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望岳

  走进泰山南麓的岱庙,只见古柏参天,碑碣林立,其中有一块碑,上面刻着杜甫的《望岳》诗。上下泰山,沿途石刻参差错落,不下千块,其中以镌刻杜甫《望岳》诗的最多。登上泰山极顶玉皇顶,还可看到刻着杜诗“一览众山小”的横额。泰山享有“五岳之长”的盛誉,古代帝王登基之初、太平之岁,都要来这里举行封禅大典,祭告天地;历代文人词客,也都要到此登临游赏,赋诗题咏,从而留下了数不清的文字记载。但自从杜甫《望岳》诗出现之后,人们提起泰山,首先想到的,始终是这篇名作。
  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735),杜甫从江南回洛阳参加进士考试。尽管他当时已得到崔尚、魏启心等名士的赏识,才学可以同班固、扬雄媲美,但由于试卷不合考官的心意,结果落第了。不过诗人年轻气盛,对此并不在乎,于是外出漫游,“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壮游》)。《望岳》就作于这一时期。
  当杜甫赋诗之际,虽然身在山麓,但早己神游岳顶。这首诗首联写远望之色,次联写近望之势,三联写细望之景,末联写极望之情。诗中虽无一个“望”字,但从各个角度写出了泰山的雄伟壮观。首句以“岱宗夫如何”发问,面对着苍莽无际的景象,诗人真有不知从何说起的感慨。次句“齐鲁青未了”,仅仅五个字,就已囊括千里,雄盖一世。清代施补华认为,以后唯有韩愈“荆山已去华山来”七字,方能与之颉颃。从来大境界,非大胸襟不能领略。“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二句,气势磅礴,“一句写其从地发来,一句写其到天始尽”,“先生望岳,直算到未有岳之前,想见其胸中咄咄”(金圣叹《杜诗解》)。“荡胸生曾(层)云,决眥入归鸟”二句,上句显出诗人“襟怀之浩荡”,下句显出“眼界之空阔”(王嗣奭《杜臆》)。大自然雄奇的景象,与诗人阔大的气魄融为一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末句即“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意。这两句诗,不仅表达了诗人的希望和向往,同时也显示出他非凡的抱负,显示出青年杜甫欲驾长风扶摇直上的豪迈气概。明代莫如忠《登东郡望岳楼》诗云:“齐鲁到今青未了,题诗谁继杜陵人?”杜甫这首诗,所以能俯视百家,擅名千载,不仅在笔力劲拔奇伟,词句戛戛独造,更在诗人的心胸气魄难以企及。
  杜甫晚年追忆过去登临之地,写道:“昔我游山东,忆戏东岳阳。穷秋立日观,矫首望八荒。”(《又上后园山脚》)“旭日东升”为岱顶四大奇观之一;日观峰在玉皇顶东南,是岱顶观日出最好的地方。从这几句诗,可知诗人当时已经登临绝顶,浏览无际了。在他放眼苍穹、翘首八荒之时,一定会将眼前所见、心中所感,付之吟咏,形诸篇章。但那首诗可能同杜甫早年所作的许多诗一样,已经失传了。也有人认为杜甫登泰山所作的诗,就是这一首,诗人对泰山的雄伟壮观惊叹不已,不能从正面写,故从“望”字着笔。不过从诗末联中“会当”二字看,诗人作《望岳》之时,尚未登临绝顶,故上面这种说法,只是一种猜测而已,尚难成立。
  就在杜甫落第那一年,唐玄宗封禅泰山,随从数百里不绝,封禅礼毕,玄宗亲笔撰书了标榜自己功德的《纪泰山铭》,刻在岱顶大观峰的峭壁上,即今“唐摩崖”。尽管唐玄宗贵为天子,为镌刻此铭,动用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削壁为碑,据说自汉以来,碑碣之雄壮未有及者,但最终只是为泰山留下一处胜观而已,其标榜功德的目的并未达到。那篇铭文究竟讲些什么,很少有人知道,甚至很少有人想知道。至于随同玄宗前来的达官贵人所作的众多诗文,更是湮没无闻了。而当时一个落第青年诗人的诗篇,却众口传诵,经久不衰,这是唐玄宗封禅之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司马迁说:“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报任少卿书》)曹丕称诗文为“不朽之盛事”(《典论·论文》)。从杜甫的遭遇看,确实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