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长篇科幻小说精选集


《祸匣打开之后》34.到了银行家上赌场的时刻



  “看哪!排第三的人就是里科弗海军上将!”一个穿棕色法兰绒灯笼裤的阿拉伯男孩子对同伴说。他的同伴是个系蝴蝶结、拖着木鞋的日本血统的姑娘。她别着密执安大学的校徽,却躺在廉价的乙烯基睡椅上玩洋娃娃。

  她听到男孩声音,扬起她那化妆粉涂得不均匀的脸,朝男孩指的方向看了看:“那有什么稀罕,排第一的是北约司令范弗里特将军呢!”

  他俩对面是一大片海轮的桅樯。那些海轮都熄了火,懒散地锚在达尔贝达城的防波堤内。船上的万国旗零零落落,水手们也躲到穆尔杜什公园旁的肚皮舞夜总会销魂去了。倒是有一群人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也包括男孩和女孩在内。他们是一群着各种奇装异服的滑稽人,爬到一艘纳尔逊时代的纵帆船上表演跳水。二十天前,他们个个挂满勋章,提着带指纹密码的特制公文包,神气活现,是一群人类的泰斗。现在可好,西米的脑电干扰波给大人物们都染上了MBD综合症*,社会精英们一切正常,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象是被外科手术

  * MBD:儿童脑功能轻度障碍症。

  切除了。

  人没有精神真可怕。

  千万人推动着人类社会前进。一位妇女纺好一支纱,一位工匠打好一个马镫,一个画工描完一幅庙堂中的普通壁画,他们就算是创造了历史。一些英雄伟人,叱咤风云地指挥了一些大战役,提出了一些标新立异的新思想,发现了一些让世人惊叹的新东西,也推动了历史。

  得承认,伟人们的贡献大。

  为什么他们一个人顶得上许多人?关键在于精神的集中。在目标上集中就有了突破,有了质变。集中,是思维最可贵的属性。

  西米破坏了这个“集中”。不用这个词,改成“追求”、“奋斗”、“坚毅”、“献身性”、“创新”、“探索”等流行的时髦词语,意思也完全一样。

  现在,伟人们看透了,不想干了,想混日子了,想摆脱“集中”带来的烦恼,去玩玩。

  于是,摩洛哥的古城达尔贝达成了好地方。大家都想来这里嚼嚼无花果,在圣亚库特大道旁找摩尔姑娘调调情,在大清真寺里点炷香,在竞技场里看摔跤,在汉克角的海滩上来他个海水浴。

  达尔贝达,正是历史上威名赫赫的卡萨布兰卡。

  “范弗里特将军跳下来啦。”阿拉伯男孩嚷道。随着他的声音,穿着中世纪骑士服装的北约司令,抛掉斗篷和铁面具,从七十英尺的桅顶横杆上跳下来。他在空中翻着跟斗,尖声怪叫,在一片水花中钻入海面,好久没出来。

  他从帆船边爬出来时,得意地打着响鼻招招手,其自豪心情,不亚于指挥第七集团军杀过易北河。

  ……轮到里科弗上将了。这位美国海军参谋长装扮成白色的大水母模样。当他跳下来时,长袍被空气吹胀,象杂技团的小丑。

  许多名人在沙滩上玩惠斯登。他们牌术很差,输了之后肝火旺盛。彬彬有礼的外交家同有身分的企业巨子吵得脸红脖子粗。社交圈子里酷似王后的名媛淑女,在穆哈默德五世广场上同妓女们打闹,询问她们,如何把自己打扮得更性感,“更能撩动男人的心”。

  一些大轮船从大西洋上驶入港口。可是几乎没有什么船从卡萨布兰卡开出去。人类活动的神经松弛了。伊斯兰餐馆的烤全羊和涮羊肉宴席上挤满了食客。几乎各国的海滩上都躺着半裸或全裸的男男女女,他们对冲浪、滑水、帆板等刺激性的运动都毫无兴致。人们只是要玩。垒垒沙堆,在塑料地板上掷掷滚木球,甚至拿纸牌算算命。讨来陌生男子或妇女的一吻就算是很大的乐趣。

  傍晚,雄浑的大西洋落日,也引不起文人墨客们的激情。

  入夜,石板铺成的老城街道上点起昏黄的灯,仿佛回到了中世纪的日子。有人在角落中吸鼻烟,吸食无毒的大麻叶。

  透过烟雾和灯光,看到他们呆滞的、缺少表情的脸。有人冻结了带哭的笑容,凝固了带笑的哭丧脸。真是一个缺少目标、欲望淡漠、没有追求的世界。当年,来自伊比里亚半岛的欧罗巴骑士们,打着贵族纹章的旗号,擎着长矛,跨着骏马,来到卡萨布兰卡。他们看到金沙滩和棕榈树、无花果和黑眼睛的俏丽阿拉伯女人,便觉得打仗没意思了,他们该歇口气了,他们醉了……

  夜深了,街上仍然人声喧哗。各家妓院和赌窟却顾客盈门。在一家本地人开的赌馆中,吃角子机、轮盘赌、掷骰子和其他赌具旁都拥着各种肤色的赌徒们。他们满不在乎地一掷千金,潇洒得如同挥一把泥土。

  谁也没注意来了一位衣着破旧的老头。他东看看西瞧瞧,终于挤到一架轮盘赌机旁。他掏出一口袋买好的筹码,逐一堆在每一个数字旁边,然后在每个小堆旁边又加上一枚金钢钻。每枚钻石大约都在二克拉以上。事后,有人算出他这轮赌注约值四百万美元。

  干瘪的老头对庄家说:“我下的注够吗?”

  庄家舌头发直,他兴奋得透不过气:“先生,您下得挺合适。”

  老头随手一转,红针落到绿五上,他赢了十万元,而其余三百九十万元的筹码全输了。

  老头子满意地收起钱,重新照旧下注。等天色微明时,他大约输掉了二千万元。他连眼皮都没眨,拿起礼帽便走了。

  庄家也觉得赢这钱意思不大。他收起支票,把所有的金刚石捧起来,发出北非人特有的“嘿嘿”尖笑,随即扔到赌鬼们的头顶卜。

  亮闪闪的钻石撒了一地。奇怪的是,赌客们居然无兴趣去拾。也许他们的兴趣赌过几轮后就消失了。

  人们连钱也没兴趣了。社会丧失了动力。

  那糟老头子就是亿万富翁山克维支。

  银行家是社会上最稳重最保守的人。连他也在下九流的赌场上去冒险,足见社会是没有希望了。

  西米们演的就是这种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