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长篇科幻小说精选集


《天意》季羹篇·4



  六月,齐王继续搜集那些奇奇怪怪的矿物,同时开始自己翻阅一些上古典籍,不懂的地方时常来问季姜。

  季姜越来越担心,因为齐王问的东西越来越远离现实,全是些与军国大事无关的上古玄怪之事,有些连她也回答不出来。

  七月,张良再次代表汉王出使齐国。

  “汉王与项羽在固陵打了一仗,”张良道,“很不顺手。现在暂时退回壁垒坚守。汉王问你,齐国是不是平定得差不多了?可不可以来帮他灭项羽了?”

  齐王估算了一下各方的实力,道:“楚军强悍,真要彻底歼灭,我需要有绝对优势的兵力。”

  张良道:“汉王打算和你、还有彭越一起发兵,共击项羽。你任元帅,三路大军

  都由你指挥。可以了吗?”

  齐王道:“可以了。就算再有不足,我也可以用阵法弥补,应该能击败项羽了。”

  张良道:"好!只要你出兵灭了西楚,汉王说了:‘楚国自陈以东至大海,全都加封给齐王,剖符定封,世世勿绝’。”说着,张良将元帅虎符授交齐王。

  齐王拜领后,道:::子房,今天就不要匆匆回去了。大局已定,我有把握在近期内灭掉西楚,来,今晚咱们把盏夜谈,一醉方休!”

  张良笑道:“陪你聊天可以,饮酒可不行。我近来正习道家导引轻身之术,不能沾荤酒。” .

  齐王道:“开玩笑!你是尘世中人,学什么道家方术!走走走,喝酒去。季姜,你叫人去把那几坛上好的……”

  张良道:“不跟你开玩笑,我真的在修炼。”

  齐王一怔,道:“你真在修炼?”

  张良道:“真在修炼。”

  齐王亡上下下打量着张良,道:“为什么?”

  张良道:“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

  齐王愣了好久,才摇摇头道:“我搞不懂你。这样吧,就来一点果酒,齐地的果酒清捌甘甜,不带人间烟火气,误不了你的修炼的。”

  话虽如此,当宴席摆上,季姜为张良斟酒时,张良还是只让斟了极浅的一小杯。

  席上珍馐美味很多,张良却只肯吃一点清淡的蔬菜,连蒜姜之类的都不碰。

  齐王有点看不下去了,道:“子房,就算要修道,也不能这样过于节食啊。汉王对你多方倚重,你肩上的担子很重。饮食太少,会把身体搞垮的。”

  张良道:“不少了:我已经几年滴酒未沾了,今天破例,还是看你的面子。我修习的是赤松子那一路,修到后来,是要辟谷的.”

  季姜在旁边听得吓了一跳,道:“辟谷?是不是就是什么都不吃?”

  张良点点头道:“是的。”

  齐王也吃惊不小,道:“子房,人生短暂,何必如此自苦呢?”

  张良微微一笑道:“苦?这就是要看你怎么看了。”轻抿了一口酒,道,“我年幼时,家里人曾抱着我请著名的相士许负看过相。许负说,这孩子眉目过于清秀,虽聪颖异常,却是福薄之人。劝家里人让我从小吃点苦,粗养粗长,对我反有好处。可家里人怎么肯呢?我家五世相韩,是出了名的大族,怎能叫人说连个孩子都养不好呢?

  结果,锦衣玉食,挥金如土,小时候倒是舒服,长大可就不好过了:体弱多病,颠沛流离,没过上一天好日子。那都是我小时候把那点微薄的福分提前挥霍光了啊,无福可享,就只剩下吃苦了。我现在这样节食惜福,正是保命之道。而且我确实感到,白从节食以来,身体要比以前好多了。’

  齐王怔了怔,摇摇头,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套谬论?照你这么说,每个世家弟都注定下半辈子要吃苦了?”

  张良道:“这倒不一定。各人各福,我福分薄嘛。”

  齐王笑道:"胡说!你那些苦都是找得出原因的,不就是因为你在博浪沙给了秦始皇那一下子,才弄得流亡多年,把自己身体折腾坏的嘛!说什么福薄福厚!”

  张良道::‘可我不正是因为出生世家,世受国恩,才会去刺杀秦始皇的吗?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韩国民众,至于这么做吗?”

  齐王道:“歪理!全是歪理!”

  张良很平和地微微一笑道:“也许吧。冥冥之中的事,有谁知道呢?我所说的因果,也许还只是我个人的臆测,离真正的因果还差得很远呢。”

  齐王道:“越说越玄了。你呀,聪明人脑筋一动到歪里,比笨人还难拉回来。很简单的事,偏要往复杂里想,还会自己弄出一套滴水不漏的说法来。算了,不跟你争这些了。说到博浪沙,我倒有件事想问你——其实老早就想问了,可又怕你误会。”

  张良目光一动,道:“你问。”

  齐王道:“人家都说,你用一百二十斤重的大铁椎击毁了秦始皇的副车。可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使得动那东西?况且若真要使用如此重物,只可居高临下,或在近距搏击,那就必须是高山深谷,密林苍莽的地形。博浪沙那地方我前年打仗时去过,一马平川,无险可恃,顶多就几个低矮的沙丘,连棵像样的大树都没有。当时我见了就想:这种地方怎么可以用来行刺?怎么设伏?怎么出击?一击不中又怎么全身而退?我打仗用的鬼点子算多了,可这事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哎,告诉我,你到底用的是什么妙计啊?”

  张良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叹了口气,道:“终于有人想到问这些问题了。”

  齐王奇道:以前竟从来没有人问过你吗?”

  张良道:“你以为人人都会有你那份细心和智慧?何况那些愚民愚妇,再无法解释的事,他们也会编出个说法来。我就曾亲耳听到一个人在酒肆里口沫横飞地说我雇了一个神力过人的大力士,身高八丈,腰大十围。你想想看,那还是人吗?”

  季姜扑哧”一声笑了。

  齐王笑道:“这样的人.给我用来攻城倒正好,云梯都可以省下了。”

  张良也笑了笑,道:“不过也难怪,这件事确实让常人无法猜想。不要说他们,就是我自己,亲身经历过,明知是怎么回事,回想起来,也依然有一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说着,张良敛容危坐,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地道:“这要从我的故国初亡那时说起。我说过,我家五世相韩,我祖父做过韩昭侯、直惠王、襄哀王的丞相,我父亲做过蟹王、悼惠王的丞相,世受国恩,无以为报。所以我想,就算复不了国,至少也要杀了那个暴君,替韩国报仇。

  “我遣散了家中的三百多名奴仆,变卖了万金家产,弟弟死了也不去厚葬,一心要寻访一名能助我刺杀成功的奇人异士。

  “人人都说我疯了,毁掉这么大的家业去做一件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也许吧。当年燕太子丹以太子之尊,动用一个国家的力量来做这种事,结果都以失败而告终,我一个亡了国的纨绔子弟,又怎么可能做成功呢?况且听说自从荆轲、高渐离相继行刺失败后,秦始皇对六国之人大起戒心,防范更加严密。就算我愿意走忍辱负重、屈身为奴的路,也休想接近他了。

  “我明知道,行刺之举难逾登天,可还是要这么做。我年纪轻,还没在韩国做过官,所以也没什么门客故旧,更没有振臂一呼、四方响应的威望。除了行刺,我还能为我的韩国做什么呢?

  “我遍游天下,四处寻访,走了很多路,吃了很多苦,有几次险些把命都丢掉了。

  我不抱怨吃这些苦,我只抱怨:为什么还是没有找到那个能帮助我实现愿望的人?

  “终于有一天,啊,上天垂怜我,让我在淮阳见到了那个人。他叫沧海君……”

  齐王悚然动容,道:“你说他叫什么?”

  张良道:沧海君,怎么了?”

  齐王喃喃地道:“沧海君……东海君……沧海客……难道真会那么巧?不,不……”忽道,“他什么样子?”

  张良道:“面貌倒无出奇之处,只是一脸冷漠,再加上那一身黑衣……”

  齐王“啊”的一声,站起来道:“你等等。”说着迅速转入内室。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卷帛画走出来,将那画展开摊在几案上,道,“你看看,是这个人吗?”

  张良失声道:“不错!是他!就是他!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有他那种冷漠的神情了……咦,你怎么会有他的画像?”

  齐王收起帛画,微微一笑,道:”这个人做过的事多了,一言难尽。不过他接触的好像都不是普通人,他会找上你,说明你也不是凡俗之辈。好了,继续说吧,我对这个故事越来越感兴趣了。”

  张良道:“我们见面的过程很奇特。那天,我正一个人坐在客舍里,为钱财将尽、前途渺茫而发愁。忽然,一个黑衣人推门而人——我敢肯定,此前我从未见过这个人,可他不知怎地,一下就喊出了我的名字,对我说,他能帮我完成我的,大事’。

  一时间,我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感觉:他就是我要找的奇人异士!于是,我什么也没问,就向他跪拜下去,说:只要他能助我成功此事,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听任驱策.决无怨言!

  他上前扶我起来,看到我的脸.却愣了一下,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脸上显出失望之色,道:,不,不行……你男生女相,恐怕日后难以服众……

  可惜……’说着退后几步,坐下来,望着我,又叹了口气。

  我被他的言行搞糊涂了,想问,又不敢问。他坐在那儿,出神地想着什么,时而喃喃自语道:‘只能找那一个了……可是……唉!’时而抬头看看我,道:‘嗯……这样安排的话,也行……至少可以借此激怒他一下……

  “我越听越糊涂,他却忽然站起来,对我道:‘明天早晨,我再来这里找你,你不要走开。’说完他就走了。

  “他那些古怪的言语,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我按照他的嘱咐没有离开。我不怕他去告密,我相信自己的命运。何况生死早巳不是我所关心的,只要有一丝刺杀成功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第二天,他如约而来,带来了一个狭长沉重的包裹。打开来,里面是一支黑黝黝的长形尖头的物体,似椎非椎,似剑非剑,形状极其怪异。我看不懂。他神情凝重地告诉我:此物是上古神器,可袭敌于千里之外,要谨慎使用。他详细地给我讲解了使用之法。我记下了,可心里却半信半疑。

  “他又交给我一卷图画。说,两个月后,秦始皇又要开始巡游了,图中就是他这次巡游的路线,我可以按这路线图找地方行刺秦始皇。我听了更是疑惑:秦始皇疑心极重,在咸阳宫苑中行走,都不准侍者泄露他的行踪,泄者立斩。这黑衣人怎么会这样神通广大,提前两个月弄到他的巡游路线图?

  “我满腹疑问,可他说完这些话后,就飘然离去了。我追上去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只头也不回地说:他叫沧海君。这当然不会是真名,我明知他在随口敷衍,却也无法可想。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我按照那路线图,沿途考察,最后决定选在博浪沙。如果那沧海君对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博浪沙将是最容易成功的地方。

  我就要一马平川,我就是无险可守。别人行刺需要隐蔽之所,我不用。我将在离驰道十里的地方设伏,有谁能发现我?事发之后,又有谁能抓住我?要不是为了亲眼看到仇人的毁灭,我甚至可以待在更远的地方。

  “等啊等,终于,秦始皇的车驾来了。遥遥望去,浩浩荡荡,不见尽头。我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举起那神器,按照沧海君教过我的方法,寻找目标。我吃惊地发现,那神器竟能使我将那么远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我一下子就找到了皇帝专乘的金根车,驾六马,张羽盖,黄屋左纛,不错……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了第二辆金根车,不,不止!还有第三辆、第四辆……我越看,心越往下沉。

  “长长的队伍里,前前后后竟有十九辆金根车!

  “十九辆中,当然只有一辆是真的,可我怎么知道是哪一辆呢?

  “我不能把时机白白放走!我不想让这独夫再多活一天!长期郁积着的亡国之恨涌上心头,冲昏了我的头脑,我无法再控制自己——我把那神器对准了一辆看起来最华丽的金根车。唉,其实我只要能冷静地想一想,就该想得到:秦始皇为人严峻深刻,怎么会把自己的坐车打扮得那么花哨繁复呢?唉!”张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了无比懊悔的神情。

  齐王道:“那辆车到底是谁坐的?”

  张良道:“后来我打听到,是秦始皇的一个宠姬坐的。”

  齐王道:“那么那件……神器又是怎样摧毁那辆车的?”

  张良闭上眼睛,隔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那情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亲眼看到,那神器怒矢离弦般飞出去,它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像闪电一样从空中划过,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白影,然后,几乎是在一眨眼间,它击中了那辆金根车。随着一声可怕的轰然巨响,一蓬巨大的火焰从那里升起,然后消散在空中。

  “我震惊得忘了自己是在行刺,只呆呆地向那里走去,想看个究竟。我遥遥地看到地上散落着七零八落的还在燃烧着的车子残体,侍从、武士、宫女们全都被这剧变惊呆了,站在那儿发愣。很快,训练有素的武士们清醒过来,他们首先做的,不是检槐那车子的残体,而是迅速冲向另一辆金根车,将那辆车密密地围护起来。然后一部人开始分头向四面搜索。

  “我这才回到现实中来,同时明白了一件事。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选错目标了。

  “天哪,我遇到了真正的神人,他授予了我如此威力奇大的武器,而我竟然失手了!我的悔恨难以用语言形容。

  “朋友们知道了我做了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都夸赞我的胆量,有本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算什么有胆量有本事?我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人!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愚蠢,我无能,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那个错误……这件事成了我心中最深的憾恨,然而别人偏偏常因此称赞我,这使我更加痛苦。我真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隐藏起来,让时间洗掉世间众人对我的一切记忆,我的避世静修的念头,其实就源于此。但后来

  群雄逐鹿、风起云涌,我身不由己卷入其中,想退也不能退了。看来,真正要修道,只能等到天下太平以后了。”

  张良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神情间无限萧索。

  室内沉默了许久,齐王忽道:“子房,你刚才说,那神器飞出去后,身后拖着一条白影?”

  张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怔,道:“是啊,也不知怎么回事。而且那白影在空中凝固了许久才慢慢消散。”

  齐王道:白影……拖着一条白影……拖,就是‘曳’……嗯,对了……”

  张良奇怪地道:“你说什么?”

  齐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来,干了这杯!”

  张良走后,齐王又陷入了沉思的状态。与前段时间的沉思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神情间多了一层忧虑之色,这是季姜从未见到过的。以前就是遇到在别人看来是天大的难题,齐王也能轻松自如地解决,从不会显示出忧虑的样子。季姜非常担心,关切地问道:“大王,你在忧虑什么?跟项羽的决战吗?听说范增已经让陈平的离间计赶跑了,气死在半道上。现在项羽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了,大王你不必为此……”

  齐王摇摇头,道:“不是为了项羽。”季姜道:“那是为了什么?”

  齐王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有些事……不太对头,我说不出来。”齐王说着,站起来背着手踱了几步,眉头深锁,轻声自语道,“难道是因为那强大的攻击力量?可他并没有敌意啊……何况他还要靠我们……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就算担心了又有什么用呢?那样巨大的神力,如果存心要做什么不利的举动,又有谁拦得住呢?唉!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季姜的目光跟着齐王转来转去,道:“大王,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啊?”

  齐王抬眼看了一下季姜,隔了一会儿,忽道:“季姜,陪我玩一局:八宫戏。”

  季姜一怔,道:“‘八宫戏’?大王,你要下‘八宫戏’棋?”

  齐王道:是啊,去把棋盘棋子拿来。”

  季姜道:“大王,如果你正为什么事伤脑筋,就别下这棋了,这棋挺费神的。”

  齐王道:“这你就不懂了,脑子越练越好使,这棋能帮我开拓思路。去拿来吧。”

  季姜有些不情愿地拿来了棋盘棋子,陪齐王下了起来。现在季姜已经对八宫戏的棋路摸得很熟,能跟齐王走上三四十步了,她也对这游戏越来越感兴趣,只是此时却无心多下。

  齐王摆好开局阵势,指着道:季姜,你看,八宫戏是按八卦的原理来的,遵循天地生化之道,多玩玩,对脑子绝对有好处。”

  下了几步,季姜道:“也就大王你了,要换了旁人哪,八卦生克,千变万化,非搞得晕头转向不可。大王,你居然拿这么深奥的东西来锻炼脑子,真叫厉害。”

  齐王微微一笑,道:”这算什么厉害?八宫戏只是八卦一个微不足道的衍生物罢了,发明八卦的那人才叫厉害呢!也不知怎么想出来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代表天、地、雷、木、水、火、土、山、泽,再两卦相重为六十四别卦,不得了一把天下万物都囊括进去了,叫人钻一辈子也钻不完。”

  季姜道:“大王.你不要跟那位比。人间没有超得过你,可那一位不是人,是半人半蛇的天神伏羲,那智慧当然不是咱们凡人能比得』:的。”

  齐王拈着一枚棋子,看着棋盘,道:“是吗?有意思.这么博大精深的东西居然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忽然,齐王拈着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抬起头,道:“半人半蛇?你说半人半蛇?”

  季姜道:“是啊,传说伏羲不是人首蛇身么?上古龙蛇不分,也有说他人首龙身的。哎,管他蛇身龙身,想想都恶心死了,古人怎么会编出个这么难看的神呢?真不知……”

  “啪”的一声,齐王手中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滚了几滚,才定下来。

  季姜抬头,只见齐王两眼定定地望着半空中,吓了一跳,道:“大王.你怎么啦?”

  齐王喃喃地道;“人首蛇身……伏羲……啊!我怎么没想到他呢?”  说着,慢慢把目光转向季姜,“季姜,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伏羲的事。”季姜道:“那些事有什么好听的?大王,伏羲氏的时代离现在少说也有两三千年了,那时的人类连记载史事的能力都没有呢。那时的事流传到现在的,大多已经歪曲得不像样了,十句里只怕有九句是假的。”

  齐王道:“别管什么真假,你知道多少说多少。”

  季姜奇怪地看了看齐王,仰起头沉思了一会儿,道:“一般的说法,认为伏羲是雷神之子,开辟以来的第一任统治者。三皇五帝之首的‘泰皇’就是他。诸子百家的典籍,提到他的也不少,不过大多是杜撰出来以佐证自己观点的,不足为信。真正可信一点的,我看就(周易系辞)中一段讲得还可以。那里面称他为‘包牺氏’,包是包罗万象之意;牺就是以牲畜奉祀神灵。文中说:‘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季姜的记忆很好,旁征博引,一一道来,讲完后,道:“大王,你怎么近来尽对这种上古之事感兴趣?一会JL彭祖,一会儿伏羲,还有什么颛顼帝啊龙啊之类的,这些传说与现实无关.又大多荒诞不经,大王你最好别沉溺太……”

  齐王喃喃自语道:“这是恩德啊,他为什么要隐瞒呢……”忽然全身一震,人一下于跳了起来,大叫道,“啊!不!”

  季姜吓了一大跳,道:“大王,你……你怎么了?”

  齐王背着手在室内来回急速行走着,道:“对了!对了!没有始,怎么会有终?没有因,怎么会有果?如果一开始就不是这样,那么……那么……啊——”齐王把手放在额头上,闭上眼睛,颤声道,“天哪!我竟险些做下如此可怕的事……”

  季姜慌乱地道:“大王,你冷静点,冷静点,到底怎么了?”

  齐王木立当地,一句话也不说,室内只听得到他那急促的呼吸声。许久,齐王沉声道:“来人!”

  一名侍从应声而入,躬身道:“大王有何吩咐?”

  齐王道:“传令:把西配殿那些东西全给我扔出去!扔河里也罢,扔山沟里也罢,扔得越远越好,一丝一毫也不准留下!”

  那侍从一愣,但还是道:“是。”转身出门传令去了。

  季姜奇怪地道:‘大王,那些东西不是你命人搜集来的吗?现在怎么又叫扔了?”

  齐王摇摇头道:“我错了,那些东西会遗害万年!”

  季姜高兴地道:"这就对啦,大王。丹药这东西最害人了,哪个帝王一沾上它啊,准好不了。大王你能及时醒悟,真是太好了!大王,我真为你高兴。”

  齐王看了看季姜兴高采烈的样子,摇摇头,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齐王把一卷长长的画像展开,摊在几案上,聚精会神地观看着。

  季姜走到齐王身后,见那画卷上有两幅图。左边一幅画的是一座形状古怪的高山,山顶呈平滑的圆形,旁边还标注了许多数字和一些奇怪的符号,山体上画着十余条或粗或细的直线,不明何意。季姜想了想,不记得齐国境内有这样一座古怪的高山。

  再看右边那幅,倒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是渤海海图。齐国的地图她看过多次,记得海岸线的形状。只是这幅看起来更具体、更精细,而且画的重点似乎不在陆地,而在海上,海中大大小小的岛屿都标得一清二楚,有些连她都不知道。

  齐王的视线似乎全在海图上,死盯着一刻不放,却看也不看那幅怪山图。

  (本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