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回家?”
背后有声音说。
“嗯,我再处理一些工作。”西垣回答,然后补充说,“我会好好上锁的。”
“拜托了——那我先走了。”同事说。
“辛苦啦。”
西垣继续盯着电脑的画面。
这样,终于可以独处了。
远处传来关门声,这才停手。
西垣忠夫站起来,伸个大懒腰,叹一口气。
他环视办公室。
谁也不在——换作以前,他是属于早回家的一个。
然而到了最近,每星期总有两三次是他“最后锁门才回家”的。
同事们都不理解,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不知道他女儿学校所发生的事。
西垣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回家。
“喂——是我。”西垣说,“我再处理一些工作才回去。”
“知道。”妻子信代说。
“可以帮我预备饭食吗?”
“摆在冰箱里了。”
“好的。正美回来了吗?”
“刚刚——有事?”
“也不是的……”
“浴室里放了热水。”
“嗯。”
通话切断,听见嘟嘟声,西垣突然觉得很寂寞。
“浴室里放了热水。”
——信代每次都这样说,然后挂线。
每次打电话回去她都这么说也很奇怪,却又不敢说“你撒谎”。即使她撒谎,西垣也没资格批评她。
他对妻子女儿说了太多的谎。即使已经结束的事,却也不能既往不咎,一切一笔勾销。
而且,在学校的家长观摩课那天,西垣准备跟女儿的班主任老师私奔。那件事在全班同学和众多父母面前揭发出来,女儿受到多大的伤害……
结果,西垣并没有舍弃家人,然而班主任关本照子意图自杀,虽然获救了,他却失去了正气,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一切都是我的错。
外表看来,家庭一切恢复原样,又是父亲、母亲、女儿,一家三口的生活。
可是内容改变了。
即使回家,三人也不再谈笑风生。妻子、女儿都把西垣隔离了。
回家后,几乎没有交谈一句话就上床睡觉的事也不稀奇。妻子和他已分房而睡。
西垣之所以多了加班的次数,就是那个缘故。
当他再面向电脑之际,手机响了。
谁打来的?完全没有印象的号码。
“是。”他接听,“——喂?”
会不会打错了?
“好久不见。”传来女声。
“哪位?”
“已经忘记我了?”
西垣心头一震,想到“不可能”。
“你是……照子?”
“你还记得我呀。”
“嗯,可是……”
“久违了,想见见你。”关本照子说。
西垣保持沉默。
“喂?你在听吗?”
“我在听着。”西垣说,“但你……”
“你以为我住院了?”
“对,我是这样听说的。”
“我的身体已复原,昨天出院了。明白吗?当然还要治疗,只要定时检查就行了。”
“是吗?——那就好。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西垣由衷地说,“不过——还好,你复原了——有点奇怪的说法。”
“是呀。以老师的立场来说,不能给你高分。”
照子笑了,西垣跟着她笑。
两个人一起笑,是阔别多久的事?
照子说话的口气非常冷静,西垣一点也不怀疑她的话是不是真的。
“现在你在哪儿?”照子问。
“公司,在加班。”
“好忙啊。”
“不是的,只是——不想回家。”
“是?——也许吧。不光是我,你也受了苦啊。”
“照子……”
“你和太太女儿住在一起?”
“大致上。”
“大概很不自然吧。”
“是我的错,没办法。”西垣说。
“你……”
照子突然吞吞吐吐。
“什么呢?”
“其后,你和太太……处得好吗?”
“不可能处得好,她几乎不肯跟我说话。”
照子——照子。
西垣回想起照子在自己怀中激喘的火热肌肤,感觉到自己里面的“男性气概”燃烧起来。
“照子——现在你在哪儿?”
“外面。不过,距离你好远。”
“我想见你——想拥抱你。”
永远不能再说的一句话,他说出了口。
“好高兴。”照子说,“不过……”
“求求你。”西垣说,“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只顾自己方便。只要你肯原谅我……”
“你……有跟太太上床吗?”
“自那以后?没有那回事。就如我刚才说的,她连话也不跟我说了。”
“好可怜,你只不过是爱我而已。”
是的——我只是爱一个人,那有什么不对?
传来升降机的门打开的声音。
是谁呢?这个时间……
“等一等,好像有人来了。”西垣说。
照子忍俊不禁。
“对呀,有谁从升降机走出来了。”
“啊?”西垣回头望一望升降机大堂,“照子……是你吗?你在公司里?”
“对。你从办公室出来吧,我在那儿等你。”
“我这就去。”
西垣握着手机冲出去。
“照子!”他大声喊——
升降机大堂没有人影。
“照子?”
这时,照子在背后说:
“不要回头!”
“你躲起来了?”
“就这样子,不要回头——我好想你……”
“我也是……”
“不行!不要回头!”
“嗯……”
“闭起眼睛。”
“为什么?”
“你别管——闭起眼睛。”
“好吧。”
西垣笑着,依她所言闭起眼睛。
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可以了,张开眼睛。”
照子的声音绕到西垣的正面去了。
张开眼睛的西垣倒抽一口凉气。
全裸的照子站在眼前。
“——来,拥抱我。”照子微笑。
“照子!我不再离开你!”他喊。
“永远?”
“永远。”
“一生?”
“一生。”
“我成全你。”
她那绕去背后的右手,静静地伸向西垣的背。
她手里的利刃贴住西垣的脖子,随着“我爱你……”这句话,刀尖深深地扎了进去。
疲倦地睡着了的夕里子,当床边的手机响起时,她马上惊醒过来。
凌晨二时。
“谁呀……”她揉着眼睛,伸手拿起手机。“——喂?”
怎的听见嘤嘤抽泣的声音。
“喂?哪位?”
“夕里子……抱歉,这个时间。”
“正美?怎么了?”
是西垣正美。夕里子坐起身子。
“什么事?你说吧。”
“爸爸……被杀了。”
夕里子慢慢坐直,说:
“冷静点,详细告诉我。”
“现在……我在爸爸的公司。爸爸一直没回来,可是我和妈妈都没在意。然后,警察署的人打电话来……”
“在公司里被杀?”
“嗯……据说可能是被强盗所杀……可是好可怕。他全身是血……想到他孤零零地死去……”
“正美——我也去。”夕里子走下床。
“不用了……”
“你等我——懂吗?”
“谢谢你。”
夕里子挂断手机,迅速更衣。
然后写个“我出去一趟,别担心”的字条,摆在厨房的桌上。
“怎么办?”
她有点迟疑,如果漠视不理,她觉得过意不去。
“——喂,国友哥?”
“夕里子——怎么了?”
“你来接我。”
“现在?”
“对。”
“明白。二十分钟就到。你要去什么地方?”
国友知道,夕里子不是凭一时高兴而提出那种要求。
“去杀人现场。”夕里子说。
走出升降机时,立刻发现了正美。
“夕里子。”她跑过来。
“正美——节哀。”夕里子抱住正美,“母亲还好吧?”
“嗯……她说不想来这里——虽然她说‘那种人怎样都无所谓了’,但她一定是一个人在哭泣。”
“——国友先生吧。”一名年轻刑警走过来。“我是N警署的近藤。”
“现场呢?”
“就是这里。”
侦查人员在忙碌地跑动。
尸体倒在墙边。
“好厉害的血啊。”国友皱眉头。
“利刀割破动脉,血喷出来——飞溅到天花板哪。”近藤刑警说。
大概死的时候踉跄走动过吧,天花板和墙壁都有血水飞溅。
“爸爸死得很痛苦吗?”正美泪流满面。
“不,出血那么多,大概因刺中心脏,几乎即刻死亡吧。”
国友那淡淡的说法,使得正美稍微平静下来。
“那还好。”正美用手帕擦眼泪。
夕里子把正美带到稍远的地方去。
“听说是强盗做的?”
“多半是……爸爸一个人留下来加班。”
“等我一下。”
夕里子把正美留在那里,走向近藤和国友所在之处。
“凶手应该溅到相当多喷出的血才是。”近藤说,“好像有血的脚印,后来用布之类的擦过,不太明显了。”
“通缉了吗?”国友问。
“当然——不过,是很大胆的凶手。”
近藤催促着,三人走向茶水供应室。
“怎么回事?”夕里子瞠目。
地面淹水了。
“仔细一看,到处都有血迹。看样子,凶手用过这里的热水洗掉了身上的溅血。”
“原来如此。”
“无论怎么洗,沾在衣服上的血都不能完全洗掉的——我们尽可能在广大的范围内,通缉穿着大衣搭出租车之类的男人。”
“肯定是强盗所为吗?”夕里子问。
“办公室里的桌子抽屉被翻动过。”
夕里子他们走进办公室。
的确,好些抽屉被拉开,里头的物件散在地上。
“看起来像是故意的。”夕里子说。
“即是做成是强盗的谋杀?”
“可能性是有的。”国友说,“西垣先生是你所说的……”
“对,准备跟我的班主任私奔的人。”
“憎恨他的人是……”
“最恨他的,应该是关本老师吧。不过,老师不可能杀人。她在住院中,那里等于是监禁状态哦。”
“是吗?”
“况且——老师的状态不普通。”夕里子说,“国友哥,男孩在公园遇害的事件,有没有线索?”
“目前没有。”
夕里子思索了一阵。
“那也是用利刀吧。”
“他被刺了几十下。”
“那个公园,就在关本老师住院的医院附近。”
“真的?”
“哎,虽然觉得没什么,但我想去老师的医院看看——行不行?”
“好吧——那么,先送你的朋友回家,然后去那里,还是明天才去?”
夕里子摇一摇头。
“明天有记者招待会。”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