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现在是大学生吗?”

  “对啊!”松永幸代愉快地坐在前座哼着时下流行的歌曲。“今年四年级,就要面对毕业的问题了!”

  虽然她是位年轻、发育良好的大学女生,虽不能说得长得善一郎,但两人一站出来,就会知道是一对父女。再附加一句话,她可以算是一位美人。

  “坐在后面休息的那一位是刑事组长?”

  “是啊!”

  “咦?!”她回头注视着大贯那一脸睡相,“和我想像中的刑事组长不太一样。”

  井上压低声音对她说:“我也这么认为。”

  “可是,为什么要再挖掘二十年前的杀人事件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嗯,连刑警也变得职员化了?”

  “那一年你几岁?”

  “我才两岁啊!什么都不记得。你要逮捕我也是没用的!”

  “我们才不会做那种事呢!”井上笑着回答她。可是,要是换成大贯的话,那就很难说了。

  “叔叔人很好吗?”

  “对啊!叔叔和我爸年龄差了一大截,所以我跟叔叔像是朋友一样,感情好得很!”

  “那良子是你的姑姑罗!”

  “嗯!她离过婚。现在和正行叔叔住在一起。不是坏人,可是……。”

  “很难应付吗?”

  “她今年四十岁。因为是独身女郎,玩来玩去的,不得了!”

  “咦!她常常旅行吗?”

  幸代苦笑地说:“如果是就好了!你到了就知道!”

  幸代一说完,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井上。井上被她那双大眼睛注视得心里发慌,连专心开车也变得难以控制。

  “刑警闯红灯?这算哪门子的事嘛!”大贯一睁眼,看到井上闯了红灯,马上吼道。

  “抱歉!”

  那你在执勤中喝酒,这又算哪门子的事呢!井上在心里顶回去。不过,好在这时候已经到达松永正行住的公寓,让大贯无法再继续唠叨下去。

  “叔叔,你好!”门一打开,幸代活泼地打着招呼。

  “哟!是你啊!怎么有空来呢?!”

  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三十五岁左右,敦厚老实的男人。当他发觉幸代旁边站有人时,问道:“你的朋友?”

  “是刑警先生!”

  “啊!昨天打过电话的刑警先生啊!请进。我太太刚好带孩子出去。幸代,帮我倒茶来,好吗?”

  “嗯!好啊!”幸代爽朗地答应,娇小玲珑的身影快速地往厨房走去。──这女孩子不错!井上目送着她的背影,心里这么说道。

  “喂!”大贯嘶哑地喊叫着:“对不起,请给我一杯红茶!”

  井上回头瞪他一眼,可是,大贯好像没感觉似地继续说:“柠檬有撒农药,加牛奶就好了!”

  他到别人家里好像是到了咖啡店似地,他点什么就一定会有什么才对。

  松永正行似乎不在意大贯的嚣张,开门见山地说:“我母亲被杀的时候,我十六岁。有些琐碎的事已经不太记得了。可是,那时候的事情对十六岁的少年来说,算是刺激极大的一件事。”

  “对于那事件有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呢?”

  “嗯……”松永正行沉思了一会儿,说:“没有!因为我是老么,大家都不肯让我接近现场。所以,我没有到过现场,连我母亲的遗体也只是在葬礼的时候才见到。”

  “原来如此!那一天晚上你好像睡得很熟?”

  “是的。在那种年龄,一睡着就像跟死猪一样,除非是天塌下来了,才会醒的。”

  “那么,到现在你有没有想到有谁可能怀恨自己的母亲呢?”

  “嗯……我母亲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她对我们很严格,但是也很爱我们,可是绝不溺爱。对我们兄妹三人,不会因为我是老么,就特别宠爱我。三个人做错事的时候,她一样惩罚。我非常感激我母亲对我的教导。”

  “叔叔是恋母情结的人。”幸代端来红茶,顺便调皮地说了一句话。

  “喂!小孩子在胡说什么!”

  “我知道喔!叔叔因为受到打击而休学一年。”

  “不是因为那件事的关系。因为滑雪而折断骨头,请假太多了,就干脆休学多留一年的。”正行笑着解释,然后顺口问她说:“那件事谁告诉你的?”

  “良子姑姑啊!”

  “真是拿她没辙!随便乱说。”

  看起来,是无法从正行这儿得到其他的线索了!井上心里这么判断之后,转头对大贯说:“组长,你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呢?”

  “嗯?──啊!对了!”大贯手里拿着茶杯说:“有没有小甜饼之类的东西可吃呢?”

  在井上还来不及会意过来时──“咦!有客人啊?”

  起居室的门被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宽松长裤──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红长裤,脸上极浓妆的女人。

  “啊!姊姊,又去逛街了?”

  “是啊,无聊嘛!”

  “你回来得正好。昨天跟你提过的,他们是刑警先生!”

  “是他们啊!”

  “刑警先生,她是我姐姐良子。”

  “抱歉!打扰了你们!”

  井上微微欠身地打声招呼,而大贯只是在鼻子内“哼”地一声。这大概是猪族的打招呼方式吧!

  可是,良子居然无视于大贯傲慢的态度,就像我们从来不会去注意到夹在报纸里面的传单广告那样,她只是直视着井上说:“你是来捉我的吗?”

  “捉你?不!不是这样的。”井上慌张地解释说:“只是针对松永幸子被杀的案件重新做调查罢了。”

  “那就没错了!”

  井上一听,心惊地问说:“那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我有非讲不可的事!”

  在等我们来?可是却出去买东西?这说不过去吧!可是,一听到她说有非讲不可的事,井上也管不了这许多了。连忙拿出笔记本及原子笔说:“等,等一下。好,什么事呢?”

  “讨厌!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我才不说呢!我要说的事只能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才说得出来啊!”

  “啊?!那怎么办呢?”

  “到我的房间吧!走吧!”

  “哦──哦!组长,走吧!”

  “只能你一个人来,再有其他人在场的话,我就绝对不说。”

  “可是──”

  “你去吧!”大贯无所谓地说:“我在这儿休息一下,最近好像劳累过度,有点吃不消。──小女孩,能否麻烦你再给我一杯红荼加威士忌?”

  井上只好跟着松永良子走了。幸代不自觉地浮出笑容说:“我就知道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情!”

  正行面露忧色地点:“喂!要不要提醒他──”

  “没关系啦!反正他又不是小孩子!”

  幸代轻轻地一语带过。大贯在旁边听得满头雾水。

  “怎么了?有什么危险的事吗?”

  “不是,只是我姊姊有个不太好的嗜好……”

  正行尚未说毕,走郎上传来卡嗒卡嗒的声响。然后,门被打开了,井上喘着气跑出来,他的领带歪了,白衬衫的下摆露在外头,长裤上的皮带被拉开了,他脸上的神情像是见到鬼怪似地苍白得很!

  “组、组长!我们走吧!”

  “等一下,我还要再喝一杯红茶!”

  “不管你要喝红茶还是什么,我请客!我们快走吧!”一说完就硬拉着大贯的手要离开。

  “真的吗?什么都请吗?”大贯突然来个三百六十度地大转变,“那么,我们走吧!在人家家里待太久会打扰到他们的。”

  “很抱歉!”井上对幸代及正行礼貌性地点了个头之后,马上拉着大贯走出公寓。

  车子一开动,井上才稍稍锁静下来,喘气说:“啊!真吓死人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实在是……那个女人一进了房间就把门锁上,然后……她开始脱衣服……”

  “那个女人?”

  “然后就扑上来了!”井上心有余悸地说:“我还以为会被杀掉呢!”

  “所以你就逃了出来?”大贯哈哈大笑地问道。

  井上被他的笑声刺激到,心中发火地大吼道:“这有什么可笑的!那么下次组长你替我去听她的自白好了!”

  “中年妇女对性的渴求真是惊人!好,下次换我去!”

  “万事拜托!”

  “喂!你不要忘了刚才说的话哦!”

  “什么话?”

  “你说什么都请的!”

  “啊!对了,对了!──好啊!那么,我们找一间最近的啡店,进去喝杯红茶,好吗?”

  “你真爱说笑!先去吃甜不辣、沙西米,顺便喝上一杯,然后再去三家酒吧喝酒,如果还有不错的女人,就顺道往宾馆去……”

  井上一听到大贯又狮子大开口,愕然地注视着他。大贯突然坐起身,大骂说:“笨蛋!红灯了呀!”

  不过,紧急煞车也来不及了,对街的警察已哔哔吹起哨子了。

  松永幸代站在十字路口上,注意着四方的来车,突然后头传来一声。“嗨!”

  一转头,居然是井上。

  “咦!我以为你会开车来呢!”

  井上被她这么一说,腼腆地摇摇头说:“被吊销执照了!”

  “咦?警察也会被吊销执照啊?”

  “嗯!因为……哎呀!对了,你找我有事啊?”井上避开问题不谈。

  井上和大贯拜访过松永正行的第二天,幸代打电话约井上出来,她说有要事商量,一定要见他才行。所以井上就赴约来了,可是一听她这么说,心里毛毛地……“嗯!那边有一家咖啡店,我们去那儿好了!”

  幸代见他的神情有异,不觉地噗哧笑出声说:“你真好玩!”

  “是吗?”

  “你放心!我不是我姑姑,不会偷袭你的!”

  井上一想起昨天的情景,不禁苦笑的说:“要是换成你来偷袭,我才不会跑呢!──她一直都这样吗?”

  “她是有这种嗜好。而且你又是属于那种她喜欢的类型,所以啦,才会有昨天那种事发生!”

  “我还真有人缘呢!”

  “不过,我姑姑也真的很可怜,一个人生活太寂寞了。而且又和正行叔叔他们一家人住在一起,每天看他们夫妇俩那么恩爱,当然会受不了。所以有时就会去“星期五”餐厅,或和年轻男子出去旅行之类的。”

  “没有在工作吗?”

  “好像离婚的时候拿到一笔赡养费,足够她花用一生的样子。──啊,这一家好了。”

  两人边走边聊到一家蛋糕店门前,幸代看着橱窗里头令人垂涎三尺的蛋糕,说:“卡路里太高了,吃了会变胖的。可是我还是想吃!你能懂得这种复杂的心情吗?”她俏皮地问他。

  井上不禁微笑地说:“你真的很可爱!”

  “啊!真的?!你也很可爱啊!现在的时代是男人可爱女人勇敢的时代了!”

  两人进店后,点了两份蛋糕,幸代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昨天没有跟我姑姑睡觉啊?”

  井上马上脸红地说:“不要乱说!还那么大声!”

  “没关系啦!不过,你倒是很聪明!如果跟我姑姑有一手,而她又很中意你的话,那你就惨了!就像橡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太恐怖了……”

  “套用一句戏剧性的台词,那就是女性可悲的地方。”

  “昨天不是戏剧性,而是太过于演技派啦!”井上一边搅拌着咖啡一边问幸代说:“你叔叔夫妇感情那么好吗?”

  “对啊!他们两个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可说青梅竹马!”

  “咦!那很了不得耶!”

  “对嘛!初中的时候认识,然后约好将来要在一起生活,可是,交往到高中的时候,同学、亲戚、父母都在讲东讲西的,带给他们一股压力,好像就因此而分开了。那时候的人思想太古板了!可是,他们彼此都没有忘记对方,大学的时候又碰面了,没办法,太有缘分了!等到毕业出了社会工作,生活安定而且有经济基础之后,就结婚了。当我知道他们的爱情故事时,我感动得泪都流下来了,所以,我很尊敬他们。”

  “嗯──”井上直盯着幸代看。

  “咦?我脸上沾上奶油了吗?”

  “啊!不是!只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很不屑于爱情的执着,觉得那是古板、传统。所以,一听到你对你叔叔他们的感情很受感动的时候,我觉得有点意外!”

  “并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信奉性开放主义,也有人相信“爱”这种真挚的感情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稍微安心了。从昨天开始,我有点患上女性恐怖症了!”井上半正经地──不,八分正经地说道。“对了,你不是说有话要告诉我吗?”

  “啊!对了!居然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幸代敲敲自己的脑袋说:“今天早上,有一大堆电话打到家里,我叔叔那边也是一样!”

  “电话?谁打的?”

  “报社啊!也有杂志社。说什么想和我们见面,有些问题要请教我们之类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井上慌张失措地说:“报社怎么会知道呢?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

  “可是,他们说二十年前的案子即将破案,想请问我们的意见如何哦!”

  “即将破案?”

  “对啊!而且,他们还说真凶露面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那种事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楚的。而且都已经过了二十年,杀人逮捕有效时限是十五年,就算现在知道凶手是谁也无法逮捕他啊!”

  “那么,为什么还要去挖掘这件案子呢?”

  “这是上司的命令。我也不知道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尽管你们无法逮捕,可是一知道凶手是谁时,对那个人一定会有所打击的!”

  “说的也是!”

  “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再来调查呢?已经过了二十年,大家都很幸福地在过日子,何必要再去挖掘从前被埋葬的坟墓呢?并不是不怨恨那杀死祖母的凶手,只是,如果一调查出凶手是我们亲近的人的话……那个人会很难过的。”

  “嗯……”井上被她说得无话可答。幸代所说的话,原先自己也曾想过,可是,换个角度来看,身为一位刑警,面对一件迷宫似的杀人案件,如果能使它破案的话,不啻再度肯定自己工作能力。

  “可是,很奇怪,即使现在再调查二十年前的事,仍然无法找出新的线索。说要知道真凶是谁,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这未免太……”

  井上尚未说毕,脑中闪过一丝亮光,会说那种不负责任的话的人,只有一个,他的顶头上司──大贯。

  “我知道了。站在我的立场,我无法告诉你调查进行到什么程度。但是我会帮忙你调查一下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可以吗?”

  “谢谢你。很抱歉说了一大堆无理的话。”

  “哪里!”井上难为情地应对,脸都红了。这时,井上才发觉眼前这位大学女生只不过差自己三岁而已。

  井上与幸代分手后,一回到搜查一课,就看到大贯正在穿外套。

  “你在干什么?去哪里了?找都找不到人!”

  “啊!有点事,所以……”井上隐瞒他与幸代见面之事,“对了,组长,是不是您散布说二十年前松永幸子被杀事件即将破案的?”

  “是啊!”大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我们不是还没查出新的线索吗?”

  “就是因为这样子,所以我才散布的。”

  “怎么说呢?”

  “你要知道,迷魂阵的案件就像熄灭的火一样。不把它搅和一下,它是不会再燃烧的。”

  这一句话不知道又是引用哪一篇文章的!井上觉得大贯想得太多,心眼太多了。

  “我一散布即将破案,这消息一定会令凶手大吃一惊,然后他会焦躁不安,就会有所行动,然后我们就可以藉机请他走一趟衙门了!”

  “衙门这字眼太古老了!”

  “不要乱搅和!”

  “如果能照你所预想的步骤一一地发生就好了。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那您又打算怎么做呢?”

  大贯信心十足地回答说:“不要担心!已经发生了!”

  “发生什么?”

  “刚刚有线索进来,松永良子被杀了!所以我正要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