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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早上那碗泡饭,用了昨晚的剩菜,不大新鲜,老徐下午一直胃不舒服,偏偏晚上还有应酬。
应酬在老周的新园举行。
“新园”,多俗气的名字,也只有老周那个俗气的太太取得出来。
“愈来愈年轻了!”虽然看不起周太太,老徐进门的时候还是奉承两句。这女人,老徐早认识,以前她在台上唱戏,老徐和老周总坐在台下,老周一开演就睡着,还打呼,每次都是老徐把他踢醒。
谁能想到,这女人居然成了老周的太太,据说她是先去找老周拜师学画,学着学着,就学到床上去了。
哼哼哼!老徐看着那女人弯腰拿拖鞋,露出里头穿的黑色蕾丝的内衣,暗自笑了两声。
“您笑什么啊!”
“他笑你这家布置得真漂亮!”还是徐太太聪明,接了话。
那女人也笑笑:“我不懂得布置,还得徐老师、徐师母指点。”说着过来,为老徐解开毛衣扣子,“您的扣子扣错了,上下差了一个,我给您扣好。”
“他啊!老扣错。”徐太太抢上前帮丈夫扣。
女人赶快让开,却又笑说:“对了!我最近给周老师买了两件毛衣,他嫌多,我就送一件给徐老师吧!”没说完就跑了进去。
◎
看那女人一扭一扭地一溜烟不见了,老徐又哼了一声。
“就是会花钱。”徐太太也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老周有多少钱好让她这么花。”
“不过他最近的行情不差哟!”老徐看看四周墙上的画,居然全是老周的新作,每一幅都装了上好的雕花金框,天花板顶上的射灯,把柔和而均匀的光线打在画上。
老徐点了点头,心想,这老周自从老妻上了天国,就要死要死的,原本猜他遇上这年轻女人,搞几下,非死不可,没想到居然愈活愈壮,连作品都枯木逢春,有了新意。
正想着,周太太果然拿了件毛衣出来,一边跑一边叫:“您试试,可别见外哟!”
徐太太一把接过来,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嗯!日本做的,我们老徐不穿日本货。”
“谁说我不穿日本货。”老徐一把将毛衣抢过来,好轻好轻,老徐吓一跳,“这是什么料?”
“纯开司米羊毛!”周太太笑着,一脸媚相。
“很贵吧?”
“不贵不贵,才三万块。”
老徐又吓一跳,徐太太更倒抽口凉气:“什么?这么一件毛衣,要三万块钱?你呀!真买得下手。”徐太太摇着头指指老徐,“瞧!我们老徐身上这件,才三百块,穿十年了,还不是好好的?又不容易脏,洗都不用洗。”
◎
正说着,老周出来了,乍见还以为是老周的大儿子呢!
“你可穿得真年轻。”老徐上去拍拍老周。
“她买的!”老周指指太太。
“头发也染了。”
“她染的!”老周又指指太太。
那女人又媚媚地、得意地笑了,歪着头,看着老周,又过去摸摸老周的脸:“本来就很年轻嘛!对不对?周老师!”
听她叫周老师,就觉得恶心,老徐心想:“幸亏我不是你学生,否则同学变师母,怎么改口?”
好像看出老徐心事似的,老周笑笑:“我现在不教学生了。”
“为什么?”老徐一惊,“那最起码是个稳定的收入啊!”
“因为买画的人太多,她又一天到晚不闲着。”指指那女人。
那女人又媚笑着缩缩脖子:“周老师的意思是我总给他安排画展。”
“是啊!下个月巴黎展览。”老周摊着两只手,“明年初纽约又谈好了。”
“怎么安排的?”老徐瞪大眼睛,却见那女人跑进去又跑出来,抱着两本大书。
“你瞧,我这太太还配合画展,要人家出了两本画册。”老周把画册接过来,交给老徐,又被徐太太抢过去看。
“人家是给我看的。”老徐再一把抢了回来。
“印得可真精美啊!”一边翻,老徐一边点头。
“瑞士印的。”周太太把茶放下,“为这画册,我们还去了趟瑞士。”
“什么?你们去了瑞士?”
“是啊!您不知道啊!”那女人居然一屁股挤在老周旁边,伸出细细的手臂,勾着老周的脖子,“我们还去了马特杭峰呢!”
“我写生了一堆。”老周也真老不羞,亲了亲年轻太太的嫩脸,“太阳大、风也大,她在旁边给我撑着伞、扶着写生本,才画成的。”这时女人又一溜烟跑开了,再出现在门口。
“看!”女人举着一张画,正是马特杭峰。
老徐一下子站了起来,慢慢走过去,上上下下细细地看:“真好!真好!”转身看着老周,“是我见过的,你最好的作品。”
正赞美呢,突然暗叫一声不好,胃又疼。所幸,疼一下,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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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那年轻女人做的。这戏子除了演戏,居然还会烧菜,尤其那道排翅,整整一排,一点没煮散,却又入口即化,鲜极了。
“你在哪儿学的啊?”老徐笑问。
“我上烹饪班,跟傅培梅学的。”那女人又娇滴滴地偎到老周身上,“而且,我要老师带我出去吃。”
“她只要吃一次,回来就能做了。”老周嘿嘿嘿地笑,嘴里的黄牙不见了,换成雪白的。
“你还镶了新的假牙。”老徐指着老周。
“是假的,也不是假的。”老周张开嘴,用手捏着门牙做成摇动的样子,“这是植牙,很舒服,很结实,”又笑笑,“也很贵!”
“赚了,就要花嘛!”那女人又把手伸过去,摸了摸老周的脸,那脸居然红了,白里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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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大家到客厅喝茶,女人跑前跑后,捧出成套的茶具,跪在地上为老徐倒茶,徐太太一把抢过茶壶:“我来我来!”又瞪了老徐一眼。
接着,那女人又端出一大盘水果,有葡萄、芒果、草莓,还有樱桃。每块芒果都切得整整齐齐,还在上面各插了根牙签。
老徐吃了一块,看看老周:“真甜,你太太可真会买。”
“她啊,下午先削好、切好,套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冻着,晚上吃,就特别甜了。”
“可真麻烦。”徐太太放下牙签,过去拿葡萄,“这是什么葡萄?”放进嘴里,“哦,意大利葡萄!”
“意大利葡萄?”老徐也拿一颗放进嘴里,刷!一下子,好像回到了童年,“这不是咱烟台葡萄吗?天哪!”转头看那女人,“你在哪儿买的?”
女人还没答话,徐太太说了:“菜场就有,太贵了,我是不买这种葡萄的。水果嘛!有得吃就成了,想当年连番茄都吃不起。”
“哈哈哈……”老周笑了,倾过身拍拍老徐,“老徐啊!你的画价比我高得多,又有那么多收藏,咱们都这个年岁了,存着干吗?拿出来,花啊!”
“是啊!人生在世,能享受总要享受享受。”那女人又媚媚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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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要享受享受。”在车上,徐太太咬着舌尖,学那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她迟早把老周搞破产。”
老徐没说话,又胸口疼,回家就睡了。
他这一睡,就没再起来,心肌梗死,进了医院。
“胆固醇这么高,为什么不早检查,吃药?”医生问徐太太。
“都怪他啊!专爱吃大肥肉。”
老徐在医院又拖了一阵,老周夫妇去看了两回,但是没能参加老徐的丧礼。
因为老徐出殡那天,老周正带着太太,在巴黎。
◎
【你不可不知的人性】
先让我们作个有意思的假设吧!
如果老徐回家之后,没有心脏病发,却表现得特别暴躁,或者隔两天,突然离家出走,你会诧异吗?
他为什么脾气暴躁?
因为跟老周比起来,他发觉自己太可怜了。
老周的“少妻”虽然会花钱,但是也会赚钱。她把老周的作品用最好的方式陈列;她为老周安排画展、出版画册、推向国际。于是老周的画价提高了、作品进步了、收入增加了。她再用这些钱改善生活,让老周住得好、穿得好、吃得好,再拉着老周出去旅行,使原来已经“来日无多”的老周,又枯木逢春、充满生气了,不是吗?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想,老徐的老妻也不差啊!她跟着老徐一起吃苦、受罪、打天下,一路行来,老徐成名了,她还继续帮着老徐省钱,连责一点的衣服、水果都不舍得买。那是她的美德啊!老徐岂能不感念呢?
难道男人有一天发了,就能把当年的糟糠妻遗弃吗?难道一个女人老了就活该走人吗?
这些话都没错,但是为什么得意的中年男人遗弃老妻,另娶年轻女人的故事总是上演呢?
话再说回来,许多妇人,守着丈夫二三十年,不是也把头一甩,离家出走了吗?
为什么?
他们可能说不出来,但是当你细细观察之后,就会发现,因为——他们的另一半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半。
他们有这样的感觉,一个可能是他们自己变了,于是看另一半不再顺眼;也可能是另一半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我们就触及了人性最重要的一部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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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爱,很妙!无论你怎么说“爱是无条件的”,年轻时的“爱”还总是跟“性”有关。否则,你们为什么由拉拉手到搂搂腰,到拥吻、抚爱,然后上了床?
因为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也就因为这本能,使男女可以相悦,使君子可以好逑,使种族能够繁衍。
如果人人都追求柏拉图式的爱情,都只要心灵,没有肉体,这世上还有人类存在吗?
所以,年轻人的爱往往是带有“性驱迫”的。
他们目光交流、含情脉脉,他们倾心交谈、彻夜不眠。他们终于像是干柴烈火,突破最后的防线,他们翻腾、疯狂,达到高潮。
然后呢?然后,他们睡着了,睡得很熟。
请问,他们怎么不继续一直聊、一直聊、互诉衷情、聊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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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性爱,男女最先的相处需要“性”,后来的相处需要“爱”。所以有人说,一对男女在做爱之后,还能彼此爱怜、百般温存的才是真爱。
我们更可以引申——只有当一对夫妻,有一天成了“无性夫妻”,还能彼此扶持、相顾深情的才是真爱。
恕我讲一句很俗的话:
据说应召女郎往往在“办事”之前,先收钱。
那男人就在眼前,跑不掉,她何必先收钱呢?
应召女郎的道理很简单——
“男人下面硬的时候心就软,下面软的时候心就硬。当他‘办完了事’,会立刻变得小器,会马上后悔花那么多的‘代价’,甚至立刻觉得眼前的女人不够美。‘办事’之前,则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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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之间,虽然不这么现实,但你如果细细想想,不也差不多吗?
她温柔得像只小猫,偎在你身边;他体贴得像只小狗,在你旁边打转;她露出最娇媚的笑,把菜端上桌;他以最勤快的动作,把碗碟拿去洗。
他们把灯调暗,把音响打开。
他们……
在恋爱时期,也可以说在新鲜时期,两个人的精力都特别好,吃完饭可以去跳舞,跳完舞可以去PUB,PUB回来还有用不完的精力。
但是,当有一天,他们倦了,因为上班倦了,因为对另一半倦了,因为对“那件事”倦了的时候,怎么办?
原来切得细细的水果,现在成了“喂!”刷!一个苹果迎面飞来。
原来蹲在浴缸边帮你搓背,现在已经径自去睡,并传来鼾声。
原来的“三菜一汤”,现在是微波炉里端出来的“三盒一杯”,还撂下一句话:“人家丈夫都有应酬,只有你天天回家吃饭,把我都累死了!”
原来的饭后依偎、音乐欣赏,成了督促孩子做功课,以及打骂哭喊。
原来的柔声细语,成了河东狮吼。
那男人也一样。原来靠在太太背后,对着耳朵吹气,现在鞋子一摔,倒在沙发上就看报。
原来说东说西,向太太报告外面的一切,现在眼睛越过老婆肩头,盯着电视一动也不动。
原来帮着摆碗筷、收桌子,现在两杯酒下肚,歪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且发出杀猪似的声响。
原来放屁时,一定躲到浴室,或说对不起,现在大大咧咧的,还好像以“豪放”为得意。
原来假日拉着太太看电影、爬山,现在假日不是睡大觉,就是背着球袋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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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这种状况,无论那男人或女人都会说:“老夫老妻了嘛,干什么还装?上班、管孩子,累死了,谁还有什么情绪?”
可不是吗?
他们是倦了,因为工作倦了,因为体力不如从前而倦了,也因为眼前那个人,已经看了太多年而倦了。他们的“性”少了,“爱”也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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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没有的谅解】
政界常说一句话——“上台靠机会,下台靠智慧。”
男女之间也可以说——“恋爱靠机会,婚姻靠智慧。”
茫茫人海,偏偏遇上他,当然是“机会”!但是此后几十年,就靠彼此的智慧了。
只有那些能够把“热情如火”的恋爱,化为“胼手胝足”的恩爱,再化为“相濡以沫”的怜爱的人,才有爱的大智慧。
问题是,你必须知道——你有,她不一定有;他有,你不一定有。
有些人就是没有爱的智慧,也可以说他们没有爱的能力。
感情!感情!他有“感”,却没有“情”。
抱负!抱负!他能“抱”,却不能“负”。
性没了,他就不爱了;更年期到了,她就粗俗了;年轻女人出现,他就绝情了。
◎
除此之外,你必须知道,人的“前半生”可能用“下半身”思考;人的“后半生”,可能用“上半身”思考。
“上半身”的思考,是用心、用脑,那是理智的,也是顿悟的,所以当他“想通了”,往往就一下子改变,再也难以挽回。
你知道大思想家罗素是怎么跟他的老婆爱丽丝分开的吗?
他是有一天骑脚蹬车,在乡间小路上,突然发觉再也不爱她。然后某一日,读书读到一半,站起身,出门,就再也没回头。
你知道大文豪托尔斯泰是怎么死的吗?
他是在风雪天逃家,死在火车站的。
他们的老婆都曾经是他们的爱妻,他们为什么那么绝呢?
谁不知道爱丽丝漂亮?谁不知道托尔斯泰夫人贤惠?
但是漂亮的不永远漂亮,贤惠的不永远贤惠,你要想想他们会不会像前面故事里的老徐,当他们的另一半变了质,不善优雅、不再体贴,到有一天,他们忍无可忍,想开了,便突然下决定——离开,甚至即使会冻死,他们也要离开。
◎
女人也一样啊!
多少女人在丈夫“变质”之后,为了孩子忍,忍了十几二十年,孩子上大学、入社会,女人突然离开了。
她们的道理很简单——
“我觉得前半生白过了,我少女时的梦想一点都没实现,我的牺牲够大了,剩下一点岁月,让我找回我自己吧!”
你看过J.R.沃勒写的《廊桥遗梦》吗?
笑死人了!那女主角跟丈夫在小镇过了平静的一生,居然真正让她永难忘怀的,是丈夫不在时,偶然闯入她生活的一个男人。
几天的激情,怎能换来她一生的怀念?
很简单,因为她一生太平静,因为她的生活太枯燥,也可能因为她的老公太无趣。
如果“哪一天”,她选择跟“那个男人”走了,你会惊讶吗?
◎
看到这儿,你有没有想想自己的生活?
你还有没有“当年”的情趣?抑或你已经粗俗得十足是个“莽汉”、“泼妇”、“糟老头”、“欧巴桑”?
你会为吸引另一半而去健身、减肥,控制口腹之欲吗?
你会因为知道他喜欢“健康色”,而多晒晒太阳吗?
你们还会两口子单独出游,享受一点“自己的时间”吗?
记住!婚姻是要经营的!
你再忙,也应该保持自己的仪容;你即使是家庭主妇,依然要追得上外面的潮流。
你即使在家上班,也得天天刮胡子、常常理发,不能只穿睡衣晃来晃去。
最起码,你们一定要找机会,把自己打扮得十分体面,梳了头、化了妆、喷上香水,再穿上西装、晚礼服,出去应酬一下。
真正的目的不是应酬,是让你的另一半“惊讶”地发现,原来在灯光下、烛光下,你化了妆、他穿上礼服,还是那么妩媚、潇洒。
你们虽然应该节省,但餐具还是该成套,而且要常替换。因为那是情趣、是变化,而且同样的食物装在不同的餐具里,能有完全不同的感觉。
你想想,今晚你舍弃以前的塑料杯或喝水用的玻璃杯,为他端出放在瓷碟里的一杯咖啡时,他的感觉有多么不同。
人都追求感觉、追求新鲜、追求变化、追求品质。
婚姻也一样,当你不能再用“性”去爱,就该用“情”去爱、用思想去爱。
人可以老化,但不能腐化;婚姻可以老化,但不能腐化。当你的婚姻有一天亮起红灯,你永远要想想,是他变了质,还是你变了质?
抑或你们两个都没有爱的能力,你们只懂“性”,不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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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们已经四五十岁,你们要想想:
你们辛苦了半生,存那么多钱,到今天,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你们的辛苦,除了为子女,还为什么?
如果你是女人,你要想想:他前十年要你帮他创业,中间十年要你帮他攒钱,再过十年,他还要你帮他存,存到他死吗?还是希望你为他安排“怎么花钱”?
否则,当有一天,他到老周家,发现自己辛苦大半生,连菜场里有的水果都吃不到的时候,他会怎么想?
同样的,如果你是男人,你要想想:一个女人,跟了你,腆了肚子、弯了腰、驼了背、皱了脸、碎了梦,她一生快过完了,她还有什么?
孩子笑着出嫁的时候,她哭;你笑着招待朋友的时候,她累;你老了,先走一步的时候,她送终。
剩下没多少日子了,你该不该做点什么?你成天在外忙,值不值?
还是一句老话——
你们有没有爱的能力与智慧?
如果你不希望另一半有一天因为“想通了”而离开你,你就要想想“你是不是该做一点改变”?
请今天就改,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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