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个年轻小伙子一实在那里不停地贴着纸张。
电线,墙壁,又电线,再墙壁地……。
他不是在贴海报,而是贴着比一般明星海报更无趣的——选举海报?也不是,是比选举海报又更无趣味的……。
是往葬礼式场的导引图。就是那种写着在“XX家”然后加上指标的那种。
那小伙子穿着夹克,牛仔裤的装扮,似乎不会就此出席葬礼的样子,但是,他的的确确很卖力地在工作。
只是——令人有种奇妙的感觉。
那里奇妙,倒叫人难以说出,仅是跟着这小伙子走看看便知道吧。
而这张导引图上所指的葬礼,是一个叫“河内家”的上面这样写着,大概错不了。
“大功告成!”
小伙子贴完最后一张,松口气地说,“还好来得及!”看看手腕上的表。——中午十二点刚过一点点。
“肚子饿死了!”
然后以一种对死者稍微不敬的振奋精神,又大大地伸个懒腰,便大步迈出,吃饭去也。
而这样的小伙子,究竟那里怪呢——这时恰好来了这般怪异现象的解说人。
就是刚下公车的这两个人。
说起这两个人,是既不像夫妻也不像情侣。两个人皆穿葬礼的黑衣服,而其中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的,不断地留意自己的领带是否打歪了呢!
而另个女的,手提一个大笼子,待公车扬长而去,她掀开笼盖。
一只三毛猫纹风不动地坐在里头,接着从龙里咻——地灵巧地跳落地面,站好,弓背伸腰。
“再来怎么走?”
片山义太郎说,“我可不知道喔!”
“你说什么!哥!你不是在电话里问清楚了吗?”
妹妹片山晴美回嘴道。
“他只说在这站下车就知道了!”
片山总爱跟妹斗嘴。这次不知不觉又斗起来了。
“好啊!那你都知道了,是吧!”
晴美耸耸肩。
这只三毛猫,当然,它就是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它悠哉游哉地走着,突然喵呜地叫着。
“啊,就在那边,看,有方向指标呢!”
“真的哩!”
片山松口气了。
总之,他的保证无方向感的声名,不是一年,两年了。
“我们走吧。不过,说好一点开始的,现在去或许早了些。”
“要这样才刚好呢!才有时间迷路呀!”
晴美讽刺地说。而片山置若罔闻。
于是——沿着张贴的纸张,这对兄和三毛猫等三口组徐徐前进。
片山义太郎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事干员。而外貌呢,像幼稚园的老师一样令人觉得和蔼可亲,“或许有些肉?”妹妹晴美却和哥哥截然不同,有着冒险犯难的挑战精神。
再说到福尔摩斯……或许根本毋庸多作解释。
“喂喂,搞什么,怎么回事啊?”
片山讶异得直眨眼。
因为他们跟着张贴的指示图走了之后,结果却绕了一圈,回到刚刚下车的地方。
“很奇怪喔!一定是那里弄错了!”
“怎么那么笨!可是——”“可是我们不得不承认事实如此啊!”
“可是……”
“我们再沿这指标图走一次看看!”
晴美说完,便领头先走。
片山兄妹,可说是好不容易才来参加河内光明这个人的葬礼,其实不是来参加这葬礼,因相关人士错综复杂,而“代理”来参加葬礼的。
这次连缸假之前,搜查一课栗原课长便提出:“以培训充满人情味的警察为目标!”
发表这种方针后,为立榜样,便首先自动休假。
当然,因案件短身,而无法立刻休假的警员可不少,片山也是偶尔才有机会休一次假。可是,当栗原发布这消息时,片山正因外山吃午饭迟归,未能亲耳听到。
所以,等他回来时,其他同事都是“我耍这时和这时休假!”
“我要这时连休!”
“那我要这天休!”
大家七嘴八古地定好休假日期,片山便毫无选择余地了。
结果片山不得不对这不连续的休假忍耐下来。当然,妹妹而非小姑的晴美唠叨,抱怨,他也只能三缄其口了。
“假期都不连绩,那儿也去不得嘛!”
这苦闷的心情,其实片山也有同感。
但是,这天,课长栗原来了电话:“喂,你明天没休假吧!”
“是的!”
“那么,我准你明天跷班!”
“很谢谢你!但是——为什么呢?”
“代我去参加一个葬礼!”
河内光明是栗原的一位老友,可是栗原本人却“明天我要和内人去泡温泉,陪活人总是比陪死人重要吧!”等等的,很轻松地说着。
什么?原本似乎不是什么很熟的朋友!
“奠仪五千圆应该够,你先替我垫吧!”
片山胸中涌起一阵无名火。
“交通费请另外支付给我!”
说道……。
就这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晴美便跟着来了……。
“咦!好奇怪!”
又回到原地的晴美,搔首想道,“怎会有这种事!”
“我不是告诉你了?”
平时,不太趾高气昂的片山,现在却出奇地有自信起来。
“照这样绕下去,永远也到不了葬礼场的!我们来问问路吧!”
话虽如此,放眼所及可没有警察局好问。眼睛骨溜溜地转的福尔摩斯,喵呜地叫起来。
“怎么了?”
晴美问。
福尔摩斯扑通扑通地往一个方向跑去,一望——“啊!”
“怎么样?”
“看,那边有辆卡车!”
就在路旁,停着一辆小型的,很破烂的卡车。载货台覆盖着一块布。
而卡车尾端的车牌位置上,却贴着“忌中”字样的纸张。
“那是什么东西啊!”
片山目瞪珠圆地道,“难道要用那部卡车载我们到葬礼式场吗?”
“或许是。——但是,到底是何用意呢?”
晴美走近卡车的载货台,福尔摩斯稍一纵身,便轻巧地跳上载货台。
“等一下!福尔摩斯——”晴美急于阻止,“不要乱跳上去!”
福尔摩斯咬着载货台上的布,不断地拉扯着,好像告诉晴美得掀起这布才行。
“什么?不可以随便偷窥别人的束西啊!”
晴美说着,却边掀开那布块一看。“——哥!”
“什么?”
“就在这里!”
“什么束西啊?”
“棺材!”
“你说什么?”
片山赶来,瞠目结舌。
的确,那布所覆盖的,是一具崭新的白木棺材!
“在这里举行葬礼吗?我可是从没听说过!”
“可是,这里的确有棺材——”正要继续说时,却没办法再说下去了,因为,这时,突然棺材盖嘎的一声打开,突然露出了一男子的脸。
“哇!”
“呀!”
“喵呜!”
三口组不约而同大惊失色。
然后,其中一个失魂落魄地倒了下来——不用说是片山……。
“我要宰了课长!”
片山狂怒,“竟然愚弄我!我不会让你好过的!畜生!”
“哥——”“你别伤我男性的自尊了!这种事能默然忍受吗?”
“哥!我们去吃茶泡饭!”
“嗯?——好吧!我吃一半就好!”
愤怒也减了一半。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要躺在棺材里呢?”
问话的是自称晴美的男朋友——石津刑警。
为了吃这顿晚钣,石津好不容易被请来片山兄住的公寓。石津拚命的吃茶泡钣只不过吃第三碗罢了。
“所谓河内光明这个人的葬礼,不过是安格拉剧团的杰作。我看过这出戏公演的简介了。”
“全是乱七八糟,胡搞瞎搞!”
片山又是乱发脾气一场!
“哥,你自己吓得那么过分,应该觉得不好意思呢!其实不用那么生气啦!”
片山面红耳赤。
“才不是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我只在证明我是个感受性丰富的人罢了!”
“强词夺理!”
晴美笑道,“其实,连我都几乎跳起来了呢!”
“课长这老贼,他明知河内不是真死,却叫我代理去参加什么葬礼我非得要求今年夏季的奖金要多一倍不可!”
“棺材也能搬上演剧啊?”
石津觉得不可思议地问道。
“那不过是商业品吧!推陈出新,才能达到宣传的效果嘛……。”
“太离谱了嘛!”
片山还在生气地说。
“那,这出戏公演是什么时候呢?”
“今天晚上,在某处的公园里!”
“在公园里公演?这太招摇了吧!”
“天晓得?”
“好像还满好玩的,我们去看看!”
“好呀!现在就走!”
“我不去!”
片山噘嘴嘟脸地说。
“你的自由!——福尔摩斯,你去吧?”
“喵!”言下之意,当然耳!因它早早跑去玄关端坐地等着了。
“背叛者!”片山时不我予地说道。睨视着福尔摩斯,而福尔摩斯却置之不理。
它只是神气地将头一扭,当然不需任何哨音,走了。
02
河内焦躁不安。
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后,又立刻丢掉。
“不要紧的,河内先生!”
说话的是这剧团的经理佐佐木。
河内似乎见到很讨厌的动物一样,远远地睨着佐佐木。
年近五十的河内,看起来还很年轻,就是说四十岁,别人也会相信。而才三十出头的佐佐木相形之下,令人觉得老成,好像四十好几了。
“今晚的公演是经过许可的!”
佐佐木说,“这样可以避免以往演到一半,警员临检的麻烦!”
“那也是演剧内容之一吧!”
河内说,“只是你不懂得……”
“我是管钱专家嘛!”
佐佐木没有以前凶神恶煞的样子,说道,“如果客人因为戏剧中断,而要求退钱,那不是很伤脑筋!”
“那种不会欣赏艺术的人,退钱给他也罢!”
河内所站的位置,是这个偌大的公园的正中央,稍微高起的休息台。
有石椅,瓦顶,是希腊式建的小剧场。
从这里,可以看到公园的每个角落。
当然,入夜之后,尤其春天的夜晚,公园里的椅子总是坐满了成双成对的情侣。而今晚,则是这场公演的观众们坐在其中了。话虽如此,观众大部分似乎也是对对的情侣。
入场费在公园四面的入口,各有团员在收。
“你啊!”
女人声。
约莫二十七,八岁上下,稍具神经质的女人,朝休息处沿石阶爬上去。
“谁啊!是佐知子!”
河内说,“你那边情况如何!”
“没问题啦,一切都很好!也没什么麻烦事的。——喂,你少找佐佐木的碴!要不是多给他一些钱,我们剧团早要解散了。”
河内觉得佐知子的话很无聊,便撇过头向旁说:“我去看看北面入口的新米,我有点担心那边。”
于是便快步下石阶跑了。
“——跑掉了,这人真是的!”
佐知子叹气道,“对不起啦,佐佐木先生!”
“没关系!”
佐佐木大方地笑说,“他只是开演前的焦躁不安罢了,而我,也习惯他这样待我了。”
“如果没有你,剧团真的就不行了,这事那个人也是清楚的……”
佐知子摇头道。
“艺术家总是很有自尊心的!”
佐佐木首肯地说。
在河内的剧团赤字不断,濒临解散之际,飘然而来的便是这位佐佐木:佐佐木上任后,首先在剧团成员中找寻演技好又外貌佳的男女演员数人,将他们送进电视台去演几出戏,等知名度打响后,又让他们拍广告,当模特儿,才使得剧团的财务状况有了转机。
之后,小型大众杂志杜,或戏剧书刊上,都刊载河内成功的背后似乎有什么秘诀。
观众增加,赤字相对减少,当然只有这样经营还是不太够。
那时,有一位叫仲道希代的十八岁女孩进团。佐佐木手握这张王牌,这张吸引无数成人观众的王牌,将她引入唱片界。
在歌唱方面,不仅她个人有独特的造诣,而她的魅力,使她以歌手的姿态初次登台。之后半年的光景,希代的歌令人不敢相信地大受欢迎。
当然,一般的做法都只给像希代这样的人薪水,而其余收入必须归剧团所有,而佐佐木生怕她会退团,于是将收入的一半都给了希代。
好不容易,剧团的会计簿上这时才出现黑字。佐知子会感谢佐佐木的扭转干坤,也是其来有自。
——河内并未朝刚说的北面入口去,只在公园中信步走着。
河内本人也不是不知道佐佐木的鼎力帮忙,内心也不是没感谢他。
只是,靠着眼剧一行混了几十年下来的河内,总是对靠一个团员女子以歌手身分挣钱维持剧团的事有些“排斥。
一方面觉得自己吃软饭,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她来演戏受欢迎就好。——理由是很简单,可是河内偏偏想不通。
“老师!”
声音传来。
一回头,河内吓一跳。
“仲道,是你啊!”
仲道希代身着夹克牛仔裤站在前面。
“怎么回事?今天——有什么工作要你做吗?”
“有的,是电视台歌唱节目的录影。我们今天录得满顺利,所以……”
像这样那里都有的,非常平凡的女孩子。
“这样吗?你一定累了,早点休息吧!”
“不,我也是剧团的一份子吧?请派给我工作,即使小小角色也没关系。”
仲道希代静静地望着河内的眼睛说。
河内傲笑。这孩子的本质不错。
“如果说现在能帮忙的角色——那只有扮演死人那个角色而已罗!”
“好的!”
希代立刻答道。
“好吧!那你跟我来。”
河内及希代,一前一后地走入公园深处……。
“真是好事者!”
片山走向公园,哺喃地发牢骚。
“你自己要来,我可没劝你的!”
晴美干脆地顶回去。“——啊!不正是这公园吗?从那边进去好呢?”
那边站着一个年轻人。
“对不起你们来看河内光明公演的吗?”
对方询问道。
“是,是啊!”
晴美点头。
“那么,你们要不要买这入场券?我刚好有事必须先走,每张是两千圆啦,卖你一千圆好了。”
“好啊,那我买了。]从没碰过这等便宜事。“只有一张吗?”
“嗯……我是有三张,连朋友的份儿一起——。”
“太棒了!我们刚好有三个人!”
晴美付了三千圆,“猫咪不需门票吧?”问道。
“武井,你这样不行哟!”
女性的声音传来。
从公园里走出一位女子,瞪了那年轻人一眼。
“这种售票方法不可以的!你老板不是说过了!”
“对不起!”
那年轻人并不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只是搔着头。晴美等人呆然地不知所措。那女子便说:“我是河内的太太,叫河内佐知子。”
自我介绍一番,“这年轻人,是我们的团员,在这里负责卖入场券,而每张本来是一千圆的入场券,却要说是两千圆现在卖一千圆,实在是很抱歉。”
“喔!是这样子啊!”
晴美笑道,“不傀是好演员呢,我们不知不觉都受骗了。没关系的,也没什么损失嘛!”
“对不起!”
武井这年轻人点了顽,似乎又急着再找客人,匆匆地走开了。
“嗯——请问带着三毛猫的那位,可是片山先生?”
佐知子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
“从栗原先生那里知道的。他说,叫我一定要瞧三毛猫和一位可爱的小姐带着两位誓员的庐山真面目呢!”
好像栗原这家伙已不干课长了,而警员是被“带着”的。总叫片山对这话有些感冒。
“——是怎样的一的戏呢?”
晴美问道,佐知子解说道:““找寻体”这出戏是说公园的某处有一具死——当然,这是演员的杰作罗。而团员们每人都要找,边找的同时,即兴地演出各种短剧来。当然,这都没有脚本的,尤其是观众不是在椅子上,就是在草地上坐,所以,可能也会搞不清全体所发生的事……啊,那边的草地,可能是视野最好的一处呢!”
佐知子指着,“很抱歉,椅子都已坐满了,你们也看到的——”摇摇头说。
“好可怕!”
“喵呜!”
没想到这两位女性“注!晴美及猫——雌猫”同时发出惊讶之语。
一排排的椅子,已被情侣们占得一个也没剩。有的紧紧相拥,你侬我侬地分不开……。
虽然只有晴美和福尔摩斯惊讶,片山和石津可是目瞪口呆,外加口水直香呢?
“片山先生……”
“嗯,这好像是轻犯罪法上的问题。”
“你就是这样死脑筋,才会到现在还打光棍儿!”
晴美毫不客气地讲。
那,正如所言,得坐在草地上了。
片山等人也不是专程赶来,不多久,演剧似乎开始了。
虽说演剧,却没有任何一贯的梗概?突然,那边喧哗起来,一男一女恶言相向等等情形。
然而,无论如何都可以感受到表演者演出的活力,连片山都不如预期那样的无聊。
石津呢,似乎什么也不懂的,只是呆坐。
“片山先生——”“做什么?”
“戏剧什么时候开始啊?”
片山心想,观众会有这种感受,该是编剧早就料到的吧。
“是不是很好玩?”
晴美独自陶醉地。不,连福尔摩斯也似乎看懂地坐在晴美身旁,静静看着戏剧。
“片山先生,那是——”石津眼睛望出去。三个女人随意地用布里住穿着比基尼泳衣的身体,出场来。虽搞不懂为什么在这夜晚的公园里穿比基尼,但也没有理由说她们不能穿。
身着比基尼的女郎们,开始展现令人头疼的舞姿,而散落公园四处的观众们却哗然地围上来。
“又不是不能看?”
晴美抱怨地说,“我偏要去看看!”
一站起来.便钻进人墙,混到里头去了。
福尔摩斯似乎对这没啥兴趣,悠哉地躺在草地上。
“算了吧……”
片山也躺了下来。
这世间好事者实在太多。连片山这么不爱批评人的,居然都这么说了。
片山如果正眼瞧那比基尼女郎一眼,包准他会立刻贫血。
而那一道道的人墙,反而帮助他免于看到之苦呢!
随意地,片山往草地更深处望去,倒叫他吃了一惊。有两个人影重叠在那里,而且是女的在底下,男的在上面。
像这么靠近地贴在一起,除了人工呼吸之外,可能是……片山赶紧将目光移开。真是的!即使是客气的人也会想多知道些?
或许有人想抱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即使这样亦无妨。
眼不见为净便是了。片山不理在那里呆坐的石津,迳自闭目养神起来。
突然。
“喵呜!”
福尔摩斯凄厉地叫起来,片山踪身而起。
“什么事?怎么了?”
福尔摩斯顶着片山侧身,一直想推着片山往身后那对重叠在一起的倩侣那边去。
“喂喂,福可摩斯?你在干什么?”
正欲喝阻时——片山发现怪异的事。
刚刚那边不是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那里吗,怎么现在只剩下那女的一个,而且是仰卧横躺的?
那男的跑到那儿去了!
福尔摩斯一跑到那女的那边,便立刻大叫,仿佛要片山赶过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片山站了起来,而晴美也赶过来了心“我一直听到福尔摩斯在叫……究竟怎么了?”
“我也弄不懂,它只在那边一直叫,或许看到有人躺在那里……”
“好暗喔!有没有带手电筒!”
“有!等一下!——找到了!应该还有电池吧!”
“真是靠不住!”
尽管灯光不是很亮,但总有一点点光亮,这光亮在那倒在地上的女子,映出她的脸。
这女子的脖子被细绳困绑住了,眼睛往上吊,露出极恐怖的表情。
“这……”
“是不是断气了!”
晴美不假思索地叫出来。可是片山却笑了出来。
晴美突然觉得哥哥是不是疯了。
“不是啦,一定又是骗人的!”
“咦!”
“刚才那位太太不是对我们说明过了,说是要找体之类的吗!而这个啊,不正是“体”了心真是出手不高明,叫我们吓一跳也罢!”
“是吗!实在有些过分呢!”
“那正是他们自豪之处呢!”
“可是,福尔摩斯的反应,实在有点奇怪!”
“那么,我们来把脉看看就知道了,你看,不是……”
片山脸上的笑容顿失。脉搏没跳动。
这表示体的确是体罗……。
“不……不好了!”
片山扑通地跌坐在地。
03
“那么,你在案发现场——目击到杀人事件?”
“对,可是——”“你刚看到时,你以为那只不过一对情侣,就没去注意他们了!”
“从当时情况研判——”“那么,当时和你一起的同事都回家了吗?”
“可是那是场露天的公演啊!如果要全面搜查,光是入口就有四个——”“身为搜查一课的刑警,你的处置方法真得体嘛!”栗原即使在电话中,也和平时说话一样句句带刺。
“总之,课长——”“好了,够了!我正在旅行中。交由你全权处理,我应该可以放心!”
“是!”
“一切拜托你了。在我回去之前,希望水落石出才好。”
说得可真轻松!
片山忿忿地回到公园。
已是清晨时分。巡逻车,采访车一辆辆地排在公园前。
“现代人做案手法又变了,偏偏选公园作下手地点!”
在死者旁边说话的是法医南田大夫。
“我实在不喜欢接手杀人事件!”
片山嘟嚷地说,“怎么样呢?”
“嗯!这体吗!的确是死了,回天乏术!”
那当然。
“有无其他外伤之类的……”
“并没有!不过,照样子看,死者似乎未曾多作抵抗。”
这就有趣了。不抵抗,不正说明死者与凶嫌间的感情关系吗?
当然,也不能就此下断论。
被害者是一位年轻小姐。奇怪的是,夜里来到这公园,居然只穿薄薄的一件洋装。
“——哥!”
朝晴美喊的方向一望,看到河内佐知子站在不远处。
不多久她走过来。
“实在是太顷你们了!”
点头示意道。
“那里!这实在是件不幸的事……”
“是啊!到目前为止,还不曾有这种事呢!”
“总之,这也不是因你们而起!我们想看看死者的容貌,不知可否!”
“好的!”
佐知子有些紧张地点头答应了。
“那我们动手了。”
片山一说完,就听见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
“啊!是佐佐木先生!”
佐知子说,“是我们剧团的经理。佐佐木先生,事情不好了!”
佐佐木调调气息。
“真叫人吃惊!他不碍事吧!”
“我先生并不太好,不过,他经常如此的。”
片山心想“咦!”因为那个佐佐木正和佐知子说着话,片山便把目光移开。
这家伙似乎有问题……。“我注意到一件怪事。”
佐佐木说,“仲道不知跑那里去了,那里也找不到人!害大家紧张得不得了。”
“对不起……”
插话的是晴美,“所谓仲道,——可是仲道希代小姐?”
“对呀,原本她是我们团员的。”
晴美缓缓地望向白布覆盖体的方向。
“被杀害的女孩,我觉得有点像仲道希代……”
“会吗?”
佐佐木眼睛一亮。“在那里?”
片山走过去,将白布一掀,因为自己实在很难承受,所以尽量不看。
“怎么样?”片山问道。
“哥!”
晴美说,“你掀到脚的部位了!”
片山急忙跑到另外那头。——佐佐木哑然失惊。
“是仲道啊!你怎么做这种傻事!”
“对啊,为什么选在这个地方……”
佐知子似乎说错什么似的。
“我再和你们连铬。”
佐佐木急急跑走。
“是叫仲道希代的人!”
片山拿出小记事本记下。
“对!”
佐知子发白的脸,点头说,“因为歌曲畅销,现在已是明星级人物了。不过,最近常在剧团露脸。”
仲道希代!——连片山都有些耳闻她大受欢迎。
可是这女孩死了,一定给剧团带来莫大损失。
这样一来,案情似乎突然有了重大突破。一想便令人联想到桃色纠纷,不过,团员可能对她的排斥也不能排除。
还是和金钱挂钩……。
“我想和你先生谈谈?”片山说。
“好的!”
“他一定十分震惊吧?”
“那是当然的……。老实讲,我们团里的赤字都是由这孩子的收入来填补的呢!”
“原来如此!”
片山点点头。
隔不到五分钟,佐知子偕同河内光明来到片山他们这边。河内懒懒地走过来,掀开死者的白布,哺喃地道:“你真的当成了体了……”
“你说真的当成体,是什么意思呢?”
河内似乎有难言之隐。倒是佐知子似乎想到什么问道:“是不是你叫这孩子当体的角色?”
“正是……”
河内似乎是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出声,“没想到竟发生这种事!”
“体的角色是指……”晴美瞪眼问,“刚才您太太所说的,可是真的”“你究竟昏了头了!”
佐知子似乎责备丈夫地说,“你大可派她做其他事啊!”
“是这孩子自己要的!她说什么角色都可以,而时间紧迫,没有排演,只好充当体角色,我还问她要不要,她本人一口答应的……”
“纵然她本人答应,她可是明星级人物呢!要是大家知道怎么得了——”说至此,佐知子转移话题。“可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多说什么了,这孩子毕竟也死了片山直觉佐知子的种种反应,大有蹊跷。这个叫仲道希代的女孩,似乎受了什么特别的限制。
“河内先生!”
片山叫住还呆然不知所措的河内,“她有无仇家?或者身为明星的她,可曾遭人妒恨!”
“大概没有,我想不会有那种事。”
河内好不容易定下神来,肯定地摇摇头,“她是个内外分明的女孩,虽然在外头是明星,在剧团里总以新人自居,努力不懈呢!”
本人虽然如此懂事,但周遭的人如何看待她呢?那可不是同一件事。
所谓明星,对本人而言,可能仅是明星而已,而对向往明星宝座的人,会对她恨得牙痒痒的,可是屡见不鲜的事呀!
“那么,原本体这角色,是派谁担任的?”
晴美问。
“并没有定下来。”
河内摇头。
“可是不是都由您决定的吗?”
“不是。我任由演员的自由意志去发挥,那也是本剧的特色之一。”
“原来如此!”
片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么——这女孩当时在那里演,你也一概不汁罗?”
“是的。从公演一开始,我自己也是剧中的一角……只是全剧的流程,还是有规定好的。”
“是怎么规定法呢?”晴美问。
“本出剧是由几个短剧及舞蹈组成,而这些短剧和舞蹈都散布在公园各处来演,不过,我曾叮咛演员太偏僻或相同的东西都不要演出。”
“这些就是你所决定的……”
“大体而言是如此。”
河内点点项。
“事实上,我曾询问我先生大概情况,再由我视情形去指示其他演员。”佐知子说。
“原来如此。这么说,体的角色,也是由你指示下来的!”
“不是,体的角色刚好没有指示谁去演,理由是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人可以演的角色,而且又不用去吸引观众,所以我也没特别叮咛由谁演。”
“啊……”
这出戏和片山印象中的“戏剧”似乎颇有差距。
戏剧说明至此,而杀人事件仍摆在眼前!
“嗯——是否有那位团员和她较常接近?我想找来问一下话。”
“嗯……”
河内望向妻子,“你知道吗?”
“希代小姐自一入团就直接转入歌唱,老实说并没有和团内谁比较亲近!”
“可是,难道没半个——”片山正在发言。
“老师,行头可不可以搬回去了!”
有人问道。
一回头,原来是以一千圆价值出售一千圆入场券的武井那年轻人。
“啊,好!你搬吧!”
河内有气无力地说。
“对不起——死者是谁可查出来了吗?”
武井问。
“嗯!——是仲道小姐!”
武井颇为讶异,但不久又浮出笑容。
“真的吗?”
“当然没骑你!你自己看吧!”
武井走近死者,轻轻地掀开白布——哇地,武井居然大叫起来,这令片山等感到纳闷。
武井一叫,便当场痛哭流涕。
04
“说什么连续休假……”
片山发牢骚地说。
“没办法呀!而且,总比不连续休假,那里都不能去强啊!”
晴美专心地吃着菜肉丸子说道。
“那为什么课长可以悠哉游哉地度他的假?”
“不错了啦!”
石津说,“又住大钣店,又吃汉堡夹肉块的!多好?”
真是幸福的家伙,片山不禁叹气。
片山,晴美兄妹,石津还有福尔摩斯等正在饭店里用餐。当然,这只是短暂的午餐时光。
因为饭店位于杀人事件的公园正对面,为办案方便,就住过来了。
“剧团内部有没有变化?”晴美问道。
“嗯。一般风评,河内是个非常老实正直的男人,而这种正直老实的男人,会去杀一个女子,实在是不太可能的事!”
“听说佐佐木经理有怪癖。”
“嗯。事实上我去查问其他团员了,都说什么河内佐知子和佐佐木之间暧昧不清,全是捕风捉影罢了。”
“那看得出来。而且,河内太太也不像是那种人!”
“光看外表可不准!这个配这个,很好吃哟!”
只有石津一人,尽在发挥食欲!
“那被害的仲道希代也是位奇女子!她都已经是超级明星了,随时脱离剧团也无妨,可是她本人却说绝不可以!可能是她打从心里崇拜河内吧?”
“会不会转成爱慕之意呢……”
“好像也有谣传如此。”
“想过河内先生和他太太可能的杀人动机之后,再来想想她的男友武井……”
“嗯。——表面是如此,可是还是有许多疑点。”
“人多嘴杂!表面上的话是不足采信的!”
晴美似乎有所领悟地说。
“问题是谁下手的,根本没有线索可寻,连证据都没留下。所以,应该说每个人都有嫌疑。
而那晚在公园里,凶嫌是怎么动手也不会引人注意的!”
“哥,都是你那时不好好看啦!”
“喂喂,你自己跑去看那跳舞的,不是吗?”
福尔摩斯喵呜地叫起来。
“你看,连福尔摩斯都叫你别说了呢!把责任推给别人是最差劲的喔!”
“是啊!”
石津抬起头,“饭菜没吃完怪可惜的。”
“你安静的吃吧!”
片山怒喝道。
福尔摩斯似乎想起什么,独自步向窗台,喵喵地叫。
“看到什么了吗?”
晴美走过去,“——啊,从这里看公园可是一览无遗哩!”
片山也站起来,走近一看,果然,公园的一动一静,尽收眼底。
当然,在这白天的公园里,所见到的仅是悠闲无事的人们在那儿散步着。
等一下!片山想到,可以看到公园全部……是否意味……。
此时,饭店中响起一阵笑闹声。
“啊,那声音……”
晴美娥眉道。
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到三名年轻女子和一名男子在那儿用餐——那男的,正是希代的男友武井,而他如被众星拱月般,乐不可支的样子。
“看来不像在哀悼逝去的情人呢!”
片山呆然。
武井比河内或佐知子更成为大众媒体追逐的目标。因为遇害的偶像级的女友,到处都有周刊杂志或电视台争相采访。
“真吵人呢?]石津在美食之外,加了一句话,“要不要去教训一下!”
便站起来走向武井等的餐桌。
“嗯!我们都要咖啡!”
武井可能以为石津是侍者,才这么说。石津也不愧是石津。
“遵命!”
于是拿了水壶来,“请慢用!”
往武井的头上浇个湿透……。
“真吓我一大跳呢!”
武井故意眼睛翻白。晴美则噗哧地笑说:“说什么男朋友!这是你乱说话的惩罚!”
武井瞪眼看,又老实地低头道歉:“对不起!”
“到底事情真相是怎样?”
“我从希代一进团,就对她一见锺情。可是,她并没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就死心了——”“她有没有真的男朋友?”
片山问道。
“希代喜欢的人啊,只有河内老师一个啦!”
“可是,那仅止于师生之间,不是吗?她没有同辈的男朋友吗?”
“没有!”
武井一屁股坐下说道:“她呀,实在很喜欢我们老师哩!”
“那么,河内先生这边呢?”
武井摇头:“那我可不了解。——如果老师也这样想,应该会带她远走高飞吧!”
“可是年纪差那么多!”
片山对爱情完全外行,才说这样的话。
“哎呀,她不过是向往演戏,才进来先生旗下的戏剧团的,只是后来事与愿违,成了歌手,而且大受欢迎。这种无心插柳柳成荫,最苦闷的该是她本人。”
“可是,她可以不当歌手啊!”
“为了老师啊!有她当歌手赚钱,剧团才能维持下去啊!”
晴美点点头,问道:“对啊可是,你为什么要谎称你是她的男友呢?”
“嗯……。事实上,我是从佐佐木先生那里知道她被害的事,我想这一定会引起大行动,如果我装成她的男友,那么电视台或周刊杜一定都会找上我,那时,可是我亮相的大好时叽哩!”
片山哑然。
“那么,你在死者体旁的嚎啕大哭,也是逢场作戏?”
“是啊,我最爱演戏了!怎样?还不赖吧?”
片山,晴美目瞪口呆,说不出半句话……。
河内佐知子走入公园里。
再贪玩的情侣们,也早就消失踪迹。这是凌晨三点时分。
虽有灯火照明,不过却极寂静。到处可见的椅子上,横竖躺着流浪不归的人。
佐知子慢慢走上石阶,站在那休息亭子上。放眼望遍公园四处。
佐知子深吸口气,不久,便往石椅坐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仰起头,似乎作了什么决定,站起来便急急地下了石阶。
佐知子的脚,不知被什么牵引,直往仲道希代被杀的现场走去。
那周围还圉了一圈绳索呢。
佐知子驻足,轻叹不已。
然后,她开始解开那绳索。——花了一番工夫,终于将绳索的一端拉出,往靠近的一棵最高的树下走去,做了一个绳结。
然后,将它抛向一根最粗的树枝。——似乎没办法一下子就挂上去,试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把绳结套住树枝。
又将绳子往上送,让绳结落下来,然后做一个圈。
绳索的一端已牢牢的困在枝干上,而绳圈又离头部约仅五十公分,长度上是没问题。
“应该可以了!”
后面来个踏板——其实不需什么高的台子。
佐知子找了找,找到一个空的瓦楞纸箱。
“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万事俱备矣。
站在树枝底下,脚下是硬帮帮的箱子或许有些危急了,不过都还好。
将头伸入那圈内,闭起眼睛,一脚踢开那个瓦楞纸箱。
枝头断掉,佐知子的双脚不幸着地。
“——你干什么?”
好不容易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蓬首垢面的流浪汉。
“我好想死……可是……”
佐知子擦着泪,将头从绳圈拉出。
“为什么要死?”
流浪汉深觉不可思议地问。
“我——我杀了人!”
“咦!”
“而且,是由于我的误会!我真是傻!”
“你可有家人?”流浪汉问道。
“只有先生。”
“你先生不喜欢你吗?”
“不……不会……”
“那你就不能寻死呀!你先生可很需要你呢!我呀,是因为到处惹人嫌,才落到这般田地。
你还算幸运呢!这世上比你歹命的人可多着呢!”
佐知子盯着绳索望。
“可是,我得去服刑。十年二十年吧……”
“现代人七十才开始呢!十年二十年又算得了什么!你还年轻,服完刑出来,还可以尽情享受人生嘛!”
佐知子珠泪不断。
“对啊……。是了!谢谢你!谢谢!”
“乐观点啊!”
流浪汉摇晃着离去。
佐知子站起来,脚步稳实地踏去,走出公园。
福尔摩斯从树荫后露出来,喵喵地叫。
片山慢慢地点头心“要杀仲道希代,凶手必须先知道仲道希代所在之处。而在那暗淡的公园里,最清楚各个角落的该属佐知子。”
一旁的河内慢慢地叹气。
“内人可能因为看到我教仲道小姐演技,而误会了。”
“她本来就怀疑你和仲道希代之间了。而且很难叫她想到仲道是真的自愿演体角色的。”
“我没想到内人会有那种感受!我这个先生,真是失职!”
“她犯罪时,为引开别人的注目,就选择大家注意比基尼女郎跳舞时做案。
“因为要下达指示是自己的工作,与其远离众人.不如女扮男装,混到她那边……”
“可是——”晴美说,“没有人像我哥这么怕女人的!”
“别开玩笑了!”
片山拉下脸来,“总之——您太太若出来自首,她的心情一定不一样!”
“非常感谢!”
河内深深地点头。“我也一起去。!
河内从后面追佐知子而去,而晴美望着折断的树枝说:“这树枝弄断了,是不是违反损害公物法?”
“嗯……。但是,它也救了人!”
“那名流浪汉实在逼真!武井日后可望大有发展哩!”
“别吵人了,走吧!”
片山走出去,“喂!福尔摩斯在那里?”
一看,原来它正咬着绳索,拚命地在解开它。又从附近找到一个废弃的金属杯,约一公升容量,用嘴咬,用鼻顶,把它弄到折断的树枝旁来。
“噢!不愧是福尔摩斯!”
片山灵机一动,“醉酒后,便折枝,这实在是玩弄花招呢!”
“连休嘛!赏花客烂醉如泥亦是稀松平常。好!我们开始动手收集吧!”
晴美和片山立刻自就近的垃圾桶,抬取空酒罐,破席子。
不照平时时间出现的“拾荒者”的片山等的活动,使得那些流浪汉都惊讶得抬起头看,不过,又耸耸肩再度梦周公去了。
真是个春意方酣,睡意正浓的夜晚呢!