商业传统,政府也自叹无力。地下交易所和粮食黑市非常兴旺,警察受贿后也睁只眼闭只眼。许多大博物馆、银行、私人收藏品遭到抢劫,罪犯就在交易所里把艺术品换成粮食、肉类、鸡蛋、水果和新鲜蔬菜,然后转手高价出售,牟取暴利。由外星人发动的旷日持久的绿色战争,给了这群渣滓以可乘之机。除此而外,其他人也用钱、有价证券、股票、信用卡、房地产证书及至黄金、钻石、珠宝和贵重收藏品,来这里求得一些食物。
拉达姆在钢折椅上坐定后,有人给他递上一杯酒。他大方地给了小费。拍卖开场了。一个胖胖的满面酒刺的经纪人拿着木锤,扯开嗓子喊:
“五百吨加拿大硬粒小麦,新不伦瑞克出产,现货。”
他点头示意,一位跟班的给主顾们端上样品。
“一百万美元。”一位油腔滑调的美国商人说。
“五百五十万法郎。”本地的比利时银行家略加了点价钱。
电话铃响了,跟班的在电话听筒上听了一会儿,说:“弗兰茨先生出三百万马克。”
屋子静了一阵子,经纪人举起锤头:“三百万马克,谁还加?”
一位衣着随便的卢森堡先生走上拍卖台,他从提箱中打开层层包裹,取出一件古玩,在灯光下泛出青幽的光彩。
他说:“这是中国宋朝的青花瓷瓶,同一类型的,世界上只有两件,一件在大英博物馆,另一件就是它。”周围一片唏嘘声,人们伸长脖子来看这稀世之宝。
卢森堡古玩家继续晃着一张纸:“巴黎大学艺术学院的鉴定书。货真价实。值三百万美元。”
“三百万啦!”经纪人兴奋起来,仿佛看到拥金已经到手。
又来了一个电话。跟班的说是一位日本银行家,出资六亿五千万日元。
粮价很快涨上去了。
一位戴眼镜的收藏家取开一幅画轴,光芒在众人眼前一亮:“啊!温斯顿?霍默的《值夜——‘一切没事’》。
“这是法兰西科学院艺术委员会的热中子鉴定证明,它大约值四百万美元。当然,这幅是复制品,真商在可靠地方。”他充满自信,连法国南方口音也带了出来。
立刻,一位英国佬还以牙眼:“戈雅的《菲力普亲王像》,二百万镑。这是英国皇家学院红外线鉴定书。
瑞典人阿纳尔森站了起来:“毕加索的《格拉纳什以前的女人像》,真迹,三百五十万镑。
又有电话来,还在提价。南非的金刚钻、名牌珠宝、各位名家的画、雕塑,维多利亚女皇的餐具,达?芬奇的手稿……人类精神和物质的精华,竟然在这间陋室中,去交换一年生的,最普通的禾本科植物果实。它是那样平凡,常常混杂在野草中,仅仅由于光合作用使它积累了淀粉和蛋白质,于是它就能给人以最宝贵的生命。危急时,人类才知道这一
点,反过来给它标以极大的价值,使平凡的粮食作物又获得了精神上的永生。
……许久,没有人再喊出声了。加价活动到了极限,粮食的价值超过了人的生命。
这时候,拉达姆扯开他旧手提包的拉链。他听到经纪人喊了三遍:“休斯敦海湾石油公司的一座写字楼,西北自由路115号,价值四百万镑。平均每公斤小麦八英镑。”他的锤子向下砸,眼看就要击响了。
“等一等,先生。”拉达姆喊出声来,经纪人灵活地收起锤子,笑眯眯地看着肯雅。
“先生,您出多少钱?”
拉达姆走上台子,打开层层包装,当他揭掉最后一层丝绒时,里面金光一闪。
一顶样式极为奇特的黄金王冠,上面镶满钻石和珠宝。肯雅转向大家:“古代非洲桑海国王阿散蒂王的金冠。”
大家沉默了,眼睛出血地盯着这来历不明的土耳其人。憎恨他竟肯出这样大的价钱。自从十六世纪葡萄牙人溯刚果河而上,发现了古老的刚果森林部落后,这顶金冠几经易手,成为世界文物界的瑰宝,它的价值在五百万镑左右。
没有人敢想这个价钱,每公斤麦子整十镑!
经纪人三喊后,狠狠地一锤定盘。
“先生,恭喜您,麦子是您的了。”
众目睽睽下,土耳其人随经纪人昂然进入暗室。想起在利奥波德亲王酒吧柜台上的冷遇,他暗自失笑。
以后的事相当复杂。王冠要交给一个中间商行,由肯雅指定交货地点。在某天夜里,由戒备森严的警察以政府重要物资为名,从一条名叫“爱弥尔”的船上卸下小麦集装箱,由装甲车护送到那个地点,交由肯雅处理。
这艘“爱弥尔”船的装货地点,便是美国西海岸外的蓝色海豚岛——圣?尼古拉斯岛。
五百吨小麦是山克维支先生成万吨存货的一部分。
肯雅也不吃亏。他得到准确情报,从干枯的塞内加尔河溯河床而上,找到了一个奄奄待毙的非洲土人部落。他的公司用直升飞机送去两吨饼干,其代价便是这顶闻名遐迩的金冠。
在西方世界,象山克维支和肯雅这类发飞碟战争财的还大有人在。没有这套歪智邪谋的人便处境艰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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