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薤露行》——汉室的挽歌

  东汉到了桓帝朝,已经如日薄西山,气数将尽了。那时外患内乱,连年不解;天灾人祸,层出不穷。然而其间最为致命的膏肓之疾,还得数宦官、外戚的专擅朝政,以及他们彼此间的争权夺利。桓帝末年,宦官指使人上书告发李膺等著名士人“交结”太学生,结为朋党,将李膺等下狱,牵连的达数百人之多,制造了历史上著名的“党锢之祸”。到了汉灵帝继位之初,又进一步将这些所谓“党人”大批逮捕处死,死者达数百人。于是士人钳口,宦官更加飞扬跋扈,终于酿成中平元年(184)的黄巾军大起义。就是在这样的国家垂亡之秋,宦官张让等还说服灵帝每亩田增加税赋十钱,用来修建宫殿,又下诏征发各州郡将木材纹石辇送京城,促使起义军的声势更加浩大。
  张让等等“十常侍”在灵帝朝权势熏天,使他们与外戚间的斗争加剧。中平六年(189),灵帝死后,少帝刘辨即位,何太后听政,外戚何进乘机谋诛宦官。这个何进本是屠户之子,只因其妹入宫后受到灵帝宠爱,最终被立为皇后,他也就随着青云直上,直至官拜大将军。为了尽诛宦官,何进密召并州牧董卓率领西凉军入京。曹操听说后感慨说:“治宦官之罪,当诛元凶,一个狱吏就足够了,何必召外将入京!如果要将宦官全部杀光,那么这消息必然泄露,何进非失败不可。”果然不出所料,董卓的军队还没有到达,张让等宦官已经得到消息,先动手将何进杀掉,并且劫持少帝出逃。逃到黄河边上的小平津(今河南孟津县西北),司隶校尉袁绍率追兵赶到。混乱中少帝刘辨和弟弟陈留王刘协逃了出来,在黑夜中逐萤火而行,走了几里路才遇到百姓,用露车载送他们回洛阳,途中在北芒山遇到了率领公卿大臣前来迎驾的董卓。
  据《献帝纪》记载,董卓接到他们后,向少帝询问祸乱的经过,少帝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而当时才九岁的陈留王刘协却将经过讲得明明白白,一无所遗,于是董卓就萌生了废刘辨立刘协的念头。
  董卓率军入京,乘何进的部下与何进的弟弟车骑将军何苗互相攻杀的机会,吞并了何进和何苗的部属,于是京城的兵权独揽于董卓之手。不久,他就废少帝为弘农王,接着又将他和何太后一起杀掉,立陈留王刘协为帝,那就是汉朝的末代皇帝——汉献帝。
  董卓既已专擅朝政,遂笼络俊豪,表曹操为骁骑校尉。曹操知董卓必以悖乱丧败,不就职,变易姓名潜逃东归。他回到陈留,变卖家财,招兵买马,又得陈留孝廉卫兹以家财资助,遂合义兵五千人。不久,东郡太守桥瑁假借京城中三公的名义,致书各州郡,历数董卓的罪恶,望举义兵为国靖难。于是在初平元年(190)正月,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兖川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渤海太守袁绍、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以及曹操等同时起兵,推举袁绍为盟主,将西图董卓。
  这年二月,董卓在以疑兵之计击溃了河内太守王匡的泰山兵后,胁迫献帝撤离洛阳,徙都长安,以避关东联军之锋芒。在西迁时,他焚烧了洛阳的宫室宗庙和民居,发掘了东汉历朝的陵墓,将整个洛阳城平为一片废墟。他还强迫洛阳城内外的百姓随军同行,沿途死亡枕藉,积尸盈路。至此,东汉政权名存实亡,全中国的千万百姓沦陷于一场长达数十年的军阀混战的浩劫之中。
  这一汉末重大的历史事件,在曹操的一首乐府诗《薤露行》中,以简练笔墨慷慨沉痛地描写了出来:
  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沐猴而冠带,智小而谋强。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白虹为贯日,已亦先受殃。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诗中以“沐猴而冠”来讥刺“智小谋强”的外戚何进。何进谋诛宦官时,何太后不从,其弟何苗也受贿劝阻。当时,为首的一些宦官曾到何进府中谢罪,袁绍曾劝他乘机捕杀,但何进临事犹豫,坐失良机。诗中“犹豫不敢断”句,指的就是这一件事。“白虹贯日”指的是董卓毒死被废为弘农王的少帝刘辨一事。《后汉书·五行志》注:“虹贯日,天子命绝,大臣为祸。”而在少帝被毒死后,史书上也确有“白虹贯日”的记载。诗的末句“微子为哀伤”,运用殷朝微子的典故,表达了作为汉朝旧臣的诗人看到化为废墟的洛阳城时慷慨赋诗的悲痛心情。史书记载,周武王灭殷商后,封殷纣王的兄弟微子于宋。后微子朝见武王,途经殷朝故都,看到往日的都城已平为旷野,上面长满了庄稼,就作了一首《麦秀》歌来抒发对故都的哀思。这里曹操以这典故来表示自己作此诗的命意和心情,言简意赅,十分切贴。
  《薤露》是乐府旧题。“薤”是一种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叶细长似韭菜,其鳞茎如蒜而小,可食。古人以薤叶上的露水容易消失来比喻人生短促,故以《薤露》作为送葬的挽歌。曹操用这挽歌的曲调来谱写汉末的这一段史实,实在是既十分大胆而又极其允当的。在这汉室挽歌的发端,诗人开宗明义地揭示:汉室至廿二世实已倾覆,而促使它倾覆的就是“所任诚不良”。用人不当,所任非人,这就是诗人所总结出来的导致汉朝败亡的历史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