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下了订单似的。
这里是家庭式餐厅,“下订单”是理所当然的,但夕里子的情形却不是那样。
“拜托。”夕里子小声对生野充男说,“你能帮我下订单吗?我叫A餐可以了。”
“好的……”充男惊讶地说,“啊,被旁边的人听见不方便是吗?”
“嘘!”夕里子用手指贴住嘴唇。
见到国友载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孩,夕里子叫充男尾随——国友他们走进了这家餐厅。
夕里子也跟着进去。女侍应带的座位,就如“度身订造”般在国友他们的邻座。
夕里子和国友背对背而坐,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我第一次和国友先生这样的大人吃饭。”女孩说。
“那我应该带你去好一点的店才是。”
“这里对我已经足够了。”
“琉美小姐,你有兄弟姊妹吗?”
“我是独生女,跟母亲两个。”
“是吗?那你母亲去上班了?”
“对。家里的事都是我做的。”名叫琉美的女孩说。
“是吗?难怪你很懂事,我很佩服。”
听着的夕里子小声说:“我也有做家务事啊。”
当然传不进国友的耳中。
“像敬志那种娇惯的男孩子,我越看越不耐烦,相对地又觉得,如果没有我陪着他也不行……”
“原来如此。”国友点点头,“我也曾认识一个像你这么懂事的女孩子。”
曾认识?为何用“过去式”?
“女孩子……多大年纪?”
“十七。”
“跟我同年。国友先生的女朋友吗?”
“不是……等于是我妹妹这样子,况且年龄也相差颇远。”
夕里子的脸唰地泛红。
妹妹?他说妹妹?
夕里子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了。
见到夕里子的样子,充男担心地探前身子问:
“喂,你还好吧?”
“那女孩也是独生女?”琉美问。
“不,她是三姊妹的中间一个。”国友说。“她们的母亲过世了,那女孩等于取代母亲的角色。”
“咦,好伟大。我和母亲是互相依赖而活的。别人常说,‘你们互相依赖对方,其中一方倒下的话,两个都会跌跤。’”
“不,你很坚强,我很佩服你。”
“是吗?第一次被男人称赞我。”琉美觉得很难为情。
“是吗?”
“坚强的女孩子,大家通常觉得‘不可爱’。男孩子呢,即使自己不能做什么,却希望女孩子向他撒娇。”
她倒是看穿了男孩子的心。
——夕里子频频喝水,竖起耳朵倾听。
邻座也叫同样的午餐,几乎同时端来。
“来,吃吧。”国友说。
“谢谢。”琉美低一下头。
夕里子也开始吃着,却有不祥的预感。
她很了解国友的性格。他在这种时候,为了开解女孩的心情而会喋喋不休。
而且,国友有最好的话题。
“关于我所认识的三姊妹。”
果然开始了!夕里子在口中低语:“不要,不要!拜托!”
“她们是很独特的女孩子。”国友接下去。
“怎样独特呢?”
“上面是二十岁的大学生,下面是十五岁的中三女生,每一个都是不多见的稀有动物。”
“说给我听。我是独生的,好羡慕人家有三个姊妹。”
“唔,长女嘛,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夕里子不得不一直聆听国友说出自己姊妹们的各种逸闻趣事(的确有丰富的题材可供消遣)。
琉美不住地扬声而笑。
当然,国友并没有说她们三个的坏话。
可是,为了使对方觉得有趣,免不了多说三姊妹的失败经历。
“悠闲得难以置信”的长女。
“经常挑起责任”的次女。
以及“小气绝顶”的三女。
国友的说话使琉美笑弯了腰。
夕里子吃了一半就停住了。
她知道国友没有恶意。
可是,可以把自己恋人的事当笑话说给别的女孩听吗?
夕里子听着听着,觉得面无血色。
“多谢款待。”琉美说,“听着国友先生的话,不知何时全部吃光了。”
“提起精神了吗?”
“嗯——多谢你,国友先生。”
“喝点饭后的咖啡吧。你呢?”
“我要红茶好了。”琉美站起来,“我上一下洗手间。”
“我先叫茶。”
“拜托了,我要奶茶哦。”
“知道。”
琉美经过夕里子身边,走向化妆室。
充男说:“他现在一个人。何不打个招呼?”
夕里子摇摇头。
现在如果和国友面对面的话,她会大发牢骚吧。那是很悲惨的事。
夕里子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做。
“没关系。”夕里子说。
“真的?”
“嗯。”
夕里子又开始勉强自己进食。
——琉美回来了。
夕里子悄悄地打量琉美。
她不是美少女,也不特别可爱。
不过,的确给人“坚强懂事”的感觉。
夕里子讨厌自己,在这种时候也觉得琉美“好像是很不错的女孩”。
“饮品来了。”国友说。
“谢谢。”
“我开车送你回家。”
“可是你很忙……我搭电车回去,只要送我到车站就行了。”
“都来到这里了,没关系的。”国友说。
咖啡和奶茶来了,两人喝了起来。
“国友先生。”
“什么?”
“我想见见那三姊妹。”
在旁听见的夕里子心头一震。
“哎,吃点什么?”祥子说。
她的声音好像传不到正在淋浴的男人耳中。没有答复。
祥子耸耸肩,喃喃地说:
“我饿了。”
她倒在床上时,淋浴声停止,穿着浴衣的户田走出来。
“怎么不穿衣服。”
他看到祥子就笑了。
“反正都要淋浴的。”祥子泰然自若,“哎,我快饿死了。”
“那就叫东西吃吧。”
“浪费!我做给你吃。你吃不吃?”
“嗯,吃也可以。”
“十五分钟就做好了!”
祥子裸着身体冲进浴室去了。
户田笑了一下。
“好散漫的家伙。”他说。
户田沉身在按摩椅上,按了键,轻微的振动使身体摇晃。
户田来到这里时,身心都得到舒畅——连日的工作、会议,没有休假的日子。相对于令人感到有精神压力的工作,北岛祥子是最好的栖息之所。
坚硬的按摩球在背骨两旁上下推移着。
户田发出舒畅的叹息。
这时——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有手机响。
“有事吗……”
他嘀咕着,关了按摩椅的键,站起来。
户田的手机“铃声”是动画的主题曲。那是祥子贪玩帮他设定的。
“是。”
“户田吗?现在在哪儿?”
上司打来的电话不值得高兴。不过,户田能直接接到上司打来的手机这件事本身是自己的跨跃。
“在女人这里。”
户田没有向黑木隐瞒祥子的存在。
“很有精力啊。”黑木笑了。
“我是来取回精力的。”户田反唇相讥。
“那件‘后路’的事怎样了?找到了吗?”
“还没有。”
户田绝不是搪塞。结果并没有改变。
“是吗?那就改变做法好了。赶时间。”
“发生什么事?”
“十天以后,A国总统要来。”
“又是突然而来呀。”
“另有内情。向着传媒时,当然不会说出真正的来意。”
“明白。”
“在那之前收拾一切,打扫干净。”黑木说,“我有总统来那天的资料。”
“我马上去拿。”
“在我的桌子抽屉里。”
“总部长在哪儿?”
“我也在女人这里。”
——挂线后,户田苦笑。
“好了,做什么吃好呢?”
祥子穿上一模一样的浴衣走出来。
“喂,有突发工作。我要回去了。”
“啊?刚才的电话?太太打来的?”
“不是。”
户田迅速换好衣服。
“不好玩。”祥子嘟起嘴巴。
“你一个人出去吃吧。”
户田把几张万元钞票摆在桌上。
“一个人?好寂寞啊。”
“那就邀个男人陪你好了。”
“讨厌!”祥子向他伸舌头,“无情的家伙!以后别来了!”
“即使想来,暂时也来不了。”户田穿上大衣,“那么,保重啦。”
“哎!几时再来?”
祥子把他送出门,抓住他的手腕。
“十天内不可能。我走了。”
“等等。”
祥子先跑回卧室,马上回来。
“这个,护身符。”
手机的装饰丝带,有个小小的公仔。
“公仔?”
“是我做的。效果显著!”
户田笑着把它收进口袋,跟祥子快速亲吻之后,离开她的公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