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葛龙是比较急躁、习惯用武力或是暴力解决事情的男人,但是在这一秒,他没有拿枪毙了这两个小弟,也没有踹他们两脚,他的眼光是那种困惑、不解,根本无法接受的反应。
“我操!你们是脑残还是手残?再讲一遍!你说你们被一个女孩子用扫把给打出来?”他很少会有想宰了人喂狗的念头,可是现在……
两个小弟也是一副羞愧到无地自容的表情,可是事情的确是发生了,他们的确是被扫把给扫了出来,这一刻如果老大要叫他们去找辆车自我了断或是找根柱子结束残生,他们也认了!
“真是这样”葛龙大吼一句。
“那个女孩……很凶!”一名小弟回答,反正都要死,那么不如畅所欲言。
“凶会比咱们混黑道的凶?到底是她穿裙子还是你们穿裙子?到底是她带种还是你们被阉了?你们没有‘那根’吗?”他讲话一向直接、简洁,他的脑子也不复杂。
两个小弟笑不出来,可是坐在一张黑色大皮椅上的汪智威却不自觉的微微抿唇一笑,这对男人而言可真是不小的侮辱。
汪智威边抽着烟边看葛龙处理这件“小事”。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葛龙负责武,他则负责运筹帷幄,如果组织是一个人体,他是头,葛龙则是四肢、躯干,但以他这个一向用脑的人也想不出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是叫你们去收保护费,又不是要你们去攻下一座城市,怎么,很难吗?”葛龙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你们还敢回来”
“龙老大,那个女孩……”小弟们还想解释。“她的眼神很……可怕!”
“可怕她的眼神是会喷火还是会发功啊?”
“我们真的没有碰过那么凶的女孩!”小弟又说:“女孩耶!总不能真的拿刀砍她或是把她打死吧?你说过对女性要有礼貌。”
“我叫你去吃屎,你去不去吃?”
“龙老大,你不会真叫我们去吃屎吧”
“我会叫你们干脆去死!”葛龙挥舞着拳头,但并没有真的下去。“你们说那家店是干什么的?”
“花店。”
“花店卖花的?”他更是火到要爆了。
“是……”小弟的声音像是耳语。
“你们两个家伙居然搞不定一个开花店的女孩……”葛龙说完转头看向汪智威。“阿威,这两个家伙该不该杀?”
“威老大,饶命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这次我们会拿枪威胁她!”小弟发狠道。
“如果她还是不肯给,如果她又拿出扫把,你们是不是真要给她一枪?”汪智威假设,他的声音一向低沉、浑厚,可是给人的压迫感更胜于厉声疾呼,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小弟立刻面有难色。
“我看你们还是泊车就算了!”
“威老大——”小弟想要求情。
“如果不够狠,就不要出来跟人逞凶耍酷,好好去找份工作,安份守己!”汪智威表露出做决定的意思,他那双和炭一般黑的眼睛不怒而威,很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两名小弟又看看葛龙。
“没打断你们狗腿已经很够意思了,给我泊车去,一年之内不要想翻身,不然现在就给我滚蛋,去当个‘好市民’!”葛龙往另一张皮椅坐。
“谢谢老大!”两个小弟知道这已是大恩大德,快闪比较聪明。
葛龙在门关上之后,又是一句响亮的脏话出口。“我们手下居然有这种鼠辈”
“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够狠!”汪智威吐着烟圈。“也不是走这条路的料。”
“阿威,严格来说……”他朝兄弟一眨眼睛,很气魄的。“你也不是走这条路的料。”
汪智威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他用一贯冷静、犀利,仿佛可以洞悉人性的眼神看葛龙,严肃的脸上有着问题必须解决的实际。
“我有点好奇,想去会会这个花店女孩。”他觉得这事或许会有些好玩。
“你要亲自出马?”葛龙张大嘴。
“看看是什么奇女子啊!”
“你这一说,我也有点意思了!”
“敢拿扫把打退两个兄弟……”他露出一个带着嘲弄的笑意。“这个女孩可以‘领导’我们了,她一定可以当个发光发热的大姊头。”
“阿威,没有女孩这么厉害的!”葛龙不屑道:“那都是电影上演的,大部分的女人是一见到血就会昏倒、一被恐吓个两句就要叫警察!”
“这个女孩没有!”
“或许她真是个奇女子……”葛龙满腹疑问。“什么时候去?”
“我和圆环帮的陈强谈过之后就去!”汪智威什么事都计画得好好的。“他那块地盘现在面对大陆黑帮过来的威胁,需要和我们结盟,大家把利润谈妥之后就可以合作了。”
“这交给你!”他讨厌动脑,喜欢真枪实弹的大干一场。
“正事解决了,”汪智威的嘴角扬起一抹期待的笑意。“再去瞧瞧那个女孩!
贝碧嘉每天都要上网收E-mail,而她只要一看到有趣或是好笑的文章就会捧来和蓝筱蝶分享,可是这一会,她还没有开口就已经先笑到弯腰。
蓝筱蝶一边整理花材,一边看着贝碧嘉,她只是优雅的微笑,一如她的人,优雅中带着一丝的距离。这个小女人漂漂亮亮、沉沉静静,有种“百毒不侵”和缥缈美感。
“筱蝶,店里有没有胃药?”贝碧嘉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一手抱着自己的肚子。
“没有这么好笑吧”她把剪下不要的枝叶收拾起来,再接着去处理另一把花。
“我一定要告诉你……”贝碧嘉又是狂笑。
“我在听。”
贝碧嘉先是擦着眼角狂笑流出的泪水。她八成是这世上最神经大条却也最美丽的女孩,一头卷到不行的长发,柔嫩无瑕而红润的肌肤,她可以去拍保养品的广告,五官立体突出,是那种不需要化妆品也可以叫人惊艳,回头再三的美眉。
一条合身且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松垮垮却又看似有设计感的毛衣,她那消瘦却稍嫌过高的身形使她像是国际模特儿般身材匀称,而她不像是那些冷艳的国际名模,她有着超阳光、超自信的笑容,而她那乐观且正面的人生态度,使她随时能带着笑容。
她拚命要抑制住自己的笑声,好不容易开始说着,“这是有关男人、女人与猪的新逻辑。”
“猪”蓝筱蝶重复了下。
“就是猪!”她有些迫不及待,“网路上说,人生等于吃饭+睡觉+上班+玩,这是我们人的生活。”
“那猪呢?”
“吃饭+睡觉。”
“所以呢?”
“所以如果用代入法,人其实是等于猪+上班+玩。”贝碧嘉笑到咬唇。“所以,如果是一个不懂得玩的人,其实就是一只只会上班的猪。”
“普通好笑。”蓝筱蝶把一束百合放进大花瓶里。“这和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等于吃饭+睡觉+挣钱,猪等于吃饭+睡觉,所以用代入法,男人是等于猪再加上挣钱,于是用……”心想自己解释了半天,不如叫蓝筱蝶自己来看比较快,于是她起身,把蓝筱蝶拖到了她的电脑萤幕前,硬压着她的肩膀。“自己看!”
她只好看了,这封E-mail的内容是:
人=吃饭+睡觉+上班+玩
猪=吃饭+睡觉
代入:人=猪+上班+玩
即:人 玩=猪+上班
结论:不懂玩的人=会上班的猪
男人=吃饭+睡觉+挣钱
猪=吃饭+睡觉
男人=猪+挣钱
猪=男人 挣钱
结论:男人不挣钱等于猪
女人=吃饭+睡觉+花钱
猪=吃饭+睡觉
代入上面公式得:女人=猪+花钱
即:女人 花钱=猪
结论:女人不花钱的都是猪
综合以上:
男人为了让女人不变成猪而挣钱
女人为了让男人不变成猪而花钱
男人+女人=猪+挣钱+猪+花钱=两头猪
蓝筱蝶是笑了,但仍是那淡淡而保留的笑,她无法像贝碧嘉那样的放松率性,对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种种……她可以轻松,但自然不起来。
“还有一则!”她马上按了滑鼠。“你一定也要看看这一则,超写实,会叫人笑疯掉!”
“碧嘉……”蓝筱蝶不是那么想看。
“这里!”她指着电脑萤幕。
感叹女人:
漂亮的不下厨房
下厨房的不温柔
会温柔的没主见
有主见的没女人味
有女人味的乱花钱
不乱花钱的不时尚
时尚的不放心
放心的没法看
感叹男人:
有才华的长得丑
长得帅的挣钱少
挣钱多的不顾家
顾了家的没出息
有出息的不浪漫
会浪漫的靠不住
靠得住的又窝囊
“好笑!”蓝筱蝶回了贝碧嘉一句,然后看着她的老板。“碧嘉,现在是营业时间,照理说即使没有客人上门,我们也可以整理这些花材或是打打电话、发发宣传的E-Mail给客户,但是你好像比较有兴趣看这些有的没的,这样赚不了钱!”
“筱蝶,我是老板,我都不怕赚不了钱了,你担心什么?做人那么认真要干么?”贝碧嘉其实不是靠花店为生,她赚不赚得了钱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付保护费?”她想到那天的情形还会有些不由自主的发抖。
“我为什么要付保护费?”贝碧嘉挺直了腰杆,虽然她的花店是开在这条灯红酒绿,以“酒店街”着称的大马路上,但她卖的是花,又不是卖油、卖身,凭什么来收她保护费啊
“安心啊!”
“安那门子心啊”她鼻子朝天的一哼。“给他们一次,他们就会再来收第二次、第三次,花店有那么好赚吗?”
“但是你拿扫把赶他们……”
“不然要拿什么把他们赶走?”贝碧嘉环顾了下自己这家不大的花店。“拿玫瑰、满天星、百合、菊花、剑兰、兰花、康乃馨丢他们吗?”
蓝筱蝶轻轻噗哧一笑。“总有文明一些的方法,我们可以找员警啊!”
“这种小事就找警察?我们的员警伯伯们很忙,我想,只要我用行动让那些流氓知道我是一毛保护费都不会付,他们就不会再来烦我们了!”她似乎一点都不会担心。
“碧嘉,你一定是太天真,要不然就是太自大,你一向这么定义流氓?”蓝筱蝶摇了摇头。
“我们是花店,又没有油水。”
“但是这一条街——”
“难道他们也向便利商店收保护费?”贝碧嘉气不过。“反正我不付!一毛都不会付!”
“如果付点钱能求心安……”
“筱蝶,你这叫姑息养奸。”她正色指责。
“那万一他们不死心再上门呢?”
“扫把还在啊!”她一脸女中豪杰的表情。
“我看……”蓝筱蝶有一点点幽默感的说:“我还是加保意外险比较有保障。”
“筱蝶,有我在你别怕!”贝碧嘉又坐回电脑前。“收我保护费门都没有!”
*** *** ***
花店的那一片透明大落地窗,可以让来来往往和对街车内的人清楚的看到店里的动静和情形,汪智威和葛龙坐在车里,对花店里的那两名女孩,他们的感觉都有些不寻常。
葛龙先是盯着那个始终在笑的女孩,她不管是大笑、浅笑、嘲弄的笑,看起来都非常的健康、甜美,好像是在告诉每一个人,忧郁和烦恼是不可能接近她,她是永远开心的。
“阿威,那女孩很像……”
他知道葛龙要说什么,那个女孩的确是像,而且像极了,只是……这个女孩又多了一些自信、主见及坚定的目光。
“发型不同。如果不谈这个,她和你那个初恋的马子简直是双胞胎!”和汪智威认识了一、二十年,从国中就是哥儿们,所以葛龙知道他所有的事及过去。
“只是脸孔像!”他不冷不热的说。
“我想拿扫把的人是她!”
“我也认为是她。”
“另一个女孩……”葛龙观察,“看起来比较柔弱、文静,我无法想象她拿扫把打人的样子。”
“会穿有大片蕾丝裙子的女孩,我想基本上不可能暴力。”汪智威分析。“从店里只有她们两人的情形看来,这些女孩胆子真是不小!”
“你觉得该怎么吓她们?”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压根儿不想这么做,现在纯粹是面子的问题,不然那一点保护费,不拿也罢。
“吓?”他的视线定在了那家花店。“也要真能吓得了她们!”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最近日子有点无趣……”他懒散的眼神瞄了伙伴一眼。“你觉得逗逗她们,给她们一点点小小教训如何?没有暴力,也不必动刀动枪。”
“你想怎么逗她们?我们好像没有这么闲、这么无聊!”葛龙是想算了,酒店、PUB、俱乐部的保护费都收不完了。“况且看那个女孩那聪明的模样,谁逗谁还不一定!”
“打个赌,”汪智威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一个月的期限,我保证我可以追上她。”
“一个月?”
“差不多。”
“你是个黑道大哥,对她而言……搞不好比细菌或是流感病毒还更令她避之唯恐不及,她可不是那些酒店小姐或是出来混的女流氓,你看清楚,人家可是良家妇女!”葛龙也会看人。
“那好,马上有个纯情男会出现。”他其实早忘了那个伤害过他的女孩,他人生的初恋,可是眼前这个女孩挑起了他某部份的回忆,那属于青涩的过往年代。
“哪边有纯情男?”葛龙瞄瞄前座又看看四周,最后他才想通,直视兄弟。“你”
“就是我。”
“你不可能像纯情男!”他忍不住哈哈笑。“你的眼神带着杀气,目光有种狠狠的冷冽,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一个纯情男,你把大家都当近视还是老花?就算真的是,满街的眼镜行,如果有需要,配副眼镜就解决了!”
“难怪我靠脑,你靠蛮力!”
“阿威,赌什么?”他被激到了。
“一部法拉利跑车。”汪智威嘴角一扬道。
“和你赌了!”
*** *** ***
贝碧嘉的好奇心普通,她也不是一个太喜欢追根究底的女孩,不希望日子过得那么辛苦,她比较像是“差不多”小姐,凡事大家开心就好,太认真、太钻牛角尖只会让自己神经兮兮,但是这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连三个中午,几乎同样的时间,他都会准时出现,买的是同样的花,百合加上星辰,付了钱就沉默的离开,没有闲聊、没有搭讪,好像没有任何的企图,可是他愈是如此,愈引起了她和蓝筱蝶的疑惑,这个男人……他是在耍什么酷?
黑框的眼镜和超短的平头,黑色牛仔裤、带点磨损的外衣,再搭上他那叫人仰望的身型……他超有男人味、超有型,只是,他又有着比山岳还沉默的冷静、比大海还深奥的气息,叫贝碧嘉好想抓着他皮衣的领口,拷问他一番。
第四天的中午,他再度光临,而贝碧嘉为了一场电影——她和蓝筱蝶打赌一场电影——决定要开口和他搭讪。
“今天的玫瑰特别艳丽,火鹤花也——”
“只要百合和星辰。”还是那仿佛可以将人催眠的声音,既感性又能叫人耳朵发麻。
“这两种花对你有特别的意思吗?”她对他露出甜美笑容问。
“百合花代表是神圣的爱,星辰花代表的是不变的心,你觉得对我来讲有没有意义?”男人回答,语气不是很客气。
“所以这花是送给心爱的女人喽?”贝碧嘉多此一举的问。废话!不送给心爱女人,难道会是送给自己的老妈吗?
“是。”他悲伤的垂下头。
“送花给心爱女人是一件开心的事……”她走向了放百合花的桶子。“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开心呢?”
“因为她不能亲手收到我的花。”
“为什么?”她客气的问。
“因为她死了。”
拿百合花的手一僵,她错愕不已的看向这个男人,连始终静静插一束新娘捧花的蓝筱蝶都忍不住转过头来。
“我没听错吧”贝碧嘉求证的询问,她很小心,避免伤到他。“你是说……她死了?”
“四天前举行告别式。”他像是在说陌生人的死讯,语气空洞、贫乏。“是车祸。”
“我……很遗憾。”她出于本能的补上一句。
“你又不认识她!”
“但总是遗憾。”
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正在拿着的百合花。
而她的表情不由自主的变得严肃,她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悲剧,但人生总是有这么多不可抗拒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几岁啊?”回到柜 ,她忍不住又问。
“谁?”他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那死去的心爱女人。”
沉默了一下,他缓缓的开口,“二十六岁。”
“好年轻!”贝碧嘉口吻不舍。
“是年轻!”他面无表情。“但生命就是这么回事,我无法使她死而复生,只有每天一束花,借着花来表达我对她的想念。”
“你天天都会去墓地看她?”贝碧嘉有一点感动,现代人已经不流行痴情。“每天带一束花?”
“我只能这么做……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样了。”他不带任何爱恨情欲的眼神,似乎浓情到了最后,只剩下追忆而已。
“你要节哀。”她边说边包装这束花,今天她特别的用心,特别把这束花包得漂亮,她用了好多包装纸和缎带。
汪智威看着这女孩的动作,他可以感受得出她对“死者”的那份尊重及付出,一想到自己所撒下的谎,他有一点点良心不安。
“好了!”贝碧嘉终于满意地打量着这束花。“今天不收费。”
“不收费”
“算是本店送给你死去的情人,代表我们花店的一点点心意。你明天反正还会来买花的!”她露出一个请他不要不好意思的表情。“你会再来吧?”
“我会!”他语气坚定的回答。
“那就别客气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叫小姐还是老板娘?”没有一点轻佻或是调侃的意味,他非常严谨的问。“或是你的名字可以……”
“我是贝碧嘉。”她顺手拿了张名片给他。
“贝碧嘉……”他看了眼她的名片说。
“对!就直接叫我贝碧嘉,不要喊贝小姐或是小贝。很高兴你成为我们的长期客户!”她一半是在做生意,一半则是在交朋友。
汪智威点点头,带着花及名片离开,和他进来的时候一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又酷又专一,是个会叫任何女性怦然心动的男人。
“我不相信!”蓝筱蝶放下手中捧花。
“为什么不信?”她质问。
“这年头没有这种男人!”蓝筱蝶冷冷说了句。
“是我们没碰上,不是没有!”
“碧嘉,你真信”
“为什么不信?”贝碧嘉还是那一句话。“我信!”
第二章
贝碧嘉死都不付保护费的另一个原因是花店的收入与开支根本打不平,花店处于入不敷出的状况,她还得每个月去向她的“哥哥”拿钱。
曹城邦美其名是她的哥哥,但是他们既不同父又不同母,刚好只是因为他爸爸和她妈妈的再婚,让他们成了兄妹,她叫他一声哥哥,基本上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贝碧嘉有些拘谨的坐在哥哥面前,从她十五岁那年妈妈带着她嫁进了曹家,她就一直不敢放肆、不敢为所欲为,生怕哥哥会讨厌她、生怕自己这个拖油瓶会坏了母亲的姻缘。
曹城邦隐藏起了对贝碧嘉那份不属于兄妹该有的感情。理论上她不是他的亲妹妹,事实上从她十五岁那年进他们家,他就一路看着她长大,可是没有人会把他和她连在一块,大家都当他们是兄妹,没有想过而立之年的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固定女友?为什么一直不肯找个女人安定下来?
“还是收支不平衡?”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地位,所以开口总像是在对属下训话。
“现在买花的人少了。”贝碧嘉的心得。
“男人都不浪漫了吗?”曹城邦商人口吻。“大家都改送钻石了吗?”
“男人还是送花。”她马上想到了那个只买百合与星辰的痴情男子,她居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居然忘了问他怎么称呼。“只是现代人的选择很多,女孩子又比较喜欢用金莎巧克力做成的花束。”
“所以你要不要改卖巧克力?”他随口建议,他是那种属于美型男的代表,斯文、衣冠楚楚,带着霸气的眼神和口吻,如果他不开口说话、不用眼神教训人,他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男人。
“不要!”她当了真。
“我是开玩笑的。”
“哥!”她微微抗议。
“只要你点个头,我可以在公司里帮你安插个职位!”他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我不想坐办公桌。”她早讲过了。
“开花店那么有意思?”
“起码我自由自在。”
“碧嘉,你那条街……”曹城邦就是去过了才担心,那里龙蛇杂处,特种营业不少,出入的份子又杂,一家花店开在那里不伦不类。“你要不要换个地方啊?我可以帮你找!”
“哥,我已经二十四岁,你不需要再像我只有十五岁那般的保护我!”贝碧嘉感谢,可是她认为自己早就独立了。
“被保护的感觉很差吗?”他没有笑意的问,“想保护自己妹妹有错吗?”
“错是没错,但你要保护我到什么时候?”贝碧嘉的语气忍不住带了些叛逆。“即使我都当曾祖母了,你还要保护我?”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
“你是我哥,不是我老爸。”她笑着插嘴。
“严格来说我连你哥都不是。”他故意意有所指。“碧嘉,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没忘,我姓贝,你姓曹。”
“所以我保护你——”
“我该感激你的好意!”她又插了一次嘴。“我是真的感激,但是我没有那么那么娇贵。”
曹城邦一直认为她只是不懂他的心意,因为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坦然、透澈,她是真的不知道他一直把她放在心上疼着、爱着。
“拿去吧!”他把支票交给她。
“哥,谢谢你!”支票到手后,贝碧嘉就比较安心,不然花店下个月的房租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不要不好意思。”他忽然冒出一句。
“我没有啊!”她才不会不好意思。
“我是说,如果你想把花店结束了,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没有人会笑你!”他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要结束花店。”她严正道。
“它赔钱。”
“你会资助我啊!”贝碧嘉讲得天经地义。
“要到什么时候?”
“到你不想资助为止。”
“如果我现在就不想呢?”曹城邦表情有点硬,他不一定非资助她不可,完全看他高兴。
“哥……”她求他。“拜托!”
“碧嘉,我是个生意人。”
“而我是你妹妹。”
“你并不是我真的妹妹。”
“但你总有把我当妹妹看吧”她使出哀兵之计。“每个月又花不到你多少钱,如果有天花店转亏为盈,我一定会分你钱!”
“有那一天吗?”他忍不住嘲笑。
“我会好好经营的。”贝碧嘉想到自己哥哥是生意人,所以她马上提出全新想法。“或许我该把花店的一小部份空出来卖咖啡,再加上三明治、沙拉那些简餐,这样或许——”
“够了!”曹城邦不想再听。“贝碧嘉,你就给我专心卖花,别再搞那些有的没的,愈单纯愈好,以后要顶让给别人比较不会麻烦!”
“哥……”她微微不悦的嘟嘴。
“我不会料错。”
“你太小看我了!”
曹城邦没再搭腔,再搭腔他怕自己会泄露心中的想法,这女孩……看似机伶聪明,但却笨到了家,他可以给她好日子过,只要——她别再把他当哥哥看。
*** *** ***
中午轮到蓝筱蝶去买便当,少了她的注视,贝碧嘉比较大胆了些,而且他都知道她的名字了,起码她也该知道他的。
“你的名字不会是什么机密或禁忌吧?”贝碧嘉没有把花束交给这个酷感十足的男人,她将花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汪智威。”他报上了姓名。
“你的朋友都怎么叫你?”
“阿威。”
“那我也可以叫你阿威吗?”她很大方的道。
汪智威只是抬眼看她,眼神依然忧郁内敛、深不可测,但起码他没有开口反对。
“不是我想和你装熟,而是你不觉得这样比较亲切些?毕竟你天天会来买花,叫你汪先生很奇怪,叫你‘喂’又不礼貌,叫你汪智威又好像太拘谨些,叫你阿威……比较顺。”贝碧嘉一口气的说出叫他阿威的理由。
“你说话速度好快。”他只有这一句。
“我不是慢条斯理型的女孩!”
“你不是。”他同意。
“那个女孩……”她指了指自己手中的花束。“她是个什么类型的女孩?”
汪智威幸好不是沉不住气的男人,如果这会换成是葛龙,一定会当场被抓包。
“她是一个文静、话不多的女孩。”他的眼神哀伤。“不爱笑。”
“所以是那种文艺型的喽?”没有不敬的意思,她只是说出自己的感觉。
“文艺型?”
“像我是阳光、聒噪型的。”贝碧嘉自我解嘲。“天就算要塌下来,怎么也压不到我。”
“你很乐观。”
“做人那么痛苦干什么?”
汪智威就不懂了,既然她这么乐观、这么阳光,那么一点点保护费她为什么不肯付,宁可和黑道扯不清、惹麻烦……她这个人的逻辑需要修正。
见他没有接话,贝碧嘉又问了,反正这一会也没有其他客人上门,现在花店生意真的很差。
“你是做什么的?”
“你对我好像很好奇。”他必须要冷、必须装酷,他是个痴情男,不能对她表现出兴趣,而其实……他觉得她甜得很、有爱心。
“我是!”她承认。
“我很不一样吗?”
“现在要找像你这么专一的男人……”她叹了口气。“简直是作梦!”
“我只是送送花。”他一副没什么的表情。“我工作的行业也不希奇,我是……顾问,在一个组织里面当顾问。”
“组织”贝碧嘉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是情报组织还是杀手组织啊?”
“公司。”他应付。
“公司。”她松了一口气。“你差一点就吓死我了,我只差没有说是恐怖组织,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恐怖份子。”
但黑道和恐怖份子的差别其实也不大,只是造成的伤害差别而已,不过汪智威不会和她讲这些,他知道她至少是接受他的,他所塑造出来的“深情”模样吸引了她、感动了她。
“像我这样的男人?”他语气很轻的问。
“反正你很迷人。”她不避嫌的说。
“听着,贝碧嘉——”
“我知道!”贝碧嘉打断他,好像她和他真是多年好友似的。“阿威,你是想告诉我你不会再喜欢或是再爱上其他女性?我了,而我只是认为你迷人,你就是迷人啊!这是事实!”
汪智威突然觉得自己活像是在“引火自焚”,逗贝碧嘉他会不会是在自找死路?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他借着付钱来应付眼前这有些无法招架的场面。
“谢谢我就行了啊!”她把花束交给他,并接过他给的钱。“本来想给你打折,但是我现在是惨淡经营,等我收支平衡些时,再算你便宜!”
“生意不好吗?”汪智威装傻的问。
“很惨。”
“但你的店在这条街上,有很多——”
“对!有很多酒店、PUB、夜店和招待所,可是会来这附近的男人只想找乐子,他们才不会想买花去讨女人欢心。”贝碧嘉瞧不起男人的说:“唉,男人都是些只会用下半身来思考的动物!”
“全部吗?”他露出一个有点冷的笑容。
“你例外!”她不吝给他高评价。
“所以我要对你说谢谢?”
“不必谢,哪天我可以给你打八折时,你再来谢我!”贝碧嘉真希望有那一天,说完突然盯着他的脸。“你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汪智威心想她就要上勾了。“你想要请我吃午饭吗?”
她摇摇头,但是她从柜 的格子下方拿出两个三明治,拿到他的面前。
“给你,我自己做的。”她甜美一笑。
“这是你的午餐?”
“不,我的午餐是便当。”她不习惯撒谎。“因为你都是中午来买花,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吃过了,所以我就做了两个三明治,如果你没吃过午饭,那三明治给你当午餐,如果你吃过了,我和筱蝶就当下午的点心,筱蝶……你知道的,是我的店员……”
“我知道。”他的声音有些不顺,如果要选今年最“狼心狗肺”的男人,他一定可以入围。
“你要吗?”她指指三明治。
“我要。”他说。
“如果你要,除了三明治,明天我用保温瓶帮你准备一些热咖啡,因为光是三明治太干了,你总要喝点东西。”贝碧嘉热情的提议。
“你不必这么麻烦。”汪智威真想要刺自己一刀。
“不麻烦。”她灿烂的笑。“真的一点都不麻烦!”
“那……你高兴就好。”他拿起了那两个三明治,觉得仿佛有千斤重似的。
“明天见了!”贝碧嘉愉悦的说。
“明天见。”他立刻转身走。
他妈的!该死的!汪智威边走边在心中大声骂。
*** *** ***
葛龙不知道汪智威是吃了火药或是炸药,只见他一回到总部办公室,就将手中的那一束花狠狠朝墙壁上摔去,但接着他又把两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三明治,很神圣的往那张大桌子的桌面上一放,好像想要供奉起来似的。
“阿威,吃炸药了?”
“干!”汪智威很率性的丢出一个字。
“干什么?”葛龙追问。
“真是他妈的!”他骂声不绝。
“谁惹你了”因为肚子有点饿,刚好桌上又有两个三明治,所以葛龙伸出手,顺手去拿三明治……
“不准碰!”他突然大吼一声。
“有毒吗?”葛龙缩回了手。
“反正……”汪智威露出一个不知道怎么说的苦恼表情,在他的人生岁月中——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岁月——从不曾这么困扰、挣扎、矛盾又不知如何是好,两个三明治居然就打败了他。
“阿威,发生什么事你说出来了就没有事,而且我也不相信会出什么事。你想砍谁、杀谁、轰谁都交给我,不用气成这样子!”葛龙安抚他的哥儿们。
“你不懂!”他只是瞪着那两个三明治。
“你又不说!”
“问题大了。”他心里清楚,知道自己真的惹出了个大麻烦。
“阿威,这真的不像你。”葛龙担心的瞧着他。
汪智威不答,只是拿起了其中一个三明治,打开塑胶袋,看了半天之后,咬下第一口……他看着手中的三明治,他看到了吐司中夹着火腿、起司、蛋、生菜,都是些很普通的材料,有加美乃滋,口感也还好,可是吃在嘴里,再进入他心里的那种滋味,实在不是言语能形容的。
这其实不只是一份三明治,还有贝碧嘉的一份诚意和喜欢,因为在乎,她为他特地做了三明治。
“阿威,我可以吃另一个吧?”葛龙猜不透他哥儿们的行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是贝碧嘉做的三明治。”他说了。
“你是说花店那女孩?”葛龙看看三明治。
“是她为我做的!”
“那又怎么样嘛?”他完全不能体会。“我不能吃一个吗?是太好吃还是太难吃了?”
“她……你感受不出她的心意吗?”
他的脑筋转过来了。“你是说不必一个月,我就要输你一辆法拉利了”
汪智威现在想的不是保时捷、不是他和葛龙打的赌,而是贝碧嘉的那一份真心,她真当他是一个痴心男子,天天买花哀悼死去的女友,她喜欢他的至情至性,但事实不是如此啊!
“现在是怎样”葛龙不希望自己老处在状况外。
“我明天不去买花了。”汪智威宣布。
“所以我赢了”葛龙咧嘴笑。“我要黑色的法拉利!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到手啦!”
“葛龙,你有没有人性啊”
“阿威,装纯情男、装痴心的是你,不是我哦!”葛龙看看那三明治。“我去吃牛排好了,你慢慢享受这两个三明治……”
“干!”汪智威更愤恨的骂了一句。
“法拉利啊法拉利……”葛龙吹着口哨离开。
他颓然的坐下,不知怎么的,他竟心疼起贝碧嘉的这一份心意,他该怎么面对她?他还能面对她吗?
*** *** ***
两个三明治和一罐保温瓶就放在柜 上的显眼处,但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汪智威却没有出现,已经下午快两点,但他始终没有来。
贝碧嘉知道自己心神不宁,她也不在乎蓝筱蝶看出她的心神不宁,她的视线始终停在花店入口的那片玻璃门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来往经过的人,可是都没有汪智威的身影。
因为她什么都对蓝筱蝶说了,所以对今天汪智威的缺席,蓝筱蝶也是有些困惑。
“我想他今天不会出现了。”她说,看了看贝碧嘉那碗碰都没有碰的牛肉面。“你今天中午还没有吃哦,面条都糊了。”
“我没有饿的感觉。”贝碧嘉回道。
“因为你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一顿没有吃也不会虚弱的昏倒!”她的口气不是很好。“我怕汪智威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例如……”她心惊胆跳。“车祸”
“你一定要这样吓自己吗?”蓝筱蝶拿着洒水壶,给绿色盆栽洒水。
“对,我太神经质了。哪有那么倒楣的事?他心爱的女人出车祸,他也出车祸,我不相信人会这么衰!”
“他可能是工作忙。”蓝筱蝶推断。
“我想也是。”
“那你的心可以定下来了吗?”这才是她的重点。“那份婚礼布置的会场估价单,你还没有FAX给人家,温小姐在等。”
“我晚一点再弄。”
“扶轮社订的三对花篮要开始插花了。”
“不急。”
“碧嘉,如果他会来,那么他就会来,你这样‘望穿秋水’也改变不了他没有出现的事实。”蓝筱蝶太过冷静的说。
“我只是怕他出事。”
“那也是他的命。”
“筱蝶!”知道蓝筱蝶对男人一向敬而远之、冷淡应付,她问过筱蝶原因,但是没有给她答案。“阿威没有惹到你,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阿威?好像你和他有多熟。”蓝筱蝶不能接受。“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他只不过是来买花给死去的爱人,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你不必把他的行为放大到圣人的地步。”
“你真是没肝没肺!”贝碧嘉没有好气道:“对一个死去的女人他都能如此用心、如此真心,那么如果他再爱上一个女人时……”
“再爱”蓝筱蝶诡异的笑。
“他不会再爱吗?”她有点担心。
“如果他真那么爱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女人,我想他是不会再爱。”蓝筱蝶瞄瞄贝碧嘉。“你喜欢他?”
“我接受他。”她直言。
“接受代表什么意思?”
“代表我把他当朋友,我觉得我和他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她的预感一直很准。
蓝筱蝶叹了口气,有了国三那年那次龌龊不堪,令她感到很羞耻的经验后,她对男人早就恨到了骨子里,她对他们没有期待、不抱希望、不想和他们任何一个有任何的牵扯。
“筱蝶,如果他不再来呢?”贝碧嘉好失落、好沮丧。
“那就接受事实啊!”
“是不是我那两个三明治把他吓到了?”
“真有那么难吃吗?”
“蓝筱蝶!”她这一会可没有半点幽默感,她的一颗心都悬在汪智威的身上。“我是在想是不是我那两个三明治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我又说要帮他准备咖啡,或许他真被我吓到了。”
“对,有些男人不喜欢主动的女人。”
“我不是主动,我只是关怀。”
“也许人家不要关怀,人家只想默默疗伤。”蓝筱蝶摆出一个漠不关心的表情。“振作一点,把他丢到脑后吧!”
“你没血没泪,我真想开除你!”她威胁。
“说实话也有罪啊”
贝碧嘉叹了好大一口气,但接下来也只能乖乖准备花材,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哥哥帮她们介绍了不少生意,她总要给哥哥面子,说不定……明天汪智威就会出现,然后他会告诉她他到外县市出差,赶不回来买花,他一定有好理由。
“碧嘉,你真的喜欢上他了?”蓝筱蝶露出悲哀的表情,她放下洒水壶,来到了工作台前。“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子。”
“我只希望他安好。”
“他会安好的。”
“那他怎么没有出现”贝碧嘉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会这么的激烈。
“碧嘉,”蓝筱蝶快要受不了她的激烈情绪。“你忘了他吧!当回那个阳光、热情有劲,又爱看网路上有关两性有趣文章的贝碧嘉好吗?”
她闷着头做事,没有回答那个原本的自己……好像在莫名其妙间消失了。
第三章
贝碧嘉落寞地给店门上锁,心情仍是振作不起来,汪智威已“失踪”了三天,她终于放弃,不再每天做两个三明治带到花店来,或许他是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懒懒的转身,心想今年的冬天一点都不冷,实在是没有意思,偶尔寒风刺骨一下也不错,四季既然有春、夏、秋、冬的区分,那么冬天就该有冬天的样子,应该穿厚大衣、戴手套,然后来杯会冒烟的热咖啡,还有——
汪智威站在贝碧嘉的身后,无声无息的,好像不知道是打哪冒出来的,这一会的他看起来骠悍、刚强,没有什么“纯情”的气息,黑框眼镜也拿掉了,叫她一下子有些失措。
“阿威”她低呼。
“嗨!”
“你没戴眼镜?”
“我的近视其实不深。”这起码是事实。
“你都还好吧?”她语气急迫的问。
“每一根骨头都完好。”他的回答很妙。
她有点想生他的气,因为他叫她七上八下了整整三天,这三天他仿佛人间蒸发,更像是石沉大海般,然后他又莫名其妙的在她打烊后出现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否该给她一个解释。
“阿威……”但是她没有办法生他的气。“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办一些事。”他回答。
贝碧嘉这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那两道浓直的剑眉,还有他那一双慑人的双眸,这男人明明有种令人信服、令人屈服的威势,但是他却又能有那么柔软的心,那么深情的举动。
“对这个回答我该满意吗?”她反问他。
“你不满意?”
“如果你只当我是一个花店老板,那么我满意了,如果你当我是朋友,那么我不满意!”她不是逆来顺受型的女孩。
“贝碧嘉,我不是非要把每件事都告诉你!”汪智威现在是骑虎难下,因为他自己演的戏,他得自己收尾。
“那好。”她是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现在花店已经打烊了,如果你想买花,明天请早。”
“贝碧嘉……”他恼怒的声音有些着急。
“再见!”她使起性子扭头走开。
但是他并没有拦她,仍站在原地,保持那不动如山的模样,好像有把握她一定会再回头。
只走了三步,贝碧嘉只走出那么三步,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叫她不要回头,他都说了那么伤人的话,根本不想也不屑让她知道他的事,他的心里也还有个女人在,他不希罕她……但是她竟然无法洒脱的走开,她没用的停下脚步,然后转回头。
“我一直准备了三明治和咖啡在等你!”她向他招认,不管他是怎么想。
“我说过你不必麻烦。”
“我当你是朋友。”
“所以你也要我当朋友。”汪智威走向她,她实在像极了他那个初恋女友,只是她比那个女孩有感情多了。在她的面前站定,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贝碧嘉,这是你要的?”
她点点头。
“我……我不希望你期待太多。”汪智威警告她。
“我没有期待什么。”她保证。
“我心里有别人。”他艰难的说,这个谎到底还得维持多久?这个游戏到底还要玩多久?他不该再出现在她面前的。
“我知道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她的位置,我也不指望她会在你的心中褪色。阿威,我知道有这个女人,但她死了,你伤心、哀悼,你一辈子都会爱她、想念她,我都知道啊!”她又是笑又是感慨。“我一直都清楚。”
“那你……”他现在觉得自己是禽兽。
“所以我只想当你的好朋友。”
“我怕你会在我身上放……感情。”
“就算我放了,那也是我的事!”她露出敢做敢当的表情。“又不要你负什么责任。”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把“畜牲”这样的字眼用到自己身上,贝碧嘉只是不想交保护费,她又没有做什么……又没做错什么,可是他现在对她做的……他感觉得出她已经喜欢他,但如果她知道他是黑道大哥,而且只是在戏耍她,她受得了吗?
“阿威!”她轻轻拨开了他放在肩上的双手。“你不必表现出这么困扰的表情!”
“贝碧嘉,我不是好人!”
“一个如此深情的男人能坏到哪里去?”她俏皮的回答他。
“你涉世未深,你知道吗?”
“我二十四岁,我有一家花店,我哪里涉世未深了?”她反驳。
“你不知道人心险恶!”他告诫她。
“你的语气很江湖哦!”
“贝碧嘉,我真替你担心,你好像完全不知道真实的世界和人生是怎么回事!”汪智威很想叫她瞧瞧。“你也没有看过真正的我!”
“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贝碧嘉只有好奇,没有一点惧怕。
“我被你打败了!”他甘拜下风的承认。
“我又没有想要赢你!”她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我只希望我们能做好朋友!”
“三明治还在吗?”他突然问。
“我今天没有做。”她很诚实的回答。
“你放弃了?”他笑她。
“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
“或许我该如此。”
“不行!”现在轮到她强悍了。“你来不来买花都无所谓,但是你要来拿你的三明治和咖啡。”
“天天都三明治”
“我会做饭团、沙拉、蛋饼……”其实她只是随便说说,但她可以马上去买一本食谱来学啊,这类轻食做起来有什么难的?“只要你吃腻哪一种东西,我就换别的花样,我可以应付!”
“你多才多艺啊!”汪智威有点不信,现在很多女孩连一杯茶都泡不好。
“我表现给你看!”她拍胸脯保证。
“看来我们会做很好的朋友喽!”他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他不想伤害她,这女孩太纯、太阳光了。
贝碧嘉主动伸出手去握了握他的手。“知己难寻,很好的朋友再更进一步就是知己。”
“你想当我的知己?”
“我想当你生命里一个可以算是重要的人。”
汪智威凝视她,他该抽回他的手,可是却反而握住了她的手。“那你努力看看吧!”
“阿威,不要有罪恶感,你没有对不起她。”贝碧嘉温柔的说,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如果她地下有知、如果她在天堂上看得到,她一定希望你能多一个好朋友!”
“操!”他忍不住低咒一句。
“你刚说什么?”她困惑不已。
“靠。”他掩饰。
“这不太好听!”她直言。
“我偶尔会说。”他大男人的警告。“不要指望我是情圣或是卫道人士,我还会说一些字更多而且难以入耳的话。”
“阿威,不要把自己弄得像个黑道大哥!”
“如果我就是呢?”
“那我就是小太妹!”明明她根本就不像。“如果我是小太妹,我想也不会有人敢上门要向我收保护费,虽然那些流氓没再出现,但我不敢保证可以就此高枕无忧。”
“真有这种人”汪智威避重就轻。
“看我好欺负啊!”
“但其实你不是弱者。”他只想转移话题。
“没有人是真正的弱者。”贝碧嘉摆出老学究的口气。“就看自己要不要‘逞强’,如果不想被人家踩在脚下,那就要坚强。”
“所以虽然已经十点多了,我也不必送你回家!”他故意这么说,想要放开握她的手。
“送啦!”贝碧嘉马上改变态度,不让他放开她的手。“现在治安很差。”
“但你很强。”
“这时候不会。”她立刻示弱。
汪智威笑了,突然之间他放下一切,想那么多干什么?说不定所有的事都会水到渠成,一切完美顺利,人要活在当下。
“送你可以,但要请我吃消夜。”
“好!三明治、咖啡!”她爽快的答应。
*** *** ***
葛龙不是有意要带着两个手下走进花店,可是一来他这会有点闲,二来他对那个阳光女孩的魅力存疑,毕竟汪智威什么样的女人没交手过,却被一个会给他三明治的女孩搞得乱了方寸。
但进了花店之后他才发现那个阳光女孩不在,整间店里只有那个看来比较冷艳、比较沉默的女孩在,她一身的黑衣,什么妆都没有化,可是肌肤白 到好像可以掐出水来。
蓝筱蝶不是一个有勇气拿扫把打人的女中豪杰,这一会贝碧嘉又出门去收固定合作店家的款项,只剩她一个人,而她不会笨到看不出上门的是什么样的人。她以为又是流氓来收保护费,而为了自保、为了不想引发任何不愉快的冲突,她马上从柜 的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皮包,然后有些畏怯的把皮包交给了看似带头的男人。
“这是什么?”葛龙当然知道这是皮包,但她把皮包交给自己做什么?
“全部给你!”她强装镇定的模样。“虽然里面没有多少钱,但是我就只有这些。”
“你当我是土匪还是强盗”葛龙第一次碰到这种女人。“你真当我是歹徒?”
“我不会报警,请你拿了钱之后快走!”蓝筱蝶决定一定要强烈建议贝碧嘉装个警民连线,否则不管是谁落单都很危险,会发生像是现在这种情形。
葛龙的两个手下在偷笑,这令他很火大,于是指着花店的大门。
“给我滚到外面!”他冷冷的命令。
“龙老大……”
“你们以为她会突然拿把枪轰我还是拿出水果刀砍我?”他真的火了。“给我出去外面站着,除非这个妞真的有本事撂倒我,不然你们别给我进来!”
“是,龙老大!”两个手下必恭必敬的走了出去,不敢再多废话。
蓝筱蝶还是怕,但是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孬种的在这个男人面前昏倒或是双脚发软,他只是一个人,而除非他真被她撂倒,他的手下才会进来,她现在正在研究那个花瓶或是盆栽比较致命。
“讲清楚!”他故作有礼的把她的皮包还给了她。“你以为我是来……”
“你不是来收保护费的吗?”蓝筱蝶颤声回答,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以为?”葛龙差一点弯腰大笑,但既然她是这么认为,那么他就陪她玩一下。“你愿意付”
“我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皮包里总共有多少钱。“我有两千多元!”
“你以为我是乞丐或是要饭的?”葛龙语气很粗暴、很野蛮,眼神则邪恶又凶残。“两千多元要打发我,你当我什么?”
她眼中噙泪,她承认自己没有贝碧嘉那样的勇气和胆识,这一刻她不只是双手发抖,连全身都在抖动,牙齿也像在打架似的彼此碰撞。
葛龙不知道她的胆子这么小,这花店的员工一个是敢拿扫把赶人,另一个却像是受虐儿般,什么都吓得要命。
“不要伤害我……”她苦苦哀求。
“喂,我是——”
他想说这只是开个玩笑。
“这里不是我负责的,我、我愿意给钱,但只有这些!”蓝筱蝶很无奈又惶恐的恳求。“我没有带提款卡出来,而店里的钱我不能作主,我不能给你,请你不要为难我!”
葛龙一向不是个柔情或是会疼惜女人的男人,可是此刻他像是被雷打到一般,整个人似乎在瞬间脱胎换骨。
“你名字给我!”他不再装凶暴。
“我的名字”蓝筱蝶想要大声呼救,可是他的两个手下就在门外,呼救有用吗?
“你总不会吓到忘了吧?”
“我……筱蝶……”她支支吾吾。“蓝筱蝶,笔画很多的名字,要……我写出来吗?”
“写啊!”他逗她。
“我……”蓝筱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但是她本能的找着纸和笔,然后潦草又迅速的写下自己的名字,一双手发抖的把纸条交给他。
葛龙很满意又一脸傲慢的看着,“筱蝶……很美、很梦幻的名字嘛!”
她根本不敢回答。
“我是葛龙。”他向她自我介绍。
没有想到他会向她报上姓名,这有些不合常理,她只能小心的看着他。这男人绝不是那种正人君子型的男人,他太狂妄、太乖戾,太以为自己是世界主宰,那又壮又高的身躯更叫人心生畏惧,好像他可以随手把人送上西天似的。
“记住了吗?”他居然也拿笔写给她看。“笔画也不少,和你有得拚,只是你三个字,我两个字而已!”
蓝筱蝶无言以对的瞪着他,他不怕她报警或是供出他的名字吗?他以为她不敢揭发他?
“我不是来收保护费的。”他吊儿郎当的说。
“你不是”她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差一点呛到,他当她是智障吗?
“我买花!”葛龙露出耍帅的表情。
“买花”
“不行吗?我不能来买花?”
“你是来买花的?你”她愿意把店里所有的花都吃下去,如果这个男人真是来买花的话。
“蓝筱蝶,有规定什么人才可以来买花吗?”他逗着她,一派的自负、潇洒,“我买花是很奇怪、很吓人的一件事吗?”
“你要买什么花?”她确定自己没有精神异常,或许她真的只是自己吓自己,但既然他是要买花,那她就卖给他。
“随便你配,反正我又不懂花。”葛龙唯一认识的花大概就只有玫瑰和菊花,其他的……不是都一个样吗?他不需要对花了解太多。
“你打算花多少钱?”她故作平常的问:“我是说你的……预算是多少?”
“两千元吧!”
“两千……”她冷静地走出柜 ,然后看着那一桶一桶不同的花材。“没有特别喜好?”
“没有,你喜欢什么花就配什么花!”葛龙大笑。“你爽就好。”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只要他不对她做什么,只要他真的只是单纯来买花,那么她可以撑过去,她会撑过去的。
*** *** ***
黛咪是这家钢琴酒吧的红牌小姐,人美、嘴甜、手腕厉害,所以有不少男人拜倒在她的迷你裙下,每天都会来捧她的场,找她喝酒、在她身上花点钱才睡得着觉,而她不喜欢那些老板级或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最对她的胃口的男人就是汪智威。
她喜欢他的冷漠,很少有男人像他那么不好色、像他那么能抗拒诱惑,而且她知道他有脑袋、有智慧,不是那种只会喊打喊杀的大哥,她一直想要他成为入幕之宾,她也想成为他唯一的女人,可是……至今她尚未成功的达成目的。
拿着酒杯四处转 ,全世界的男人除了汪智威,好像每一个男人都哈她,而当“威老大”的名字钻进她耳中时,她停下了脚步。
“威老大每天中午都去一家花店。”
“搞不懂耶,除了花还有午饭可以带回来。”
“那女的很漂亮!”
“但是不够骚、不够艳。”
“或许威老大要换口味了!”
“对啊,偶尔可以吃吃清粥小菜!”
黛咪带着笑容在这两个兄弟的桌子坐下,她先是朝他们敬酒,然后又给他们一个可以把人融化的嗲笑,眼神一瞟……
“多聊聊威老大的事。”她妩媚的嘟嘴。
“你知道就好,不能再传出去哦!”
“当然!”她眨眼保证。
*** *** ***
贝碧嘉现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天气,如果天气好又不冷的话,她就会准备两份午餐。花店附近有个小型的迷你公园,有时她会和汪智威一起去那里吃,那种感觉……她觉得比上什么大餐厅或是吃什么山珍海味都要来得过瘾。
今天的午餐是沙拉,因为怕他会吃不饱,她特别削了很多苹果、芭乐,吃水果其实比大鱼大肉好多了,但是她特别盯着他的表情,想看着他的反应,或许他仍然无法接受。
汪智威的食量其实普通,但光是靠沙拉和水果就想填饱一个男人的胃,女人未免也太天真了,不过他没有任何抱怨,光是贝碧嘉的这份心意,他就“饱”了。
“可以吗?”她细心的问。
“当然可以!”
“你会吃不饱……”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不顺手做几个三明治。
“而我只是想让你吃得健康。”
“我可以!”他开始吃起沙拉,真不知道女性是怎么受得了这玩意儿,还可以天天吃、餐餐吃,这些像小草的食物真能给身体带健康?他存疑。“又不是天天吃,真的可以!”
既然都准备了,她不想再浪费口水,努力吃着苹果,突然她冒出了一句,“我可以跟你去吗?”
“跟我去哪?”
“去祭拜啊!”
“你是说……”汪智威差一点被一大口生菜给噎死,顿了下。“你要去祭拜她”
“我想去看看那个幸福的女人!”贝碧嘉心怀虔敬的说:“即使她红颜薄命,但有你这么爱着她,她真的很幸福。”
“墓地……离市区很远。”他找个借口。
“但是你天天去啊!”
“我是天天去,可是……”他放下了叉子,盖上了装沙拉的盒盖。“我还没有心理准备让你和她‘见面’,抱歉!”
“那她的名字我可以知道吗?”贝碧嘉退而求其次。“每次都是‘她’或是‘那个女人’的乱叫,很怪!我觉得自己和她好像已经是朋友了。”
“她叫……”他低头,一时间没有任何名字闪过脑中,只有她姊姊的,于是他低低、沉痛又无限感伤的道出,“莲芯。”
“莲芯”
“莲花的莲,草字头再加上心脏的心。”希望姊姊不要恨他,但反正……他们姓汪的都对他不满意,很多年前就对他绝望到底。
“很美的名字。”她真心赞美。
“名字美没有用,要活得久比较重要。”
他抬起头,表情有些酷酷冷冷的。
贝碧嘉知道是她把气氛搞得有些冷的,于是把水果盒放到长椅上,露出一个调皮且幽默的表情。
“我前几天收到一封E-mail,在讲猪的爱情,看完我的眼泪都飙出来,肚子也笑痛了。”她眼睛已笑眯成一条线。
“有这么好笑?”他知道她想扭转气氛。
“以前有两只小猪,整天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们互相相爱,每天主人送来吃的时候,公猪总是让母猪先吃,等她吃饱了再去吃母猪吃剩下的食物,而且每天晚上公猪总是给母猪放哨,他生怕主人趁他们熟睡时把母猪拉出去宰了……”她口齿清晰的说故事。
“我不知道猪会这样。”汪智威笑了一笑。
“日子一天天过去,母猪日渐长胖,而公猪则一天天瘦下去。有一天,公猪突然听见主人在跟屠夫商量,要把日渐长肥的母猪杀了卖掉,公猪伤心至极,于是从那天开始性情大变。”
她用很生动的肢体语言说出这则文章。
“很好玩!”他全神贯注了。
“之后每当主人送吃的来时,公猪总会抢上前去把东西吃得一干二净,吃完后便躺下大睡,他还告诉母猪现在换她来放哨,如果他发现她没放哨的话就再也不理她!”
“贝碧嘉,说快一点!”
她笑得更甜,知道汪智威已经被吸引住了,“渐渐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母猪觉得公猪愈来愈不在乎她,她失望了,而公猪还是若无其事的过着安乐日子,很快一个月过去,主人带着屠夫来到猪圈,他发现一个月前肥肥壮壮的母猪瘦得没剩下多少肉,而公猪则长得油光亮,这时公猪拚命的奔跑,想引起主人的注意,表明他是头健康猪。”
“他找死啊”他忍不住插话。
“他是找死!”贝碧嘉点点头。“终于,屠夫把公猪拖出猪圈的那一刻,公猪朝着母猪笑着说:‘以后别再吃这么多。’母猪伤心欲绝,拚命想冲出去,但圈门被主人关上了,隔着栅栏,母猪看着闪着泪光的公猪,那晚……她望着主人一家开心的吃着猪肉,伤心的躺倒在以前公猪每天睡的地方,突然她发现墙上有行字。”她故弄玄虚的停住。
“什么字?”他听入迷了。
“你一定想不到!”
“贝碧嘉,少吊胃口,快说!”
“那上面写着‘如果爱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愿意用生命来证明’。”她很有感情、很有意境的说出这两句话。
第四章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容,但是汪智威对这“猪的爱情”的确心有戚戚焉,可是贝碧嘉说她笑到飙出了眼泪,所以他不敢先有反应,免得会被她揶揄一辈子。
天!他已经想到了一辈子?!
“感动吧?”她朝他眨眼。
“还没完吗?”他小心的问。
“还没完!”她佩服他的沉着。“母猪看到这行字肝肠寸断,人类听到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也无不为之动容。”
“现在完了吗?”
“所以女孩子们为了纪念这段爱情故事,同时也表示没忘记公猪临死前的遗嘱‘以后别再吃那么多’,于是开始流行减肥。”贝碧嘉正色的说完。
“我靠!”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阿威!”她抗议。
“装肖仔吗?”
“你不觉得感人?!”她笑翻了。
“我只觉得像是在整人!”
“但是好好笑!”她用肩膀撞了下他的身体。“一开始看我差一点要为那只公猪流眼泪,但是看到后来,我又笑到飙出了眼泪,筱蝶以为我是不是突然疯了,还想直接连络精神病院。”
“是有一点好笑。”汪智威耸耸肩。
“只有一点吗?”她不依。
“当然前面有点感人。”
“没想到猪也会这么深情?”她止不住笑。“你不得不承认,动物有时是比人类讲感情的!”
“贝碧嘉,这则‘猪的爱情’应该是算笑话吧?”他想要厘清的。
“是笑话吗?”她不笑了。
“人也可能这么深情、重情。”
“像是你!”贝碧嘉崇拜的眼神。
汪智威不知道怎么做出汗颜的表情,当事实被揭穿那一天,他可能连猪都不如。
“阿威,深情当然好,但是人生总是要继续,你不能始终耽溺在这种情绪里。”她再用肩膀撞了他一次。“莲芯一定也不希望你如此!”
听她把“莲芯”叫得这么顺,他心情更加沉重,他喜欢贝碧嘉、喜欢她的那些笑话,和她在一起,他真的放松、自在,可是……能维持多久?他还能再伪装多久?
“阿威,你是和家人住还是一个人住?”她又关心又鸡婆的问。
“我自己住。”汪智威有戒心的回答,这个没有心眼的女孩又想怎样?
“有没有人帮你打扫?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免费清洁工。”贝碧嘉热心的自我推荐。
“不用了,我没有那么爱干净,而我在家的时间也不多,只是……回去睡觉,不需要特别打扫!”汪智威不能让他的家曝光。
“你每天来买花,每天让我赚钱,那么我为你做一点事也OK啦!”她态度积极。
“你的爱心用错地方!”他只好把话讲绝一点。“我不需要特别照顾。”
“我没有。”
“我也不是稀有动物。”
“深情又执着的男人不多了!”
“那把我放到博物馆好了!”他没好气的。“我还是男人,我……有天我可能会再爱上……另一个女孩,你这样给我顶高帽子戴,好像我是什么圣人,你是要我终身都不能再爱吗?”
“我绝对不是那意思。” 她试图解释。
“那你都习惯帮忙到你花店买花的客人打扫家里吗?”
“我没有那么空闲。”
“弄午餐?!”
“更没有!”
“那就不要对我这么好。”汪智威起身拿起了那束花,他真想当她的面把花给踩烂,他到底还要这样搞多久?他都快成为一群手下讨论的笑话了。“真的不需要。”
“阿威,你……”贝碧嘉跟着站起来。“你沙拉还没吃完,还有水果……”
“我吃不下了。”
“不打扫就不打扫嘛!”她咕哝。“我对自己的家都没有这么勤劳。”
“总之……”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别对我太好。”
“对你好还被你嫌!”她嘟嘟嘴。“那你来对我好啊!我希望你对我好。”
“贝碧嘉,我……”他几乎也要抵挡不住。“不要逼我,不然……”
“谁在逼你?!”贝碧嘉开始收拾东西。“人在福中不知福,那天我不想理你了,看你会不会怀念我现在对你的好。阿威,你一定会后悔现在没有好好对我。”
他这次没有陪她走回花店,他的心需要好好的沉淀一下,或许他就送辆法拉利给葛龙,承认自己输了,然后再向贝碧嘉告白,说明这一切……只是小小玩笑,他没有恶意,他真的喜欢上她了——
可以吗?
该死的“猪的爱情”。
*** *** ***
一群帮派老大们开完了会,达成了很多协议,对结果大家都还能接受,就像是汪智威先前说的,大家“共存共荣”,许多好处一起分享,谁也没办法独吞所有的利润,当上唯一的老大。
但会开完了,他没有急着离开,反而来到了吧台,叫了一整瓶白兰地,似乎有藉酒浇愁,想要图喝醉解忧的意思。
葛龙也来到了吧台,在一张高脚椅上坐下,他向酒保要了个杯子。
汪智威看了自己的哥儿们一眼,没有刚才和各派巨头谈判时的大器、凶悍和冷静,他此刻的眼神是阴郁,是有苦说不出的难受。
“阿威,我们是大获全胜啊!”葛龙为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
“我会不知道吗?”
“那你喝什么闷酒?”
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当初乖乖去当个医生,如果今天是以医生的身份认识贝碧嘉,如果他没有用那个荒诞的理由,他不会被自己套牢,然后寸步难行。
“讲不出来吗?”葛龙问,可是他其实很明白兄弟是在烦恼什么,那辆法拉利他已到手一半。“贝碧嘉的魅力惊人哦!”
“葛龙,不要火上加油!”他警告。
“你真的喜欢上她了。”这是个肯定句,葛龙的脑子再简单,也推敲得出来。“阿威,你喜欢她。”
汪智威以一句“干”做为回答,然后喝酒。
“也没这么糟吧?”葛龙再问,然后轻啜了口酒。
“我要怎么跟她说,我其实没有个因车祸而死去的女友?”他以凶恶的声音问。
“你比我有脑子,你应该想得出来。”
“我怎么说买花只是个幌子,我是在逗她。”
“开开玩笑嘛!”
“我怎么说根本没有一叫莲芯的死去女人,没有墓地、没有相片。”
“阿威,你把你姊姊的名字拿出来用?!”葛龙一个大事不妙昀表情。“她会拿手术刀把你大卸八块,你还说她已经死了……我看你真的要多找几个小弟在身边保护才行!”
“你是认为我还不够烦吗?”他想要给葛龙一顿好打来发泄心中的怒气。“那个女孩信任我、喜欢我,以为我是圣人。”
“但你是黑道大哥。”葛龙强调。
“我知道,但她不知道啊!”他更是呕极了。“我居然束手无策!”
“你会束手无策?!”
“我已经走到死胡同里了。”
“那我真是帮不上忙了。”葛龙坦白。“你可以叫我拿刀、拿枪去和人家拚个你死我活,可是要我出主意动脑,我不行!”
“那你比我快乐!”
“有人说‘诚实是上策’。”这点智慧他还有。“那个蓝筱蝶就知道我是黑道大哥。”
“蓝筱蝶?!”汪智威的脑筋依然清楚。“葛龙,你指的是贝碧嘉花店里那个蓝筱蝶吧?”
“就是她!”
“你认识她?!”他眉头一皱。
“我去买过花啊!”葛龙笑咧了嘴,一副快乐男人的模样。“她很有意思!”
“你的目的是什么?”他不能让葛龙伤到那女孩,那女孩不只是贝碧嘉店里的店员,还是她的好姊妹,他不能让不好的事发生在蓝筱蝶身上,不然贝碧嘉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操!他又想到了一辈子。
“和你一样,逗逗她啊!”
“逗她?!”
“你可以逗贝碧嘉,我不能逗蓝筱蝶?”
“蓝筱蝶不是贝碧嘉。”汪智威是当真的。“我天天去花店,我对那女孩了解比你深,她可不是那些用过即丢的莺莺燕燕,她内向、文雅而且与世无争。”
“她总不会是尼姑或是修女吧?”葛龙有点不耐烦的反问。
“但她是好女孩!”
“是好女孩又怎样?!”
“不能碰!”他直言。
“那贝碧嘉不是好女孩吗?”葛龙不爽。“还是你根本不打算‘碰’她?!”
“葛龙,你一定要这样吗?兄弟耶!”他有些失控的吼。“看到我这样你很爽吗?”
葛龙一脸没趣的不接腔。
“我已经很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那又何必!生命美好。”葛龙一贯的吊儿郎当。“把自己埋了多逊,我宁可是被砍死,那才爽快!”
“答应我你不会去招若蓝筱蝶。”
“你强人所难嘛!”
“她不是你的菜!”汪智威瞪着眼骂。
“贝碧嘉也不是你的菜。”葛龙顶回去。
“法拉利我送你!”
“我可以自己买。”
“所以你是非要招惹蓝筱蝶?!”汪智威的眼神有点阴沉。“有很多其他女人让你玩!”
“再这么讲下去我们可能会干架!”葛龙冷冷说。“我脑子是不如你,但若论到打架,阿威,我可以把你打趴到地上。”
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的往地上一砸,汪智威一脸凶狠,酒保吓得想要闪人,但是葛龙坐得四平八稳,没有动一下屁股。
“阿威,你有分寸,我也有分寸。”
“你想把自己搞得像我这样?!”
“我反正没骗人。”
汪智威起身,他不想和兄弟打架,打架解决不了问题,用脑一向比用拳头有效。
葛龙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那句台语“爱到卡惨死”,他相信汪智威见栽了。
这个黑道老大栽了!
*** *** ***
贝碧嘉看着蓝筱蝶那一副疑神疑鬼,只要一有客人上门就如临大敌的表情,她觉得非常的不解,筱蝶一向不是这么的小孩子气,她或许胆子不大,但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神经质。
“筱蝶,你没有欠地下—钱庄钱吧?”她一边插花,一边冷不防的问。
“你怎么会这么问?!”蓝筱蝶气急败坏。“我没有欠任何人—块钱!”
“但是你看起来一副怕人上门要债的表情。”她很幽默的说。
“我平常就这样啊!”
“才怪!”她又不是被骗大的。“你心里有鬼,我相信你没有做亏心事,但是我敢拿我的花店来赌,你一定有问题!”
蓝筱蝶不想谈葛龙,因为他说不定根定不会再上门,所以她没有跟贝碧嘉提起这个“大哥”,不然她那过人的正义感和女中豪杰的气慨,搞不好会去找葛龙……不!贝碧嘉不知道去哪找他,但万一他再上门,碧嘉可能会和他起冲突,
“筱蝶,有我帮你,你就大方的说嘛!”
“碧嘉,你又不是大姊头!”
“怎么,你惹上了黑道大哥?”贝碧嘉收敛起她那乐天、开心的表情。“不会吧?!”
“当然不会!”蓝筱蝶嚷嚷。“你该吃药了!”
“我什么药也不必吃,你怪怪的。”
“你才怪!那个阿威——”
花店的玻璃门被推开,那两个女孩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门口,表情大不同,推门进来的是曹城邦,一件黑色风衣使他看起来像极了商场大亨。
“碧嘉、筱蝶。”他和她们打招呼。
“哥。”贝碧嘉起身相迎。
“曹先生。”蓝筱蝶礼貌的招呼一句。
“你怎么会来?”她热情道:“你不是大忙人吗?是不是要买花?今晚有约会?那个幸运女人是谁?我一定帮你弄一束最华丽、最高级、最贵的花!”
“碧嘉,你可不可以一个一个问题慢慢来?”曹城邦招架不住。“你也不用叫我哥,直接叫我曹城邦或是城城,我爸和你妈都那么叫我。”
“他们是你的长辈,当然可以那么叫你!”
“而我们是平辈,你真的不用叫我哥哥。”
“你是哥哥嘛!”她态度很固执的。“是不是要买花?我先确定这一点。”
他只是拿出支票,不语的交给了她。
“时间还没有到啊!”但她还是接过了支票。
“我要去美国半个月,所以先把支票送过来。”
“你不在我可以找我妈啊!”
“该给你的就是要给你。”曹城邦平常的应道,好像早习惯了。
“你也不是真的该给我钱!”她可是有良知的。“是我厚脸皮硬向你拗来的!”
“你都厚脸皮了,我还能说不吗?”他顺着她的语气。“我甘心被你幺。”
“曹城邦……”贝碧嘉佯装生气,嘟起嘴。
“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哥……”
“这次要帮你带些什么?”他语气怜爱。“第五大道上的名贵衣服?”
“省下来赞助我的花店吧!”对那些名牌或是名贵的服装,贝碧嘉不是那么的有兴趣。“我想要重新装潢一下这里。”
“碧嘉,别这么累,把花店结束掉吧!我付你高薪,来替我工作。”曹城邦叹了口气。“真是水泥脑袋,妨这间花店是不可能赚大钱的。”
“谁要赚大钱?这花店是我的事业。”贝碧嘉把支票往柜枱上一放。“哥,我知道你忙,不耽误你了,祝你一路顺风哦!”
“我的公司永远为你留一个位子。”他眉头一扬的说,然后朝两个女孩挥挥手,潇洒的离开。
蓝筱蝶心中早有一个疑问,而这疑问随着曹城邦愈来愈不加掩饰的态度而益发感到疑惑。
“你哥哥好像很‘爱’你。”她淡淡的提醒贝碧嘉。
“我哥当然爱我。”她一副“还用得着你来说”的表情。
“我是说‘爱’。”蓝筱蝶强调那个字。
“我是他妹妹,他当然——”她没耐性的接口。
“你们没有血缘关系。”蓝筱蝶干脆打断比较快。“碧嘉,曹先生不是你真正的哥哥,你们不是真正的亲手足。”
““但我们是兄妹。”她一直这么认定,“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敬曹伯伯如父、敬曹城邦如兄,我们是一家人!”
“所以你说什么都不会爱上曹先生喽?”蓝筱蝶一向认为贝碧嘉神经大条,而她的确如此。
“乱伦!”她喊了一句,差点跳起来。“‘爱’自己哥哥?!”
“曹先生或许不这么想。”
“你是说他有恋妹癖?!”
“碧嘉,你不是他真正的妹妹!”蓝筱蝶用吼的了。“没有乱伦的问题!”
“你真是……”贝碧嘉摇头。“筱蝶,你才该吃药了,你这些天有些反常,我绝不会爱上自己哥哥,我会爱上的是……”她有所保留。
“阿威?”蓝筱蝶替她说出。
“筱蝶……”
“我觉得阿威有问题。”
“你才有问题!”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我早晚会找出问题在哪里。”
*** *** ***
汪智威没有想到自己踏进贝碧嘉的花店时会见到这一副景象,好像是被飓风狂扫过,好像被拆除大队光临过,又像是一座爆炸过后的废墟,凌乱、残破、体无完肤……这家花店被破坏得相当彻底。
“被放炸弹吗?”他问贝碧嘉,这会她正和蓝筱蝶在收拾残局。
“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无奈又痛苦的目光让人看得心疼。“十一点来开花店时就是这模样。”
“报警了吗?”他冷静地问。
“警察刚走不久,采了几个指纹。”
“监视录影带呢?”
“我没装监视器。”
“你没有装?!”他真是不高兴到家了。“现在还有商家没装监视器的?你不怕有人上门找麻烦或是碰到难搞的客人吗?”
“我是开花店,又不是开酒店,有什么难搞的客人?!”贝碧嘉心情已经很差了。“今天不能卖花了,可能这一阵子都不行。”
“有失窃任何东西吗?”他要问清楚,然后他一定会找出是谁干的。
“这是花店,不是珠宝店!”她不是那么害怕或是会多联想的人。“我想这是意外事件。”
“意外成这样子?!”
“你是说……有人存心找我麻烦?!”她想到了先前不肯付保护费的事,她那时拿扫把赶人,可是这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现在才遭到报复会不会反应太慢了一些。“真的有人这么坏?!”
“蓝小姐,”汪智威一直是这么称呼蓝筱蝶的。“你没被吓到吧?”
“我的手现在还有点抖。”蓝筱蝶没有逞强,她是怕得要命。
“我相信不会有事。”他安抚她。
“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我有一些朋友,我可以请他们……帮忙。”他语意不详的回答。
“你哪种朋友?”贝碧嘉不信。“是警察吗?”
“不是警察。”他不想再解释。
“兄弟?!”她咋舌,多少有些害怕。
“或许不算兄弟。”他还是有所保留。“贝碧嘉,我想这家店需要好好装潢整理,你找专门的人来处理,和蓝小姐休息一阵子吧!”
贝碧嘉可不想,但也莫可奈何。
“我正想放个长假!”蓝筱蝶低低的插进话。“碧嘉,我们就休息一阵子吧!”
汪智威看着蓝筱蝶,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
“好吧!”她少数服从多数。“就放个大假,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贝碧嘉,你的生活不会有问题吧?”他伸出援手。“需要什么就说,我可以帮你。”
“我不需要任何帮忙。”她婉拒。
“你不要死要面子.”
“阿威,我想你不是那么了解我。”她可以回家当千金小姐,只是她不想而已,她喜欢有自己的事做。“你不用担心我的生活,我不会饿死的,但是谢谢你的好意!”
汪智威从来不曾有过窝囊的感觉,但是现在他觉得闷,堂堂一个黑道老大,自己喜欢的人开的店却被修理成这样,到底是因为贝碧嘉得罪人?还是有人要给他颜色看?
“你有我手机号码,随时可以找到我!”贝碧嘉比较怕和他会失联。
“当然。”他现在一心要揪出凶手。“我先走了,你和蓝小姐要保重。”
贝碧嘉的心愈来愈沉,汪智威的反应有点奇怪,她开始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状况外?!
第五章
汪智威和葛龙为首,带了几个小弟来到了这家知名的钢琴酒吧。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事先通知,黛咪就直接坐了他们的枱,一如往常,她没有任何心虚或是不自然的模样,仍是笑靥如花,一副随时可以倾倒众生的娇媚表情。
“威老大、龙老大,你们好久没来捧场了,真是不够意思!”说着她就坐到汪智威的身边,手勾着他的手臂,整个人也往他的怀里钻。
他抛出冷冽的一眼不用推开她,光是他的眼神就已经可以叫她正襟危坐。
黛咪收到了这讯息,果然马上乖乖坐好,不想在大家面前没有面子。
葛龙收起了火爆脾气,如果是按照以往,他早就掀桌子了,可是现在事关两个女孩,他不能太意气用事。
“黛咪,有件事想要请教你。”葛龙用了阿威不怒而威的气势。
“龙老大,想问什么你就说,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她堆着一脸笑。
“你最近有没有叫人去砸一家花店?”但他毕竟功力不够,一句话就直接杀到了重点。
“龙老大……”黛咪露出花容失色的表情。“你在说什么啊?”
知道葛龙一定问不出他们想要证实的事,于是汪智威亲自上场了,他要知道党咪是想搞什么鬼。
“黛咪,龙老大的意思是……”他的眼神就像老鹰一样敏锐。“你知不知道是谁找人砸了那家在千国酒店隔壁的花店?”
“我不知道啊!”她否认得太快。
“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吗?”他更尖锐的问。
“没听说!”她硬着头皮回答。“威老大,是怎么样?你为什么特别关心这件事呢?”
“因为那家花店是一个朋友开的。”他轻描淡写的回答,不想强化他和贝碧嘉之间的交情。
“朋友吗?”黛咪不动声色的追问一句。
“好朋友啦!”葛龙按捺不住的抢白。“黛咪,我不管是谁指使、是谁搞的,反正你把话给我放出去,如果再有人敢动那家花店的歪脑筋,就是和我葛龙及阿威过不去,我们会翻脸!”
“龙老大,那家花店……是你们罩的?”她脸上依然有笑的问。
“都说了是好朋友开的!”
“多好的好朋友呢?”
“黛咪,”汪智威很冷酷的接话。“这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我已经把话给带到,而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我当然聪明,我也知道怎么做的!”黛咪意有所指。“威老大,你放心!”
“黛咪,别给我说一套做一套!”汪智威知道这件事是她指使的。虽然他不知道她是在发什么疯,但好歹她和道上一些大哥有点交情,他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太大又太引人侧目。
“我会这样吗?”她假笑。
“你最好不会。”说完他就一丁点留意都没有的站起身,好像这里是多污秽、多肮脏的地方,片刻也待不下去。
“威老大,你要走了?!”黛咪一惊。
“这里味道不好!”
葛龙也站了起来。“黛咪,你浑身上下的香水味太浓,我们鼻子有点过敏,所以……”
这种侮辱,黛咪不得不吃下来。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不会在此地此刻和他们撕破脸,这样太不智了,但是……她总有机会可以报仇。
一定有机会。
*** *** ***
第一次走进贝碧嘉的家,和汪智威之前的想象完全不同。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普通家世的平凡阳光女孩,可是她的家……
这明显是设计师打造的温馨家园,是一幢和国外住家一样又舒适又兼具美感的豪宅,外观是红色斜屋顶、白墙,呈现出欧美住家的特色,室内则以美式新古典风格为基调,揉合了都会现代与欧洲乡村的风格,在温馨之中又多了些优雅与洗炼,除非很有品味的人,否则不会把房子弄成这样,当然……还要有钱。
接过了贝碧嘉倒给他的果汁,他藏起了犀利的态度,“贝碧嘉,我感觉好像来到国外了。”
“你喜欢我家吗?”她自己是爱死了,不在花店的时间外,她都是窝在家里。
“要花不少钱吧?!”
“我不用担心钱!”她坦白以对。
“不用?!”看着她这优雅又洗炼的美式混搭住家,他有些不悦,难道他看走了眼,难道他低估了她,难道她身价非凡?
“我开花店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是想有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她不太能理解汪智威的反应。“你不高兴?”
看着她的家,他能不高兴什么?一个有格调、有眼光、有品质的阳光女孩他哪能不高兴?!
“阿威,你的脸色很严肃!”
“我一向这张脸!”
“我……”不知道自己的家哪里惹到他,可是贝碧嘉识趣换了个话题。“我已经连络了几家设计公司,请他们来估一下花店的装潢费用。”
把碰都没碰一口的果汁往木质的茶几桌面上一放,他现在对她有不同的看法。
“贝碧嘉,别开花店了!”
“我要开!”她立即反应。
“你根本不需要开!”他的口吻又强又硬。
“你也这么说?!”
“你大可以当个什么事都不做的千金小姐!”汪智威很直接的说:“别否认!”
“再来你是否要说我是‘公主帮’的?”贝碧嘉有点动了气。
“公主帮?!”
“那些骄纵、任性、只知道花钱,没有责任感、没有未来,只知道享受、狂欢、挥霍的公主帮!”贝碧嘉不久前听过这名词,但她不是,即使她的继父可以给她当公主,即使她的哥哥亦可以让她过好日子,但她还是想自食其力。这房子是她妈妈拿自己的私房钱买给她的,说是要为她死去的亲爸爸尽一点心意,她不能拒绝。
汪智威即使想逼自己不去喜欢这个女孩都难,在她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什么缺点,她不只阳光,还识大体、善解人意又乐观,叫他……不把自己弄好一点,怎么和她匹配?
哈!他居然想到了匹配?!
“阿威,我是平凡女孩!我要呼吸空气,我要吃饭、睡觉,我也需要一份工作,我要继续开花店!”她没有动摇的宣誓自己的生活理念。
汪智威起身,用眼神向她示意到屋外。
贝碧嘉有座类似美式庭院的后院,铺上了粗质的木板,有花园椅、遮阳伞,还有绿色植物和小花圃,这里多了份自然与天地融合的舒适感。
“贝碧嘉,或许这次的花店事件只是意外,不需要担心,但是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任何不寻常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说!”他只能这么叮咛她。
“阿威,这事有什么内情吗?”她不笨也不迟钝。
“你不要想太多。”
“是你让我想太多,你现在都去那里买花?”她忍下住关切。“会造成你的不方便吗?”
“花店到处是!”
“所以少我一家没有关系?”她很伤心。“阿威,说话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贝碧嘉,如果……”他试探性的问。“如果我不再天天买花去墓地,不再天天去悼念……莲芯,你会觉得我无情吗?”
“你已经很有情了!”她抢着说。
“所以如果我没有每天去,你觉得也OK?”
“你的心悼念她比你天天做例行公式有意义!”
“我了。”他的心头一松。
“阿威,我想你每天送花只是想表示你的不舍和深情,但即使你不再这么做,用另一种方式悼念她,四周的人也能谅解。”贝碧嘉替他解套。
“另一种方式?”
“让你自己过得好,让你健康、平安、乐观,就是对莲芯最好的悼念,我想这也才是她要的,而不是每天一束收不到的花!”她衷心的说。
“所以如果我再爱……”
“你可以再爱,难道你要孤独终老?”
“不算对不起她?!”
“阿威,我这么说或许冷血、或许无情,但是她已经死了,但你还活着,当然你要给自己一段时间,可是不可能一辈子打光棍!”这或许也是她的私心。“那不健康也不自然。”
“贝碧嘉,那么……你愿意给我一段时间?”
“你知道我愿意!”她懂他的意思。
“我可能心里永远有她!”
“你可以永远在你心上为她留一个位置。”
瞧她大方、无私的姿态,如果她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定会痛恨自己当她是白痴,可是现在他怎么能刺破自己的谎言?当时也是利用这深情、执着的技俩打动她,真是罪加好几等。
“阿威。”她的眼神好温柔、好坦然。“只要死的人不介意,我想活着的更不会介意。”
“我怕我终究会伤了你。”
“我愿意赌你伤不了我!”
“碧嘉……”他深深叹息。
“时间都是你的,不用急。”
*** *** ***
黛咪一条皮短捃、一双细跟高跟鞋,V字领的毛衣再加上一条粉红披巾,看起来火辣、性感而且冶艳,绝对可以攫住男性的目光,当她走进正在装潢中的花店时,所有工人都在瞄她。
贝碧嘉也在店里,她每天都来监工,盯进度,毕竟这是她的事业、她的重心,当她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踩着小心的脚步进来时,她马上出声。
“店里在装潢,还没有营业。”
“我找你,贝碧嘉。”黛咪声音沙哑、慵懒,可是她的声音里又放了些威胁的意味。
“我不认识你。”
“你马上就会认识了。”
和这名女子来到店门外,贝碧嘉记住了汪智威的话,不寻常的人和不寻常的事都要留意,所以她决定记住这名女子的长相。
“狐狸精是很惹人厌的哦!”黛咪劈头就很简洁的一句。“尤其是装清纯的狐狸精。”
“我不知道狐狸精还分清纯与不清纯。”贝碧嘉本能的讽刺回去。“你没找错人吧?!”
“你是贝碧嘉吧?”
“我是。”
“你开花店?”
“这花店是我开的。”
“有黑道大哥罩你?!”
“黑道大哥?!”她伸出了双手,一副承受不起的表情。“你一定弄错了,我不认识什么黑道大哥,我是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黛咪笑得有些暧昧、有些不屑。“有些黑道大哥就喜欢良家妇女!”
她先是皱眉,但接着露出一副想要弄清楚这事的深究表情。她不喜欢误会,更不爱无妄之灾,她觉得日子挺美好的,她不要出错。
“小姐,可以让我知道你的贵姓大名?”
“你不必知道。”黛咪不想告诉她。
“你说我是狐狸精?”贝碧嘉指着自己。“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抢了哪个女人的男人,是你吗?我抢了你的男人?”
“可以这么说!”她狠狠呛一句。
“请问你的男人是谁?”贝碧嘉耐心的问,完全没有想到汪智威那边,更没有想过阿威会和这样的女人有所瓜葛。
“你明知故问!”
“我不会明知故问这一套,而是我的交友单纯,认识的男人也很有限,我想你是找错了人,真的!我没有当狐狸精的条件!”她不失幽默感的说着她认为好笑的话。
“贝碧嘉,你的话好冷!”黛咪凶巴巴的,想要用气势压人。“给我离威老大远一点!”
“威老大?!”
“别再装白痴!”
“姓威,名老大吗?”她露出滑稽的表情,差一点忍俊不禁的大笑。“有人取这种名字?”
“贝碧嘉!”黛咪真想抓花她的脸,更想撂几个小弟和太妹修理她,看她还敢不敢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状。“你耍我?!”
“我不认识什么威老大!”贝碧嘉依然耐着性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一向与人为善,更何况是同为女性。“这位不肯报上姓名的小姐,你百分之两百弄错了,我不是你的目标。”
“贝碧嘉,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吗?”
“我什么酒都不会喝。”
“你不知天高地厚!”
“我的确不知道,我在校的成绩并不杰出,尤其是物理、数学、化学的,我是算不出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算得出来?”她认真反问。
“贝碧嘉……”黛咪笑不出来,几乎要七孔冒烟。
“你真的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她有点不知死活的追问。
“有你的!”黛咪恨恨道:“贝碧嘉,有你的!你给我小心点,我不会放过你!”
“你有点不可理喻、难以相处,你自己知道吗?”贝碧嘉诚心的建议。“要改一改,不管所有喜欢你的男人都会被你吓跑。”
“你给我记住!”黛咪放话。
“随你啦!”贝碧嘉抱持好女不与疯女斗的信念。“反正我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等你弄清楚了,”黛眯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你会死得很难看。”
*** *** ***
花店在装潢,蓝筱蝶完全闲了下来,时间全都多出来,贝碧嘉一毛薪水都没有扣,不管花店要装修多久,她照样发薪,对蓝筱蝶来说……这是多出来的大假,也是摆脱葛龙那个老大的好机会。
她讨厌男人,但是她可以体会、了解男人的心态,她清楚葛龙对自己有意思,从他眼中可以看出、读出那情愫,而如果他没有得手,他是绝不会放弃,但是她……宁可去死也不会让他对她怎样。
拿了支蛋卷冰淇淋,她悠哉的走出了速食店,等吃完冰淇淋,她想去书店买几本书,书才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多读书的女人也会多些气质、多些学问、多些智慧。
但正在舔第一口冰淇淋时,她猛的一怔,看到了葛龙。这一次他没带小弟,就像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般,像幽灵似的站在她的面前。
“你舔冰淇淋的样子很性感!”葛龙的表情不色,只是讲出了真心话。
“你跟踪我?!”她有些害怕:心里发毛。
“要找到你一点都不难。”他似是而非道。
“你变态!”她冷静的说。
“蓝筱蝶,我对你有兴趣不是变态。”他反驳她,将她一军。“你的心态才奇怪,我又不是打算要当街强奸你!”
冰淇淋哪还吃得下去,找了个垃圾桶,她把冰淇淋扔了,这会在考虑要不要躲到警察局,但去了警察局就有用吗?
“你要去哪,我陪你!”葛龙自告奋勇的提议。
“我哪里都不去。”
“你要一直站在这里?”
“犯法吗?”
“当然不犯法,只是我不知道你这么想引人注目!”他无所谓道:“你没注意到来来往往的人或多或少都会瞄我们一眼,而我猜他们心里在想……我们是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我们才不是情侣!”蓝筱蝶无法忍受。“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弱女子和一个黑道大哥在对峙。”
“蓝筱蝶,但你不是一个弱女子,我相信你有惊人的意志力。”他淡淡一笑。
算他有点脑筋,不是那么的愚蠢,既然如此,他缠着她想怎样?!
“葛龙,我讨厌男人!”她决定明快、俐落、干脆的把话说清楚,她要的是平静的生活。“我也很确定自己应该不是你的菜。”
“你为什么讨厌男人?”葛龙当然要问也一定会问。
“我有过不愉快的经验。”她没有逃避。
“被甩?!”
“我没被甩过,没有任何男人有那个资格!”
“你是蕾丝边?!”他厌恶又担心。“拜托,不要是女同性恋!”
“我不是。”她讨厌男人,但是她也不想委屈自己、丑化自己,为什么她一个受害人反而要痛苦、挣扎的过日子。“我不是女同性恋,我没有被甩,但我也不想和男人有往来。”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他超想知道的。“蓝筱蝶,只要你能说出个道理,我会——”
“你会放过我?”
“不会!”葛龙坦白。“从我在花店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你很有意思,而你应该知道,男人一旦点燃了他心中的那把火,那么如果不让它好好的烧个够,火怎么会熄?”
“我点燃了你心中的那把火?”这八成是全世界最荒谬,最无稽的话。
“你是。”
“我什么火都没有点燃。”明知是在浪费自己的唇舌,但是她又能如何?“而你只是吃饱了太撑,无聊至极!”
“你可以对我冷、可以摆高姿态,但起码要给一个诚心的男人一点机会!”他一向对女人予取予求,但是蓝筱蝶或许就是他的死穴,碰到她……他碰上了挑战。
“你不是诚心的男人,你是黑道大哥。”
“我是黑道大哥,但我亦是一个诚心的男人!”
如果不是那个不堪、丑陋的回忆,蓝筱蝶真会给他一个机会,可是……她忽然注视他的双手,想象他的双手在她身上游走,抚摸着她的肌肤、她的胸部,然后一路往下……她突然一脸厌恶。
“葛龙,我现在要去警察局找我爸爸泡茶,你要不要一块来?”她忽然约他。
“你爸爸是警察?”他忍不住怀疑。
“分局长。”她愈诌愈顺。
“还是分局长?!”他不知道该不该信。
“不信就跟我来。”蓝筱蝶耸耸肩。“他最喜欢浪子回头金不换那种事。”
“你在编故事。”他眯眼求证。
“跟我来啊!”她知道奏效了。“我爸最爱你这种人,一说教可以讲好几个小时!”
“好几个小时?”葛龙面有难色。
“走吧!你的车在哪?”
葛龙还没有心理准备,还没有打算见蓝筱蝶爸爸,所以他高举自己双手,一副投降状。
“蓝筱蝶,你赢了!只有今天。”他认输。
“聪明就别再来惹我。”
“给我留点面子,今天我只是暂时撤退。”
“你没死这个心?!”她泄气的叹气。
“我们还有得缠斗的呢!”他向她下战帖。
*** *** ***
陪着汪智威一起去别的花店买花,他仍是买百合和星辰,可是贝碧嘉怎么看都觉得味道不对、感觉不对,有什么地方很怪异,再加上那个骂她狐狸精的女人,她真的有一肚子疑问。
走出了花店,他说好要请她吃午饭,毕竟吃了她那么多次中餐,他也该回馈一下。
“想吃什么?”他问她意见。
“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她不难搞的。
“今天比较天冷,我们吃麻辣锅。”
“可以。”
汪智威知道贝碧嘉不难搞,可是她今天反应也太柔顺、太随便,而且明显她有心事,不像平常那个阳光女孩。
“你不吃辣的,我想起来了。”他是个细心的男人,和辣有关的食物,她都婉谢。
“小辣我可以试试!”
“何必呢,我们可以吃拉面。”他想要讨好她。“我知道有一家日本拉面店很棒,在东区,老板是个真正的日本人。”
“阿威,你真的不用打卡、不用赶回去上下午班?”她忍不住开始起疑。“你是自由业吧?那个什么组织给了你很多自由吧!”
“你不信?!”汪智威镇定的回她。
“我想去看看你们公司。”贝碧嘉提出。“方便吗?看一下就好。”
“贝碧嘉,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他反倒摆出心胸坦荡的表情。
“你和‘威老大’有关吗?”既然他叫她问,她就毫无顾忌的问了。
“威老大?!”他马上变了脸。
“你看我像不像狐狸精?”她又再抛出一个问题。
“你不是!更不像!”
“有个女人上次来说我是狐狸精。”
汪智威知道这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通的,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家西餐厅,他拉着她的手直接走进去,该摊牌吗?是时候了吗?
“阿威,我有很糟的感觉!”她自嘲的先说。
第六章
各项餐点一道一道的开始送上,可是他们俩的胃口却有志一同的差,每一道菜都没有吃超过三分之一,等咖啡送上来的时候,汪智威知道他闪躲不掉,必须给答案。
“威老大……是个别称。”他木然解释。
“那么威老大……是个大哥吗?”贝碧嘉只有小小的担心。
“威老大是大哥。”他骗不下去。
“和你有关?”不想陷人于罪,只要汪智威不承认,她可以当没有这回事,她相信他。
“我只是认识他。”他语焉不详。“就是如此而已,你自己看我像不像一个大哥。”
撇开情感的因素,贝碧嘉认为他绝对像,他的眼神有时在不经意之中会散发出一种冷然、犀利、恶狠狠的光芒,虽没有见他拿刀拿枪,可是一个人的味道是唬不了人的,汪智威有大哥的气息。
但是……
贝碧嘉马上来了个但是,但是一个黑道大哥不可能如此深情,她更不曾见过他身边跟了什么小弟,而且也从不曾碰到仇家寻仇,这些日子他们常见面,什么坏事都没有发生啊!
“阿威,我说过我相信由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你说认识他,事实就是如此!”她展颜一笑。
他有点想要冲到厕所去吐,他该万劫不复的,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了她。
“那么狐狸精呢?我是吗?”
“你认为你有那个能耐吗?”闯过了一关,他轻松的反问。
“所以我是被误会了?”
“是谁这么讲你的?”
贝碧嘉形容了下那个女人,但是汪智威才听了十分之一就知道是谁搞的鬼。没想到黛咪那么不上道,她真以为有几个大哥跟她有交情,便有了后台当靠山?既然她不把他和葛龙放在眼里,那也别怪他们对她不客气,不把她当女人看。
“阿威,你想那是怎么回事?”她并不是多忧心,因为她的确没有当狐狸精的能耐。
“我想是搞错了!”
“我也这么想。”贝碧嘉放下了心上的那块大石头。“一定是阴错阳差误认。”
“你不用担心,我会……找人解决。”
“威老大?!”她有些些尖锐的问。
“我还有其他朋友。”他一语带过。
她看得出他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于是沉默的吃着蛋糕,这会她的心情已好了不少。本来嘛!人生苦短,如果时时刻刻只为解决不了的事而烦恼,那生活未免太苦涩了。
而且大家不是常说:解决得了的事不用烦恼,解决不了的事,烦恼也没有用。
一块蛋糕吃完之后,贝碧嘉觉得自己已是一个崭新的人,她的所有细胞都再生、重活了一次。
“阿威,你没有跟我聊过你的家人耶!”她轻快又甜美的笑问。
“我的家人……”他顿了一下。“你想知道?”
“你总不是由石头蹦出来的,有家人吧?”
看来她是忍了一阵子才问,但也难怪她会问,她是在意他的。
“我有爸爸、妈妈、哥哥、姊姊……”他的语气中有隐藏不住的讽刺意味。“反正除了我之外,我们一家人都是医生!”在这件事上,汪智威没有欺骗。
“都是医生?!”贝碧嘉是佩服,因为全家都是医生着实满难得,只能用“医生世家”来形容,不过佩服归佩服,她觉得也还OK。
“你为什么没有接着问:阿威,为什么你不是?”他自嘲的反问。
“为什么你要是?”她望向他眼瞳。
“你不认为我也该当医生?”汪智威心灵大受震撼,他一直认为全宇宙的人都会认为他该当医生,因为他的父母、他的兄姊全都是医生,所以他照理也该走这条路,但贝碧嘉却不这么想。
“当医生可以是你的选项之一,但你不一定非要当医生不可,”她体贴的笑。“就像有些女人见到血会昏倒,可是就有一些外科大夫是女性!”
“我见到血不会昏倒。”他郑重澄清。
“我相信。”她露出对他很有信心的笑容。“有些人爱当医生,有些人不爱当医生,尊重个人发展吧!”
“我家人不这么想!”这也是汪智威如此愤慨的原因,她一个外人都可以如此包容、如此中立,为什么反而自己的家人做不到。
“那或许是他们爱之深责之切。”
“贝碧嘉,你没有想过交个医生男友或是嫁给医生?”他平静的睇她一眼后问。
“没特别想过。”
“不用故作清高。”他口气比较重的说。
“那跟清高无关!”她为自己辩护。“我只想交个会疼我、会爱我的男友,只想嫁给一个会保护我、珍惜我一辈子的男人,至于他是医生或是一个公务人员,都没有差别!”
“你真这么想?”汪智威要确定。
“不然我要怎么想?”她笑瞪他。
“那你……会爱一个黑道大哥吗?”
“我又不认识黑道大哥!”贝碧嘉忍不住有些排斥。“我也不可能认识黑道大哥吧?”
“但万一真让你碰上了呢?”
“阿威!”她只是没有明白说出她喜欢他而已,她根本不想也不会去认识什么黑道大哥。“没这个可能,你不要吓人好不好?”
“贝碧嘉,很多事身不由己啊!”汪智威现在知道是自己搬砖头砸自己的脚,掉进自己挖的陷阱里了,更惨的是,他抽不了身。
“你又来了,又是这种江湖语气!”她抗议。
“我该走了!”他拿起那束想一口吃进自己肚子里的花束,几乎要演不下去了。
“我可以去吗?”她指了指花,非常想陪他一块去墓地。“我想去!”
“不!”他仍一口回绝。
“阿威!”她有些撒娇的喊。
“还不是时候。”他语气一软。
“那要什么时候?”这一次她紧迫盯人,非要他给个交代。“给我一个时间表。”
“等到我确信自己可以再爱上另一个女孩时,我就带你去!”他话讲得很清楚,可他心中的苦涩……或许他已爱上了眼前这个女孩,只是要去哪里找墓地,找一个叫莲芯的女孩墓碑来充数?
贝碧嘉看着他,眼中有浓浓的深情,她觉得他的话已给了她一个交代。
“那我等!”她爽快的接受了。
“贝碧嘉,我但愿一开始……”汪智威懊恼极了。
“没关系!”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多久我都愿意等。”
*** *** ***
葛龙知道汪智威这会根本无心于帐簿,他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狂抽,整个人陷入一种别人不能碰、不敢靠近的冷硬里。
但是身为他的好哥儿们,也是他的好伙伴,葛龙必须拉他一把。“阿威,给我一个数字!”
汪智威回过神。“什么数字?”
“你不是已经看帐簿看了一晚上?”
他瞄了眼已经满出来的烟灰缸,里面全是他所抽的烟蒂,真要算起来,今晚大概已经抽了整整两包烟。
“明天早上再给你!”他应付过去。
“苗栗万昌帮的老大要请喝春酒,你去不去?”葛龙又说:“我们欠他一份情,如果不是他,那几个闯祸的小弟会死得很惨。”
“你去吧!”
“我们要一起去才算给他面子!”
“我不想去,但你红包可以包大一点!”
“阿威,这个帮不是只有我是老大。”他叹了口气。“看你被贝碧嘉搞成这样,顶多把事实告诉她,黑道大哥也是人,又不是致命病菌!”
“把事实告诉她?”汪智威狠声道:“你以为她知道后只会说一句没关系?!”
“如果她爱你……”葛龙摊摊手。“是没有什么关系啊!”
对这种回答,汪智威觉得不必有任何回应,因为这是常理,连续剧会这么演、小说会这么写,因为真爱无敌,有爱就可以克服一切,男主角也会浪子回头,但问题是欺骗呢?
“女人的心最软,她们不ㄍ一ㄥ太久的!”他很有把握。
“不是每个女人都那样!”想到了黛咪,汪智威的表情真的变得像是个黑道大哥。“黛咪显然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她直接去找了贝碧嘉。”
“她有没有对贝碧嘉怎样?”葛龙爱屋及乌,看在蓝筱蝶的面子上,他说什么也要和贝碧嘉站在同一边。“黛咪那女人是活得不耐烦吗?”
“要处理她!”汪智威交代。“苗栗回来就办这件事。”
话才讲完,他整个人又像是被抽离了精力般,感到好累、好累。
“阿威,你多久没和女人嘿咻了?”葛龙突然问。
他只是冷冷瞄了他的哥儿们一眼。
“从认识贝碧嘉之后?”
“你一定要哪壶不开偏提哪一壶吗?”他把烟蒂一弹,反正烟灰缸里也没有空位。“一定要我亲口承认我栽了,你才会爽?!”
“那么你真栽了?”葛龙强忍着笑。
“你爽了?!”他恨恨的吐出一句。
“我怕……我和你一样。” 葛龙坦承。
“你也栽了?!”
“蓝筱蝶。”
“葛龙,她……”汪智威不同意。
“我希望我未来嘿咻的对象是她!”葛龙直截了当承认,“现在只有她能挑起我的性趣。”
“她不适合你!”
“贝碧嘉就适合你吗?”
汪智威顶不回去,他也没有资格顶,如果蓝筱蝶不适合葛龙,那么贝碧嘉也和他不相配,毕竟他又比葛龙强到哪里?
*** *** ***
曹城邦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见贝碧嘉,当他知道花店被砸后,他的反应是||危机就是转机。花店这一被砸,说不定他这个妹妹就会甘心回来为他工作,成为他的员工。
兄妹俩都被叫回家吃饭,贝碧嘉被妈妈赶出厨房——因为她“用处不大”,比印佣还没有帮忙的效果——而曹城邦在和父亲请安之后,带着礼物来到妹妹的房间,在他们父母的屋子里,他们俩仍保有自己以前的房间,父母随时欢迎搬出去的儿女能回来小住。
“不知道要买什么,还是买了皮包。”他买了个名牌皮包给她。“如果你还不满意,我可以开一张支票补偿。”
“哥,我才没有这么贪心!”贝碧嘉眨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哇哇叫苦。“一个皮包就很好了。”
“你的花店要结束了吗?”他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语气没有太兴奋的意味。
“正在重新装潢!”她大声宣告。
“你还要继续经营?”他在床沿坐下。“你不用这么累的!”
“哥,这是我的事业。”她则坐在梳妆枱前的化妆椅上。“如果我叫你把公司结束,你愿不愿意呢?”
“这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他纠正她,表情忧虑的问:“警察有没有找到歹徒?”
“目前没有。”
“你有与人结怨吗?”
“我相信我一向以和为贵。”
“那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他实际的追问原因。“无风不起浪,空穴不会来风。”
“我倒楣,成了吗?”
“不要赌气。”
贝碧嘉当然不会赌气,她只是顺口说出,“哥,我相信那件事过去了,可能有人误认了我什么,当那些人发现错了之后,又不能来向我道歉,所以我不认为真的有人想要对我不利。”
“唉,你的顽固始终如一!”
“哥,坚持对的事并不是不好。”
曹城邦除了赞成、支持,也不能和她唱反调,那太不智了,改了聊天式的说话方法,他微笑的看着她。
“碧嘉,你还不想谈恋爱吗?”
“我在谈了啊!”
“你在谈了?!”他整个人呆住,一直以为她没有交往密切的异性朋友,所以始终对自己信心满满,没有料到她居然在谈恋爱了?“对方是谁?”
“哥,你是在问现行犯吗?”贝碧嘉嘟着嘴,不是很高兴。“那口气像警察!”
“他做什么的?”他不理会她的抗议继续逼问。
“你这种态度叫人很想要叛逆。”
“你告诉我!”
“哥,你是不是还要找征信社去调查?”
“我会。”
曹城邦这态度,贝碧嘉当然不愿说,她坐在化妆椅上,背脊挺得直直的,好像自己不受任何的威胁.她不说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和汪智威还没有真正的明朗、真正的定下来,她要保护这段感情。
“碧嘉,你知不知道我对你……”她一定不知道!曹城邦在心中呐喊着,她什么都不知道,只当他是哥哥。他由西装裤的口袋中抽出自己的双手,然后在她面前握成了拳头。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也不能这种盖世太保的行事作风,等时机成熟后,我会带他来给家人认识。”贝碧嘉行事有分有寸。
“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愈看不出来,他就愈无法开口向她表明。
“看不出什么?”她飞快的问。
“我……”他指了指自己。“我很关心你!”
“看得出啊!我很感激。”她完全处在状况外。
“我希望……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啊!”贝碧嘉很认真的说:“我没有把你或是曹伯伯当外人过,相信你们对我也是如此。哥,我们真的是一家人。”
可以现在说吗?
可以现在向她表白一切吗?
“哥,不是我什么都不想让你知道,我了解你护妹心切,可是我和阿威目前还有一点点小问题,等那些不确定的因素消失之后,我一定会大方的和他带着被祝福的喜悦来到你面前。”她只顾着撒娇。
“你难道从没想过我跟你——”
“你跟我怎样?”
曹城邦唯一的反应是站起身,他无法再和她谈,再谈下去,他一定会失控的说出很多日后可能后悔莫及的话,他必须冷静一下!再看了她一眼之后,他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哥……”她站了起来。
但是曹城邦没有回头
*** *** ***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三个凶神恶煞给“请”走,她才锁上还在装潢中的花店店门,他们就站在她的身后,不是没有想过要喊救命,可是……怕情形愈弄愈糟,她选择和他们一起去。
毕竟“盗亦有道”,这群兄弟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人性、没有良知,她相信这是误会一场,只要讲开了……就可以平安回家。
她被带到了一家酒廊的大包厢,除了一个正在吸雪茄,气势凶狠、身材壮硕、流里流气,看似江湖大哥的男人外,还有那个女人。
“你……”贝碧嘉指着她。“怎么又是你?!你真的误会了,我和威老大没有关系。”
“你到现在还狡辩?!”黛咪一个冷笑。“信不信我叫几个小弟进来轮奸你!”
贝碧嘉不认为自己是在作梦,但眼前的情景……即使是在她最恐怖的恶梦里都不曾出现,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咬舌自尽,问题是,她甚至不知要怎么咬舌自尽,真的不知道!
“这就是威老大的女人?”抽雪茄的男人开了口,看来很有威严。
“我不是!”她立刻澄清。“我不认识什么威老大!”
“贝碧嘉,说谎的下场会很惨。”黛咪走向她,在她的面前站定之后,用力扯了扯她的头发。
“我只是一个开花店的女孩,我不知道什么威老大!”贝碧嘉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这个女人给扯下来。“我只认识一个阿威。”
“阿威?!”黛咪差一点笑岔了气。“哪个阿威?”
“汪智威,他的本名!”
抽雪茄的老大给了她一个世故老练又精明的眼神。没想到威老大还玩这种把戏,真是一个大独家,以后和道上兄弟聚会时,他可以拿来好好渲染一下。
“汪智威就是威老大!”黛咪吼道,顺手赏了她一个耳光。
贝碧嘉吃了这个耳光,既不觉得痛,也没有被羞辱的感觉,因为她心中有一股更强烈、更蚀骨、更椎心的剧痛……
“你叫威老大阿威,”黛咪很想再赏她一巴掌。“你什么东西啊?!”
“黛咪,适可而止!”老大出声。“如果她真是威老大的女人,你会死得很惨。”
“我有你啊!”她马上偎到他身边,像是一只小猫咪。“你要保护我。”
“威老大的脾气你该知道。”
“真正耍狠的是葛龙!”黛咪哆嗦着嗓子说:“威老大是动脑的。”
“那你就错了。”这位老大显然比黛咪聪明。“威老大比龙老大还凶、狠、精,葛龙不能没有汪智威,但是汪智威却可以不要葛龙。”
“你不要吓我!”
“我把这女孩请来,是为了做一个面子给你,但是我并不想为了你和威老大宣战。”这老大比他表面上看起来厉害。
“你……”黛咪吓到了。
“我通知了威老大来领人回去。”
“你……设计我?!”她差一点整个人昏过去。“我以为你……我愿意当你的女人,我以为我们已经讲好了条件。”
“黛咪,天底下像你这样的女人起码有好几十万个,你以为你艳丽有手腕,媚功一流?别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两年……”老大冷冷瞄了她一眼。“你也就‘残’了。”
“我不敢相信!”她喃喃自语。
“为了你和威老大交恶,不值得。”
“他会杀了我。”她突然惊慌失措的喊。
“这我倒可以替你求情。”
“你耍我!”
“是你耍你自己。”
贝碧嘉一直静静的听着这个老大和叫黛咪的女人对话,他们谈的人真的是她口中的阿威?那个深情、沉稳,令人心动的完美男人?
“趁威老大还没有来,我要赶快把她送回去。”黛咪突然清醒过来。
“来不及了,威老大该到了。”
“那我走,”她抓起自己的皮包。“我可以先出国去避一避风头,我也可以永远留在国外,只要现在马上走……”
但来不及了,就如这名老大说的,当她要夺门而出时,汪智威和葛龙起码带了三十名手下闯进来,那气势像是要打仗一般。
一看到黛咪,汪智威一个眼神,立刻有两名手下抓住了她。
“放开我、放开我!”黛咪死命挣扎。“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该死,饶了我!”
汪智威看着贝碧嘉,他相信她是完好无缺的,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他走向她,眼前只想确定她没事。
“贝碧嘉……”
“告诉我这是在演戏或是什么整人玩笑!”她打断他。“告诉我,你是阿威。”
“我可以……”
“解释?!”她再次打断他。“你有得解释了。”
第七章
一前一后走出酒廊,贝碧嘉不想跟汪智威去任何地方,就在大马路边上、就在这一刻,她要他的“解释”,她要他给个交代。
“找个可以……”他当然理解她的满腹疑问,可是总该找个能讲话的地方。
“汪智威,”她连名带姓的叫他,不再亲切、不再带着热络,更没有以往的感情在。“想讲什么就在这里讲,不要浪费时间找地方!”
他自知理亏,希望一切重来,但很明显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一切不可能重新来过。
“我欺骗了你!”他先承认。
贝碧嘉很想哭,可她一向不是个软弱无能,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女孩,所以她硬是逼自己把眼泪吞回肚子里去,她绝不哭。
“你骗了我什么?”她总要知道。
“我其实是个黑道大哥。”他面无表情道。
“黑道大哥……”她想挤出一抹笑,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就是笑不出来。“幸好你不是杀人犯或是十大通缉要犯,也不是什么经济重犯,你‘只是’一个黑道大哥而已!”
知道自己是活该要遭受这种奚落,贝碧嘉绝对有资格骂他、损他、挖苦他或讽刺他。
“贝碧嘉,我并不是故意的,当时……”他不能再说谎。“我只是想逗逗你。”
“逗我?!”
“你不肯缴保护费,还拿扫把打跑了我的手下。”
“你真是那两个家伙的老大?”贝碧嘉真想骂自己有眼无珠,她早该察觉到不寻常的地方。
“我很好奇你是一个怎样的女孩,所以……”他双手一摊。“接下来的事你都参与了。”
“等等!”她摆出一个阻止的手势。“汪智威,没这么简单,你讲得太含糊、太笼统,也太规避责任了,好像你都没有错似的。”
“我当然有错,可是——”
“先回答我一件事!”她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心急得不得了。“你到底有没有一个在车祸中死去的女友,你最心爱的女人?”
“没有。”他没有看她,很快答。
“那你每天买花?”
“只是接近你的借口。”
“墓地也是假的?”
“贝碧嘉,这整件事都是假的!”汪智威很有气魄的说,反正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有什么好保留的。“深情、专一、执着、心碎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根本没这个女人。”
“但是她的名字……”她忍不住哽咽。
“莲芯是我姊姊的名字。”他回答。
“你拿你姊姊的名字来开玩笑?”贝碧嘉吸了吸鼻子。“你告诉过我,你的家人全是医生,那也是假的?”
“这部份是真的!”他马上解释。
“你指望我相信?”
“因为它是事实。”
这一点贝碧嘉不想和他争论,反正那是他家的事,她不在意,但她还有疑问。
“以你一个黑道大哥的地位,不可能成天这么闲、这么无聊,每个不想缴保护费的女孩你都这样逗她们?那你不早累死了!”
“我在花店外的车上看过你,你很像我初恋的那个女孩。”他露出有点嘲弄意味的表情。
“我像你的初恋女友?”
“尤其是眼睛和笑起来时的神采。”
“为什么你们没在一起?因为你误入歧途?”这下轮到贝碧嘉好好挖苦他。
“因为她除了医生,其他人都不嫁!”现在再说起,他已经没有一点痛或心酸的感觉。“我不读医科令她很失望,所以没多久我们就分手,她立刻就和一个医科生走在一起,也真的如愿当了医生夫人。”
“所以你逗我,只是因为我和她长得像?”她悲哀的问道,要一个答案。
“那只是一开始!”他辩白。
“而我真的上当了!”她现在完全可以拼凑出这是怎么回事。“我不付保护费,你本来是想来修理我,但是没想到我和你的初恋女友很像,你决定来逗我,一方面是某种程度的报复,另一方面也算是真正的修理。”
汪智威没有回答,他没有这个脸回应。
“你以纯情男、深情恋人的身份出现,只买百合花和星辰花,你知道你的寡言和专情一定会引起任何女性的注意,你就用了这招!”贝碧嘉这会活像是推理大师。
“我被我自己的感觉骗了!”她回过头来责骂自己。“我还为你做三明治,买保温瓶帮你煮热咖啡,还学着怎么做其他的简餐,只希望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那份心意,结果……你有没有在私底下笑得直不起腰来?有没有笑掉大牙?”
“我没有!贝碧嘉,我是感动!”汪智威大声吼道:“我没有笑过任何一次!”
“我都这么对你了,你再在背后嘲笑我,那也未免太没有人性。”她冷冷说。
他只能当哑巴。
“那个叫黛咪的是你的女人?”
“我和她只是认识,没有多深的交情。”
“没有多深的交情?”以她现在的眼神和说话口吻,她可以去当大姊头了。“我想花店是她叫人来砸、来破坏的吧?!”
“是她。”
“所以她敢直接叫我‘狐狸精’,因为她误认我是你的女人!”贝碧嘉咬了咬唇。“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成为大哥的女人!”
“贝碧嘉,我好几次想要告诉你。”他忏悔。
“什么阻止了你呢?”
“失去。”汪智威直视她。“我怕如果我揭穿这个谎言,我会失去你!
“原来你在乎我?”她语气讽刺。
“我是在乎!”他有力的承认。
“黛咪还找人来带走我,如果你来得晚或是那个老大不明理,或许我现在已被轮奸或是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荒郊野外,无人闻问,更说不定连尸体都不容易被找到,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不想不怕,愈想……港片里那些黑社会电影的情节都一一浮现在脑中。“我很可能会死得很惨。”
“那都是电影夸张。”
“黛咪恨我!”
“她只是……她疯了!”不然他还能说什么。
“我想我也疯了!”贝碧嘉露出自怜的表情和声音。“我相信你、喜欢你,我把你当是这世上少有的男人,我把你当精品和极品看待,认为你值得我付出,结果我成了什么?”
“贝碧嘉,我错了!我该千刀万剐,但我是真的喜欢上你、真的在意你,不然我不会一接到电话,马上和葛龙带了三十个人就赶去。我对你有感情,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摆平这个谎,我的脑袋一向灵活、沉着,但是碰上你……我就成了猪脑!”他自嘲,他的心情的确煎熬。
“而我还跟你说有关‘猪的爱情’!”她又哭又笑,但心是极其酸涩的。“我才是猪!”
“既然事情揭开了,正好!我向你认错,我愿意接受你给我的任何惩罚!”他男子汉大丈夫的请罪。“你开口!”
“惩罚?!惩罚你就可以抹平我心灵所受到的创伤吗?”她忍不住叫道:“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
“我有诚意!”
“黑道大哥的诚意吗?”
“黑道大哥也是人。”汪智威更大声的叫。“难道你从来没有撒过谎?”
“我当然撒过谎!”她眼中噙泪的说:“任何人都撒过谎,但是我没有撒过这么冷血、这么算计、这么伤人的谎!”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软化她,但是他的手还没有来到她的脸颊,她已用力拨开。
“不要碰我!”她吼。
“贝碧嘉……”他讪讪的收回手。
“你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她放声骂。
“我没有这么糟。”
“你一开始就是黄鼠狼在给鸡拜年!”
“我不是狼,你也不是鸡!”
“对!我是猪!”贝碧嘉比他更凶狠的怒骂,“我是头最笨最蠢,最没有警觉性的猪,我早该看出不对,你的眼神明明不是那么的深情温柔,甚至有时还会不自觉目露凶光,但是我选择相信你,我认定你不会骗我,你要我等,我也耐心等了。”
如果斩断自己的手或脚可以扭转整个情况,他真的愿意,他宁可失去自己的手或脚,也不愿失去贝碧嘉这个阳光女孩。
“结果我所认为全世界最深情的男人,居然是全世界最可恶的黑道大哥!”
“碧嘉……”
“而你只是在逗我?!”
“我错了!”
“不,是我错!”她又指责自己。“错的人是我!如果我乖乖缴了保护费,今天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又不是真的缺钱,我有地方可以拿到钱,但为了什么见鬼的公平和正义,我说不付就是不付,后果呢?”
“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汪智威诚恳求道。
“再让你逗我一次?!”
“我也用了真心!”他恶声强调。
“用了真心在骗我?!”贝碧嘉反问回去,突然间她流露出好累、好累的表情,今晚的经历,够她“回味”一辈子了,毕竟有多少女性一生中可以有今晚这样不凡的遭遇?
“碧嘉,我先送你回去,我们明天再谈。”还有一些后续的事要处理,他一会还得赶回来。
“黛咪会怎样?”她突然问。
“她绝不可能在台北混下去了。”
“你们不会对她怎样吧?!”
“你还关心她?”
“汪智威,她痴恋你,因为你而胡作非为是不得已的,她令人同情,你懂吗?”贝碧嘉为女人说话。
“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只回她这一句。
“我不需要你送。”她接着说:“从这一刻起,我要你离我远远的,如果你有本事上火星或太空,我希望你快点去!”
“碧嘉……”要不是气氛不对,他真的想笑出来。“我没有本事上火星或是太空。”
“但你至少可以不要在我视线内再出现。”她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拜托你!”
“我们明天谈,”汪智威拿出了黑道大哥的气魄。“我一早去找你。”
自己开车门、自己上了车,又用力的关上了车门,贝碧嘉没再看他一眼。明天一早谈?!这个黑道大哥要先找到她才有办法谈!
*** *** ***
收拾了简单衣物,贝碧嘉连夜躲到蓝筱蝶那里,她知道或许汪智威可以找到她,但起码不会这样快,她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
蓝筱蝶当然欢迎她的老板来“避难”,也静静的听完了她所有想说的话。贝碧嘉没有任何的保留,什么都详详细细的说了,而面对她的坦然,蓝筱蝶也说出有关葛龙的事。
“又一个黑道大哥?!”她忍不住狂呼。
“我不像你,我没有喜欢上他。”
“你说的这个葛龙……”她想到了和汪智威一起带头进酒廊包厢的另一个男人,她向蓝筱蝶形容了一下那人的长相,想要确认。
“就是他!”蓝筱蝶点点头。
“他在追你?!”
“我想算是追吧!”蓝筱蝶优雅喝着不久前泡好的玫瑰花茶。“除非他也是想逗我。”
“筱蝶,你在说风凉话吗?”
“问题是他不会得逞。”
“对,因为你不像我这么猪。”贝碧嘉不能怪她这么说,人家筱蝶就可以如此冷静理智,不会像飞蛾一般扑向火,是她自己识人不清。“我该被抓去屠宰。”
“碧嘉,清醒过来就好了。”
“我一向很冰雪聪明的。”
“反正没有什么无可弥补的损失。”
“可是我的心碎了,”她喊道,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乌云盖顶般阴沉,她想现在是即将进入狂风暴雨前的阶段。“这损失下大不大?”
“心碎了还可以活下去,至少不是心跳停止。”蓝筱蝶表现得异常坚强沉稳。“花店还要不要继续开下去?”
贝碧嘉果然露出犹豫的表情。
“你怕那个阿威来骚扰?”
“没有阿威,只有一个威老大或是汪智威,那个阿威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人,世界上根本没有这种深情男子。”她的心情到现在还平复不了。“我被自己骗了。”
“碧嘉,你要走出来,不要一直怪自己,这样并无法解决问题。”
“我没想过我的智商这么低。”
蓝筱蝶一叹,决定出主意。“反正店面是租的,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营业?”
“我看干脆结束。”贝碧嘉负气的说。
“也好。”
“我随口讲的!”她马上看着蓝筱蝶。“我要继续开,我才不受恶霸威胁,如果他持续骚扰,那我就报警!”
“碧嘉,你不用考虑我失的问题,”蓝筱蝶以平常心看待。“工作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找。”
“筱蝶,我喜欢和你共事,我们是好姊妹。”
“但是……”蓝筱蝶想到了葛龙。
“我看,”她毕竟不是真的那么笨。“你自己也很担心葛龙吧?”
“他不敢对我怎样。”
“你虽然不曾提起,但是我可以感受得到你心里有结,你有心事?”贝碧嘉不是刺探,是真的出于关怀。
“我真的不想谈!”蓝筱蝶还无法剖心。
“好吧,我不逼你,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想说出来或是不想公布的事,但如果那个叫葛龙的有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你一定要让我知道,我可以保护你。”贝碧嘉愿意为她两肋插刀。
“那谁来保护你呢?”
“我有哥哥啊!”
“曹先生?”蓝筱蝶早已经暗示过她,但是贝碧嘉却迟钝到不行,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意思。“或许你是该找他,投入他的怀抱。”
“筱蝶,你又在说乱伦的事。”她不悦的沉下脸。
“乱你个鬼伦!”蓝筱蝶难得如此率性粗鲁又直接。“你自己好好想想!”
*** *** ***
手上只拿了个小钱包就出门,反正只是买便当,蓝筱蝶决定一口气把午、晚餐的饭菜都买妥,因为有微波炉,便当加热很快,她便不必出两次门。
才走到巷口,她就被葛龙堵上,今天的他看起来没有前两次轻松,表情带些肃杀之气。
“贝碧嘉呢?”他劈头就问。
“你客气一点!”蓝筱蝶下巴一抬。“要找失踪人口是去警察局,不是到我这里。”
“你知道她在哪里吧?”葛龙的口气缓了一些。“你一定知道的。”
“我是贝碧嘉的员工,不是她妈妈、她姊姊或是她的监护人。”她绝不会出卖自己的老板兼好姊妹。“你别忘了我爸爸是警察,如果你再——”
“你爸爸不是警察!”他打断她的谎言。
她张口结舌,被逮到说谎。
“你还讲得像是真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人生不就是如此!”
“你还这么好辩?”葛龙忍耐的解释。“阿威现在很急,他找不到贝碧嘉,他有些事还没有和她说清楚。”
“阿威?你是说威老大吧?!”
“同一个人!”他想抓住她的肩猛力摇晃,她是故意的吗?“蓝筱蝶,你卖一个面子给我,日后我可以为你做牛做马。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既不需要牛,也不需要马,我又不想开牧场。”蓝筱蝶讽刺的反击回去。
“我……没碰过像你这么……”葛龙像是要气爆血管般的愤怒。“你明明看起来文静柔弱,一被吓应该就会乖乖的,一开始你不是被我吓得快死?!”
蓝筱蝶承认他说的没错,但那是一开始,当她发现葛龙在她面前只是一只纸老虎,他只会对她吼一吼、叫一叫,伸伸他的爪子,并不会真的对她有什么暴力行为之后,她才不怕他。
“那你会发现一件事,”她微笑以对。“要吓死我没有那么容易,你得再努力一些。”
“蓝筱蝶,阿威的脾气并不好。”
“他会宰了我吗?”
“你一定不希望他亲自来找你。”
“我又不是不认识他,叫他来找我啊!”
“你……”葛龙不希望汪智威真的来找她,他曾光用言词恐吓就把一个大男人吓到差一点精神分裂,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蓝筱蝶身上,尤其她是一个文弱女孩。“不要逼我。”
“神经!”她突然觉得自己气势十足,因为一个黑道老大拿她没有办法,所以她头一扬就要走开。
而葛龙立即扣住了她的手腕。
“给我站好!”他口吻冷冷的,不再和她开玩笑。“贝碧嘉在哪?”
她的手腕被扣在他的大手掌里,两人肌肤相触,她细嫩的皮肤可以感受到他手掌上的粗茧,可是她居然没有任何厌恶、恶心或恐怖想吐的感觉,她竟不怕他“碰”她,这……
“在哪里?”葛龙另一手则伸出去抬起她的下巴。“你一定要告诉我!”
但她只是眨着一双困惑又迷蒙的双瞳看着他,不怕也不逃避,且同样不排斥他的手指碰触她的下巴,她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然而葛龙却被蓝筱蝶的眼神给打败,再一次的,他对她就是没辙,她也真的不怕他。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他一个大男人、一个黑道大哥求着她。“我都依你!”
“那个阿威活该。”她轻轻吐出话。
“他是真的喜欢贝碧嘉。”
“他欺骗她!”终于拨掉了他抬她下巴的手指,又从他手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她还可以感受到他在手腕上留下的温暖。“他犯了最可恶、最不可原谅的欺骗!”
“人非圣贤……”
“你有读过书嘛!”她惊喜的打断他。
“筱蝶,我给你一支手机。”说完,葛龙从夹克口袋拿出了一支最新型又最酷的手机,也不管蓝筱蝶是不是拒绝,直接就塞进她手里,并要她紧紧抓牢。“只要按1就可以连络到阿威。”
“我不缺手机,也不会打给那个阿威。”
“你把手机交给贝碧嘉。”
“碧嘉更不会打的。”
“或许她想打。”
她可以把手机丢还给他,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谢谢你!”葛龙差一点就想抱着她的头猛亲她。“这件事过后,我会好好谢谢你。”
“要谢我?!”
“当然要谢。”
“那就闪远一点!”说完她扭身往前走。
“你别想。”他大笑,对着她的背影说道:“你这辈子就死了这个念头吧。”
*** *** ***
边抽烟边看着葛龙上车,由他好哥儿们的表情看来,实在不知道他到底问出了什么结果没。
“贝碧嘉在哪?”汪智威直接问。
“我把手机交给了蓝筱蝶。”
“贝碧嘉在哪?”他只这么问。
“她一定会和你连络的。”
汪智威只要有心,当然可以马上找到贝碧嘉,只是他不想搞得惊天动地、鸡飞狗跳,大家都不得安宁,他又不是犯下了什么天地不容的大案子,她有必要这么躲他吗?
“阿威,你要沉住气,你一定要沉住气!”葛龙对着他说,心中感到有趣又超新鲜,他也能对阿威说这种话?!
“黛咪的事办好了?”
“她人已经在高雄,只要我们俩任何一个人还有一口气在,她别想回台北!”葛龙说。
“没有太为难她吧?”
“只是叫她吓破胆。”
“我还得向贝碧嘉交代,她对黛咪并没有恨,只有同情和可怜。”他吐着烟圈,表情深不可测又难以亲近。
“阿威,你这么在意贝碧嘉……”葛龙啧啧有声。“如果她不肯原谅你,我看你大概会大开杀戒,把这个地球毁了。”
“我不想大开杀戒,也不想把地球毁了,我只想唤回这个阳光女孩的心。”他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卑微的心愿而已。
“别想太多,你魅力十足!”葛龙朝哥儿们眨眼。“贝碧嘉最多气三天。”
“不要低估她!”
“不然呢?她真的会和你一刀两断?”
汪智威不知道会不会是这种结果,他首次料不准事情的发展,但是他绝不会让这种结果发生……绝不会。
第八章
曹城邦没在贝碧嘉的住处找到她,手机又不通,他只好找蓝筱蝶,在深夜来到她的租屋处,他嗅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碧嘉果然在这!而蓝筱蝶也没有卡在他们兄妹之间,她认为曹邦城会摊牌。
一出门,贝碧嘉马上放话。“哥,什么事快说,都这么晚了,我不放心筱蝶一个人在外面。”
“该快说的人是你!”他忍住气。“你为什么躲?为什么搞失踪?你在搞什么鬼?”
“哥……”
“别再叫我哥!”他受不了再听到这个字。“你叫我曹城邦!”
贝碧嘉不知道自己最近是走什么霉运,没有一件事对,没有一件事顺心,动辄得咎,以前她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又幸福的女孩,但现在,她完全不敢这么想了。
“你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曹城邦急问。
“也没什么,只是一个黑道大哥——”
“黑道大哥?”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你居然可以惹上黑道大哥?!”
“我没有付保护费,然后……”贝碧嘉当然不会和盘托出,她已经够头大了。“你也知道花店的事,现在那个大哥……反正是我不上道!”
“台湾没有法律了吗?”他又愤怒又担心。“碧嘉,花店不准你再开了!”
难得的,他没有多说任何反驳之词。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哥,过一阵子再谈这事吧。”
“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他愈想愈离谱。“居然可以惹到黑道大哥,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如果这事被媒体发现,你会上报纸头条。”
“我们不要谈这件事,会解决的。”贝碧嘉完全是鸵鸟心态。“很晚了,哥,回去吧!”
“碧嘉,我喜欢你。”曹城邦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他不能再掩饰自己的感觉,也无法再掩饰了。
“我知道,哥。”她还是没当回事。
“我爱你。”他又说。
“我知道嘛!”她淡淡笑了下。
“那我们结婚!”
“我们……”贝碧嘉整个人猛的醒过来。“哥,你是在讲什么?!我们结婚……我们是兄妹!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而一时神经错乱?”
“一开始我是真把你当妹妹,可是这几年来……我是把你当成一个异性在看,你是碧嘉,一个阳光、甜美、聪颖的女孩,是我想要牵手一辈子的女孩!”他敞开心胸吐露。
“哥……”她真的傻住了。“不会吧?你一定是……不可能吧?”
“我确信蓝筱蝶都看得出来,我对你的这一份感情。”曹城邦盯着她的脸,诚心的说。
贝碧嘉真希望筱蝶这一会是在场的,这样她会觉得自己有所依赖和被支持、有盟友,但是她刚刚闪了,一定是因为看出了他今夜的企图。
“阿姨也知道。”他补上。
“我妈知道?!她同意?!”
“她不干涉,因为我和你没有血缘上的关系,我爸爸也没有领养你。你姓贝,我们为什么不能结婚?”他力争。
“我当你是哥哥,就是这原因。”她嗫嚅的回应。
“请你不要当我是哥哥!”他大声大气的吼。“我早就要你别当我是你的兄长或家人,我是曹城邦,一个有资格追你的男人!”
她瘫在椅子上,也幸好有张椅子能让她坐着,要不然她一定会摔到地上。
“你不用现在就答应我,我不会这么残忍,但是我要你知道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曹城邦真的把最后一张底脾都打出来了。
“哥……”她又忘了.
“别叫我哥!”他大吼。
“在我心中,你是我哥!”她吼回去。
“我不是,”他冷静下来。“贝碧嘉,我不是你哥,我也不想当你哥。”
这下可好,先是汪智威的欺骗,再来是曹城邦的惊人告白,贝碧嘉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
“把花店收了,不用再继续装潢,你也可以搬到我那里,不用怕黑道大哥,外面的风风雨雨,我都可以替你挡下来。”曹城邦豪爽的一肩扛起。
“哥,我爱你……”贝碧嘉还是得说:“但绝不是女人对男人的感情。”
“你需要时间。”他并不灰心。
“是妹妹对哥哥的感情。”她又说。
“碧嘉,我会给你时间。”曹城邦坚持他的想法。
“我不可能爱你!”她干脆的吼出。“我的心中已经有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但那个男人不是你,哥,我告诉过你的!”
“我愿和那个男人公平竞争。”
“没什么公平竞争那回事,”贝碧嘉不想站起来,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你不会赢。”
“碧嘉,我要公平。”
“曹城邦!”贝碧嘉整个口气都不一样了。“你不要我当你是哥哥,你要我叫你曹先生或是曹城邦?可以,我可以照你的意思,但那改变不了什么,我对你的感觉不会改变。”
他流露出不甘心、痛苦的表情。
“我无法回报你相等的感情,我爱另一个男人。”
“碧嘉,我不会放弃!”
“那你注定要伤心。”
“伤心就伤心,”曹城邦看得开。“如果我现在就放弃,那么这颗心就算是死了。”
*** *** ***
很想足不出户,可是总不能事事都靠蓝筱蝶,她也不是她的贴身女仆,贝碧嘉还是得出门。而当她小心的四处张望,想确定自己是不是会被人堵上时,一辆车子突然朝她驶来,在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反应时,她已经被拉上车。
有了上一次被兄弟带走的经验,这一次她超担心旧事重演,可是当她定下神,发现后座坐着的人是汪智威时,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至少他不会叫人轮奸她或是活埋她!
她优雅又冷静的拉拉裙摆,不想表现出一副惊惶失措或暴怒不堪的模样,她要像一个公主、一名淑女那样骄傲又得体。
汪智威先是一叹。“你知道我守在蓝筱蝶家门外几天了吗?你为什么不打电话?”
“我把手机扔了。”
“两万多元……”他摇头。
“我赔你!”贝碧嘉保持微笑。“是不是赔了你的手机钱之后,我和你这个黑道大哥就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井水早就犯了河水,而我保证我们到老到死都会往来下去。”他三言两语就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贝碧嘉不看他,她的目光定在车窗外,汪智威的手下开车很稳,车速始终维持在时速四、五十左右,她可以慢慢欣赏车窗外的景致。
“贝碧嘉,我不是犯了唯一死罪!”
“我不喜欢被人家当白痴。”
“我承认我错了。”
“我原谅你,”她还是不去看他。“但条件是你不要再来惹我!”
汪智威的反应是用力的扳过她的肩,逼她得正视他眼睛。“你的条件我不能接受。”
“那我……”她还是笑。“我结婚你能不能接受?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结婚。”
“你要嫁谁?”他不是很紧张,态度轻描淡写,以为她只是耍耍脾气、闹闹性子。“我不知道你还脚踏两条船。”
“曹城邦。”她得意的说,这人是有名有姓的,看他怎么样!
“那家伙是谁?”他皱眉。
“我不同父又不同母的哥哥。”
“你要嫁你哥哥?!”他不是很明白这之中的关系,因为她提到了不同父又不同母,想了想,他干脆叫手下停车,拖着贝碧嘉下车,然后让人把车开走。
贝碧嘉一获自由就想闪,但是她抽不回被他抓住的手臂。
“我结婚总不需要你点头吧?还是我得付了保护费才能结婚?”她酸道。
“如果你嫁的是别的男人,那么要准备的不是保护费,而是丧葬费!”汪智威甩掉她的手。
“你是黑道啊!”她本能的喊,但一喊完忽然想到,他的确是黑道,而且还是个头头。“汪智威,台湾还有法律,我哥说的!”
“兄妹结婚是乱伦!”
“我们没有血缘。”
“变态!”他吼。
“再怎么变态也不会比和一个黑道大哥来往还过份!”她说了重话。“我是个良家妇女,过的是正常生活,我不羡慕那种和黑道大哥谈感情的刺激,我不想要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你能了解吗?我不想走进你的世界。”
“如果我不当大哥呢?”他平静的问。
“恭喜你!社会之福。”
“我是说你就能接受我吗?”
“不能!”她一口就否决了。
“贝碧嘉,你这态度会叫人抓狂!”汪智威已经百般忍耐,更受了这些天的精神折磨,他给她时间思考,她怎能表现得如此可恶?“我要怎么做才能令你满意?”
“如果你不欺骗我,哪怕你是个江洋大盗,我爱上了你,就自己咬牙认了,但是你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一开始就在耍我,你是蓄意的!”贝碧嘉无法原谅被欺骗。
“所以不是因为我是黑道大哥你才不理我?”
“但是黑道大哥也不光荣!”她又开始骂,“你明明有那颗脑袋,为什么不走正途?你不必非当医生不可,但为什么不找个安份守己的事来做?”
汪智威乖乖听训。
“我无法原谅你。”她沉重的补上一句。
“所以你判我死刑?”
“我不在乎你未来或下一步想怎样,所以不要把我拉进去,”她恳求。“我适合过开开花店、悠悠哉哉的生活。”
“还有一个你爱的男人。”他替她加上去。
“不是你!已经不是你了!”她直接说出令他最不能忍受的结果。“接受事实吧!”
“贝碧嘉……”他咬着牙,很想不说出来,但是不说行吗?“我发现……我比自己想象的还在乎你,我不能没有你。”
“那抱歉了!”
“我需要你。”
“真心的向你致歉,我才不在乎你有多在乎我,我要嫁一个正直、诚恳的男人。”贝碧嘉回他。
他这会那冷峻逼人的眼神可以吓倒一个大汉,但她是完全的没有反应。
“我会改变你的态度。”他只能这么说。
“我看你去学学超异能吧!如果你能学会扭转时光,那或许还有可能。”她假笑的嘲弄。
“贝碧嘉,我没打算撤退。”
“你不用!”她冷冷一眼。“你已经阵亡了。”
*** *** ***
曹城邦来到员工餐厅,没想到贝碧嘉会在这里等他,因为是下午三、四点左右,餐厅里几乎没有人,她见到他走入,还朝他招招手。
“你怎么不去我的办公室?”他拉开椅子坐下。“你看起来真严肃。”
“曹城邦,你真的想要和我结婚?”这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真是非常的别扭。
“碧嘉,你肯了?!”他不敢相信的喜出望外。
“可以假结婚吗?”贝碧嘉试探的问。
“假结婚?!”他一副失望的表情。“你认为这会是我要的吗?”
“算我没说。”她也知道行不通,但总要试一试,她不想和汪智威啰啰唆唆的,和他一刀两断虽然令她心痛,可是有哪个人在情路上可以一帆风顺,永远不摔跤的?
她认了!
“碧嘉,你为什么突然提出假结婚?”曹城邦知道她不是一个无聊的女孩。
“我想摆脱一个人。”
“那个黑道大哥?!”
“哥……”她一下子又叫了他旧时的称呼。“曹城邦,我真的不能也无法爱你,除了假结婚,难道还有别的方法摆脱那个人?”
“我不要假的东西,”曹城邦不想让自己那么窝囊。“不管是婚姻或感情。”
“那就当我没来。”她幽幽一句,却没有立即起身。
“我们有亲戚在夏威夷,你想不想去?”
“避难吗?”贝碧嘉有些挖苦自己和他的意味。“我又没有犯罪或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你又何必假结婚?那个黑道大哥能对你怎样?我请保镖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他不会伤害我。”
“那你是在怕什么?怕你自己终究抗拒不了他?”他一针见血的说。
“对,”她大方承认。“我就怕这个!”
“碧嘉——”他忍不住握拳。
“我知道他是黑道大哥,我也知道他装成了痴情男来欺骗我,但除了这些,他其实是个很nice的男人,没有任何令我反感的举动,他嘲直、沉稳又内敛,我真的很喜欢他。”贝碧嘉不怕让别人知道她心中真正的感觉。
“看来这个黑道大哥有点格调。”曹城邦嫉妒的说,也不掩饰他的感觉。
“但我不认为我有那个心脏能忍受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她其实很怕帮派、黑道那些腥风血雨的环境,她承认是电影看多了,尤其是黑社会电影,而她的心脏不强,承受不了那么多不平常的事。
“那么和我在一起!”他热烈提议。
“不,我不行。”
“你不用现在就爱我,我给你时间,三年五年都没有关系。”
“你愿意给我三年五年?”
“碧嘉,我又不是这些天才爱上你的,这么多年我都等了,我不在乎再等三、五年。”他用眼神向她传达感情。
贝碧嘉低下头,没有回应。
“一定要假结婚才能解决你的问题?”曹城邦改变了心意,或许他该先和她变成夫妻,不管真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要让他死心。”
“那就照你的意思。”他点了头。
“你愿意了?!”她发现即使曹城邦同意假结婚,她也没多高兴。
“如果能帮得上你。”
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这样……真的能帮她吗?
真的能解开她和汪智威之间的死结吗?
*** *** ***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汪智威会独自一个人跑去喝闷酒,更没有人想到会那么的不巧,葛龙的一个对头大哥带了一票人也在那里喝酒,逮到这机会不修理汪智威,还要等到哪一天?
于是身中七刀的他送到了急诊室,幸好没有任何一刀是身中要害,不然汪智威早就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由急诊室打来的电话通知了事情的状况,接到消息的葛龙不是直奔医院,而是先去蓝筱蝶那押走贝碧嘉。
“我为什么要去?”她心里虽然焦急,但是表面上却很不情愿。
“阿威中了七刀!”葛龙冷声的说。
“有生命危险吗?”明明贝碧嘉的声音是颤抖的,但还是一脸无动于衷。
“应该没有。”
“那么我为什么要像犯人一样被你押着去医院?!”她的怒气上升。“这应该不是什么稀奇事吧?他总不是第一次被砍吧?你干么要如此小题大做,我不想去!”
“那你跳车啊。”他火大的咆哮。
同行的蓝筱蝶则拉了拉她的手臂,在耳边轻语。“碧嘉,这时候不要逞强,我相信你也在乎阿威的安危。”
“他是自找的!”
“就算他是自找的,你也不需要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我想葛龙心里已经很不好过了。”蓝筱蝶果然比较圆融,尤其在这种时刻。
贝碧嘉闭上自己的嘴,也沉默起来。
“贝碧嘉,一会你最好别再说些听了会叫人感到刺耳的话。”葛龙警告她。
“你不要太过份,碧嘉都愿意去了。”蓝筱蝶护着自己的好姊妹。
“是我押她去的!”
“如果我们不想去,你怎么办?”蓝筱蝶忍不住一哼。“我们没有嘴巴,不会当街叫救命啊?这个国家真的无法无天了吗?”
葛龙收敛起自己的怒气,她的话没错,如果贝碧嘉真的不想去,那么谁又能勉强她?
“对不起,贝碧嘉。”他道歉了。
她没有反应。
“碧嘉不会介意啦!”蓝筱蝶替她回答。“葛龙,这种血腥的事……常发生吗?”
“倒楣的时候就会发生。”
“他出门不会带一些手下吗?”
“今晚我刚好带一些兄弟去乔事情,阿威留守总部办公室,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独自跑出去喝酒,我已经调了五十个兄弟去医院,后续的事……”葛龙滔滔不绝的说着。
“我不要听!”贝碧嘉忽然开口打断。“我不要听到这些事,请你别再说了!”
他马上露出一脸弄巧成拙的表情。
“碧嘉,你不要想太多了。”蓝筱蝶安慰。
“这就是威老大的生活。”她只能一叹。
“你可以鼓励他……浪子回头啊!”
“我都要嫁曹城邦了,我管他回不回头!”这话是说给葛龙听的。
“贝碧嘉,你要嫁谁?”葛龙果然很紧张的问。
“你管不着!”
“阿威会抓狂。”
“那就让他抓狂。”
蓝筱蝶开始当起了解说员。“曹先生是碧嘉的哥哥,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哥哥,他对碧嘉有深厚的感情,是一个企业家,有型、文质彬彬而且非常的慷慨,很疼惜碧嘉。”
“那又怎样?!哥哥就是哥哥!”葛龙扯出一个冷到不行的酷笑。“你有恋兄癖吗?!”
贝碧嘉只能狠狠瞪着他。
“还是他有恋妹癖?!”他火上加油。
“葛龙!”骂人的是蓝筱蝶,不敢相信他这么直言不讳。“你这样只会使碧嘉连你都讨厌进去,她想嫁谁是她的事,她自己的选择,哪轮得到你来出什么意见?”
“她应该爱阿威。”
幸好汪智威就医的医院就在眼前,不然他们大概会因为这个话题而吵得不可开交。
一行人很快的来到急诊室,病床上躺着身形高大的汪智威,医生已经将伤口处理好了,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为了观察。他不想住院,伤口缝好之后他就想回家了。
“帮我办出院!”他望着葛龙要求。
“医生说可以吗?”
“我说可以!”他丢下话。
葛龙耸耸肩,下一个动作是拉着蓝筱蝶,两人一起走出急诊室,而更妙的是……蓝筱蝶没有反抗,乖乖跟着他一起消失。
贝碧嘉看着汪智威,没有指责也没有同情,好像没有感觉似的,她的沉默……比砍在他身上的刀伤更叫他觉得痛,实在难以忍受。
“死不了。”汪智威淡淡一句。
“我看到了。”她亦淡淡一句。
“再一个星期,我又生龙活虎!”
“你是铁人,可以吗?”她微讽。
“你来看我。”他微笑,至少这一点值得安慰。
“我不只是来看你,还顺便告诉你……”她一脸笑容灿烂。“我要结婚了!”
第九章
离开医院,但汪智威并不急着回去,带着一身的刀伤和疼痛,他要弄清楚贝碧嘉到底是想结什么婚?把车开上了阳明山,就在一群兄弟的保护之下,他和贝碧嘉走出车外。
阳明山是情侣约会调情的好地点,拿来谈判,真是有点杀风景,可是她也不可能有赏夜景的心情,万家灯火又如何?气氛迷人又怎样?她也担心汪智威的伤势,他应该回家好好休养疗伤,而不是和她舌战。
“请问你想要和谁结婚?”这下不用伪装纯情男,他边抽着烟,用大哥的姿态询问。
“我哥哥,曹城邦。”
“不同父又不同母的哥哥?!”这下他的脸色真是不怒而威了,他要这个女孩!他不想失去这个女孩!
“他能给我幸福。”
“我确信他什么都不能给你,如果他有那个胆敢娶你,我会先让他进棺材躺一躺。”汪智威冷峻逼人的目光,和之前的形象截然不同。
“耍狠就能赢?”
“贝碧嘉,你不爱他!”
“你只是想逗我,你又爱我吗?”她想通了很多事。“如果我真要躲你,你绝对找不到我,如果我真要嫁别人,你也奈何不了我。”
“好,那我该怎么做?”汪智威不想废话,他也真的没有那个精力。“你告诉我方向。”
“你……真在乎我?”
“别废话!”
“你愿意做部份的让步?”
“只要我做得到!”
“不是在逗我?!”
“贝碧嘉,我毕竟是血肉之躯,没有金刚不坏之身,我挨了七刀,需要回去养伤。”他是没有那个心情,不然他狂吻她一顿就是,吻到她什么抗拒的念头都没有,不过这只挡得了一时,撑不过一世,他和她终究还得面对问题。“所以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或念头,请你快一点说完!”
“我希望你脱离黑道。”她第一个简单的心愿。
“可以。”
“找份正当的工作。”
“还有呢?”他讥诮的问。
“和你的家人……往来。”她可以想见一个黑道大哥怎么无法见容于医生世家,如何被摒除在外。
“哼!那得要他们也想和我往来!”他展现了戾气的一面。“当我决定不读医科,和葛龙愈走愈近,他们就放弃了我,最后我的家人是葛龙、是这批手下,不是他们了。”
“也许他们后悔了。”她温柔的说。
“你想当桥梁?!”汪智威一个不屑的表情。“我和我家人的事你不用管。”
“倦鸟都知道返巢,你快三十了吧,该知道要回家修补关系!”她仍劝道:“是你要我给意见,指引方向的。”
“就这些?”他忍耐的确认。
“如果你都做到了,我们就再看看!”
“再看看?!”他把未抽完的烟往山脚下一弹,然后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前,逼她仰头看他。“在我做了那么多……我是说如果我都做到的话,你居然还讲再看看?!”
“要做完这些事需要好一段时间吧?”她丝毫不怕的盯着他。“说不定到那时,你对我的感觉又不同了。”
“你是在说我是个朝三暮四的男人?”
“人的心随时都在变!”
“你不认为我会定下心来?”
“谁能真正定下心来?”贝碧嘉态度实际。“不然哪来那么多的离婚和分手?汪智威,我知道得不到会让一个男人心痒难耐,也知道在得到之后可能反而一文不值,男人就是这心态。”
“所以你要考验我?”
“我们需要更多的考验和时间。”她理智的回答他。
汪智威把她的手臂还给了她,眼神也柔和了一点点,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好像还不是那么的槽,也还不至于不可收拾或无法挽回。
“我还有机会?”他终于懂了。
“你有。”
“那你不会嫁你哥哥了?”
“应该不会吧!”她不要他神经紧绷。“我是真的把他当哥哥看而已,但他确实非常照顾我,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不管哪个女人嫁给他,我想都会幸福的,他是那种可以给女人幸福的男人。”
“我想我不是!”汪智威眼神一黯,摆明了自我解嘲。 “你是不是也这么想?”
“阿威,你可以是!”贝碧嘉终于再叫他阿威了。“如果你肯,又有心,你当然也可以给女人带来幸福,但现在的你……”她看看他的刀伤。“如果你始终是黑道大哥,那么身边的女人会老得很快、细胞会死很多,永远都无法真正的安心、快乐。”
他在咀嚼她的话。
“我的要求不多!”
“我回去想想。”他软化了。
“阿威,你明明有脑袋。”贝碧嘉看着他的伤,有些地方的血已渗透到衣服上。“你真该回去好好的休息了!”
“你可以来照顾我。”他明知不可能,但仍冒险一问。
“如果是以前那个纯情阿威,我会去照顾他,但是黑道老大阿威?”她摇摇头。“有人会照顾你的。”
“不管多久,你会等我洗心革面?”
“别担心我,先担心你能不能洗心革面!”
挥手叫手下准备开车,汪智威注视着贝碧嘉,两人四目相交了好一会,在这眼神交融的时刻,很多感觉也有了共识。
“贝碧嘉,我会给你一个期待和交代!”
“我等着。”
*** *** ***
不用汪智威自己亲口说出来,葛龙就可以感受到他的转变和思考方向的变化,毕竟当好兄弟这么些年,有些话已尽在不言中。
“阿威,我看我们这个帮派要解散了!”葛龙主动提出想法,不想当缩头乌龟。
“你也这么想?”
“似乎非得如此,不是吗?”他也不是真只有匹夫之勇。“我在追蓝筱蝶,我想她不会接受一个黑道大哥的,所以……”他两手一摊。
“我一直以为你会娶一个大姊头。”汪智威感觉比较轻松了。
“人通常都是互补的,个性太相近的反而不会走在一起。”葛龙好像多了些“智慧”似的。“但我没有把握一定可以追到筱蝶。”
“你可以的。”
“我总觉得她有些话想说,但是又怎么都不肯说。”他细心的发现。
“她想说时就会说。”汪智威换了个躺姿,让自己更舒服。“过几天,我想回家一趟。”
“也该了!”
“你想……我会不会吃闭门羹?”
“阿威,你永远是汪家的小儿子,是你兄姊的弟弟,他们是家人,家人永远都会张开双臂欢迎你浪子回头。”葛龙叹了口气。“我也该回去绕绕,我妈的血压最近好像都很高。”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手边有些钱,可以开开餐厅或是PUB之类的服务业。”他爽快的笑。
“不错!”
“你呢?”
“我想……”汪智威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这么大的逆转。“我想去美国读医科。”
“读书?!”他差一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你要去美国读书……还是学医?”
“妙吧?!”
“你要当医生?”
“至少是个正当职业,”汪智威满脸嘲弄。“当初不想读是因为大家都逼我,我才偏选个烂大学混,我不想照大家的意思,要走自己的路,但是现在,我发现我是想学医的。”
“真是‘十年河西、十年河东’!”他感慨不已。
“我可能会好一阵不在台湾。”
“那贝碧嘉呢?你放心?”葛龙面有疑色。
“这是我和她必须经历的考验,”他硬下了心肠。“不能只看一时,要看长久,如果我真想和她永永远远,那么我必须忍过这段日子。”
“可以找她一起去读书啊!”葛龙建议。
“不,我和她得先各走各的路,确定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自己不能失去的是什么?如果我们真的属于彼此,那么不管多久……终会在一起!”汪智威已下定了决心。
“她那个‘哥哥’呢?”
“就是哥哥吧,”汪智威不想让自己未来在美国的生活成天提心吊胆,心神不宁。“我不认为他和贝碧嘉会有什么。”
“我替你看住贝碧嘉,”葛龙很有兄弟情谊的帮忙。“还有蓝筱蝶!”
“先谢了你们!”他笑得露出了白牙。“等我们再相聚时,我和贝碧嘉会好好表扬你们。”
“阿威,最好你有把握再相聚。”
“会的,我必须有这信心.”
“那我就祝福你了。”
*** *** ***
在曹城邦的坚持之下,贝碧嘉暂时搬回了她继父和妈妈家,本来他也想搬回来,但在贝碧嘉的反对之下,他只好把她的安全交给了他父亲和继母,有长辈在,相信那个黑道大哥不敢怎样。
但半个月之后,汪智威还是出现了,他礼貌、尊敬的面对贝家的两位长辈,希望他能带贝碧嘉出去谈一下,还强调不会太久,只是要辞行。
面对这样的请求,两个长辈能怎样?如果汪智威来硬的,他们可以报警,但是他这么谦卑、这么诚恳的提出请求,他们只好说OK,可是范围仅限于在他们的自家庭院。
贝碧嘉感觉得出汪智威有些不一样,不能说是脱胎换骨,可是他整个人有种……有种他的人生已完全在自己掌握中的那种沉稳。
“贝碧嘉,我想我会怀念你亲手做的三明治。”汪智威面带笑意道。
“你要离开了?”她心里有数。
“去美国读医科。”
“医科?!”贝碧嘉笑了出来,有离别的感伤,也有他终于浪子回头的欣喜。“是宿命吗?”
“我回家了。”汪智威的眼神是无奈的。“和爸妈、兄姊商量了半天,还是学医比较合适,因为走这方面,我可以得到他们最大、最多的支援。”
“不要勉强,做你自己想做的。”
“我一点也下勉强,以前不想读书,是想和他们唱反调。”他终于承认。
“幼稚!”
“是叛逆。”
“你的叛逆还害你失去了初恋女友!”她消遣他。“值得吗?”
“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笑得潇洒,并且朝她眨了下眼睛。“我是失去了一个初恋女友,可是现在可能得到更甜美、更棒的好女孩。”
“你才没这种幸运!”她睨了他一眼。
“贝碧嘉,我可能需要四、五年时间才会回来。”他换了个严肃的表情。
“念医科……搞不好还不止四、五年。”
“我会很拚,会把时间缩到最短。”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
“那手机……”他不相信她扔了。
“阿威,手机还在,我说谎,我没有把那支手机扔了。”她微笑承认自己撒了小谎。“但我不会和你连络,我不要你分心,我希望你专心一意的读书,暂时把台北的所有人与事都忘掉,你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不要再挂念这、挂念那的。”
“不连络?!”汪智威的脸色一沉。“一定要这样吗?这么残忍?”
“破釜沉舟这道理你一定清楚,”她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而且儿女情长和依依不舍也不适合你。”
“你改变了我的人生!”他给了她一个深邃的眼神。“没有你的出现,我可能会一直当黑道大哥直到死!”
“那个拯救你的女人总会出现,不管是不是我。”
“是你!”他坚定道。
“我……不会去机场送你。”
“也好,你来了,我怕会上下了飞机。”他极度渴望想要碰触她,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相信这一会那两名长辈一定在哪里躲着偷看,所以他只是握住了她的手。“会继续再开花店吗?”
“会。”她亦紧紧握住他的手。
“不怕又有人来收保护费?”
“我会多准备几支扫把。”
“怎样都不付?”汪智威失笑。
“我是卖花开花店,不是卖酒也不是卖肉!”贝碧嘉的回答仍如当初一样。“而且我看葛龙也不会让任何人来勒索我,他对筱蝶很有感觉,而筱蝶会继续当我的员工,我不怕有人来找碴。”
“那你……哥哥?”汪智威并不是真的放心,因为四、五年并不是一段短时间。
“就是哥哥。”
“他不会趁虚而入吧?”
“只要我的心意坚定就不会。”贝碧嘉仰起头,主动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一个离别的吻。“你要保重,你要坚持下去!”
“这会……你妈妈和你继父一定在看……”他煎熬的在挣扎,“我想吻你,我想把你深深烙印进我内心里,碧嘉……”
“不差一个吻!阿威,快点回来。”
他坚定的允诺,“我会。”
*** *** ***
不能算是闯入,但葛龙也违反了蓝筱蝶的意愿,她的双手努力撑在大门上,不打算让他进来,可是他只稍稍用力一推门,人就钻进来了。知道她想学贝碧嘉拿扫把轰他出去,所以他马上露出一个无辜又真诚的笑容。
“我不当黑道大哥了。”
“说不当就不当吗?”蓝筱蝶又不是三岁小孩。“你跟你的每一个仇家说过没?道过歉没?恩恩怨怨都了了没?你说的真是容易。”
“总要一点时间,阿威他——”
“碧嘉和我说过了!”她很赞成。“想要脱离台北的这种生活和身份,是需要时间和空间,到美国念医科很好。”
“我会开家PUB。”葛龙也马上表示自己的退路,表明自己是真的浪子回头。“正派的。”
“很好。”她的脸看不出表情。
“筱蝶,我会给你幸福!”
“我没有在等你给我幸福,也没在等任何男人给我幸福,”蓝筱蝶看着他。“我希望你知难而退,不要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起码让我知道原因。”
“没有原因。”
“蓝筱蝶,我的智商或许没有阿威那么高,但是也没有那么蠢,想叫我死心?给我一个该死心的理由,我就不烦你。”他这人也算干脆。
“我不需要给你任何理由!”
“那么你就准备和我耗上一辈子。”
“葛龙,我看你永远都会是黑道老大!”她冷冷讽道:“什么事都要照你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理由,起码你要讲一下。”
“为什么?”
“因为我这一辈子都不想放开你!”他的眼神已经表示得很清楚。“就当你同情我、可怜我,你施舍我,告诉我原因吧!”
蓝筱蝶知道自己很可能守不住这个秘密,而如果说出来……或许对她也是一种解脱和释放,她不必再忍受这个一行点的过去所带来的苦痛。
“国三时……”她背过身去,音调不高不低,平平稳稳的,也许是因为她对任何男人都没有期盼,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失落。“一个我叫他叔叔……我爸爸的好友,要带我去他家玩,因为大家都熟,他又没有小孩,我以为……他把我当成女儿。”
葛龙没有接腔,但已想到了最坏的方面,如果有机会,他要宰了这个家伙。
“我并没有被性侵害……可能还来不及,因为他的太太突然回家了。”蓝筱蝶平板的声音冷淡的说着。
“那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她回想起那段丑陋的往事,全身有些颤抖。“他的手……他的手摸遍了我全身上下,包括……我难以启齿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挣扎?”他轻声问,不带指责的。“当时你有十四、五岁了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挣扎,他是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她呼吸急促。
“你还可以叫。”
“但我没有叫。”
“你太害怕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情绪……”蓝筱蝶此刻已泪流满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让他想对我这样,我在想是我的错吗?是我让他变成禽兽?”
葛龙走到她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的手背为她拭泪,露出一个包容、谅解的表情。
“从此我厌恶男人,觉得自己肮脏污秽,从叔叔家回来后,我洗了三个小时的澡!”她什么都说了。
“不是你的错,”他强调的说:“你不必背这种莫须有的十字架。”
“我想过这不是我的错,因为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也不要这样的事发生,但是……”她看着葛龙。“我一辈子都得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我一辈子都要被这件事折磨,你懂吗?”
“我不懂,你可以选择遗忘。”
“怎么忘?”她吼。“我怎么可能忘?!”
“不是所有男人都那么烂、那么不堪。”
“不是所有男人都那样,但是……”她一阵悲愤。“一个我曾经信任、尊敬的长辈,都可以对我做出那么可憎、可怕的事,我……”
突然问,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双手。
“恶心吗?”他问。
“葛龙——”
接着他在蓝筱蝶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有想吐的感觉吗?”
“你在做什么?”她咬唇,有点怕,可是她没有任何不适或是反胃、作呕的感觉。
接着他干脆把她搂进自己怀里。“没事了,那都过去了。”
“葛龙……”她痛哭失声,第一次从心底放任自己彻底哭出来。
“没事了。”
“你、你不会……”
“怪你?!”他替她接下去。“从来就不是你的错,你这个小白痴。该死、该受谴责的是那个叔叔!筱蝶,你有我,可以走出过去的阴影了。”
“葛龙……”她抱着他,想就这样到天荒地老。
“这是你最后一次为这件事哭了。”他将她牢牢抱在怀里。“接下来你会有我,会有我们俩共同的未来,相信我!”
*** *** ***
知道汪智威已离开台湾赴美,花店也开始继续营业,蓝筱蝶和葛龙真的谈起了恋爱,他正筹备一家PUB,每一件事似乎都上了轨道,都有了比较好的发展,现在剩下的就是等待。
贝碧嘉没有想过自己会再见到黛咪,但是她真的找上门来,只是这一次她看起来苍白憔悴,瘦弱中带有病容,没有以往的冶艳风情及美貌,看起来像是需要好好的休养与照顾。
不巧蓝筱蝶不在店里,但不管她在不在,贝碧嘉都要面对她。
黛咪未开口之前就把一份像是医疗院所的检验报告放在贝碧嘉的柜枱上,眼神楚楚可怜,没有昔日的世故精明,看起来只是一个无助柔弱、需要人家同情的女人。
“方雅美。”黛咪开口。“这是我的本名,黛咪……是花名。”
她瞄了一眼检验报告上的名字,是写着方雅美没有错,但是,和她有关吗?
“我得了乳癌,决定到美国治疗,顺便和威老大……不!”黛咪笑了,这一会她看起来很甜美。“是阿威,我要和他会合。”
“会合?!”
“他会照顾我。”
“你连络上他了?”
“我们一直有连络,”她柔柔的笑。“他想逗你,但是他的身体需要我,你知道阿威是个讲情讲义的男人,他要我去美国,经由他家人的安排,我们会住在一起,我陪他读书,他陪我抗癌……”黛咪一个祈求的眼神。“你可以谅解吗?”
“我……”贝碧嘉所有的话都在喉咙里打转。
“你可以对阿威死心吗?成全……”她忍住眼泪。“一个可能不久人世的女人。”
第十章
四年后
汪智威站在贝碧嘉花店的对街,花店大门仍是一大片透明的玻璃,店里的人可以看到花店外的一切,而花店外的人也可以看到店内的情形,仿佛这整个世界是透明的,都是可以有连结、有交集的。
戴着墨镜,汪智威看着拿在自己手中的照片,那是三年多前,贝碧嘉寄给他的,是她和她“哥哥”的结婚照,照片里的她……笑容甜美、幸福洋溢,可是真正叫他心死的是她白纱礼服之下那隆起的肚子。她在信中提到再两个月就要当妈妈,想在当妈妈之前和曹城邦走进礼堂,希望得到他的祝福。
唯一的讯息——
汪智威在美国足足待了四年,从贝碧嘉这里得到的唯一讯息就是这张她的结婚照和简短几个字,看来他离开台湾不久,她就放弃了等待,但能怪她吗?
看着她亲热的抱起小男生狂吻,这个小孩看起来差不多三岁,应该就是她和曹城邦的儿子。看到她快乐的模样,汪智威的心再死了一次,没有希望了……
他不能回来破坏……
更不能回来夺取……
他或许只能选择……默默离开。
*** *** ***
贝碧嘉抱着葛俊杰猛亲,看到他嘴里还咬着糖,忍不住嘟起嘴。“你妈妈不让你吃糖的。”
“妈妈不在!”三岁的葛俊杰聪明又机伶过人。“妈妈在就不要吃。”
“你这么小就这么奸诈!”她捏了捏他的小脸颊。“不怕蛀牙吗?”
“不怕!”他勇敢的说。
“以后要戴牙套你就知道了。”
“牙套是什么?”
她指了指葛俊杰的牙齿。“你长大之后就会知道,而等你爸爸、妈妈回来,发现你这阵子牙齿居然多蛀了好多颗,你的妈妈会来找妈咪算帐。”
“我会保护妈咪!”葛俊杰抱紧她,他从小就认了贝碧嘉当干妈,叫蓝筱蝶妈妈,叫贝碧嘉妈咪。
“你的嘴真甜。”
“妈妈不会怪妈咪,我会说是我自己爱吃的。”
“哇,这么小就这么有肩膀!”
“妈咪,什么肩膀?”
贝碧嘉这才发现自己把三岁的葛俊杰当成了大人,她用大人的语言和一个小男孩说话,说到“肩膀”,她忍不住想到了……阿威!他应该是个有肩膀、重情的男人,现在应该是个医生了吧?人生……不想让心痛的感受持续,她放下了葛俊杰。
“小杰,去把你的玩具收好,一会曹叔叔要来接我们去奶奶家吃饭哦。”贝碧嘉柔声告诉他。
“好耶!我喜欢去奶奶家吃饭,奶奶的菜好好吃!”他开心的说。
“你这张嘴!”
“爷爷还会送我玩具。”
“你这个小土匪!”她拍了下他的屁股。“快去收,收完才能出发。”
葛俊杰马上去收拾玩具,其实蓝筱蝶是个严厉的妈妈,对孩子的规矩非常重视,这个小子大部份是被贝碧嘉宠坏的,她没有把他当成干儿子,她是把他当儿子来疼来爱。
曹城邦也在此时走进了花店,看到地上散了一地那小子的玩具,忍不住摇摇头。
“这里不是花店,是托儿所。”
“今天寒流来,来花店买花的客人反正不多。”
“阿姨今天准备了火锅。”曹城邦一向叫贝碧嘉的妈妈阿姨。“她还叫我带芳娜回去吃!”
“哥,你已经追柳芳娜追了两年,到底什么时候要把她娶进门?”曹城邦在汪智威出国之后,不死心的又等了她两年,确定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之后,才彻底死了心。
“我要娶,她不嫁啊!”
“她脑筋有问题吗?”
“或许是我没有女人缘!”他替自己觉得可悲。“明明事业有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但是女人就是不想嫁我。”
“那么……”贝碧嘉出招。“冷她一阵子!”
“冷她?!”
“让她反过来心急,以为你对她没有兴趣了。”她教起哥哥。“这招很贱——我是女人不该陷害女人,可是这一会我得站在哥哥这边——女人的心态很奇怪,你愈在乎她,她愈拿乔,你不想理她了,她反倒会过来抱着你的大腿。”
“碧嘉,你把女人说得好幼稚。”
“试试看!”贝碧嘉朝他眨眨眼。“如果无效,我再教你别招,三十六计算什么,我起码有一百零八计可以拿来用。”
“讲得你自己像是爱情专家,你的恋爱呢?”他忍不住刺了自己妹妹一下。
果然她立刻拉下脸。“做兄妹这么久了,你一定要这么残忍、这么冷血吗?”
“你该谈恋爱了。”
“我只是没空。”
“那花店结束掉吧,”曹城邦又再劝。“去谈场恋爱,和你爱的男人生个小孩。小杰毕竟是干儿子,说到这个,葛龙和筱蝶什么时候才二度蜜月回来?他们去开心快活,你却得当保母!”
“下个星期。”
“筱蝶才又怀孕,这样去玩合适吗?”
“现在不去玩,等肚子大了小孩生下来,她又会被绑住。”贝碧嘉超体谅她的好姊妹。“希望筱蝶这次生个女孩,我一定要把她当成公主来养。”
“小孩不是你的!”
“哥,如果你和芳娜生了小孩,我也会帮你们带,”她承诺。“一视同仁。”
“那你真的该开托儿所。”
“我是有此打算!”
“碧嘉……”他突然转为忧心的脸。“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忘了汪智威吧!他已经有了那个什么黛咪,你要从过去走出来,不要把自己的一辈子埋葬在那里,没有意义。”
贝碧嘉不语,心立刻沉了下去。
“四年了,如果事情会有转机……”他忍不住叹息。“他早该来了。”
“他不会来的。”她低喃。
“因为你嫁给了我!”曹城邦苦笑摇头。“你寄了张那么具有戏剧效果的照片去给他,到底还希望他怎样?”
“我希望他和黛咪幸福、快乐。”她真心道。
“那活该你要痛苦过日子了!”
*** *** ***
微弯下身锁上花店的店门,今天她们打烊的时间晚了一些,因为明天一早有人就要来拿十束大型捧花,加上筱蝶还在二度蜜月,所以她一个人忙到有些头昏眼花……不然、不然她不会一转身就看到了汪智威。
他的双手插在一件黑色的薄型风衣里,看起来稳重成熟,极具男人魅力,他看着她的眼神……令她想要昏厥。
那眼神里没有温暖、没有爱,也没有批判或指责,什么都没有,而这什么都没有的目光足以令她柔肠寸断,他甚至不恨她……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来这一回,是想证实什么吗?
没有生过小孩之后的丰腴身材,贝碧嘉看起来比四年前更清瘦、更娇弱,不过她仍然漂亮,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与智慧,以前如果她是阳光女孩,现在的她则是温柔女人。
一头齐肩的中长发,使她看起来清爽利落,少了些女人味,但多了几分俏丽,汪智威想她,但从来不知道他可以想她想到连心都麻木了。
“碧嘉。”他轻唤她,磁性的声音。
“阿威。”她干涩的回道。
“四年不见了!”
“是啊,有这么久了。”
“你没什么变。”
“你也是。”
他听得出她话里的抖音,不知道她是狂喜、害怕或是后悔,她的眼神……令他无法捉摸。
“一个小孩吗?”他忽然问。
“一个小孩?!”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之后,她马上点头。“一个。你呢?你有没有小孩?”
“我没有小孩!”他回答她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有小孩呢?”
当初她曾答应黛咪,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她来过的事,连筱蝶都不知道,也只有曹城邦知道那张照片的事,大家不是以为汪智威迟早会回来找她,要不然就是认为他们终究敌不过时空的相隔,终究会分手,没人知道黛咪找过她,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痛。
以为汪智威是体谅黛咪的情形,毕竟一个乳癌患者要怀孕比较困难,先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像她……干儿子、干女儿多认几个就是了。
“有没有小孩其实也不是真那么重要。”她挤出笑容说。
“你为什么不再生?”他好奇的问。
“小杰……”戏总要演得逼真一些。“很皮、很好动,我想等他大一点时再看看。”
“再看看……”汪智威玩味着这一句话。“你以前也曾这么对我说过。”
“我忘了。”她当然没忘。
“你很多事、很多人都忘得很快。”他故意暗指的说。
“可能吧!”她没有和他争辩。“你拿到学位了吗?是个准医生了?”
“在努力拚了四年,没日没夜的苦读四年之后,我拿到了美国的医生执照。”
“恭禧你!”
“谢谢你!”他又意有所指。
“你……一个人回来的吗?”
“两个人。”他说,但没有多解释。“有个美女陪我回来。”
原来他和黛咪还在一起,至少……她还活着,自己当年的决定没有错,她让阿威死了心,起码成全了一个罹患绝症的女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会留在台湾吗?”她随口问,反正这问题的答案一点都不重要了。
“不会,下星期我要回美国了。”
“你有绿卡了?”
“拿到了!”汪智威平淡的语气。“三年前我就决定要留在美国,在我接到一张照片的两、三个月之后……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贝碧嘉点点头。
“你幸福吧?还是……”他嘲弄自己。“我多此一问?”
“我很幸福!”她坚定道。
“蓝筱蝶呢?她有嫁给葛龙吧?”
“有。”贝碧嘉开始有些冒冷汗,心神不定。“你不知道?”
“从我离开台湾后,除了家人,没和任何人连络。”他又看了她一眼。
“葛龙……开了一家PUB。”
“真的改邪归正了?”汪智威终于笑了。
“是个正当生意人了。”
“很好。”他很高兴是这样的结果。
“你会和他见面吗?”
“不知道有没有空。”他笑笑。“这回回台湾我有很多事要处理,毕竟再去美国后,不知道哪年哪月才会再回来,见了葛龙,搞不好我会更感伤,就像是……我见到你一样。”
贝碧嘉沉默的微微垂下头,能说什么?
“我只是想确定你是幸福的!”
“我是。”
“曹城邦对你始终如一?”
“比之前更好。”
“那……我放心了。”
“还是祝你事事顺利!”她很勇敢,用过人的坚定语气对他说:“永远快快乐乐。”
“我是想象你说的一样。”
“你会的,一定会!”明明她有自己开车,但是这一会,她想她无法握方向盘,于是伸手叫了辆计程车,而汪智威丝毫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再见!”她边上计程车边说。
他没有回她,只是无言的看着她离开。
*** *** ***
葛龙一发现汪智威出现在他的PUB里,马上上前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用力的拍着对方的肩膀,笑得阖不拢嘴。
“好小子,你可回来了!”
汪智威看看葛龙,是少了些黑道大哥的霸气和戾气,甚至再看之后……还多了些居家男人和慈和的味道,这个男人真变了个人似的。
“蓝筱蝶真被你给拐上了。”他直摇头。
“我魅力无边啊!”
“我看你一定是拿刀逼她的。”他开玩笑。
但葛龙一点也不介意,反而笑得超沾沾自喜,他特别开了一瓶名贵的酒请汪智威痛快喝。
“你不走了吧?这一次回来……”
“回来办点事,我决定在美国行医。”
“在美国行医?!”葛龙露出一个是不是自己脑袋忽然不灵光的表情。“那贝碧嘉怎么办?你就搁着不管了,人家这四年来都在等你。”
“你在说什么?”他还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葛龙,你醉了?!”
“你才醉了!”葛龙有点不爽了,替妻子的友人抱不平。“早知道你会想留在美国,我和筱蝶就劝碧嘉找个好男人嫁,追她的人很多,很多到花店买花的男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结婚了。”汪智威一脸凶相。
“神经!那她嫁谁了?”葛龙反问。
“曹城邦,她哥哥。”
“阿威!”葛龙拍了拍他的背。“曹城邦那小子在追一个叫柳芳娜的时装设计师,追了两年还没有抱得美人归。”
“贝碧嘉……有个儿子。”汪智威颤声说。
“你真的醉了!”葛龙笃定道:“她的肚子每一天都是平坦的,因为筱蝶现在仍是和她共事,我天天得去花店接老婆回家,除非我出国,不然我几乎天天看到她。”
“那个小孩……三岁了。”
“我儿子也三岁。”
“她叫他……小杰。”
“我儿子叫葛俊杰。”
“他叫……贝碧嘉妈咪。”他的脸色铁青。
“正常啊!”葛龙一副没什么的表情。“小杰叫筱蝶妈妈,叫贝碧嘉妈咪,她是我儿子的干妈,平常筱蝶会带小杰去店里,我们出国时,只要把小杰丢给贝碧嘉就可以快乐出门了。”
“所以她没有结婚、没有生小孩?!”
“没有——”
葛龙话还没有讲到一半,汪智威已站起来冲出了大门,那表情……简直像是要去砍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似的。
“见鬼了!”葛龙嘴上虽这么说,但是表情却是笑翻了。
*** *** ***
因为没有接到任何事先警告,所以贝碧嘉穿着睡衣开门,但她知道是汪智威,她记得还欠他一支手机,或许他是来拿回他的所有物。
但是汪智威看到手机的反应却是狠狠的接过就朝地上一砸,那气势……仿佛是什么要讨回公道的受屈人士,他此刻的眼神叫人头皮发麻,心里发毛,他不只是想宰了贝碧嘉,还想多宰她几次。
看了一眼无辜躺在地上、已经摔烂的手机尸体,贝碧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讨饶,他知道她未婚了吗?知道她没生小孩了吗?
“为什么撒谎?”他简单五个字,但再明确不过了。
“黛咪得了乳癌。”她必须回答。
“黛咪……”汪智威还得想一下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得了乳癌,然后呢?”
“她去美国找你了,要和你一起生活。”
他把她推到沙发上,要她好好坐正,然后就往她身边一坐,侧身看她。
“你有三分钟交代这整件事!”
看得出他的不解和厌恶,贝碧嘉只花了两分半钟就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看着他,难道幸福没有离她而去吗?
“和你一起回来的美女是谁?”她吃醋的问。
“汪莲芯。”他冷冷一句。
“你……姊姊?!”她伸伸舌头。
“她去美国度假,我们约好一起返台。”他瞪着贝碧嘉。“你居然不做任何求证就相信那个女人?你居然不问问我?!”
“她有理由骗我吗?”
“她想报复我,因为我害她无法在台北混!”他没想过那个黛咪心机如此深沉又恶毒。“她更恨我不要她,她是在报复我们!”
“我怎么会知道!”贝碧嘉委屈万分。“我是一个好心的女孩,我以为我的成全……”
“却害我生不如死三年多?!”
“你有生不如死?”
“贝碧嘉,如果我收到那张照片就赶回台湾,我不保证……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我可能会杀了你和那个曹城邦,我可能会疯狂的失去理智,所以我决定继续苦读,我尊重你的选择!”他说出自己当时的心情。
除了叹息,贝碧嘉没第二个反应。
“然后我站在花店对街,看到你和小杰的互动,看着曹城邦来接你……”
“那天刚好要回我妈那边去吃火锅。”
“你们像是快乐的一家人……”
“小杰和我们家每一个人都熟。”她想要伸手碰他,但是他把脸闪开了。
“你耍我!”汪智威冷冷瞪她。
“这是逼不得已的。”
“你是在报复我当初逗你吗?”他像是要动手把她活活掐死一般。“你在以牙还牙?”
“我只是太仁慈了,我相信一个可怜的女人!”
好像什么都不想再多说,他站了起来,不经意的瞄了地上那支烂手机一眼,九成九是无法修复,就像……他和贝碧嘉的感情。
“你、你要走了?!”她慌了手脚。
“你要我留下来?”他嘲笑她。
“但是……但是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她有点滑稽的表情。“阿威,你其实……”
“我的心在三年多前就死了。”他无情的瞪了一眼。
“你不要我?!”
“我以为我要不到。”
“阿威!”
“我还是会照预定计画回美国,至于未来……”汪智威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什么都不在乎。“我真的不是那么在意了!”
终曲
正在航空公司的柜枱办理划位的汪智威,手机忽然响起,这支手机的号码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按下通话键,结果传来了贝碧嘉的声音。
“果然按1就可以和你连络上!”她甜甜的说:“没想到手机居然修得好!”
“我在机场。”他强装冷硬道。
“我知道……我站在你身后二十公尺的地方。”她讨好巴结的声音清楚传来。
汪智威回头,结束手机对话,也不理会正办到一半的划位,朝她走去。
“原谅我!”他还没有走到她面前,她就大声道歉。
“你要怎么补偿我?”他在她面前站定之后冷冷问。
“嫁你……当个医生夫人。”她小心的回答。
“你想得美!”
“拜托……”
“有没有美签?”他又板着脸问。
“我……和你订了同班机,你姊姊帮的忙。”她伸了伸舌头。“你家人……下星期会到。”
“做什么?”
“婚礼!”她主动伸出手去抱着他的腰,像是八爪女,死都不会放开。“娶我啦!”
“贝碧嘉,你脸皮真厚。”汪智威还不放过她。
“求求你,和我结婚啦!”
“这么想当医生夫人?”
“不,是这么想当阿威的老婆。”
“那……”他忽然弯下身,低下头狠狠的吻住她,不知道经过多久,才在一阵鼓掌声中,离开她的唇。“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勉为其难吗?”她嘟着被他吻得红肿的唇仰头看他。“再说一次!”
“乐意之至!”说完又再吻上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