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找到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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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死亡是存在状态的消失,那么从逻辑上说是不可能将“是”这一动词在第一人称现在时与将来时变位时与形容词“死”搭配的。“我将是会死的”是自相矛盾的话。哲学家们已经提出了这一点。一位幽默大师用赌自己不死的方式将其形象地表现出来:他永远不会输,因为等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天,他也付不了赌金了。但如果不想活得庸庸碌碌,那么谈论自己的死亡便成为一项有益的练习,因为它能让人产生千般担忧。
就我还能记起的来说,死亡在我15岁时显得那样遥远模糊,完全隐入未来的浓雾中。在你这样的年纪构建自己的任务是艰巨的,几乎占据了每一天,再没多少时间可以想起生命突然消失的那一刻。也许想得不够会比想得太多要好一些。人们常常会以未来的尽头必然是死亡为借口来忽视对现在该有的重视。最糟但又最吸引人的态度是提出“忙忙碌碌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人们很容易就会接受并满足于现状,他们脑中浮现出的,是一位智叟微笑着看积极的人整天劳而无功的景象。要怎样针对这一虚假的智慧做出反应呢?说句实话,我也没什么神奇的方法。思维与言语面对难以理解的神秘显得毫无用处,这点困扰着每一个人,在我身上也毫不例外。
自己的死亡就是所有神秘当中最难以参透的。只要与此相关,哪怕一点大的事都会显得与众不同。对此我深有体会,记忆深处那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又变得清晰起来,我总是摆脱不开,它随时会意外地再现,没理由地就带来潜意识的慌张。
那是个挺可怕的场景:一只陌生的小狗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只柔弱的白色小狗,看上去比丁丁的米鲁小狗还要小。我发现它在我的车边上,夹在圣·日尔曼大道的车流中拼命向前跑。看来是迷路了,它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冲,越快越好,它一心一意,用尽全力地狂奔,尽管身材矮小,还是达到了汽车的速度。发现了小狗的司机怕轧着它都自动让开,于是车流中形成了以小狗为中心的一小片空白。司机们被小狗对这场必败的孤身之战的痴迷所感动,一心只希望保护它,完全忘记了正常的超车规定,他们给它围成一圈卫队,一种自发的心意相通使小白狗周边的人团结起来。但到米歇尔大道时红灯亮了,驾驶员们停下来,而小白狗兀自不停,盲目顽固地奔跑,被轧死在反向开过来的车轮之下。它现在只是一团血肉模糊的毛球,被一位好心的妇人拾走了。
在我周围的世界里,人们的罪行、自然的灾害,都是这只小狗之死的分量所不能比的。我很清楚这些,但一个完全被求生的愿望笼罩着的生命就这样突然地、残酷地、不可逆转地被摧毁了,这一或许会很快被遗忘的场景,于我却成为随时会在记忆中再现的事件。正是它暗喻了另一个随时会发生的事——我的死亡。
别人的死亡是一系列相继事件中记录下的一个篇章,但我自己的却必然有不一样的地位。
根据定义,一个事件将时间的连续分为两部分:在此之前的,在此之后的。国王的死、亲朋的死,其作用同样是在时间中划下分界,分开此前与此后。我的死亡会给“此前”的事件划上句号,但它对我而言是不是“此后”的开始,确切地说,我也没法知道。
我要大胆地做个新的比喻,以试图在这个所有的探索都似走迷宫般冒险的领域内开辟一条道路。有个事件是我已经提起过的,那就是大爆炸,它不可能被定位在此前与此后之间。实际上它被定义为组成宇宙的所有元素的源头,因此它也是这些元素相互作用以及相互作用所产生的事件的源头。而正是事件的前后相继产生了时间。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没有任何合乎逻辑的理由去设想一种叫做“时间”的神秘物在流淌。圣·奥古斯丁圣·奥古斯丁:基督教会思想家,著有《忏悔录》、《上帝之城》等。写过:“什么事情也不发生的时候,就不存在时间的经过。”我们习惯于认为时间“一直”存在,希腊传说中将克罗诺斯克罗诺斯:希腊传说中掌管时间的神。等同于宙斯也是这个意思。照这样来看,大爆炸的发生也只是和其他事件一样。但在这一过程中,由于假设了时间的存在这一人类意识中没法摆脱的观点,“一直”一词是没有意义的。现在我们必须要努力面对新的说法:当我们探源过去直到大爆炸时期,因为缺少了“以前”,我们便遇到了无法逾越的坚墙。
物理老师教给我们温度有最低极限:绝对零度,这时我们也同样遇上理解困难。因为我们一直以为温度的特性可以轻松地处于“负无穷”与“正无穷”之间,所以得知它有所限制便感到无比震惊。其实矛盾仅仅来自对于温度的不正确的定义。只要取对数,变化就没有了极限。同样,取大爆炸以来所经过的所有时间的对数,得到“负无穷”,如此便不会再提出关于“以前”的问题。实际上这正是星相物理学家所为。为了描绘宇宙之初的时间经过,他们不断选取接近起始的瞬间,第一秒、第1/10秒、第1/1000秒……20年以后,也许我们已经可以到达1/101000秒,但永远不会达到0。
作为一项思维练习,我也可以将此法运用于我的死亡这一同样存在此前而无此后的假设事件。方法即是从结尾而非开头(出生)来计算生命的瞬间。当然,死亡的日期是不可知的,但统计学家与人口统计学家为我们提供了解决方法,他们提出生命期望值的概念。每一天由死亡率可以计算出期望值,并发现它比时间的流逝要更缓慢一些。我的“衰老”,换句话说我“接近统计出的死亡”的速度只是每年8个月。这一期望值从来不会真正达到0。只要取年龄的对数就可以使最终时刻推迟到无限值。
而这一数学诡辩说服不了几个人。更严肃地说来,我该将思考引向被蒙田蒙田(Montaigne,1533~1592):法国作家,作品有《散文集》。称为他的“弥留之际”的最后时刻,而非于我而言不存在的死亡那一刻。我的弥留之际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甚至是个重要的部分,因为它使人回顾过去,寻找生命的意义并变得宽容。当然前提是在经历这一时刻的时候,生理机构还未腐朽到丧失意识控制力。
医学进步不无争议地改变了这一时刻的客观条件。通常只要不是意外突发事件导致的死亡(这种情况下不存在弥留的过程),它的到来总是在其身边的人与其生理衰竭的斗争最终失败以后。但某一时刻,人们面对努力之后的空虚,反而决定结束生命。医院里死亡的同义词就是撤去那些维持生理代谢的机器。这种决定是专断的,最终时刻不再由自然决定,而受到外界意识的控制。但又怎能保证这样的决定对垂死的人来说是最佳选择?
关于“安乐死”的讨论在今天异常激烈。我们应当在延长生命、“赢得时间”与减轻痛苦之间寻求一种最佳的平衡。可是当事人往往已经无法思考或表达,那么谁又能作出有效的决定?
将关于不可避免的安乐死的思考转个向,便又回到了“死刑”的话题上。无论前者或后者都应当考虑到双重牵连:一个个体与一个人。医学方面负责前一个,但尽管医学知识博大,它还是无法避免面对身体混乱时的无力;个体无法再沿着生命之路走下去了,所以必须接受切断以人为中心的关系网,要“给予”死亡。这一表达是准确的。死亡不再被看做痛苦,它是种赠予。
活
最终看来,对自己的死亡的前思后想只会煽起无益的脑力游戏,或是无奈的事实。尽管游戏极其敏锐,疑问也十分真诚,焦虑却依然存在,这种焦虑无论如何是不会靠理智化解的,最好就是别费劲去让它消失,而任其在意识中占有一席之地。它会成为生命始终伴随的陪同,但也不能喧宾夺主。当它太过烦人时,要懂得小心控制。请始终铭记,在与不死的渴望斗争时,死亡的焦虑是你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